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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薔薇》第8冊
第二十五章:香消玉殞

 三日光陰,越發易過,到了第十三日夜間,果然聽到昆侖絕巔之下,發生“叮叮”鑿石的聲息,有人一步一步地爬登峭壁。

 夏天翔低聲向仲孫飛瓊耳邊笑道:“姊姊果然料事如神,我以後叫你‘女諸葛’如何?”

 仲孫飛瓊道:“翔弟不要胡扯,我們趕快臥倒在那月光照射不到的山石暗影之中,且讓向飄然在遭受天報以前,先空歡喜一陣,也許還可從他得意忘形的自言自語之中,聽出一些有關鹿玉如的真實訊息。”

 夏天翔被仲孫飛瓊說得點頭微笑,兩人遂一齊臥倒在山石暗影之中。

 “叮叮”鑿石之聲,越來越近,約莫又過了頓飯光陰,那位“昆侖逸士”向飄然,便已帶了一根粗巨的長藤出現壁頂。

 夏天翔暗中瞥眼偷窺,只見向飄然足下所穿,是雙用麻繩綁在腳下的鋼尖皮靴,知道大概就是對方日前所說昆侖派特製的“登山劍履”。

 至於向飄然帶來一根長藤之故,想因依仗劍履登壁,畢竟辛苦費力,遂帶根藤來,以便下壁時可以舒舒服服附藤而落。

 向飄然上到絕巔,目光一掃,見夏天翔。仲孫飛瓊雙雙仆臥石上,一動不動,似乎早已氣絕,遂得意異常地狂笑自語道:“凡屬知曉我向飄然秘密之人的命運,必均相同,趙鈺、潘莎、雲野鶴齊作大巴野鬼,夏天翔這娃兒又成了昆侖餓俘,我這掌門人的名位,大概穩若泰山了!”

 說到此處,想是得意已極,喜不自禁,又複發出一陣厲聲狂笑。

 夏天翔這才聽出不但鹿玉如在大巴山遭受向飄然“天荊毒刺”暗算,造成了自己那場荒唐綺夢,連趙鈺、潘莎、雲野鶴三人,也全被他這喪心病狂的師叔害死。

 但向飄然狂笑未畢,突又皺眉自語道:“可惜從這夏天翔的口氣中聽出,鹿玉如竟未曾死,豈不是還有一個心腹大患未滅?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叫我向飄然到何處去尋她下手?”

 一面說話,一面恨恨地一拂大袖,勁風就地卷處,卷得本來藏在石後的那酒胡蘆及一堆雞骨,紛紛滾轉。

 向飄然突見雞骨葫蘆等物,不由大吃一驚,雙眼凶芒電射,又複向夏天翔、仲孫飛瓊二人凝神注視。

 夏天翔本因關懷鹿玉如的蹤跡下落,才想竊聽幾句向飄然的背後真言,如今見他對此也是茫無所知,遂不願再複詐死地上,翻身坐起,“哈哈”笑道:“掌門人怎的如今才來?夏天翔與仲孫飛瓊正要向你面謝允借昆侖絕巔給我們靜靜練功,並以美酒佳肴招待之德呢!”

 向飄然為人本極陰刁,自見雞骨葫蘆等物,便知不妙,早就不動聲色地暗暗準備殺手。

 故而夏天翔語音才了,向飄然便即冷哼一聲,大袖凝勁猛拂,拂出一股雄勁罡風,向夏天翔、仲孫飛瓊當胸湧到。

 跟在罡風之後,又以七八枚“天荊毒刺”,用“亂灑天花”手法,分襲夏天翔等的致命要害。

 夏天翔早就知他陰刁險惡,極具戒心,左臂凝聚九成“乾天氣功”,迎拒向飄然的勁急袖風,右手卻灑出“紅雲蛛絲網”所化的一片紅雲,向那七八縷紫黑光華罩去。

 雙方所發真氣內力,無甚高下,一觸而散,但那七八枚“天荊毒刺”,卻被“紅雲蛛絲網”一齊網住。

 向飄然驚得微退半步,暗付自己這足有十一成力的袖風一擊,怎的竟會被對方從容不迫地輕輕化解?

