南楚城,宴會過半。
南楚門子弟,個個面泛紅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而許多前來恭賀的修士們,有的拘謹,有的隨興,有的自持尊貴,刻意遠離人群,有的心懷傾慕,不時表現自己。
林林總總,人生百態,楚紅裳看在眼中,忽覺意興闌珊,提不起精神。
“沒想到奪丹試煉的幻夢之中,使我徹底放下當年情憾,補完道心,一舉進階元嬰中期……”
“九百年漫漫人生路,這不過是又前進了一小步罷了……”
“化神一途,還遠得很,楚震老祖一死,我要想面對那層天花板,求個一搏的機會,只怕都會難之又難。”
一想到這,楚紅裳心中暗凜,爬得高,反而更能看清前途的渺茫,道心要不能越磨越利,就會被心魔蒙蔽,永遠失去天機。雖然一切都隱藏在冷若冰霜的美豔外表之下,但短暫的失神,仍然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紅裳可是在憂心進階化神的靈地之事?”
南宮止風度翩翩走到楚紅裳身前,特意把兩人距離,拉得比平輩之交近一點,既透出一絲親昵,又不顯無禮。“早幾百年就和你說了,只要你答應和我攜手,齊雲山七階秘境的五十年使用之權,就是我的聘禮……”
楚紅裳止住心頭的厭惡,拿話支開,南宮止也不糾纏,灑然一笑,回身歸席。
忽然看到那小色胚齊休,剛剛才出現,正帶著一個風姿綽約,面有媚態的絕美女子偷偷往他家楚秦門的席面走去,半路上被南宮止叫住,兩人嘀嘀咕咕半天,不知說了些什麽。
心中莫名大怒,立刻招手,將齊休攝到身前,“你怎晚到這許多時候!不是說隻願意娶一個兩情相悅,攜手大道的真正道侶嗎?那女人是誰?!南宮止找你幹嘛!?”傳音入密,一連三問,語氣一問比一問急。
齊休老老實實,把自己從稷下城返回,半路聽到楚紅裳進階的消息,才折道轉來南楚城的行蹤說了。又表明秦思瑤的身份來歷,還有南宮止找自己,是因為他想將一名南宮家的女子,嫁給不久前因為【星遁】絕技,名噪白山的秦長風。
楚紅裳歪頭細聽,雖沒聽出什麽問題,但偏偏就是看齊休不順眼,揪住他遲到這點,沒頭沒腦地罵了半柱香功夫,才放他入席。
……
齊休平白挨了一頓臭罵,直感莫名其妙,轉身入席,看到齊妝隻偏頭和身邊的秦小錘說話,放任秦思瑤尷尬地陪坐一旁。知道這是她還在記怪當年北丁申山,薑明榮和顧歎所做之事,對後來仍執意要嫁給薑明榮的秦思瑤,也一並不待見。
“你怎來了?這種禮典之事……”
齊妝終日修行,又不參與庶務,理不理人都無關緊要,關系疏遠就疏遠,沒多大問題。不過她結丹在即,為何替門中參與賀禮瑣事,令齊休有些意外。
秦小錘替養母一一答了,原來齊妝結丹之事已定,地點就挑在了南楚城的四階洞府,所以這次楚紅裳進階元嬰中期,齊妝一是代不在門裡的齊休來賀禮,二是特意向楚紅裳道謝。
“定了就好,定了就好。”
齊休囉裡巴索,問齊妝這樣東西準備好沒有,那樣輔助結丹的物事帶來沒有之類,把齊妝搞得煩了,反問起方才之事,才算止住他這個話癆。
“也沒什麽,就是南宮家族,想要與我家聯姻。她家把一個叫南宮嫣然的築基初期女孩兒,嫁給我家的秦長風,條件是我家必須出人,陪他家去探一次遺跡,我還在考慮。”
“什麽!”一旁的秦思瑤聽到齊休這話,忽然嬌軀巨震,“掌門剛說那女孩叫什麽?!”
“南宮嫣然,怎麽了?”
齊休和齊妝對視一眼,對秦思瑤的反應十分奇怪。
秦思瑤淚如雪崩,當場俯桌哭了起來,“南宮嫣然,是老早給我家薑炎說好的親事啊!下了定的事都能悔掉,我可憐的孩兒,還不知在薑家過得有多苦……”
薑炎這紈絝子弟,齊休就更沒好感了,但禁不住秦思瑤苦苦哀求,雙手一攤,“他也不小了,又被薑家養在深宅裡,想幫都不知道怎麽幫!”
