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想讓何氏和連秀兒到她們的作坊乾活?何氏是個懶的,家裡的活計還能推脫就推脫,還有連秀兒,平時那麽嬌慣,也不是個勤快的主,周氏讓她們來作坊乾活,她們自己能願意?
這麽想著,連蔓兒就去看連秀兒和何氏。連秀兒坐在周氏身邊,何氏則似乎坐在炕沿上,兩個人都瞧著張氏和連守信,臉上滿是期待的神色。
這兩個人竟然願意到作坊來乾活,這怎麽可能?連蔓兒有些不解,轉念一想,立即就明白了。他們的作坊開了這些天,他們想要來作坊乾活怎麽不趁早,偏是在作坊給乾活的媳婦們發了工錢之後,才提出來。這分明是看著銀錢眼熱了。
連蔓兒心裡不高興,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連守信和張氏聽了周氏的話,卻都怔住了。
“娘,你是說讓她二伯娘和秀兒到作坊乾活?”周氏甚至怕沒聽清楚,又追問了一句。
“是啊,怎麽,你們不願意?”周氏剛才說話,還算和顏悅色,現在就沉下了臉,盯著張氏和連守信。
連守信和張氏都沒說話,他們心裡都清楚,作坊的活,何氏和連秀兒是做不來的。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爹也讚成。”周氏向連老爺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大家都去看連老爺子。
“現在正是閑時侯,她們姑嫂倆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讓她們倆給你們幫幫忙。”連老爺子開口道,“看看蔓兒和枝兒,那麽點年紀。多利落能乾,你們倆多學著點。”
連老爺子後面這一句話,是對何氏和連秀兒說的。
“哎。”何氏和連秀兒同時應聲道,何氏是興高采烈,連秀兒卻撅著嘴。似乎有些不願意,不過還是應了。
竟然連老爺子也想讓何氏和連秀兒來作坊,連蔓兒有些急了。她怕連守信和張氏礙著連老爺子的面子答應下來,就忙用力扯了扯張氏的衣袖。
張氏低頭看連蔓兒,連蔓兒對張氏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千萬不能答應。
“今天就算了。明天就讓她倆上工吧。”周氏見連守信和張氏都不說話,便敲定道。
“作坊的活,他二伯娘和秀兒怕是乾不了。”張氏見不說話不行了,忙笑著道。
“咱作坊裡請的都是十裡八村最乾淨、利落、能乾的人。”連蔓兒見張氏說的委婉,就在旁邊幫腔。她特意在那幾個形容詞上加重了語氣。只要眼睛沒有毛病的人,就該能看出來,何氏和連秀兒兩個人,跟乾淨、利落、能乾根本扯不上任何關系。
“爹、娘。作坊的活太累人了。”連守信道,“孩子他娘一天活乾下來,手都抬不起來。村裡這些媳婦們。隻乾半天活,也累的夠嗆。”
“可不是。春柱媳婦那天醃了七十斤酸菜,胳膊和手指頭都腫了。”張氏道。
他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想讓周氏知難而退。但是周氏可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打發的。
“那都是外人,你們倆自己心裡有點譜,別六親不認的。你二嫂和秀兒去了,你們就能狠下心,使喚騾子似的使喚她倆?”周氏理所當然地道。
“奶,作坊裡請的人都是這幾個願意來的,乾多少活拿多少錢,沒啥使喚不使喚的。說啥使喚騾子,照奶這麽說,作坊裡乾活的都是騾子了?”連蔓兒覺得周氏說話難聽,忍不住出口反駁,“這話要是傳到人家耳朵裡,咱家還在村裡做人不?”