 夏天翔把“紅雲蛛絲網”遞交仲孫飛瓊,軒眉狂笑說道:“向飄然,你為了謀奪掌門名位,接連暗算知非子及鹿玉如,又把趙鈺、潘莎、雲野鶴等置諸死地,委實心毒意狠,罪惡滔天,這昆侖絕巔,大概就是你惡貫滿盈、報應循環之處!”

 向飄然一面潛聚功力,一面眉騰殺氣地冷然說道:“什麽叫心毒意狠?什麽叫循環報應?向飄然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在這人人爭名奪利、處處險惡無邊的江湖之中,勝者為雄,強存弱死!”

 話音方住,辣手又施,一式“昆侖雲龍掌法”中的“驪頂探珠”,右掌五指,屈若鋼鉤,抓向夏天翔咽喉,並準備在對方略一閃避招架之際,便即騰身高縱,施展昆侖派最負盛名的“雲龍三現”,把夏天翔毀在掌下。

 夏天翔分明看出向飄然這式“驅頂探珠”,蓄勁雖猛,卻是虛招,要等自己接架之間,才變化騰挪之下,驀施辣手,但因新得絕技大多,心雄膽大,遂故意迎合對方心意,拿樁立穩,凝立如山,左掌護胸,右掌拒敵,一式“拒虎當門”,猛推而出。

 向飄然這式“驪頂探珠”,本來可實可虛,對方倘若看作虛招,不太理會,則潛勁一吐,五指立化鋼鉤,倘若看成實招,凝力應付,則便施展其中隱寓的各種變化。

 如今既見夏天翔拿樁站穩,蓄勁硬接,遂一聲冷笑,右手往上一穿,左手袍袖拂處,宛若龍飛九天般高縱起四丈來高,微一折腰,掉頭下撲,雙睛厲芒電射,覷定夏天翔,兩掌虛提胸前,風聲虎虎,來勢洶洶,仿佛五六丈周圍以內,都在他目光掌風籠罩之下。

 夏天翔有心在仲孫飛瓊之前炫技逞能,居然連手都不抬,隻是偏頭冷瞥向飄然的來勢,滿面優裕從容及傲然不屑的神色。

 仲孫飛瓊卻在旁叫道:“翔弟,你不要過份大意,這是昆侖派威力最強的‘雲龍三現掌法’。”

 就在仲孫飛瓊發話之時,向飄然業已凝足“六陽罡氣”,雙掌當胸猛翻,一片迅急威猛無濤的疾風人影,照準夏天翔飛撲而落。

 夏天翔無論施展“薔薇三式”中任何一式,或者是“度世三招”中任何一招,均足消解向飄然的凌厲攻勢。

 但他自覺十余日攝心靜坐以來,已使“薔薇使者”轉注相贈的功力加強不少,何況又服了功能益元增力的“蜈蚣蟒丹元”,遂故意不用“薔薇三式”及“度世三招”,而以一式“潛龍升天”,迎著對方飛撲而來的身形縱起,半空中雙掌由下往上倒翻,又施展師門“乾天氣功”,與“昆侖逸士”向飄然硬生生地對了一掌。

 夏天翔如今在真氣內力方面,雖已勝過向飄然,但一個是由上下撲,一個是由下上翻,在下的一方,自然略為吃虧,遂又告秋色平分,夏天翔被震得退後三尺,踉蹌兩步,向飄然則橫飄丈許,胸中氣血一陣翻動。

 仲孫飛瓊秀眉微蹙,低聲說道:“翔弟怎不施展身懷絕學,卻這等自找麻煩則甚?”

 夏天翔在這片刻之間,便已引氣歸元,聞言含笑向仲孫飛瓊說道:“姊姊不必擔心,我一來是想借對方試驗試驗在這昆侖絕巔靜坐十余日所為,二來覺得應付這‘昆侖逸士’,似還用不著‘度世三招’與‘薔蔽三式’!”

