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別人暗潮湧動一心要刺殺趙桓的時候,他正在做什麽呢?
他還抱著遊戲的心態進了醉杏樓。醉杏樓坐落在城南的繁華大街上,趙桓坐在馬車上,在街上走了三分之一時辰,終於到了醉杏樓。此時天空陰沉,眼看又要下雪了。
醉杏樓,顧名思義,樓邊滿栽杏花也。不過此時不是陽春三月,杏花都枯萎了,周邊的柳樹也在一片肅殺之中飄落了一身的綠裝。
醉杏樓並不是單一的一座樓而已,從前門進去,它還有一排走廊,周邊是廂房,都是各式歌女姬妾接待客人的地方。十年之前,這裡不叫醉杏樓,隻是一座規模小得可憐的樂坊而已。十年之後,這裡成了汴京最出色的青樓藝觀。
一切都因一個人而改變。這個人成就了現今的醉杏樓,她就是有宋一代最為著名與出色的名妓李師師。趙桓知道,李師師確有其人,隻不過他沒見過而已;因為她是當家皇帝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不怎麽能見光的女人。官家的女人,誰又能待之平常妓女呢?
她到底怎麽出色,趙桓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徽宗結識她的時候,台子“趙桓”還年幼,待得年長也學官家出來風流的時候,她已經被徽宗接到了“艮嶽”這個逍遙窟裡。艮嶽,正在的徽宗一朝的逍遙窟,徽宗民間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十之都花費其上,裡面奇花異草種立紛紜,珍禽怪獸奔走其間,還有個式巍峨的建築,簡直可以說是美倫美奐無以倫比!那裡是徽宗皇城外的行宮,一般人不能遊玩裡面。
但趙桓還是能從後世史料中一窺李師師的原貌,也許有諸多不實之處,但大概應該相差不遠。李師師,初時為石匠王寅之女,幼時父亡之後為李姓麼麼所養,教與詩書琴藝,年二八即名動京城,被外出尋歡的徽宗遇上,當即充入私家后宮。
不過後世很多史料都描寫她才華無以倫比,與當時很多文人騷客有過一段纏綿。這應該是不實之處,以趙桓他老子徽宗的好色性格,豈容自己上過的女人還與他人有一腿!他可不是那麽大方之人。不過李師師畢竟是妓館出身,入不了后宮,加上據說她性格奔放,不拘小節,也不願入宮,可又怨煩了迎張送魏的生活,倒也順勢住進了艮嶽這個徽宗的民間行宮。
這都上前幾年的事了,現在想想,以徽宗那喜新厭舊的性子,估計也很久沒寵幸這個已經好上差不多十年的女子了吧。根據後世史料記載,這個李師師倒也算是奇女子,豪爽大義,慷慨奔放,贏得了“女飛將”的稱號;更在被金國俘虜的時候不屈就義,吞簪而亡,表現出眾多男人都沒有的須眉氣概。
而李師師當時與徽宗幽會的地方就是現今的醉花樓,李師師得到官家寵幸之後,賞賜頗多,金銀無數,倒也建起了這座醉杏樓,而且據說“醉杏樓”三字還是當今官家親筆題寫的,一時間轟動京城,瞬間成為京城第一青樓。這裡也成了文人騷客與達官貴人的聚會場所。
雖然現今李師師不再在這裡,但依然沒有墜了此樓的名頭,原因很簡單,它找到了接班人。
紫衣,一個女子的名字,是現今醉杏樓的當家花魁。據說她相貌才藝比之李師師都毫不遜色,是李師師把手親教的師妹,她也繼承了李師師的風姿,一般平常人請不動她的大駕,十五歲出道,至今五年,豔蓋京都各色花魁。
本來大白天青樓都是關上大門的,可蔡攸這個翰林學士的面子極大,請動了紫衣這個頗為神秘的女子。說她神秘,是因為從來沒有外人看到過她的容貌。這個“外人”的范圍極大,縱使尊貴如太子趙桓,竟然也沒有親見的可能。她接客一般都是名人高官,而且臉上總是蒙著一塊白紗,配以無上琴技,倒也風靡了整個京城。各式文人高觀都以能聽到她的琴音為榮。
照理說一個青樓女子是不能保持如此高貴身份的,但誰叫她是李師師的師妹呢,據說連官家都暗地裡發話了,不許任何人以強使手段威壓這個紫衣。一時間,大家猜測紛紛,莫衷一是,都在想她是不是又被好色的官家給那個了!
