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山,薑雲峰內,一年一度的內門弟子大比正在進行。
擂台設在室外,一處風景如畫的半山平地上,兩名小童正一板一眼,禦使著飛劍互相纏鬥。
今天進行的是練氣期的初賽,並不很激烈,大多數來看的,都是孩子們的家長。齊雲派向來不著緊爭鬥之術,哪家孩子贏了,哪家的輸了,父母們都是一笑而過,隨意站在擂台四周談天,氣氛十分輕松和諧。
一位瘦得像根竹竿,下巴上胡須拉碴,頹廢憂鬱的青年男子,正側身躲在遠處樹後,目光複雜地看著場中。
“喲?這不是咱家薑炎,薑大少爺嗎?”
一個輕浮中透著揶揄的討厭聲音出現在身後,被喚作薑炎的男子聽到,並不搭理對方,馬上低下頭,疾步往來路回返。
“別急著走呀!”後方來人並不肯放過,跨步擋在了薑炎身前,他三十來歲模樣,做外門弟子打扮,不過修為比薑炎高些,練氣五層。“噢!對了!”像是想起了什麽,手指著薑炎,擠眉弄眼,做出個假得要死的驚訝表情,“你不就是內門弟子嗎?怎不去參加初選?!”
薑炎依舊不答,像繞木頭樁子一樣地繞過對方,默默離開。
“呸!”
外門弟子衝他背影啐了一口,大聲罵道:“什嘛東西,在稷下城念這麽多年學宮,回來還是個練氣二層,給老子那許多靈石,只怕都已築基了!還,還什麽【紅蓮火】單本命,媽的,廢物!你老子也是廢物!你老娘還是個偷野漢的表子,當這薑雲峰上上下下,有誰不知道呐!?”
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薑炎耳中,他雖然氣得發抖,目光裡透出濃重的殺意,但只是一閃,便很快隱去,雙手因為死命握拳忍耐,捏得指節發白,青筋都快爆開。
一路逃離,走到住處,看見屋門口等著一老一少,穿著和齊雲本山稍有不同的齊南城道袍。這兩人自己都認得,老頭子是齊南城築基修士南宮利,他旁邊的明媚少女,便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南宮嫣然。
南宮嫣然看到薑炎,神色十分冷漠,下意識移開目光,瞳孔深處透露出一抹嫌惡之意。
薑炎癡癡看著眼前的美人兒,毫無所覺,心中想起小時候在稷下城的往事,她那時候還是個小女孩,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到處惹是生非。
如今的她,已是少女初長成,又是築基修士,道袍寬大,難掩玲瓏有致的身材,面如皎月,臉帶紅霞,大大的眼睛凝望別處,怎麽看怎麽美。柳眉輕蹙,有種築基修士特別的高貴和淡然,幾年之後,等到自己三十歲,她就會嫁過門來,成為自家妻子,相伴一生。
“你來啦……”薑炎心頭一暖,微笑道。只有面對她,才不用去想這兩年從天而降的各種冷嘲熱諷,明暗欺壓,如地獄般難熬的生活。“怎不先告訴我一聲,我好到門口去接你。”
“不用了,這次來是有事。”南宮嫣然給南宮利打了個眼色,便邁步躲到遠處。
“咳!”南宮利可就不會那麽客氣了,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卷,在薑炎眼前抖開,老氣橫秋地說道:“看好了,這是你寫給嫣然的悔婚約書,快簽上名字罷!”
“悔婚!?”
薑炎如遭雷震,一下子呆住,看看一臉冷峻的南宮利,又看向南宮嫣然,她正裝作賞景,根本不看自己。
薑炎雖然修為不夠,又在稷下城過了多年紈絝生活,但並不傻,一下子就全明白了。看著約書裡,長輩一欄上,薑家元嬰老祖和父親薑明榮的大名赫然在列,知道無可挽回,忍住心中劇痛,接過南宮利手中毛筆,顫顫巍巍,在約書上簽上自家姓名。
“算是識相!”南宮利冷哼一聲,收起約書,回頭招呼南宮嫣然離開。
“等等!”薑炎還想和南宮嫣然說幾句話,南宮利那肯給他這個機會,袖袍一揮,便將他擊飛在地上,連滾數圈,十分狼狽。
“一個廢物!還在肖想我南宮家女子,告訴你……”
南宮利指著地上跌得七暈八素的薑炎,“以後再不許糾纏嫣然,否則,就叫你生不如死!”
薑炎躺在地上,死死盯著南宮嫣然,從對方的眼裡,看不出一絲關心和同情,心中又氣又恨,不知哪來的一股狠戾念頭,豁出去了,大聲喝道:“莫欺少年窮!”
“你們今日如何對我,我發誓,來日定會通通報答!”
“你們南宮家無信無義,行此悔婚之舉,算什麽正道君子!”
……
“你們褚家無憑無據,趕自家媳婦出門,算什麽正道君子!”
