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趙桓哈哈大笑,像是遇見了最可笑的事一樣,“本太子說說而已就無恥了,那你做的時候有沒有感到羞恥?”
聽得對方一聲聲咬定自己與人有染,朱佩玉怒不可遏,“謔”地一聲,長劍出鞘,手腕一墜,隻聽“砰”地一聲,亭中的石桌從中斷為兩塊,轟然倒地。
趙桓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的兩塊碎石,全然沒有恐懼,反而興奮得要顫抖:果然,這世上真的有武功高手,看那厚厚的石塊在朱佩玉輕描淡寫一般從中斷開,不正是功力深厚的緣故麽?太好了,自己以後也一定要成為一代武功高手!
“哼!”朱佩玉冷哼一聲,“太子,你不要汙蔑我,我每年出去見我師兄,不過是了解師門情況而已,還有就是了解江湖大勢,並沒有你所說的苟且之事。我清清白白的,不是你可以侮辱的!”
趙桓從斷石的震撼中清醒過來,看著已經手劍回鞘的朱佩玉,一時不相信她的話,嘿然笑道:“是麽?不過我聽說你與你師兄相會的時候眉來眼去,大有情意在焉呀!難道都是別人胡扯的麽,嘿嘿,無穴不來風呀!”
朱佩玉經過那一劍之威,徹底宣泄了胸中的怒氣,臉上又恢復了平常時的平靜,冷冷地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心裡卻是一陣苦楚,十七佳年嫁予趙桓,處於幻想時代的少女徹底失去了心目中暢遊江湖的夢想,成了一隻金絲雀,進入深如翰海的侯門,還受到了不一樣的冷遇,怎能令她不酸楚呢?
她心中認為自己並沒有對不住趙桓的地方,至於他所說的師兄一事,那確實是她的師兄,同一師門,也是唯一的師兄,兩人同為雪山神尼的弟子,曾一起在雪山同門學藝十年,青春年少的他們,無人做伴,相處的時候確實也互生了些須情愫,但都發乎情止乎禮,並沒有些須逾越;三年前成親,倒也斷送了少女時代的幻想,漸漸地也把昔日師兄當做一位長兄來對待了;每年的相見,也確實隻是為了解師門與江湖情況而已。
倒是今天趙桓的表現讓她嚇了一跳,兩人雖是政治婚姻,沒有什麽感情可談,三年來也不怎麽相見,可也大致了解他的性格,說是懦弱也不為過,並不可能像今天一樣可以說是張揚了。
“太子今天怎麽像變了個人一樣?”朱佩玉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趙桓嚇了一跳,以為她看出什麽,忙裝作平靜地道:“哦?沒有什麽不一樣吧?”內心裡生怕她把這些變化告訴蔡京,無庸諱言,他此時還不是蔡京的對手。
朱佩玉雖然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但平常兩人也並不常接觸,一時間也發現不了什麽,隻好默然。
趙桓怕她繼續追問,忙岔開話題道:“好了,不說欠不欠的問題。我想聽聽太子妃關於武林的情況,不知道你可否為了解惑。”這才是他最關心的話題,想想自己能像後世那些小說裡電視上的高手一樣飛簷走壁內功深厚,心裡就異常激動。
“這沒有什麽好說的,太子是一國儲君,不需要知道這些。太子需要的是多習詩書經義,學好治國之道就成,了解這些也沒用。”
趙桓以為對方在探問什麽,隻好道:“學這些有什麽用,治國不是還有父皇與蔡太師一夥麽?我們麽,嘿嘿,只需要看看雪賞賞花就成了!”趙桓指指亭子對邊的奇花異草,其實他一語雙關,一是詩書經義確實對治國沒有多大的幫助,這可是八百多年後經過無數先仁得出的論斷;二是暗諷了蔡京一夥敗壞國家的醜態。
“看雪賞花?”朱佩玉冷笑一聲,並沒有多說。
“是啊,看雪賞花。”趙桓感歎地道,心中生起荒唐的感覺,毋庸諱言,他言不由衷,但又不能不做這種心口不一的事,因為他沒有信任的人,朱佩玉?笑話,他能信任蔡京的外甥女?但此人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夫妻間,父子間,兄弟間,如此猜忌,如此勾心鬥角,這個人生不荒唐麽?
但這又能如何,最是無情帝皇家。後世史書裡的宋欽宗也許不想做這個帝皇,但偏偏又被他的父親逼上皇位,現在他趙桓變了,他非常渴望這個帝位,他認為這個時代隻有他,也隻有他,才能改變既定的“歷史”,因為他擁有超越千年的眼光。
他不會令皇位旁落,因為他不相信別人,也就是不相信那些與以前的“趙桓”差不多的兄弟能在即將來臨的亂世力挽狂瀾;但九五之尊又有多少人覬覦呀!他那些兄弟,他那些伯叔,還有他那個目前沒有危險壓力的“父皇”,又豈會輕易把這個皇位給讓出來呢?