醉杏樓是一座方型的樓,長寬各五丈,兩層,高三丈,也算是雕欄畫棟,用上好的紫色楓木建造而成,異常結實,底樓是幾間廂房,都用上好的紗紙給隔著,雖然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相隔的房間卻也不容易看透;樓上是廳房,有三個橢圓下垂門,門間有門簾隔著,布色以紅色為主,間以紫、青二色,整體看上去異常優雅。桌椅的擺放都很合理,空間立體感很強,顯然布置也是出自大家之手。
廳子裡焚上了上好的香木,香霧縈繞,聞之令人心醉。
廳子裡已經有人到席了,趙桓一眼看去,有記憶中的熟人,也有不認識的。這很正常,宋代宴聚之風不遜唐代,席間攜上親朋好友,酒酣之後,不認識的也變得相熟起來。
相熟的人之中是此次宴會的主人蔡攸,他已經到席。蔡攸三十年許,面白,些許胡子留在了下巴上,看上去倒也魁梧,不像別的仕子那樣整個白面書生,手如縛雞之力,卻也不輸他鎮海軍節度使的名頭。他前些年領過兵,有一股肅殺之氣,不過大宋一代武人的地位都不是很高,因此他做書生打扮,挽著頭髮,儒雅風流之色流露於外。
單論長相,他也算是一表人才;但一說人品,不說清楚後世史書的趙桓,就是之前的“趙桓”也是知道他為官奉上顛倒黑白的本領與歷史上很多奸臣有得一拚。比之他父親蔡京也毫不遜色。趙桓實在不明白他宋徽宗的腦袋是怎麽長得,竟然如此寵信蔡氏一門,一家幾口,都有為相之實權!
“哈哈,太子殿下來了!”蔡攸一見進門的趙桓,連忙起坐恭迎,要說他為人圓滑的工夫,也不一般。
席宴分兩邊而坐,一邊已經坐了兩人,另一邊也是兩人,最上坐空著,不用說,也是給太子趙桓留著的。
趙桓毫不客氣地坐在上位,口中打著哈哈:“蔡兄,幾日不見,風采又比之前強了不少呀!”轉頭一看,喲,蔡攸的弟弟蔡也來了,此子為蔡京第二子,年方二十一,身份尊貴,娶趙桓妹妹為妻,也就是徽宗四女兒茂德公主,一越成為駙馬。
按大宋皇室規矩,娶公主成為駙馬者,官職隻是空銜,沒有實權,一般為都尉,這是有宋一代為防止駙馬公主像前朝一樣擁有實權造反,從而成為一種硬性的規定。但徽宗確實太寵信蔡京一家了,這不,蔡身為駙馬,卻還領著大學士的名頭,依然是從三品,在侍衛司裡領馬軍都指揮使,掌管著部分禁軍。
要在徽宗一朝以前,這種逾越祖規的事早就被彈劾了,就是掉腦袋也有可能,不要忘了,大宋的開國皇帝宋太祖沒做皇帝之前也是禁軍出身,也是皇親國戚,最後欺負人家孤兒寡母“黃袍加身”才成為皇帝;因此,這一禁軍指揮使一直都為人忌諱。雖說蔡隻是三個指揮使中的一個而已,但他也是駙馬呀。
要說蔡此人,真真是生性跋扈,仗著父親是太師宰相,從不把一般人放在眼裡,一向是張揚慣了的人兒,絲毫沒有乃兄的隱忍圓滑。蔡長得有點像乃兄,不過是年輕些罷了,有一股陰柔之氣。
“蔡駙馬也來了,最近還好吧?”趙桓一如以前一樣給蔡打招呼,他手上畢竟擁有一股禁軍,雖然不多,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趙桓倒也不想得罪,很是客氣。
蔡哈哈笑道:“我當然好了,表妹夫你也還好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人都是臉色一變。趙桓怎麽說也是一國之儲君,堂堂太子爺,你在這裡公然稱呼“表妹夫”,當屬大不敬之罪。
“二弟,你喝醉了吧,說的什麽話呢!”蔡攸叱呵道,心裡卻是急顫,不稱太子殿下也就罷了,要套親近,蔡也算是駙馬,也得稱“太子大哥”,但他偏偏以蔡家的身份稱“表妹夫”,身份上就壓了太子一頭,照太子以往的性格,倒是不敢太過追究,但要落在有心人的耳中,他蔡家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不要忘了,現在已經不是他父親蔡京獨霸朝廷了,王黼現在為門下省平章事,是正在名義上的宰相,勢力也不比蔡京一脈差多少!
