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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劍影》第 1 章 小築驚豔 奇招變美人
大化門。

 武林中響當當的門戶,聲譽之隆,足可與名門大派並駕,然而在十年前的不知哪一天,這享有盛名

 的門戶,突然消失了,像空氣一樣消失,不出半點痕跡。這是件奇絕千古的怪事,一個擁有近千弟子的

 門戶,會無聲無間地突然消失。事先沒有任何朕兆,事後不留絲毫痕跡,就這麽無端端地消失了,仿佛

 武林中本來就沒有這麽個門戶曾經存在過一樣。

 消息傳開之後,震撼了整座武林,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偌大一個門派,就只剩下了門戶所在的一個

 空殼。

 十年過去了,這怪事變成了掌故,但謎依然是謎。

 曾經有無數武林人追究、探查,但沒有任何結果。

 十年後的今天,又有人出面探索……

 青山懷抱裡,偎綠攬翠,一條彎曲的碎石小徑伸向修篁深處,翠綠微開,露出了一段短牆,一枝殘

 開的臘梅橫出牆頭,似在迎著人笑,牆裡,隱約可見精舍的瓦楞簷牙,這景色真的是如詩如畫,雅致高

 潔。

 現在的時辰是午未之交。

 一個雄姿英發,神采奕奕的年輕劍士來到了圍牆門外,門隻有半截,木框竹心,漆成了朱紅色,看

 上去相當別致。

 從門頂內望,可以看到一個匠心獨運的精巧庭園,穿過庭園是一幢精舍,精舍門頭上嵌了“聽竹居”

 三個字的石匾,筆勢雄渾,蒼勁而古雅。

 這小築給人直覺的感受是高人雅士之後。

 年輕劍士靜瀏了片刻,曲指叩了幾下小紅門。朗聲道:“武林末學東方白特來拜見‘不為’老前輩

 。”

 他,正是東方雄風後裔、名震江湖的“無腸公子”東方白。

 連叫了三遍無人應聲,輕輕一推門,門是虛淹的,沒有上閂,他步了進去,踏過卵石花徑,直達精

 舍門前。

 抬頭望去,不由一愕,只見一個須發俱白的青衣老人,跌坐在靠側的木榻上,瞪著雙眼不吭聲。

 這老人,當然就是被目為陸地神仙的“不為老人”了,有人以禮求見,他為何不應聲?

 是高人特有的倔傲麽?

 東方白也是個相當高傲的人,然而現在他非低首下心不可,因為地是對老人有求而來。

 他在精舍門外抱拳躬身,恭謹地道:“武林末學東方白見過老前輩,請恕擅入之罪。”

 說完,直起身來。

 依然沒有反應。

 東方白定睛一看,呼吸為之窒住,現在他才看出對方眼珠木滯無光,赫然是個眇目老人,這太出乎

 他意料之外,傳言中並沒說“不為老人”是個瞎子,聞聲而無反應,難道說他不但瞎而且聾麽?

 東方白窒了一會,忍不住又出聲道:“老前輩……”

 話沒完,老人已開口了,道:“你不見大門外謝絕訪客的牌子麽?”

 原來他沒聾,但聲調冷得不帶半絲活人味。

 東方白一怔神,道:“失禮,晚輩疏忽了沒看到。”他的確是沒看到謝客的牌子。

 老人冷蹤了一聲道:“你知道老夫是誰麽?”

 東方白道:“老前輩就是當年隱居黃山,被武林人尊稱為陸地神仙的‘不為老人’,不知晚輩說的

 可對?”

 老人的眼珠子一陣亂轉道:“此地是武陵山,而且老夫久已不與外人來往,聽聲音你年紀不大,怎

 麽會找到此地來?”

 口氣不但冷,而且很嚴厲。

 東方白道:“是一位武林前輩指示的。”

 老人道:“誰?”

 東方白道:“擊石老人!”

 老人怒聲道:“這老頑童不敲他的石子,卻胡亂嚼舌,簡直是可惡之至。”

 重重地哼了一聲,接下去問道:“說,你要見老夫問為?”

 東方白躬了躬身才道:“想請教一樁武林公案。”

 老人白眉一攢,道:“什麽武林公案?”

 東方白道:“就是有關大化門……”

 “住口!”老人暴喝了一聲,躍下榻來,伸手戟指門外的東方白,狂吼道:“滾,你滾!”

 東方白頓時木住。

 不為老人全身發抖,前伸的手也在劇顫,老臉扭曲得完全變了形,那是一種驚怖至極的表情,就像

 一個明眼人突然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所引起的強烈反應,又似一個膽子最小的小孩在走夜路時突

 然碰見了完。“走!你走!老夫……什麽也不知道……”聲音已變成了呻吟。

 老人為何有這種反應?

 他知道大化門之謎?

 他本身與大化門之謎有關聯?

 到底十年前大化門發生了什麽樣不可思議的變故,而使得被尊為陸地神仙的武林一代奇人起了這麽

 可怕的反應?

 東方白竭力鎮定心神在想。

 不為老人收回了手,大聲在喘息。

 “老前輩……”

 “你還……不走?”

 “晚輩是專程……”

 “走!”不為老人爆出一聲震耳的厲喝,抬起右手,猛然一揮,一股其強無比的勁氣夾著鬱雷之聲

 撞向東方白,勢道足可碎碑裂石。

 東方白單腿後引,繃直,前腿微曲,作出一個弓馬之勢,雙臂一環,立掌合什,式如童子拜佛,排

 山掌力竟然被立在胸前的雙掌劈開,偈江浪碰上了中流砥石,朝兩旁滑湧開去,兩股勁流卷得庭院裡木

 折草堰,石走沙飛。

 不為老人似乎料不到東方白有這高的功力。老臉上現出驚愕之色,但隻是那麽一瞬,臉色又沉了下

 來。

 “你真的不走?”

