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被紫玨抱住了,有那麽一霎間她有些尷尬、不知所措:因為池家的規矩大,家裡的孩子們三歲父親就不抱了,五歲母親就不能抱了;她從來沒有被紫玨這麽大的孩子抱住過,但是紫玨的哭聲讓她心軟下來,尤其是紫玨胳膊上的傷痕,讓她真得無法推開紫玨。 這個本應該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孩子,卻被池家丟在外面十多年,如今回來卻帶著一身的傷;她認為,池家真得對不住這個孩子。
輕輕的拍打著紫玨的後背:“不哭了,跟大伯母說說,倒底是誰欺負了你?”她說著話,拍了拍紫玨的衣服,又攏了攏她的頭髮,回過頭來的時候眼中全是怒氣。
夏氏也看到紫玨胳膊上的傷疤,她的目光一閃避開了:她是最早知道紫玨身上有傷的人之一;再聽到紫玨口口聲聲要離開,說有人打她,她的淚水就落了下來。
她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淚珠或是一滴或是一串滾落,那神態落在人的眼中隻有一個感覺:好美。
至少在紫玨的眼中是如此,就算是翠玉樓裡最美最紅的姑娘,也無法哭出夏氏的那種美來;用紫玨的話來說,那就是論起美來,那些姑娘們加一起都不配給夏氏提鞋的。
“你們是恨不得我無依無靠是不是?你們是恨不得我也跟著他們走了是不是?”她一面說一面落淚,雖然聲音不大卻更為讓人心碎;比起紫玨的大哭大叫來,人家的哭與質問無疑更能讓人生出憐惜來;同時,也讓人對欺負她的人更為憤怒。
紫玨發現,原來哭也可以很美,並且可以如此讓人心痛的;就連她都忍不住想過去給夏氏擦擦臉上的淚水。
芸娘嚇得已經磕起頭來:“不敢,奴婢們不敢,奴婢哪裡敢有那種心思;奴婢隻是……”她卻不知道如何分辯,床上床下兩個人都哭成了淚人兒,此時她的分辯只會讓人感覺無比的可惡。
三夫人早就到了,站在門外有一會兒,此時進來用帕子給夏氏拭淚:“二嫂,身子要緊,為這些該死的奴婢生氣很不值;好了,不要傷心了,讓二哥看到又要他擔心著急,對二哥的病可是不好。”
勸了夏氏後,三夫人轉頭眼睛眯了起來:“芸娘,你說這事兒要怎麽辦啊?”她說著話目光在瑞娘的身上轉了轉收回,走到床邊上拉起紫玨的小手來:“乖,給三嬸娘看看,哪個敢欺負你,告訴你三嬸娘,看我不讓人打折她的腿。”
紫玨當真的一指芸娘:“就是她,她不讓我吃飯,可是我真得餓壞了;還有,她還要打我屋裡的丫頭們,還打我。我要回家,我不在這裡了,我要回家。”
三夫人連忙笑著用帕子給紫玨擦了擦臉:“說什麽傻話呢,這裡就是你的家啊。乖啊,不哭了。”她回頭看向地上的芸娘:“娘最是公道,你又是府裡的老人兒,我們妯娌可不敢說罰你,你和瑞娘自去回稟老夫人吧。”
紫玨聽到就這樣放過芸娘,那以後芸娘還不是會爬到她頭上去?馬上大哭起來,她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誰,是誰欺負了我苦命的孫女兒?”池老夫人拄著拐杖進來,不過看起來身體很好,那枝拐杖應該隻是用來裝飾的;幾步走到床邊,大夫人和三夫人早已經站到一旁,她把紫玨攬到懷裡:“來,給祖母說倒底怎麽了?”
紫玨小臉上全是淚,看著池老夫人卻沒有說話,隻是抽啊抽啊的哭個不停。
夏氏上來施了一禮:“娘,媳婦不孝沒有照顧好孩子們,
如今我們房裡隻有這麽一個了,卻還給人欺得說什麽也要回去;娘,媳婦、媳婦看來隻能隨著孩子們去了,二房這一支也隻能是斷了香火,是媳婦的不孝,媳婦向娘請罪。” 她說著就跪了下去,依然不聞哭聲,可是每一句話都說得斷斷續續,誰都能聽出她的傷心來。
而紫玨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著她,連哭都忘了:她剛剛說什麽――池子方的膝下隻有她這麽一個人了?那,這個哭得很漂亮的女人生下的雙胞胎呢?