明陽山勢力內,褚家山門外,齊休對著褚家諸位修士,還有些參與褚文道喪禮後,並未離開的周邊修士,大聲喝罵。
褚文道的喪事,看上去才結束不久,許多凡人仆役正在拆除山門外高大的靈棚,還有些吊唁的修士正三三兩兩步出山門,準備各自歸家,被帶著秦思瑤來討說法的齊休給堵在了門口。
褚家是儒門一脈,極重禮典和血緣,喪事想必辦得極為隆重,不光有許多修士在,大量的凡人親屬也還呆在靈棚四周,總數足有千余人。
數十位身著儒衫的褚家修士,呼啦一下,把齊休和秦思瑤圍在當中,一名金丹老者越眾而出,想必就是褚家家主了。
“這門親事,我本就不同意!”褚家家主剛死了家中天才後輩,哪會給齊休好臉色看,“要不是文道堅持,我怎會讓你家這種刀口舔血的白山土匪家世,先前還做下不貞醜事的再嫁女子進門!”
“聽說她前夫,她兒子,明明都天資絕佳,家世顯赫,卻連築基都不成!我家文道,金丹有望,前途多麽遠大,娶她沒兩年,就被克死了!這種母蜘蛛,我褚家難道還養著她,等著上天再降災禍嗎!?”
褚家家主指著秦思瑤亂罵,目光中熊熊怒火,簡直就像要把她燒死。
母蜘蛛?齊休看看秦思瑤,半天才反應過來,因為母蜘蛛在生育後代時,會吃掉公蜘蛛,所以在某些地方,的確是不祥之物。而秦思瑤的本命,正是【千目蜘蛛】……
“你家褚文道死於探寶時的意外,和我家思瑤有個屁的關系,怎麽遷怒到她克夫頭上了!”
想明白,就更生氣,齊休也指著褚家家主,大聲喝罵,“子不語怪力亂神!不管思瑤過去如何,她嫁給了文道,就是你褚家媳婦,為了這種無稽之事,趕她出你褚家的門,你學儒學到狗肚子了去了!?”
有許多客人還在,都是儒門修士,這事說白了,是有點沒理,可褚家家主實在是不願再留秦思瑤,乾脆硬來,“我是一家之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天不和你扯聖賢大道理,我這個一家之主一言可決,這個媳婦是趕定了!滾!”
“滾!”“滾!”“滾!”
所有褚家修士紛紛拿出飛劍法器,同聲大吼,就連那些褚家凡人和仆役,都一同參與進來,聲震如雷,越來越大。
面對此情此景,秦思瑤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臉色煞白,含淚扯住身前齊休的道袍。齊休也知道,這理是沒法講了,打肯定是不行的,鐵青著臉,忍下這遭,準備把秦思瑤帶回白山老家算了。
倆人剛一轉身,褚家凡人堆裡有個熊孩子,見自家得勢,不懂事地啪起了小手,嘴裡樂道:“噢!滾囉!真的滾囉!”
童言無忌,聽在齊休耳裡卻分外刺耳,
忍個屁!不忍了!
取出三階大棒,當下就回轉,也不飛行,直接徒步往那拆到一半的靈棚走去。
“你!你想幹嘛!”
褚家家主沒成想對方還真敢亮兵器,一時有些慌了,別看他貴為金丹,明陽山儒門修士,這輩子還真沒殺人見血過。齊休久經廝殺,這次又動了真怒,身上血腥味衝天,褚家家主隻敢指著齊休迭聲怒罵,又命弟子們攔住。
眾弟子家人把齊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揮舞著手中法器飛劍,攝於對方金丹威壓,步步後退,沒一個敢祭出的。
齊休根本不理他們,一步一步,任他刀劍在眼邊揮舞,毫不懼怕,隻管悶頭前行,直接走到靈棚左近都沒遇到真正的阻攔。
二話不說,用煉體大成後的肌肉之力,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揮舞大棒,一棒一棒,向那靈棚砸去。
“嘭!嘭!”三階大棒一砸下去,凡木俱化作齏粉,而且山下四周,上千人攝其威勢,為之噤聲。
見齊休不是要動手殺人,褚家人和那些客人們紛紛松了口氣。砸就砸吧,讓他出了氣了卻這樁事,要是動上手,以這種白山匪類的野性子, 自家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場中無人打頭阻止,“嘭!嘭!”天地之間,只有齊休一人一棒,怒砸靈棚的聲音。眼睜睜看著齊休以無比原始暴戾的方式,木屑橫飛,生生將老大棚子砸得稀巴爛,諸家家主嘴巴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敢撂一句狠話。
一地細碎。
砸到無物可砸,覺得自己氣也出得差不多了,目光森冷環視,每一個和他對視的人都扛不住,紛紛無聲避開。
欺負這幫軟蛋也沒甚意思,飛回秦思瑤身邊,拉住她的手,“我們這就滾!”用了真言之力,震得精神力不夠的褚家修士們紛紛栽倒,這還是齊休刻意控制,否則那些凡人只怕會被當場震斃。
兩人飛到空中,秦思瑤忽然掙脫齊休的手,將身上麻布喪服扯去,對褚家人叫道:“還給你們!”白色喪服從天上飄飄蕩蕩落下,還未觸地,已不見兩人蹤影。
“哼!野蠻人!”褚家家主馬後炮般罵了一句,正好喪服落地,發出輕微的聲響,簡直就像在打他的臉。
齊休專心裹著秦思瑤往稷下城飛,不防胳膊被她一把攬住,像個小孩一般吊在身上,軟得跟水一樣的碩大酥胸不住磨蹭。
“掌門,你真帥!”她睜著大大的星星眼,定定看著齊休讚道。
剛還哭得跟什麽一樣,這麽快就變了臉色,女人的心真是捉摸不透,齊休無奈,只能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