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華聽說宋夫人正在府裡走動，兩隻眼便不由得泛起光來！這麽說此番來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尋兒媳婦麽?這麽看來楊氏帶來的消息便不會有假，這宋家當真有意跟何府結親了，今日一過，她豈不是很快就會成為宋家的準兒媳?

　一時心花怒放，忙不迭地低頭察看起自己衣著，明明才換上的這身緋色衣裙很是奪目，如今看來怎地又顯俗氣起來?不成，宋毗如今是從二品的官職，宋夫人常隨他在外走動，在京中見過的有氣質有品味的姑娘多了去了，她不能穿這麽豔去見她！

　於是提著裙擺飛快又回屋裡去。走到門檻又想起來，她這一耽誤，萬一她先且看見了別的姑娘怎麽辦?毓華淑華她們是指著進宮去的，就算把自己比下去，宋夫人也沒轍，這便算了。可還有別人呢?齊氏不也打著讓浣華嫁到宋府的主意麽?雖然宋夫人嫌她年紀小，不合適，可她生得漂亮，又會撒嬌，萬一宋夫人就好了這一口怎麽辦?還有那些個庶女，臻華不在也就算了，素華就是個愛吃的貨，那也算了，可要命的是還有琉璃那個狡猾陰狠的賤丫頭，萬一她正好存著攀高枝的心思，借著跟隨老太太的機會上前諂媚，說動了宋夫人怎麽辦?……就算不把她娉做正室，將她帶回去當個小妾那也不成啊！

　燕華頃刻之間思緒翻滾，危機感像座山一樣地向她壓來。她扶著門框想了片刻，頓時又提著裙擺飛跑回來，指著春香鼻子道:“宋夫人現往哪裡去了?”

　春香連忙道:“往西邊兒鶴鳴閣那邊去了呢！”

　燕華聽畢，當即往西邊跑去。

　鶴鳴閣臨近後園，附近原是府裡消閑的去處，梧桐院與聞香軒等等樓閣全在這裡。宋夫人定是借著賞景的由子往那邊去的。燕華邊看邊跑，沒一會兒便把芙蓉丟在後頭。可是跑了好遠，鶴鳴閣早被落在後頭，也沒有看見半個夫人裝扮的人出現。過了這條青石小路再往前走就是梧桐院了，難不成她們會去找郭先生?

　郭遐認識的達官貴人多了去了，她們來找她敘舊也不是不可能的。燕華想了想，越覺越像，當下整了整衣襟，舉步踏上青石路。

　路的左首是一邊草地，種著兩株梅樹，右首是一堵牆，得過了前方那個穿堂才到得梧桐院。燕華一心琢磨著如何讓宋夫人相中她，因此並沒留意兩邊動靜，正走到穿堂內，忽然打左邊竄出一隻貓來，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尖叫著往她頭頂掠過，把她的頭髮都勾走了一把！燕華嚇了一大跳，驚叫起來，那貓受驚之後飛快躍上牆頭。燕華起心去追，還沒走兩步，忽地後膝彎內一陣鑽疼，使得她禁不住倒在了地上！

　“怎麽回事！……”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頓時兩眼一黑，當下已人事不知。

　琉璃回到前院，夫人們正準備往宴廳裡去，余氏正在招呼。見得她來，百忙之中瞪了她兩眼，轉而又去了與都察院使夫人說話。

　琉璃找了一圈不見齊氏，想來是浣華已把她拖住了，頓時心安，自去照應老太太不提。

　這裡宋夫人由梁氏引著在宴廳裡坐下，見著姑娘們大多到了，便笑微微問楊氏:“怎麽不見五姑娘?”楊氏往人群裡掃視了兩眼，果然不見燕華，旁邊聶夫人便就笑道:“五姑娘一向不愛外出，如今長大了也懂規矩了，這兩年在針線女紅甚下功夫。”聶氏與宋府攀上親對正卿府來說也有連帶的好處，聶夫人自然要多做工作。

　宋夫人聽畢，便就笑著點了點頭:“很是。”一面又道:“聽說教授五姑娘功課的正是郭女師，不知眼下郭女師可曾到來?”這裡便把話題扯開了。

　毓華淑華坐在隔壁姑娘們那一桌陪伴同為未出閣姑娘的女客，聽得宋夫人說話，淑華看了眼毓華，見她正與林都察的二姑娘說話，便就不動聲色站起來，到了宋夫人這一桌，衝著幾位夫人含笑行了一禮，說道:“請恕淑華冒失，方才因聽宋夫人提起先生，故而前來相擾。先生方才因遇見了熟人，現正在二房內說話，約摸還得過上片刻才出來。夫人不妨且用些酒菜，回頭等先生來了，淑華再來稟告夫人。”

　宋夫人見得是她，又聽她這麽一番回話，竟是越看越歡喜，不由地又把她從上往下打量了兩回，讚道:“真真是秀外慧中的千金閨秀。”