腦中閃過無數的想法,最終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池子方膝下隻有她了,換句話話來說她很重要啊――原本她就是要試一試池家的底限,如今試出來的可不止是底限。
池子方無她不行,而她雖然不是沒有池子方不行,但是沒有池家的銀子也很讓她頭痛;嗯,接下來想要弄到點好處的話,就要咬定她要回家,看看池家的人會為留住她做些什麽。
老夫人親自站起伸手拉住夏氏的手,沒有開口淚水就落了下來:“怎麽能是你的錯?是那兩個孩子沒有福氣罷了,千萬不要再提什麽罪不罪的。現在,紫玨不就是你的孩子?二房當然是有人的,我和你們父親怎麽可能會讓你們二房斷了香火?”
聽到這裡紫玨是真得確定夏氏的兩個孩子都沒有了,至於為什麽沒有了那就不知道了;池子方就要死了,可是他隻有她這麽一個女兒――急吼吼的把她接回來送終?女兒是不能送終的,那池子方接她的目的何在呢?
絕對不可能是良心發現。紫玨看著老夫人的後腦,在心裡嘀咕一句:就算池子方還有她這個女兒,可是香火還是斷了,因為能夠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隻有兒子才可以――她對池家的重要性在哪裡呢?
微微的低下頭,因為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來:池子方絕後了,這算不算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呢?讓他拋妻棄女去追求榮華富貴,現在怎麽樣,才活人家一半歲數就要死了,而且都沒有個兒子給他送終。
報應,這才叫做天有眼呢。本來紫玨很恨池子方,還想著要給他添堵、報仇什麽的,卻沒有想到老天爺已經安排好,根本不必她出手了。
池子方活不了太久了,紫玨只看他的樣子就能知道:就算人再富有,可是銀子買不動閻羅王。
痛快,紫玨心裡真得生出一股痛快的感覺來;當然,不能讓人看到,所以她才把頭低到了胸前。
夏氏泣道:“娘,您沒有聽到嗎,孩子被嚇到了鬧著非要回去不可;這天下沒有強擰著的事情,尤其是子方所說的事兒,更不可能強著來,對吧,娘?孩子如果不肯,媳婦我以後都沒有兒女傍身,還不如跟著子方一塊去,在那邊也算有個伴兒。”
紫玨的耳朵馬上支了起來,當然也想起了她應該繼續哭的事情來:“我要回家,這裡有肉吃卻不讓吃,有點心也不讓吃,還要打我的丫頭,還打我……”
池子方打算做什麽,怎麽聽著夏氏的話池子方接她來是有算計的?會是什麽事情:池子方隻余她這麽一個女兒,應該不會害她吧?雖然這麽想,但紫玨是完全沒有把握,因為池子方可以丟下她十余年不聞不問,這樣的父親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出來得?
池家這麽有錢,如果池子方要害她的話,她可以摸兩樣東西逃走,當掉東西後拿著銀子回去救娘親和弟妹;從此以後和娘親、弟妹過日子,有蘇萬裡一起做“生意”,她相信絕對不會餓肚子的。
雖然知道想要逃不是那麽容易,想要摸兩樣東西更不是那麽容易,更何況她一個小女孩兒萬裡迢迢回去豈止是不容易;但,到了沒有辦法的時候也隻有那麽做。
池老夫人歎口氣轉過頭來摸摸紫玨的頭:“乖了, 不哭。誰欺負你了,是不是她?”一指地上跪著的芸娘,她對紫玨很是和顏悅色:“看祖母給你出口氣。”
她說完看向芸娘:“你們大姑娘這些年來在祖宅裡,好不容易接了回來就怕她被人看輕了,才讓你過來伺候著,一來教教大姑娘規矩,二來有什麽人對大姑娘不敬你也能告訴我一聲――不想你卻讓大姑娘受了氣。”
“來人,拖下去打十板子,罰三個月的月錢。”她回過頭來溫聲對紫玨說:“祖母打她了,乖,不哭了。你就是祖母的心頭肉,在這個家裡誰也不能動你一根汗毛,不用怕得,啊。”
紫玨半信半疑的看著老夫人:“真得?可是我還是想回家。”她就想探一探,池家的人為留下她會做到什麽地步。
老夫人恨恨的瞪一眼芸娘:“敢讓大姑娘受委屈,再加五板子。”回過頭來她微笑著用帕子給紫玨拭淚:“都哭成小花貓了,多難看啊,乖了,不哭。說到家呢,這裡就是你家了,回去有什麽好呢?你從前的家有肉吃嗎,有點心吃嗎,有這麽漂亮的衣服可以穿嗎?”
紫玨看著她一臉的掙扎,呆呆的想了一會兒冒出一句話來:“可是,這裡沒有銀子。”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笑了:“這孩子。”
“誰說沒有銀子了?”老夫人心下松了口氣,就怕紫玨這孩子隻一味胡鬧什麽也不要,隻要有所求人就好對付的多;當下她摸了摸紫玨的臉:“你一個月有五兩銀子的胭脂錢,還有衣服啊,吃飯什麽的都不用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