 “晚輩無意冒犯,隻請教一個問題。”東方白氣定神閑,沉穩如山。

 “你非逼老夫傷人不可?”不為老人眼裡迸出可怕的寒芒,像兩道有形無質的銀線,釘射在東方白

 的臉上。

 “情勢所迫,晚輩非請教不可。”

 “老夫說過,什麽也不知道。”

 “以老前輩的身份,能公然欺騙一個後生晚輩麽?”

 “無禮!”

 老人又暴怒起來,隨著這一聲厲喝,雙掌一圈,交叉,然後揮出,勁氣撕空暴卷,如裂岸狂濤,漩

 壓向東方白,力道之強,足可夷平一座小丘,出於是旋卷的,威勢更加可怕,足可當掀天揭地四個字。

 東方白的身形在勁浪中旋飛而起,像陀螺般順旋勢扭升,雙臂快速地劃動,維持住垂直的重心,旋

 升到屋簷之上,勢盡,他落回原來立腳的位置,這份功力,已到了震世駭俗的境界,換了別人,不是被

 震得心腑離位便是被拋飛出去。

 不為老人雙眼盲殘,看不見,但憑感覺卻宛如目睹,老臉再起扭曲,東方白的身手太出他意料之外,

 尤有甚者,這年輕對手並沒反擊,隻是憑真功實力化解,以身份地位而論,他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慘

 。

 東方白依然神色自若。

 沒有人目睹這驚心動魄的場面麽?有,一雙眼睛正湊在下首房門的門縫裡,而且是一雙非常非常美

 麗的眼睛。

 “老前輩肯賜教了麽?”

 “不!”一個字,斬釘截鐵。

 東方白目爆奇芒,停住呼吸,半晌才籲出一口長氣。他心裡有一百個“為什麽?”,但卻一個也問

 不出口――

 不為老人為什麽會變成瞎子?

 為什麽一提到大化門他便如此激動?

 “老夫什麽也不知道”這句話裡有多少文章?

 他為什麽守口如瓶?

 他為什麽不顧身份出手?

 不為老人哼了一聲,像痛苦的呻吟,為什麽,隻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看起來他之所以有這種不近情的反應,有其重要的原因,但這原因埋在他的心底,很難把它發掘出

 來,偏偏東方白又非要刨出這根不可。

 “老前輩真的不肯賜教?”

 東方白在遭遇了如此待遇之後,仍然不慍不火,涵養工夫可以說是超人的。

 “不!”仍然是一個字。

 “晚輩提出這請求,並沒任何不良的意圖,也不是好奇探隱,目的隻是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因為

 這是先母遺命,非完成不可!”東方白態度相當誠懇。

 “這是你個人的事,與老夫何乾?”

 “因為老前輩對大化門神秘消失……”

 “老夫說過什麽也不知道!”

 不為老人又狂激起來,接著道:“你別以為能接下老夫兩掌便可以釘住不放,老夫已經是世外之人,

 發誓不再過問江湖事非,你是想要老夫破誓,還是要逼老夫殺人?”

 “晚輩沒這意思!”

 “那你就快走!”

 “晚輩一向不輕易改變主意。”

 “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有辦法要你走,而且走得很快,永遠不會再回頭。”

 右手緩緩上揚,掌心向前,五指微曲,似抓非抓,似掌非掌,一個極其古怪的式子。老臉也在刹那

 之間泛起豔豔紅光,像醉酒的酡顏。

 看來老人要施展一種極其玄詭的武功。

 這種情況是東方白始料未及,也不願見到的,不為老人德高望重,黑白同欽,他本來的目的是以禮

 求見,乞請指示,希望能獲得一點“大化門”消失之謎,想不到會激起對方如此強烈的反應。對方的功

 力高到什麽程度他無法推測,但對自己的身手頗有自信,但他必須避免敵對情況的發生,武功不能解決

 問題,反而會招致物議。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揚起的手掌沒動靜。

 東方白目不稍瞬地注定手掌。

 空氣暫時凍結。

 突地,房門裡傳出一個急促但不失嬌脆的聲音道:“公公不要……”

 不為老人上揚的手五指倏舒,掌心一登。

 東方白本就存著不依武力解決問題的心意,在嬌脆的聲音發出,老人手指一動的瞬間,注意都不

 會動,以發自本能的速度,斜掠八尺,其實連瞬間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其快,像浮影,又仿佛他人本就沒

 站在原地。

 沒勁氣,沒指風,空氣保持原樣,沒絲紋動靜。

 老人是被女聲所阻而中止了攻擊麽?

 女聲稱他公公,是他的孫女輩麽?

 “沙!”地一聲輕響。

 東方由目光掃處,兩眼登時發直,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抽緊了,額頭沁出了一陣冷汗,一個擺在當

 門花徑邊供憩坐的石墩散碎成了一堆石屑。

 大驚人了,這是什麽功力?

 如果石墩換成了人,其結果將是什麽?

 他下意識地按劍柄,劍是他的自信。

 精舍裡沒動靜,他現在的位置隻能看到門框。他很快地回復了鎮定,心頭代之而生的是怒氣,不為

 老人這一擊分明是想要他的命,以對方的身份地位而言不應該對一個以禮求見的晚輩下這狠心,從這反

 應判斷,他不但知道大化門消失的秘密,而且極可能與這武林奇案有關,“擊石老人”的指點沒錯,算

 是找對了人,可是如何使他吐實呢?不擇手段麽?