連蔓兒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周氏知道自己的話說岔了,她可不是個會認錯的人,頓時惱羞成怒起來。
“你個小丫頭片子,你還挑我的禮了,誰給你的膽子。”周氏指著連蔓兒罵道,又扭頭指著連守信和張氏,“你們翅膀硬了,能掙倆臭錢,看不起我這老不死的了?你們看著她罵我,你們倆心裡樂是不是……”
周氏的聲音越來越大,手指頭就要戳到連守信的臉上去了。
“你消停點!”連老爺子出聲喝止周氏,他也覺得剛才周氏的話刺耳,傳出去得罪人,不過在兒孫們面前還要給周氏留些面子,隻得略過方才的話題。“說老二媳婦和秀兒進作坊乾活的事,別說別的沒用的。”
連老爺子對何氏和連秀兒進作坊乾活的事,還挺上心。連蔓兒偷偷地打量了兩眼連老爺子,她不了解連老爺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麽。
連老爺子這時候也有點不自在,他本來以為只要開口,連守信和張氏肯定會立即答應,沒想到,這夫妻倆竟然不願意讓何氏和連秀兒進作坊。
當周氏和他說,要讓這兩個人進作坊乾活的時候,連老爺子並沒有立刻同意。連老爺子知道,何氏和連秀兒一個懶惰,一個嬌慣。等叫來何氏和連秀兒一問,她們都說願意進作坊乾活,連老爺子的心思就活動了。
連老爺子想,何氏和連秀兒願意去幹活,多半是因為工錢的緣故。可是,如果因此,這兩個人能夠將身上的毛病改一改,卻是一件好事。而為連守信和張氏著想,何氏和連秀兒都是連家的人,有自家人幫襯,總比外人強。
正因為如此,連老爺子才答應了這件事。
“老二媳婦和秀兒的活計,怕是差了些,可誰也不是天生就啥都會的。要不,就讓她倆試一試?”連老爺子用商量的口氣對連守信和張氏道。
“爹,作坊裡人都招夠了。今天,又招了四個。要是你和娘早點說,還差不多。現在都跟人說好了,再說不用人家,那多不好。”連守信情急生智,向連老爺子解釋道。
連老爺子最重承諾,聽連守信這樣說,想了想,就點了頭。
“要是這樣,那就先算……”
連老爺子“了”字還沒出口,周氏就惱了。
“就算招夠了,再多倆人能怎地?”周氏指著連守信,“要不然,趕走兩個,給老二媳婦和秀兒騰地方!”
“娘,怎能這麽乾那!”連守信無奈道。
“怎地,我的話你就不聽了,你翅膀硬了?”周氏盤腿坐在炕上,身子向前傾,半個屁股幾乎都離了炕,“老四啊,你喪良心了,你喪良心了你知道不。”
連守信的臉色立刻就灰了。老實善良的人,就算循規蹈矩,也還擔心別人說他不好。而那些窮凶極惡的人,往往能夠理直氣壯地為自己的惡行尋找出諸多的借口。連守信從小所受的教育,是一個人的良心必須要好,至親的親娘這樣罵他,讓他深受打擊。
“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有沒有你爹。那錢憑啥就讓別人賺,你嫂子和你親妹子賺點,你們就心疼。你這是安的什麽心,吃裡扒外的敗家娘們。”
周氏罵著罵著,重點就罵到了張氏的身上。她的想法是很清楚的,兒子變壞了,要狠狠地罵。可兒子為什麽變壞?那自然是兒媳婦不好,給帶壞的,罪魁禍首是兒媳婦,更要狠狠地罵。最好是兒子能給罵到她這邊來,反過去收拾兒媳婦,那才趁了她的心。
“有話好好說,別吵吵。”連老爺子道。
“跟她好好說,她聽嗎?黑了心肝的,胳膊肘朝外拐,你不是連家的人?怎住連家的屋,吃連家的糧?你給我使壞,有能耐你離了我這。”周氏繼續罵道。
周氏沒有點名,可誰都知道,她罵的是張氏。
張氏又是委屈又是氣,就開始掉眼淚。
“娘,是我不讓她們進作坊,你生氣,就衝我來。”連守信道。張氏背周氏罵的太冤枉,連守信看見張氏哭了,想起這些日子張氏受的苦,還有張氏對周氏的忍讓和孝順。連守信心疼了。
哦也,連蔓兒在心裡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同時暗地裡握住張氏的手,安慰張氏。連守信能正面跟周氏嗆聲,維護張氏,這可是不小的進步。兩家人分開過了,這些天,連守信自己當家做主,經歷了許多的事,視野更加開闊,周氏對他的影響正在慢慢地淡化。
周氏一下子愣住了,她沒想到連守信會這麽直接地給張氏撐腰。過去,就算她再刁難張氏,連守信也不敢正面說什麽,最多是迂回地勸解。
這還了得!周氏暴怒了,她往後一仰,就想要暈倒,眼角的余光卻瞥見連蔓兒就站在炕沿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睜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不能暈,周氏立刻回想起過去的幾次遭遇。
暈倒的殺手鐧不能用,周氏卻不是個這麽容易就認輸的人。她嗷地一聲撲到連守信的身上。
“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壞了良心……”周氏一邊哭罵,一邊張著兩手往連守信臉上撓。
“娘,你怎動手……”連守信忙護住頭臉,張氏也急忙過來護著連守信。
“我不活了,你殺了我吧……”周氏抓著連守信,將脖子伸了過來。連老爺子在旁喝止,也無濟於事。
連蔓兒有些呆了,周氏這是要拿出對付連守禮的法子,來對付連守信。連守禮上次一敗塗地,連守信心腸也硬不到哪去,這樣下去,只怕也要被周氏給製住。
“奶,你放開我爹。不就是讓二伯娘和老姑進作坊乾活嗎,我們答應了。”連蔓兒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