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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王府的人在冬月底采買齊了,琉璃與祈允灝商議後,指了范雲為王府大總管,總領一應內外府務。桔梗兒改名王進,任王府回事處大管事。呂科任二門內管事。李行任府兵總統領,劉威改任侍衛統領。另有朝廷指派的兩名長史,專為祈允灝服務。
祈允灝近來與文官走得也多,反思了下定北王府之所以容易被梅氏和忠勇侯府牽著鼻子走,乃是因為定北王當初拒絕收留幕僚的緣故。定北王當初因為祈家功勞甚大,很怕幕僚在側會招致大禍,故而一個也不請。
可是對於官位到了一定程度的人來說,擁有幾個智囊在側絕對是利大於弊的,如今定北王又卸了兵權,那麽淮寧侯府很應該擁有這樣的一個團體。
所以,聽說祈允灝有這個意思,林蔚然便舉薦了自己的一個同鄉,叫做陳瀚陳青石的舉人。祈允灝與這陳青石碰過幾回面後,與琉璃深談了一回,便就將之請到了府上。
這陳青石四十來歲,略瘦,但兩眼有神,進退有度,典型的文人。
琉璃不擅看男人的韜略,但是可以看女人。陳夫人也攜女一道進府了,琉璃留她們在小花廳用了頓飯,請了海棠來作陪。
陳夫人年紀與陳青石不相上下,衣飾十分整潔,沒有什麽特別貴重的首飾,唯獨手腕上一隻赤金包翡翠的鐲子出跳些,可是看品相也是年代久遠之物,所以並不顯得浮華。
陳姑娘閨名翠之。十二歲,言行舉止很像幼時的淑華,寵辱不驚的樣子。
一對能夠能把女兒教成這模樣的父母。平日一定也是嚴於律己的。
琉璃不圖陳青石能替祈允灝解多大煩憂,只要他們能夠身正名清就好。
陳家夫婦和女兒就在府裡住下了。等到喬遷宴過後,就一道搬進淮安王府去。
琉璃倒是頗喜歡陳翠之,時常喚她近前說話,一段時日下來,更覺得她不浮不躁,很有大家風范。想必也是跟隨陳青石在各府之間走動得多,見識得多。所以才修煉得如此靜泊。
轉眼到了臘月初三,琉璃開始張羅仆人們搬家具了。為免孩子們不適應,這幾日白天她便就讓黃虞二嬤嬤帶著孩子們上他們各自的院子裡玩,熟悉熟悉。順便也把這些淘氣包帶開。免得妨礙蕊兒她們清點東西。
初五夜裡除了床和鋪蓋,終於都搬完了。
初六早上兩府大開正門,恭迎四方賓客。
從早飯後開始,京中各府的人便就陸陸續續往淮安王府趕來了,定北王看著氣勢磅礴的淮安王府。深覺與有榮焉,臉上笑容一直沒停,一面讓人在王府東角門外設了粥棚,一面督促祈允靖兄弟招待來賓,一面又吩咐吳忠召集府裡管事過西王府幫忙。
因為定北王府位於右首。所以簡稱為東王府,淮安王府位於左首,所以稱為西王府。
琉璃這一天是當之無愧的女主人,多虧了一幫好姐妹幫忙招待女眷,才得以從容應付。不過雖然賓客多,可是不像別的宴會,今日來客是抱著半道賀半參觀的心情來的,只要有了足夠的向導,倒還不難應付。
陸沐陽她們在搬府之前就被琉璃邀進來逛過好幾回了,所以哪條路通哪兒十分清楚。琉璃就只要在二門下迎接賓客就好了。
午宴前門外賓客漸漸稀少,琉璃看要緊的客人包括陸詔與陳瑗在內全都已經到了,正要回宴廳去張羅,一輛烏蓬大馬車忽然由遠駛近,到了石階下就停了。
琉璃駐了足,凝神著從馬車裡走下來的人。
是位年約四旬有余的男子,一身銀絲綢直裰長袍,頭上束著低調的烏玉簪,雖是文人裝束,身姿卻十分挺拔。琉璃再看他面容,竟然生得極好,長眉入鬢,鳳眼微挑,鼻梁挺直,蓄著溫雅的八字須,薄唇輕抿。細看之下,竟略有幾分眼熟。
這男子下了馬車,便負手立在階下抬頭打量門匾,神態像極了祈允灝平日負手端詳雲天的樣子。
琉璃心下一動,往旁邊范雲一使眼色,這一看,卻發現范雲已怔住在那裡。
“三,三哥?!”
這時候,在府外巡視完粥棚回來的定北王才走到石獅子旁邊,就也對著這青衣男子大驚失色了。
琉璃可從來沒聽說過定北王還有兄弟,太夫人隻生了一子一女,那些庶兄弟早就分府不曾來往了。這位“三哥”是哪裡冒出來的?
“翼飛。”
男子從容側身,語調緩和地向定北王打招呼。神情那樣輕松,看起來就像剛剛還正與他說話一樣。
“三哥!”