那麽,他隻有“爭”。爭這個千古以來最血腥最無情的位子。那麽,他是不是又需要血腥與無情呢?後世而來還有法律觀的趙桓又開始迷茫了。
一時間,兩人默然靜立在亭子裡。無聲無息,靜看滿天非雪。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陣腳步聲驚醒了沉默中的兩人。趙桓抬起頭來,看見一人匆匆往這邊趕來。此男三十多歲年紀,生得魁梧,臉若刀削,雙目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與稍薄的嘴唇無一不在昭示著他性格的堅毅。他一身武士裝打扮,正是太子府裡的侍衛長趙義,負責著太子的安全保障。
“趙義,什麽事?”趙桓見他趕得匆忙,忙出口問道。
趙義先是恭身向太子與太子妃行禮,才雙手遞上一份紅色請柬,道:“稟太子,蔡攸大學士派人送來請柬,請太子前往‘醉杏樓’賞雪。”
趙桓接過請柬,攤開一看,記憶裡正是蔡攸的筆跡。蔡攸,蔡京長子,在他父親得寵時也一路高升,此時已經是翰林學士,領鎮海軍節度使,拜少保,正三品銜,極得徽宗寵信。汴京高官子弟每逢節日或者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不少聚會,席間誦詩品詞,極盡風雅,無限風流。
設宴的地方又總是在青樓藝館。要說汴京最著名的青樓藝館,莫過與“醉杏樓”了。其著名程度可使達官貴人、俚間市民都張口而讚。據說還是皇帝官家賜予名妓李師師設著,實在是寵幸尊名海內可知。
趙桓有點尷尬地看向朱佩玉,去的地方實在是男人所好女人所惡呀,更何況她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訕訕地道:“太子妃,你看,你表哥請客,推辭不得呀!”
“隨便你!”朱佩玉也算官宦之家出身,此等狎妓品女的事也不少聽說,這是大宋朝文人大官們最大的風氣,不想阻止,也沒有理由阻止,拿起自己的古劍,自顧去了。
趙桓覺得丟了面子,何況還有下人在看著,故做淡然道:“趙義,去備馬,蔡大學士已經已經和朋友們在等著了!”
趙義二話不說,準備去了。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太子的出遊一向都是他負責。
趙桓拍了拍手中的請柬,心裡冷笑道:“嘿嘿,又是蔡家!就去陪你們玩玩!”
下定決心,趁著趙義吆喝侍衛的當兒跟著出了太子府。
趙義帶領差不多三十個侍衛等待在太子府外,中間挺留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太子府屬於東宮,建造在皇城的東邊,與內城,也就是皇宮隔了兩裡多的路,太子府出外幾百米就是皇城外了,這裡民屋林立,因為是汴京,當世最大的城市之一,大街造得異常寬闊,四五丈之寬,足夠十多匹馬同時橫穿而過。
大雪沒有阻止百姓們的熱情,因為是臘八節,街上行人依然眾多,店鋪都暢開著大門,喧囂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大宋政治開明,刑不上士大夫,官民不以言獲嘴,民風也淳樸,趙桓也不是第一次上街了,市民們也知道馬車上坐著的是當朝太子,倒也沒有驚奇地圍觀,隻是稍微讓出大道給馬通行而已。
透過窗簾,趙桓看著繁華的京城,眾人依然安樂,並沒有意識到最大的危機已經從北邊悄然而來;看著那些歡聲笑臉,趙桓大是感慨,誰又會想得到兩三年後號稱百年京都的汴京會被幾萬鐵騎給淪陷了呢!不想坐以待斃的他更應該加快腳步做好抵抗外侮的準備。
繁華的汴京成並不如它表面那樣平靜,相反,在這個亂世即將來臨的時候,暗下裡也是波濤洶湧。
一間密室。汴京城裡的眾多密室裡的一個。
密室點著銅燈,不是很明亮,卻也能看見裡面的一切。前面很空曠,中間站立著一對青年男女,都是二十歲年許,武士勁裝打扮,腰上都懸掛著一柄長劍,雖沒有出鞘,但森然的冷意還是從那冷鐵中透了出來。
青年男女的臉也是冷的,眼神裡還露出絲絲殺機。兩人的前面是一座屏風,擋住了他們往裡看的視線。屏風後有人,他們都知道,他們現在就等著那人發話,接著就是進行他們的計劃。
一個殺人的計劃。
“兩位!”屏風後終於響起了聲音,很沙啞,前面的青年男女都知道那是對方為了隱瞞身份特意裝做出來的。
“太子趙桓此時已經在去醉杏樓的路上了!”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知道怎麽做了吧?”
“殺!”森然又絕情的字竟然是從之前青年男女中的女子說出口!