 眼前陡地一亮,像暗室裡燈光乍明,使人為之眼花神奪。

 門邊出現了一個絕色佳人,像一團豔光乍然照亮在你眼前,在這刹那間,你隻能感受而無法領略,

 因為她太美,似五彩流亮的光奪去了你的神志,套用一句最俗氣的形容,她像一位仙女突然降臨在你身

 前,你隻有驚震與迷離,真有所謂九天仙女麽?

 東方白的腦海呈一片空回,他無法去想任何事物。

 她移動了數步,像彩雲流動,雙方距離隻有三四步。

 東方白無法感覺自己是否仍在呼吸,心是否還在跳?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白慢慢從迷茫中釋放出來,他徐徐舒了一口氣,不敢用力,怕大氣會吹散這似

 夢似幻的景象,神志開始複蘇。

 他真正開始領略,她的年紀在二十左右,精雕玉琢沒有絲毫瑕疵,從發梢到腳尖,造物者把所有的

 美全集中在她的身上,美,純淨的美,極度的美中透出一股嫻靜,兼有了端莊與沉淑,目韻流波裡滲出

 一抹淡愁。

 無法形容,最善於形容美的也會詞窮。

 “你就是名滿江湖的‘無腸公子’東方白?”聲音像仙音妙樂,使人聽了全身熨貼,所有毛孔,孔

 孔舒暢。

 “在下正是。”東方白費了很大的力才說出來。

 “難怪你有這等身手!”

 “唔!”東方白目不能移。

 “你剛才逃過了一劫!”

 “唔!”東方白在心裡苦笑。

 “我該稱你東方公子!”輕柔婉約,娓娓動人。

 東方白的舌頭似乎突然大了,轉動不靈,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口齒不算笨拙的他,忽然變得很

 笨,他出道以來,見過的名花不少,但從來沒有迷惑過,他本身也是俊品,但面對這絕代美人,便升起

 了自慚形穢的感覺。他竭力鎮定,放松自已。

 “姑娘是不為老前輩的……”仍不免有些期艾。

 “算是客人吧!”

 “客人?”對方的回答大出東方白意料之外。

 “是的,隻能這麽說!”她微微一笑,仿佛傳說中的佛祖拈花,無比的感人卻充盈著聖潔,令人從

 心底顫出悸動。

 “姑娘怎麽稱呼?怕褻瀆似地他有些微怯意。

 “我叫祝彩虹!”她落落大方。

 “祝彩虹,彩……虹!”

 東方白喃喃地說,心頭突然一亮,像一種突破的憬悟。

 不錯,隻有彩虹才能形容她的美,晴霽後的彩虹,五彩璀璨,橫在天際,霞光高張流布,你隻能欣

 賞,不可以觸摸褻瀆,但彩虹會……

 他不願往下想,那會破壞完美。

 她是完美的,除了她,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堪當完美兩個字。

 他癡癡地望著她,近乎貪婪。似乎想牢牢抓住她,怕她突然消失,像夢一樣消失無蹤,此刻,他自

 身已不存在,完全失去了自我,她佔據了他整個的心房,控制了他全部的思想,一切成了虛幻,而她是

 虛幻中的真實。

 “東方公子,你可以走了!”

 “在下……”東方白仍在迷惘中。

 “我是說你應該走了。”

 “在下……應該走?”東方白清醒了些。

 “是的,你不該再逗留下去。”祝彩虹的聲韻一樣輕柔,但輕柔之中透著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決斷

 。

 “為什麽?”

 走字使東方白喚回了自我,走就是離開,離開她便會在自己眼前消尖,下意識中便自然產生了抗拒,

 他不願五彩流亮的彩虹在自己眼中消失,而同時也想到了自己此來的目的。所以他發出反問。

 “因為你無法達到目的。”

 “在下不輕易改變主意!”東方白完全恢復了自我。

 “願意聽一則寓言麽?”祝彩虹聲音突然放低。

 在這種時候她竟然要說寓言,的確很新鮮。

 “願意!”東方白點點頭。

 “有個鄉下人,扛了根竹竿進城,城門洞太低,進不去,鄉下人非要豎著進去不可,結果非但進不

 去,竹年也折斷了……”

 聲音低得隻能讓東方白聽到。

 “……”東方白若有所悟。

 “那鄉下人沒想到橫下來進去。”她又加了一句。

 東方白臉上發了熱,他一味急進,卻沒想到改弦易轍,用其他的方法。他頓時覺察到祝彩虹不但美,

 而且有很高的智慧,她這一則極通俗的寓言,暗示自已該怎麽做,當下紅著臉抱著拳道:“謝姑娘提醒,

 在下十分感激!”

 “很好!”笑笑,轉身姍姍沒入精舍。

 東方白木立著,笑容似乎仍在眼前,隻是佳人已遝,他感到一陣失落,像從一個五彩多姿的夢中一

 下跌回了現實,留下無邊的惘然。

 她會再出現麽?當然不會。

 能再見到她麽?有此可能。

 最後,他在幻滅般的心情下離開了。

 黃昏。

 徐家集――依山傍道的小鎮,由於地處山內外交通樞紐,雖是山城,倒也相當繁盛,麻雀雖小,五

 髒俱全,客旅商販雲集,茶樓酒肆棧店應運而興,在所有錢店中,數徐家老店最具規模,生意也最好,

 它的特色是酒店與客棧合並經營,客旅稱便。

 東方白也是這老店的客人。

 食堂裡約莫上了八成座,東方白是其中之一,一個人佔了一個座頭獨飲,喧囂聲像不息的風浪,此

 起彼落,相連,為了使彼此能聽到話聲,競相把嗓門放大,因循助長的結果,食堂變成了沸騰的鼎

 。

 然而在這市集般的喧鬧震顫裡,東方白卻靜得像風雨中的石翁仲,完全無感於鼎沸的侵襲,封閉在

 他的思想囿圈成的小天地裡,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他的心裡也在鼎沸,但與身外的絕對無關。