趙桓早知蔡跋扈慣了,一向不給以前的太子多少面子,隻好打著哈哈道:“蔡兄不用客氣,駙馬也是真性情表露罷了。今天大家同為尋樂,沒有身份上的差異,不用客套。”轉頭看向另外的兩個人,忙道:“原來高仁兄也來了,哈哈!”
高仁長得肥肥胖胖,看上去比蔡大上一兩歲,圓圓的臉紅光滿面,眯著雙眼,很是有趣;他身份也來頭不小,是當朝太尉高俅的兒子。凡是看過《水滸傳》的人對高俅都不陌生吧,那個調戲林衝妻子並逼得林衝遠走梁山的高衙內就是高俅的侄子。
《水滸傳》的林衝歷史有沒有其人趙桓不清楚,不過至少可以肯定一點,書裡說林衝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肯定是假的,因為記憶裡趙桓還是沒有聽說過這個教頭,再說了,汴京的禁軍加起來也不過五十萬,何來八十萬之說!可見書裡確實有誇大之辭。
不過梁山起義確實有這麽一段時事,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領軍撲滅他們的就是現今的樞密院副使張叔夜,他還是靠著這段軍功才升上樞密院的呢!
高俅不學無術,卻升為太尉,掌管著實權,還領著兵,在朝廷上也屬於強勢人之一。高仁作為他的兒子,也沾了光,領步兵都指揮使,與蔡一樣統領著一支禁軍。人品如何,趙桓至今都還沒有看清,說他奸詐吧,他有時候還蠻向善的,人也和氣,並沒有頤指氣使的壞習慣;說他正直吧,他有時又貪圖利益,斤斤計較;總之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因此趙桓此時並不打算與之深交,畢竟他是高俅的兒子呀,一交心置腹,搞不好把你賣得連渣都不剩!
坐在高仁旁邊的是個青年人,年紀與蔡攸相仿,留著一小撮胡子,表情嚴肅,看不出深淺。
“這位是……”趙桓從未在宴會上見過此人,而他又一般都不怎麽上朝,識人不多,隻好疑惑地看向蔡攸。
蔡攸立刻介紹道:“回殿下,這是太學正秦檜,正在翰林書院任職。”
“咳咳咳!”趙桓剛被流入喉嚨的酒嗆得臉一陣通紅,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麽,他叫什麽名字?”問的當然還是蔡攸。
“秦檜。”蔡攸不解地回答。
趙桓眼珠都要瞪了出來,猛地往秦檜身上看。這就是日後南宋最著名的奸相?說到秦檜,就不得不提嶽飛,一提嶽飛,大家就會想到秦檜,而且還是作為古代第一奸臣的面目出現在歷史舞台。而“莫須有”三個字的罪名正是從秦檜口中出現在歷史上呀,從而也鑄就了第一奸相。
現在的秦檜還很年輕,說白了還有點生澀,他那不安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他現在還是一個政治菜鳥,趙桓覺得他政治上的作為比自己還要不如;現在還不到靖康之亂,秦檜也還沒有被抓到金國去。那是不是說,秦檜的人品還沒有在那動亂的年代裡發生變質,也就是說,隻要他趙桓改變歷史,“歷史”上的秦檜也就不會凳上歷史舞台了呢?
不得不承認,對外方面秦檜還是有一點潛力與能力的,可自己敢啟用他麽?自己又能掌控他麽?誰又知道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深具野心呀!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趙桓猶豫了,決定先不想這事反正現在的秦檜還年輕,事情也沒到要用他的地步,畢竟一個太學正還起不了什麽作用。
“蔡兄,紫衣姑娘怎麽還未出來?”趙桓記起此次前來的目的不就是要讓別人知道他還是那個只會尋歡作樂的皇太子麽!也就拉開話閘進入今天的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