沙啞的聲音有了一絲笑意:“那就拜托你們了,我希望今天能聽到趙桓的死訊,希望不要出現意外。”雖有笑意,但那股狠勁還是從他那怨恨的語氣中透露了出來,“雖然說今天晚上官家會夜宴群臣商議廢太子之事,但是我不想出什麽意外,我要趙桓今天就死!”
“以我們的武功,趙桓今天應該是死定了!”青年女子身邊的男子傲然地道,雖然沒有見到屏風之後的人的模樣,但想想就知道了,他那亡太子之新如此強烈,不正說明他與太子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麽?太子是一國儲君,最大的優勢也就是儲君之位。不難相信,正是這儲君之位令人眼紅。那麽,要殺他的人不也是對儲君之位有著競爭力的麽?
“希望如此!”還是沙啞的聲音。
那女子突然問道:“我們的後路都準備妥了吧?”
沙啞的聲音回答道:“放心,隻要你們襲擊成功,我就會派人送你們出城。不過兩位,真的不肯留下來助我成就大業麽?”
“我們隻是合作而已,談不上幫不幫。我們的目標是殺掉趙桓,不遺余力地殺了他,其他的他們不想多管。”女子冷然地道了。
“可惜了……”沙啞的聲音歎道,“好吧,再過些時辰趙桓就要出來了,希望你們成功。”
“放心,我們準備了那麽久,一定成!”這次換前面的青年男子說道。
準備很久了麽?他們已經決定了趙桓的命運?
與此同時,也是汴京的一間密室也有一翻交談。
此密室比之先前的要較為暗淡,光線模糊,但隻要認識他的人一見,就會發現,此刻密室的主人正是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王黼。
“王相公,太子趙桓已經到醉杏樓了,我們是不是……”一個洪亮的聲音問道。
“不必急!”王黼那蒼老的聲音答道,“先前你不是說汴京來了兩個少年高手麽?”
“是的,一男一女,年紀不大,但他們都是武林高手,在江湖上都是一時無兩的人物,據說師從名師,一手劍法練得出神入化。”
“你說他們這幾天都在太子府轉溜?”
“是的,他們好像在觀察什麽,有時還在城門轉。”
王黼笑道:“看來趙桓的小命還有很多人感興趣的嘛!”
“主子,你是說他們也是要殺……太子的麽?”
“哈哈,是不是今天不就知道了麽?趙桓每個月都出來玩樂一次,這次估計是今年的最後一次了,加上又是臘八節,百姓集市,城管安全肯定有點混亂,要刺殺他嘛,嘿嘿,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那我們……”先前那人請示道。
“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殺太子呀,哈哈!”王黼特意加重“太子”兩字,意味深遠。
“主子認為是誰怎麽急呢?”
“這人可就多了去,難猜呀,誰叫趙桓坐了這麽一個高位呢?”
那人有點諂媚地道:“就是就是,趙桓能力低下,昏庸無能,為一國儲君也太為難他了,因為是我們……”
“放肆!”王黼喝道,“這話也是能說的麽!不過嘛,呵呵,這刺殺一事也蠻是時候的,據說有人慫恿官家退位做太上皇呢!”
“退位?”身份較低的那人嚇了一跳
“很希奇麽?官家在上面也坐了二十多年了,這麽多年來該享受的也享受了,該玩弄的權力也玩弄了,不想玩了也很正常的嘛!”
“那趙桓……主子,前些天不是說要廢太子麽,您不是說今天晚上要考究太子才學之後就廢掉他麽?”
“嘿嘿!”王黼笑道,“誰知道考究之後會是怎麽一副樣子,太子雖然沒有多少才學,但如果出了什麽意外,他又坐穩了這個位子呢?廢不廢還不是官家一句話麽?至於有人慫恿官家退位,哼,這招夠狠, 這一下子就把趙桓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凡是想上位的人都不想這麽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登基的人存在這個世上!”
“那我們……”這人想問該怎麽做了。
“不急!”王黼阻止道,“我們是臣子,急什麽,自會有該急之人出手。當然,今天你也派人去看著,看看是誰要趙桓死得那麽早。嘿嘿,如果可以的話,有機會就幫他們把趙桓給解決了,不過前提是不能暴露,沒有機會就退回來!”
“主子,我們不是支持鄆王上位麽,你說這出手之人是不是……”
“是不是鄆王很難說,畢竟急的人也不是鄆王一人而已。嘿嘿,我那麽多年的政治經驗告訴我,今天會有事發生,呵呵,你得相信我的直覺,這麽多年來,這直覺救了我不少次!這趙桓也是愚蠢,竟然會在今天出去喝花酒,他難道不知道今天晚上官家要考究他的麽?你先下去吧,我要靜靜。”
“是,主子,屬下知道怎麽做了!”
一時間,密室靜了下來。
靜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