 不為老人和祝彩蚯的影子不斷在腦海裡疊現,揮之不去,不為老人的反常行徑,祝彩虹超塵脫俗的

 美,加上他自已極欲達成的心願,交織成一張纏結的網,把他牢牢縛住,他不得不奮力掙扎以求突破。

 不為老人是個關鍵人物,問題在於要挖出埋在地下百丈的東西容易,想發掘藏在一個人方寸之間的

 秘密很難,他不但不說,連接觸到問題的邊緣都嚴厲排斥,事實上對他又不能不擇手段,祝彩虹提醒自

 己用別的方式,該用什麽方式呢?

 祝彩虹美絕天人,真像是雨後晴霽的天際彩虹,她說她是不為老人的客人,簡直的不可思議,她的

 話可信麽?

 母親臨終的遺命非達成不可,剛一著手使碰了壁,以後的路該如何走?

 他猛灌了一杯酒,又斟上,眉頭已打了結。

 祝彩虹,祝彩虹本身便是路,利用這條路便可達到目的。

 他突然想到了這一點,鬱結的眉頭舒開了,精神也隨之振作起來,他啜了一口酒,夾了一片薰鹿脯

 放在口裡,到現在,他才吃出酒味菜味。

 突地,他發覺食堂裡的空氣有些異樣。起初,他囿於本身的重重心事,對周遭的喧囂聽而不聞。現

 在,心結稍解,對身外事物自然回復感應,一個相當波動的場面在驟然之間靜止下來,給人的感受並不

 亞於在靜境中突發的波動。

 他抬起了眼,只見所有的食客全部悶頭吃喝,全堂靜得落針可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封堵了食客的

 嘴,也抑製了他們的逸興?

 目光轉處,他也怔住了。

 進門的地方俏生生站了兩名青衣少女,人長得相清秀,打扮得也很利落,著上去並沒什麽特別出奇

 之處。

 食堂氣氛的轉變是因為這兩名青衣少女麽?

 這可是怪事,兩名少女又不是什麽羅刹夜叉。

 仔細再看,兩名少女的左邊耳垂下方各長了一粒黃豆大的紅痣,部位大小完全一樣,看上去很醒目,

 另外一個共同點是面色冷若冰霜。

 年近花甲的老掌櫃在一旁哈著腰直不起來,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東方白瞧料了幾分,這兩名青衣少女當然算不上什麽人物,但必然是什麽惹不起的人物手下,所以

 才會有這等震懾的力量,可能不會是什麽好路道。

 鄰座傳來悄語聲――

 “老大,這兩個妞什麽路道?”

 “喝酒,少開口。”

 “連問問都不可以?”問話的聲調高了起來,是個二十來歲的粗獷小隊。

 “噓!噓!”答話的是個三角臉漢子,以手搭口,連發噓聲製止。“小蠻子,你不要命我還想活,

 千萬拜托請你閉上嘴。”

 “你不說我還要嚷嚷。”被稱做小蠻子的看來有副牛勁,發橫追問。

 “你小子狠,老子過後再收拾你!”

 三角臉的沒敢揚頭,偏著臉狠瞪了小蠻牛一眼,咬牙低聲道:“看到她們耳垂下的紅痣了?那是記

 號,她們的來路沒人知道,但作風和殺人的手段卻遠近聞名,被稱為‘女執事’!”

 “女執事,什麽意思?”

 “你小子他媽的得寸進尺,執事是對官府劊子手的稱呼,她們是江湖人,而且是女的,這你應該聽

 得懂了?”

 “簡單一句話,女劊子手!”小蠻子縮了縮脖子,不再言語了。

 “女執事”這稱呼東方白是頭一次聽說,但可以想見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眉清目秀的少女,

 說什麽也不像是江湖劊子手。

 掌櫃的仍彎著腰。

 兩對水汪汪的眼睛在座間溜掃,似乎在找什麽人。

 東方白抬起頭,行所無事地朝兩名青衣少女瞄了過去,少女之一的目光正好掃到,四目交投,女的

 面色微微一變目光膠著在東方白的臉上,另一個少女的目光也跟著掃到,停住。

 東方自心中一動,收回目光,用手轉動酒杯,心裡在想,難道這兩個女的目標是自己?剛剛這麽想,

 便發覺有身影移近,目光微抬,青色衣褲映入眼簾。

 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為什麽?東方白大為困惑,但他故作不知,端起杯子輕啜了一口然後又舉起

 筷子……

 “公子上姓是東方?”少女開了口,聲音冷得刺耳。

 東方白緩緩放下筷子,抬頭,冷眼望著對方。

 “不錯!”心雖驚疑,臉上卻一無表情。

 “大號是‘無腸’?”

 “對!”東方白漫應著。

 座間依然很靜,掌櫃的已退到櫃台邊,另一個少女仍站在原來的位置,目光盯著這邊。

 東方白在欣賞當面少女耳垂下的紅痣記號,既是記號,當然是點上去的,但看起來卻像長出來的一

 樣。“女執事”,多古怪的稱呼,到底是什麽來路?為什麽會找上自己?自己是初來乍到,徐家集也不

 是大地方……

 青衣女子冰聲道:“請公子隨小女子走一趟。”

 東方白劍眉一軒,道:“姑娘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要在下跟你走?”