定北王快步上前,喉頭滾動,看上去十分激動。“你,你幾時來京的?”
琉璃連忙下了石階,走到定北王身側。范雲等人也呼啦啦跟了上來。到了男子跟前,范雲無言地躬身拜了一拜。
男子面呈淺笑,轉過來與定北王道:“昨日到京。聽說灝兒今兒喬遷,家母特地遣我上京瞧瞧。”
定北王緊握住他左手,紅著眼眶點了點頭。然後與琉璃道:“這位便是南田葉氏的三爺,你婆婆的親哥哥,灝兒的親舅舅,快些過來拜見!”
琉璃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此人與祈允灝極像,於是顧不上多想,連忙行了大禮。
葉懷昌微笑道:“這就是我們葉家的外甥媳婦?”
他話語裡略帶幾分驕傲,琉璃雖是頭回見他,卻也由此而生了幾分好感。“請舅舅進內入座!”
定北王親自挽著葉懷昌手臂,與他進了大門。
琉璃趕忙讓范雲去通知祈允灝。
祈允灝正在裡頭陪陸詔,聽得說南田葉家來人了,在坐人也俱是一驚,陸詔說道:“葉家與你我兩家都是幾代的姻親。你還不快快去迎接?”
祈允灝便立即率人出來了。
雙方在二門下遇見,祈允灝跪下喚了聲舅舅,優雅的葉懷昌也不由得紅了眼眶。扶了他起來道:“你如今有身份在,不必多禮。”打量了他一回。又點點頭,與他一道往內院去。一路上握著祈允灝的手竟然一直不曾放開。
到了正院,一眾與葉家有故交的老臣也已經迎到了廊下,葉懷昌一一與他們打招呼,聽說帝後也在,於是又進去參見。
南田葉家為朝中世家大族,即使是沒入仕的葉懷昌。也受到了大家一致歡迎。
琉璃實在沒想到葉家太夫人竟然會派葉三爺前來,因而這一整日都兩腳生風,葉王妃已接近她心中的一個神話,這是她頭一次見葉王妃的家人。心頭的激動可想而知。
宴後定北王與葉懷昌在書房深談了整個下晌,出來後定北王眼眶是紅的,葉懷晶的眼內卻更多了幾分安心和釋然。
定北王召了祈允灝與琉璃到東王府書房敘話,與他們道:“我已經讓人去把你舅舅的行李都接進府來,我要留他在王府住一陣。灝兒媳婦你要好生打點。”
琉璃當即道:“兒媳不敢負王爺囑托。”
說完見葉懷昌望著祈允灝。知道這舅甥之間應還有話要說,便先告辭退回了西府。
定北王的意思是要留葉懷昌在東府裡住,於是琉璃與穆氏讓人把榮熙堂東面的丹楓閣收拾了出來,此處臨近後園內湖,景致為東跨院裡最好的院子之一。
祈允灝直到深夜才回來。回來時琉璃才剛剛把衣物收拾完畢。看他目光炯炯的樣子,也知道這番話談下來是令他滿意的了。
祈允灝說他幼時曾給葉家去過信,可惜葉家沒有回復,於是再沒有去聯絡過。他心裡對葉家應該一直是有些不滿的。可是琉璃卻覺得這當中一定還有別的內幕,尤其是當聽說葉王妃和先帝還有定北王之間的往事之後。
此次葉家主動過來,能夠把這些疑問交代清楚也是好的。
祈允灝說:“舅舅說,他們從來沒有收到我的信。相反,他們一直在打聽著我的消息,也一直期盼著我去信。二舅和四舅上京述職的時候,他們也曾往祈府來探過,可惜每回都被梅氏以我不在府為由擋了。”
琉璃看著他,問道:“那你相信嗎?”
他頓了下,說道:“本來不信,所以我剛才去正房見過梅氏了。”
琉璃心口一緊,“她怎麽說?”
“她承認了。 ”
祈允灝舒了口氣,說道:“她自己承認,每當葉府有人來,她就以各種理由推搪。甚至以老爺子的名義出面行事。那會兒老爺又經常不在,舅舅來過幾回後,自然也就相信了。其實我也記得小時候去宮裡的時候,有次在先帝那裡見到一個人,似乎就是二舅,他當時看見我很激動,想抱我,可惜我被梅氏打怕了,見了陌生人便拔腿就跑。後來也是因為這個,我才會寫信去葉府。”
琉璃緊握著他的手,柔聲道:“我也相信能夠養育出那麽純真善良的母親來的葉家人,是不會冷血冷情到對你不管不顧的地步的。外祖母年紀大了,如果不是惦記你,也不會讓舅舅親自上京。”
祈允灝盯著地下道:“可為什麽這麽多年她都不再理會我呢?後來我長大了她也沒讓人進京來。”
琉璃明白他心中的委屈和不平,想了想,她說道:“葉家是大族,興許是這些年忙於族中事務,沒顧得上而已。”
祈允灝默然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