　聶夫人聽著面上便有些不自然，但也仍陪著笑。楊氏倒是附和道:“夫人說的是，這四姑娘不論姿容還是儀態，竟都是萬裡挑一！說句臉皮厚的話，也是咱們何府裡調教的好，一班姑娘們竟是個個出落得跟天仙兒似的！”旁邊坐著的另幾位夫人也都不住點頭。

　淑華聽著眾人稱讚，卻不現扭涅，反是笑了笑，落落大方道:“夫人們謬讚，淑華愧不敢當，眼下即將上菜，請各位夫人們慢用。母親回頭就會過來陪酒，淑華就且告退了。”

　宋夫人含笑點頭，直到她回到桌上才收回目光。

　淑華略側首，以余光掃了那邊一眼，唇角不著痕跡地往上揚了揚。

　琉璃回了正院後便侍候著老太太穿衣出來在上首入席，離宋夫人這桌隔了有三四桌，加之席中人影穿梭，又要顧著照應老太太，卻是不知這一切。

　午宴過後來客們用了茶，便就陸陸續續地走了，老太太也因身上不爽利，早早回了安禧堂。琉璃在旁侍候著她這兩個月，雖然處處小心留意，可不知何故，她這身子骨還是一日比一日沉重起來，如今不止是咳嗽，竟是還時有些犯嘔。請了吳隱中來瞧，他也瞧不準是什麽病，隻得當作胃腸疾病調理著，於是服藥的時候好些，停藥的時候便又發病，很是頭疼。

　不過老太太仍是不讓她告訴出去，如今連碧雲青裳二人留在她身邊的時候都少了，在外人看來琉璃簡直就已經充當了正院的一等總管大丫鬟，不明真相的這些人中，自然有趕上來奉迎討好的，也有看不慣她恨她站錯了位置的。譬如她才把老太太扶回房裡，青裳立即來搭手幫忙，碧雲就從旁笑道:“青裳你也是，不該你乾的你瞎插手，回頭有個什麽不妥，九姑娘怪罪下來，你可吃不起！”

　青裳跟她成日在一處，知道她嘴上厲害，並不與她較真。琉璃聽著卻覺硌應，但人家不過一個丫鬟，她也犯不著跟她計較，也就不作聲了。

　料理好後走出門來，想著燕華那裡不知怎麽樣，浣華正好迎面跑來，拉著她在一邊問:“怎麽樣?”琉璃回頭看了眼廊下站著的碧雲，與浣華使了個眼色:“你去鶴鳴軒等我，我這就來。”浣華料著她是要避著外人，於是點點頭，快步往西邊兒去了。

　琉璃回到正院與老太太道:“我找八姑娘去描幾個繡花樣子。”老太太點頭，她便也出了來。出門時碧雲在廊下喂八哥兒，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到了鶴鳴軒，浣華在穿堂下朝她使勁揮著手絹子。琉璃跑上去，指著前面梧桐院道:“在那裡。”浣華不解其意，一邊跟著她往梧桐院走一邊道:“你怎麽把她弄到梧桐院來了?”琉璃道:“這裡遠離前院，不是很好麽?”浣華想了想，點了點頭。

　說話間已到了梧桐院，自打郭遐住進來後琉璃還沒曾來過這裡，眼下住了人果然是不一樣，紫藤蔦尾什麽的十分茂盛，很是有著世外桃源的脫俗之感。侍候郭遐的兩名丫鬟今日也跟隨她去了前院，此時正沒有人，琉璃擔心郭遐隨時會回來，無暇細細打量，看了眼四周，便往東邊第三間房走去。

　浣華只能跟著她。到了房門前，琉璃先聽了聽，然後才推開一線門看去，只見堆滿了書籍的屋裡，充滿了撲鼻的一股酒氣，花梨木雕著八仙過海的書案上，正趴著身著緋色衣裙面向門口的一個人。浣華跟上來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燕華！燕華！她——她怎麽會趴在先生的書房裡！”

　琉璃小心把門合上， 說道:“有什麽問題嗎?”

　浣華睜大眼睛，話都說不流利了:“這，這可是先生的書房，她從來不讓人進來的！要是知道燕華喝醉了在這裡睡覺，她會氣死的！”

　琉璃一派安然道:“可是據我所知郭先生好像沒這麽脆弱。”

　浣華呆站著，圓睜雙眼看了她半日，又指著房門:“那，那她一定會狠狠地罰她！”

　“這不正好麽?”琉璃攤開手來:“先生罰了她，然後她就會老老實實呆著不出來造次，那麽那些不利於她的傳言不就飛不進宋夫人的耳中麽?”

　浣華愣愣聽著，好半天才回過神，喃喃道:“好像也是，這回二嫂子生孩子宋夫人來了，過不多久大嫂子又要生孩子，那時不一定會是滿月宴，如果是做三朝宴，那過不得幾日宋夫人肯定又得來，那時還還得把她往屋裡藏一回麽?還不如就趁這個機會把她給一把治了省事……哎呀，琉璃你好聰明！”想明白之後她頓時歡呼起來。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