 青衣女子道:“奉命相請,到時公子就知道。”

 東方白道:“如果在下不接受呢?”

 青衣女子紛腮一沉道:“希望公子不要說不,在這種場合眾目睽睽,動手不方便,對公子的名聲也

 不好。”

 東方白莞爾道:“姑娘這是威脅麽?”

 青衣女子道:“小女子已經說了個請字。”

 東方白緩緩站起身來,正要招呼小二算帳,青衣女子微一側身道:“酒錢不必付,會有人代結,請!”

 另一名少女已退到食堂門外。

 東方白從容舉步,青衣女子後隨,出了食堂門,後面已響起嗡嗡之聲。

 在兩名神秘的青衣女子伴隨下離開了鎮集,走的是小路,行進的方向是山邊。

 月光如練,林野山巒全浴在銀光裡,一路之上,兩名青衣少女始終保持緘默,東方白也懶得開口,

 兩女一男默默行進。

 東方白滿腹狐疑,但卻沒有懼意,踏著瓊玉似的月華,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美賽天仙的祝彩虹,如

 果她此刻出現,豈非就是月光之神!她美得像畫家筆下的倩女,仿佛已不是塵世中人,如果能與她結為……

 不!下意識中發出了抗議,我不能,我已喪失了資格,除非……他的心意開弩紊亂了,像突然投入

 了茫茫。

 眼前出現一片莽林,小路到此已變得若有似無,莽林沿著山麓迤邐出去,林子上空是銀輝,林梢以

 下一片烏黑,很明顯地兩個層次。

 東方白在想,她們究竟要帶自己到什麽地方?顧盼之間巳到了林緣,兩名少女連頭都不轉便穿進林

 中,前望一片漆黑,像是投入了另一個世界,東方白頓時生出了警惕之。但他仍不開口。

 前面丈許之處突站亮起了一盞白紗燈,燈暈裡隱約可以看出提燈的也是個青衣少女,一望而知是引

 路的燈籠。

 燈籠開始前浮。

 原先的兩名青衣少女變成一前一後把東方白夾在中間,都不吭聲,與燈籠保持固定距離以等速前進

 。

 林木茂密而叢雜,方向不時變幻,幽暗中不知道是否有路可循。

 東方白相當納悶,他不能不想――

 自己將被帶到什麽地方?

 對方到底是何來路?

 對方找上自己的目的是什麽?

 從兩名少女出現徐家老店時酒客的反應看來,對方無疑地是一個神秘而恐怖的門戶,而且在徐家集

 一帶是婦孺皆知,自已事先何以毫無所聞呢?

 他有些後悔不該托大,應該先追問下來龍去脈,現在已經上了路,而且深人腹地,再問已嫌遲了,

 但眼前的情勢看,如果沒了紗燈,要想平安退出這黑森林還真不容易,天知道這林子裡隱藏了多少凶險

 。

 行行重行行,不知走了多遠,林頂微露月光,想見林木已稀,但高遠深邃的光影,充分顯示這林子

 的古老幽森,即使是大白天,恐怕也難見天日。

 由於傳訊的和引路的都是少女,更加重了氣氛的詭秘。

 照酒客的說法,這些女的號稱“女執事”,換句話說就是江湖劊子手,現在等於是伴虎狼而行,這

 批虎狼的巢穴又將是什麽景況呢?她們的首領頭頭又是什麽形象?

 眼前現出一片白,是林空。

 一幢灰色的屋子,縮踞在林空中,前端是塊隙地,左右後方仍然是巨木圍峙,使屋子顯得很渺小。

 屋門是洞開的,紗燈逕自隱入不見。

 穿過隙地,到了屋前,前面的女子側在一邊。

 “到了!”她第一次開口,而且隻兩個字。

 謎底就要揭曉,東方白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

 人停在屋門外。

 屋裡沒燈,但借著月光的反射,隱隱可以看出是堂屋的布置,暗影中可見桌椅的輪廓。

 “請進!”女的第二次開口。

 “這是什麽地方?”

 東方白不能不問了。

 “你進去就知道。”

 “在下要知道了再進去。”

 “東方白,你怕了麽?”口氣已經很不友善。

 “笑話,怕就不會來了!”

 “那就進去!”

 “哈哈哈哈!”東方白昂起頭,朗笑了一聲,豪雄地道:“別說是一間小屋子,即使是龍潭虎穴,

 我無腸公子又何懼之有!”

 腳步一提,跨了進去。

 山於外面有月光反射,再加上原本超人的視力,雖然沒燈,但裡面的情況卻看得一清二楚,三開間,

 左右有房門,正面是長供桌配合八仙桌,兩側各想了兩椅一幾,供果後面是屏帳,此外沒任何擺設。

 東方白兀立在堂屋門內三步之處。

 兩名青衣少女悄然隱了開去。

 裡外一片死寂,氣氛在冷森中透著詭譎。

 “你就是無腸公子?”

 聲音從屏帳之後傳出,而且是個女的,聽聲調對方年紀不大,很可能是個少女。

 “不錯!”東方白氣定神閑:“你是準?”對方既然如此大刺刺地,他也就不必講究什麽禮貌稱呼

 。

 “你不必問我是準,現在我問你,你到這邊鄉小鎮來是為了什麽?”

 “辦點私事,恕不便奉告。”

 “恐怕你非交代不可。”

 “這是逼問口供麽?”