秦思瑤求人功夫,堪稱一絕,當年將敏娘和黛兒的體己都求空了,齊休也難頂得住,想來想去,想了個隨便意思意思的辦法。
……
一個多月後,薑家在黑河坊產業裡的一名知客弟子,結束了差事,回山修行。
“小二回來啦!”
“回來啦!”
一路和認識的外門弟子打著招呼,朝著自己的居住走去,行到一個偏僻岔路,見四處無人,突然轉道,往薑炎居住的小屋走去。
薑炎如今在薑家倍受冷遇,就連住處,都給安排到比外門弟子還差的無人山中,連個小防禦法陣都沒有。
叫了半天門,薑炎卻不在,“給他送東西容易得罪人,既然他正好不在,我索性不露面好了,反正東西帶到就得。”
知客心裡想著,推開虛掩的門扉,看著裡面四壁徒徒,笑道:“這小子,也有今天。”
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儲物袋,四下裡找找,找到角落裡一座蒙滿灰塵的小煉丹爐,將儲物袋塞了進去,完成受托之事,便悄悄原路返回。
……
入夜,薑炎結束了一天的辛勞,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居處。
他已經被正式轉為外門弟子,安排庶務的執事又有意欺凌,每天要做的事都是極為繁重。人在屋簷下,薑炎終於丟開少爺的心思和做派,任勞任怨硬抗下來,有人侮辱,也只是默默走開。
勞動使人沉澱,本來頹廢懶散的他,如今已沉穩不少,身體也變得更壯實了,在外門裡,還交到了幾個說得上話,一樣受欺負的真心朋友。
“齊南城南宮家!將來我一定會報受辱此仇!”
“南宮利!南宮嫣然!終有一天,我一定要你們仰視我!我一定會做到的!”
惡狠狠地給自己打了幾句氣,便收攝心神,開始認真修行。
不過練氣第一檻,卻怎麽也渡不過去,怎麽專心用力也是白搭,氣得伸腳一踢,誤將小丹爐碰倒,裡面掉出來個小儲物袋。
“這是什麽?!”
薑炎拾起,將裡面東西一一取出“丹藥!靈石!法器!飛劍!”驚喜得連聲音都變了調,內裡每一樣,都是正合自己現在用的!
“還有功法!”翻出一本無皮書冊,粗略看過,竟是由【黃庭經】引申而來,運功路線十分簡單粗暴,雖然裡面說,練習此功,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但天降玄功,如今迫切需要變強的薑炎怎能不練!
“不過,是誰送給我的呢?”薑炎想來想去,想到那被趕出門去的娘,搖搖頭,將這個念頭打消,最後把目光,投遞到倒在地上的小丹爐之上。
這件丹爐,是他在小屋周邊泥土裡無意踢到,才撿回家的,外表極為樸實,看起來就是個再普通平常不過的一階丹爐,沒想到竟有這種神妙!
浸水、打入靈力、放入靈石,試了無數手段,都不見效,薑炎眉頭擰成了結,拚命回憶,“這丹爐我撿回來已不少時日了,為何偏偏今日吐出這許多東西?”
想了又想,一下子惶然大悟,昨天自己乾活時,手受了外傷,後來不小心碰到丹爐,血沾上去了一點!
“原來如此!竟要以血為祭!”
薑炎大喜,趕忙咬破手指,往丹爐上滴了幾滴。
……
秦思瑤有心打探, 很快得知薑炎進階練氣三層的消息。
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敲開了齊休靜室的門。
看到面前的男人,腦海裡自動浮現當日他替自己出氣,一人強砸靈棚,將褚家千余人視為無物的英姿,心頭再添一分火熱。
做出柔柔弱弱的樣子,輕輕福禮,將薑炎的事稟報。
“那就好,不過日後這忙,能不幫就不要幫了,站不站得起來,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你也不許偷偷去送東西,切不可和往日一樣,再慣壞了他!”
齊休敲打一番,再次閉目。秦思瑤卻不肯走,湊上前請教起修行上的問題來,齊休自然有問必答。
說著說著,她嬌軀便越靠越近,都快坐到齊休懷裡去了。
“你這是幹什麽!”齊休哪還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輕輕將她震遠一些。“你若還想嫁人,看中哪家修士,或者門內弟子,都跟我說。”
“掌門師叔!”
秦思瑤大眼睛下起了水霧,“褚家人的話你也聽到了,我這個母蜘蛛,再不想什麽嫁人的事,就算克夫一說當不得真,再受一番折騰,又有何意義!不如……”
她嬌滴滴跪下,“不如終老門中,你待我,就和當年對待玥兒一樣,我就滿足了。”
“玥兒?”齊休轉念,就明白了她話中所指,搖頭罵道:“你消停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