 “隨你怎麽想,反正你非交代不可。”

 “在下一向不喜歡被人逼迫,更不喜歡聽這種語氣,一句話,無可奉告。”

 “哼!東方白,你放明白些,此地可是來時有門,去時無路,別倚恃你那點劍上的小小功夫,否則

 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

 女人的聲音突轉冷厲。

 東方白心由轉:“這地方很邪門,定然是這幫女子的據點無疑,她們無端端地找上自己是為了什

 麽?憑幾個少女當然不可能開門立戶,真正的主宰是誰?”

 “在下一向不信邪!”

 “很好,會讓你見識的。”

 “姑娘為什麽不先介紹身份?”

 他聽出對方年紀不大,所以用了姑娘這兩個字的稱呼。

 “我的身份你毋須知道,現在先讓你看樣東西,咱們談起來便順當了,你自已進右首房裡去看看!”

 東方白的目光移向右首房門,暗忖,到底要自己看什麽東西,該不是詭計吧?

 房裡突然亮起了燈火。

 “請!”女人的聲音在催促。

 既來之,則變之,即使這間小小房間裡有毒蛇惡獸在等著也不能示怯,何況事實上沒有選擇的余地

 。東方白徐徐側身,面向房門,房門是虛掩的,看不到房裡的情況,隻有燈光從門縫透出,定定神,緩

 步上前,手半抬,隔空以真力把房門推開,一看,腳步不由釘住了。

 房裡一桌一床,桌上有燈,床上有個人蒙頭而臥,此外什麽也沒有,對方要自己看的究竟是什麽東

 西?

 “為什麽不進去?”女的又出聲。

 “要在下看什麽?”

 “床上的人!”

 “人?”東方白一怔,“什麽人?”

 “你看了就知道。”

 “人,天天看,時時瞧,有什麽好看的?”

 “非常好看,你進去揭開被子就知道。”

 揭開被子,被子裡蒙的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是醜還是妍?

 為什麽躺在床上蒙在被子裡等著人去揭?這當中究有什麽蹊蹺?一連串的疑問在東方白的腦海裡打

 旋,進房、掀起被子,後果將是什麽?他經歷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情況,但沒有比這一次更令他困惑。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進入房間。

 面對著床,他有些猶豫,掀開被子很容易,但掀開之後是什麽情況便無法想象了。如果是刀劍相對,

 明知凶險他也會坦然應付,可是身當這種詭譎的場面,任他功力通玄仍然免不了躊躇,人,所恐懼顧忌

 的是未知的事物。

 “東方白,為什麽站著不動。”女聲又響起。

 “……”東方白無言。

 “堂堂無腸公子,對別人殘忍,對自已可相當顧惜。”語意充滿了不屑。

 “……”東方白向床前挪近兩步。

 “想不到你膽小如鼠,放心,掀開被子看看,不會有任何凶險,要你命的時辰還沒到。”接著是一

 聲冷笑。

 要你命的時辰還沒到這話是什麽意思?看樣子對方的目的是要自己的命了,什麽理由呢?

 東方白並沒動氣,反而更鎮定,這種詭譎的情況隻有沉穩才能應付,想不透的事用不著白花腦筋,

 眼前的問題是掀開被子,也許謎底就在被子裡,假設被子裡藏著陰謀,如何使凶險減低到最小限度?……

 心意連轉之間,他有了主意,身形朝床尾一個橫移,用極快的手法抓起被角,朝床頭方向倒撤回去,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如果床上人預謀猝襲,在被子倒卷的不意情況下,定然會措手不及而影響原定行動,

 他便有應付的余格。

 被子翻飛開去,床上人赫然呈現,但沒動靜。

 被翻人現隻是一瞬,東方白也在這瞬間換了位置,動作的迅俐著實驚人。

 定神一看,全身的肌肉突然抽緊,目光也直了。

 床上是個人沒錯,但隻是具備人形,實是一堆爛肉,血液已經凝固泛黑。

 這種慘象,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徒看了也會心寒。

 是什麽人竟然用這種殘忍無倫的手段殺人?

 被殺的是什麽人?

 東方白一向冷靜超逾常人,可以說已經到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境界,可是現在也免不了感到一

 陣心悸,但他明白這隻是開端,還有不可期的下文,所以他在極短暫的一陣悸動之後。又回復了平素的

 冷靜。

 從殘留的須髭看來,被零宰碎割的是個男人,年紀應該是中年以上。

 照屍體的情狀判斷,人是被殺之後移來此間的,因為地上床上都沒有血跡。

 現在的問題是對方為什麽巴巴地引自己到此地來看這具殘屍?

 “東方白,你看清楚了?”女人的聲音又傳來。

 “看到了,但不清楚。”

 “哼!你還有什麽不清楚?”

 “這死人跟在下有什麽關系?”

 “你殺了人不敢承認?”

 “什麽?”東方白意外地一震,轉過身,面對房門,竭力保持情緒的平靜,沉聲道:

 “你指在下是凶手?”

 “你本來就是!”

 “什麽證據?”

 “要我一一指出來,你才肯承認?”

 “說說看!”

 沉寂了片刻,女聲再起,冷厲得像利刃快刀。

 “聽著,第一,停留在徐家集的你是唯一的生人。第二,你曾經到聽竹居拜訪過不為老人,而死者

 被殺的地點就在聽竹居到徐家集的路上。第三,死者是拔尖的劍道高手,鼎鼎大名的‘太行之鷹’蘇飛,

 隻有你無腸公子有能耐殺得了他。”

 東方自心想,自己到徐家集來的行止,對方摸得一清二楚,看來她們對每一個外來人都會加以密切

 監視,這頂殺人的帽子怎會扣到自己頭上來呢?對方所列舉的理由,全是莫須有之詞,當下自顧自笑了

 笑。

 “這樣就能證明在下是凶手?”

 “還有!”

 “噢!還有什麽?”

 “南陽‘金獅子’劉陵跟你決鬥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你對付他的手段和現在床上人一模一樣,你救

 得了麽?”

 東方白打了一個寒顫,他想起來了,這是兩年前的事。自己初履南陽,巧救了一個準備在路邊自盡

 的老人,細問之下,知道這老人是江湖賣藝的,兒子不幸得急症死亡,帶著媳婦繼續這行當,到了南陽

 才三天,媳婦便被當地的惡霸“金獅子”劉陵的手下搶了去,還把老人打個半死,老人在投訴無門之下

 隻好走絕路,自己一時激於義憤,約鬥南陽無人敢惹的金獅子,一劍折服了對方,救出老人的媳婦。

 當時自已抱著不為己甚的宗旨,沒要金獅子的命,不料第二天便傳出金獅子慘死的消息,自己也被

 冠上了“無腸公子”的外號,這公案至今是個謎,想不到對方竟以此判斷自己是凶手。

 這是無法解釋的事。

 “在下沒殺人!”他隻能說這麽一句。

 “就憑你一句話?”

 “足夠了!”

 “哈哈哈哈,東方白,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門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在你既然用這種

 酷毒的手段殺了‘太行之鷹’,不管你殺人的理由是什麽,你必須為你的行為付出十倍的代價。”

 東方白不想辯白,事實上也無從辯白起。

 “準備如何對付在下?”

 “把你生撕活剮。”

 “可以,那要看你們的能耐,不過,在下可以請教一下你們的門戶派別麽?”東方白依然保持他的

 和平風度。

 “多余。”

 “在下再鄭重聲明一句,不是殺人者。”

 “鬼才相信。”

 “那就現身動手吧,否則在下就要告辭了。”

 “哼!想走?做夢!”

 “來見得!”東方白腳步一挪……

 就在東方白腳步一挪之際,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有東西從頭頂閃電般罩下,他下意識地朝後退了

 一步,定定神,發覺自已已被罩在柵籠之中,這柵籠四周與壁齊,上面距頭頂不及半尺,柵枝粗如兒臂

 。

 房裡會裝有這種機關是始料所不及的。

 突然的變故使東方白臉上失色,但瞬即回復正常。

 鐵柵罩地的余音久久方歇。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在房門外。

 房裡的燈還亮著,透過鐵柵,照見了門外的人,是個月白色勁裝的少女,體態在婀娜中透出剛健,

 極美,像一朵盛夏的玫瑰,有一股灼人的嬌豔,如果定要找出她美中不足之點,那便是眉宇間隱藏微露

 的煞氣,也許,這便是江湖兒女的特色,可以解釋為另一種美。

 她就是剛才暗中發話的女子麽?

 她的美與祝彩虹相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同樣誘人,但給人的感受不一樣,一個是婉約,一

 個是剛健。

 東方白似已忘了置身何地,在仔細欣賞對方。

 “東方白!”聲音依然冷厲,但就是剛才暗中發出的音調:“你現在是籠中之鳥,有一百樣方法要

 你死。”

 “是麽?”東方白一副不在乎的神態:“姑娘準備用一百樣方法中的哪一樣方法呢?‘

 “還沒決定,也許在七天之後。”

 “為什麽要七天?”

 “嘿!”月白勁裝少女笑了笑,笑態很美,但帶著殺氣:“當然有道理,七天,饑渴要不了你的命,

 你會活著,但三天之後,床上的屍體會腐爛發臭,你可以慢慢消受,七天之後,你會剩下半條命,那時

 便會有更好禮數侍候你,於是,你會跪求解脫,渴望死亡,於是……”

 接著是一串輕脆但刺人的嬌笑。

 “是很有意思!”東方白像是在聽別人的事。

 “你不在乎?”

 月白勁裝少女反而有些錯愕,她的話並沒有引起預期的反應。

 “在乎並不能解決問題。”

 “你真的人如其號,沒有心腸?”

 “無腸豈真無腸,有腸未必有腸!”東方白挑了挑眉,展現出迷人的男人風度,井非故意,而是出

 於自然。

 月白勁裝少女臉上浮出一抹異樣的表情,但一閃即逝,又回復原來的冷豔,不屑地披了披嘴,小鼻

 子皺了皺。

 “很好,是會查看你有無心腸的。”說完轉身移開。

 東方白望著空虛的門外,眼前似乎還閃動著月白勁裝少女婀娜矯健的身影,她是屬於什麽門派?什

 麽身份?青衣少女被稱為“女執事”,顯見是一群可怕的女殺手,那她應該是殺手中的殺手了,還是個

 迷人的女殺手。

 房間依然是房間,隻是多了一重鐵柵。

 東方白靜立了片刻,回到桌邊椅上坐下,扇滅了燈火,窗外的月光已經消除,裡外一片黑,床上可

 怖的殘屍也隨著被黑暗吞沒,空氣變成了死寂,似乎什麽也不曾發生過,存在的隻是他無形的意識。

 靜,絕對地靜,但不是安靜,而是凍結的空寂。

 在空寂中東方白笑了,是一種自嘲,平白被誤為凶手,無端地陷身柵籠,伴著具殘屍,的確是件可

 笑的事。

 他又想到了那道彩虹,璀璨迷流的彩虹,她現在當閃耀在聽竹居裡,伴著盲殘的不為老人,何時才

 能再親近到她?

 彩虹是屬於虛無的,但她卻是實體的存在。

 他不禁悠然神馳。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始終沒有動靜,他想,對方既然是一個門派,這森林小屋當然不會是門戶所在

 地,頂多是個秘密哨所,到目前為止,現身的隻四個少女,僅有一個男的卻是具屍體,這實在有些邪門

 。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他自語了一聲,站起身來,步近門邊,輕輕撥出長劍。劍身平貼上柵枝,

 運起真力,片刻之後,換另一根,如法炮製,又片刻,然後還劍入鞘,雙手分撐被劍身貼過的柵杖,扳

 掰,粗如兒臂的鐵枝應手而彎,變成了尺許圓洞,他逡了出來,又把柵枝扳直還原,人已立腳在房門之

 外的堂屋。

 堂屋門外有燈光照來。

 東方白不由發了急,如果此刻出門,非撞上對方不可,雖然無懼,但總是惹厭,勢又不能重回鐵籠

 。

 燈光已移到門首,夾著輕微的腳步聲。

 東方白在情勢所迫之下,迅疾地轉進供桌後的屏帳。

 兩人進屋,其中一人持著小白紗燈,赫然是從徐家老店把他引來的那兩名青衣少女,雙雙步近門邊,

 那提燈籠高高舉起。

 “咦!”提燈的發出驚咦。

 “人到哪兒去了?”另一個驚聲接上,湊近鐵柵朝裡仔細察看:“沒人,這可是怪事,鐵柵好端端

 的……”

 “你……看仔細了?”

 “人又不是一根針,這房間根本沒有藏身的地方。”

 “莫非……他會土遁?”

 “少廢話,快去報與公主知道。”

 東方白在暗裡心中一動,公主,誰是公主?此地又不是王侯府第,那來的公主?這到底是什麽門派,

 竟然有這種古怪的稱呼。

 心急之間,忽聽門外傳進一個聲音:“怎麽回事?”

 東方白的心頓時收縮,他聽出來的正是那月白勁裝少女,對方隻消隨使一搜,自已就非露原形不可,

 不知後面有沒有出路?他正想轉頭察看,忽然感覺有樣尖銳的東西刺上了自己的後腰,他這一驚委實非

 同小可,不用說,這尖銳的東西是劍或刀,想不到屏帳裡還伏得有人。

 他不能出聲,也無法反抗。

 月白勁裝少女進了門。

 兩名少女齊齊彎了彎腰。

 “公主,人不見了!”提燈的惶惑出聲。

 “什麽,人不見了?”

 “機關沒破壞,還是好好的!”另一個加了一句。

 原來她就是公主。

 被稱作公主的月白勁裝少女快步移近房門。

 提燈的高舉燈籠。

 月白勁裝少女觀察了一陣,微哼了一聲,轉過身來,自語般地道:“怪事,他是怎麽脫身的,難道

 他會縮骨功?他逃不了的,除非他會隱形。”

 左右顧盼了幾眼,冰聲道:“傳下令去,所有樁卡提高警覺。”

 “是!”沒提燈的恭應了一聲,匆匆出門而去。

 “裡面搜一搜!”月白勁裝少女又下令。

 “是!”提燈籠的應了一聲。

 東方白心裡想:“根本就用不著搜,自己已經被利器製住。”才這麽想,突覺後腰的尖刺移去,一

 條黑影從側邊穿了出去。

 “呀!”地一聲驚叫,燈光熄滅。

 “好哇!”屋裡人追了出去。

 東方白整個傻了,這是怎麽回事?

 原以為製住自己的是她們的人,現在看來卻不像,他突然穿了出去,是有意引走對方援助自己脫困

 麽?可是為什麽又用利器製住自己呢?

 莫非他是第三者摸進來探秘的,以為自己是她們的人,所以先下了手,後來發覺不對,又怕被搜出,

 隻好開溜,這是最合理的推斷,但不管如何,現在是自已脫身的好機會,於是,他不再遲疑,轉出屏帳,

 掠了出去。

 門外不見人影。

 這裡隻是塊林中隙地,四面森森巨木環繞,月亮一偏便算沉沒了,眼前是一片黑,隻有漠漠的天光

 。

 他不能待在可見的地方等對方回頭髮現。

 他迅快地穿進林子,長長舒了口氣,靜下來。森森林樾,伸手不見五指,置身其間,仿佛進入了另

 一個可怖的世界。

 他開始盤算,照那位月白勁裝少女的說法,除非會隱形,否則插翅難飛,又傳令樁卡提高警覺,無

 疑地,這地方除了依這片黑樹林作為天然屏障之外,還布了樁卡,來時是有紗燈引路,現在是摸黑,即

 使沒有樁卡,要摸出去也不是件易事,何況方向不辨,藤蘿阻障。

 不管東南西北,隻消認定一個方向直走不變,定可脫出這片黑森林,他打定了主意,不高明,但很

 切實際。

 於是,他開始挪步。

 沒有任何光源,再好的眼力也隻能辨別樹身的影子不致撞上,橫枝藤條的拂掃刺掛是避免不了的,

 前進數丈便已感到極度艱困,而這片黑森林從來時的感覺上少說也有三五裡廣袤,要穿透的確是難,難,

 難!

 感受歸感受, 他不能回頭,也不能停止不前。

 摸索著,一步一步穿行,他料想此刻距天明應該不遠,等日出之後,再茂密的森林也不能說沒有絲

 毫光線透入,隻要視線稍為明朗,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不知摸索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走了多遠,但情況似乎毫無改變,天似乎永遠不會亮,暗黑深濃如故

 。

 一向堅韌的他,心意巳有些難以把持,開始浮躁。

 與其浪費精力,不如坐待天明,天一亮,行動便可多少自如些,決定之後,他倚著一株巨大的樹身

 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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