 說到此處,目光微眼向飄然,以一種曬薄的神情,傲然笑道:“向飄然,你雖然盜名竊位,但如今也算一派掌門,我已接你兩掌,深覺昆侖派的‘六陽罡氣’及‘雲龍三現身法’,虛有其名,未有其實!常言道得好:‘投之桃李,報以瓊瑤。’我奉還兩記北溟獨有的‘乾天氣功’,讓你這位得來不易的昆侖掌門人,嘗嘗滋味!”

 向飄然所發的“天荊毒刺”被“紅雲蛛絲網”收去,“六陽罡氣”與“雲龍三現身法”又告兩兩無功,心中遂知不妙,正在暗暗調息,並準備施展最後煞手之際,夏天翔一招“風搖山嶽”,一招“浪湧蓬萊”,業已挾著狂嘯風聲,當胸攻到。

 向飄然被夏天翔用話扣住,一派掌門,怎能示怯?隻好咬緊牙關,凝勁硬接。

 兩聲震響當空,一片罡風散處,向飄然又複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身已臨崖邊。

 夏天翔縱聲狂笑說道:“照這樣施為,夏天翔最少尚可發出十掌,卻不知向掌門人還能接得下我幾招?”

 笑聲之中,“乾天氣功”聚到十一成左右,一招“雙推日月”,要想把這“昆侖逸士”震落昆侖絕巔之下。

 向飄然一來身臨絕處,感覺到夏天翔的掌風大強,二來心懷毒計,遂以一式“黃龍轉身”,左飄五尺,並順勢把自己帶上昆侖絕巔、準備仗以縋落的那條百丈長藤,踢落崖下!

 這條長藤,對於仲孫飛瓊及夏天翔的關系太大,如今在微一恃強大意之下,又被向飄然踢落,夏天翔不禁劍眉蘊怒,俊目凝光,沉聲叱道:“向飄然,你如此凶狡狠毒,委實無法輕饒,且乖乖拿命來吧!”

 一面發話,一面正待施展出殺手絕學,卻見向飄然手中已拿著一具金光閃閃之物。

 這具金光閃閃之物,是條長才尺半的獨角虯龍,但龍身雖小,龍頭卻大,獨角前翹,龍須蝟礫,仿佛製作得異常精巧。

 向飄然手持這條獨角虯龍,神情便似有所仗恃,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的詭笑。

 夏天翔、仲孫飛瓊心中同自懷疑,暗想:“這條金光閃閃的獨角虯龍難道是向飄然的獨門兵刃?但看來製作雖頗精巧,體積卻嫌大小,似乎發揮不了多大威力。”

 向飄然見夏天翔、仲孫飛瓊注視著自己手中這條虯龍,遂得意笑道:“你們認不認得我這件東西?”

 夏天翔曬然說道:“一條小小的獨角虯龍,有什麽了不得?”

 向飄然狂笑道:“你還乳臭未乾,難怪不認識這罕世異寶!”

 語音一頓,轉對仲孫飛瓊說道:“你年齡略大,應該聽你爹爹說過,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奇人,善於製造各種精奇之物,並以暗器成名……”

 仲孫飛瓊不等向飄然說完,便即說道:“是不是‘三手魯班’尉遲巧的叔父‘百手天尊’尉遲子缺?”

 向飄然點頭笑道:“你既然知道尉遲子缺,便應該認識這件東西,這是‘百手天尊’尉遲子缺愛如性命、生平最得意之物,死時入棺殉葬,舍不得傳給他侄子尉遲巧的‘追魂三寶’之一!”

 仲孫飛瓊訝然說道:“‘百手天尊’尉遲子缺的‘追魂三寶’,似乎是‘閻王令’、‘鬼王鞭’及‘天王塔’,哪裡有這一條獨角虯龍?再說‘追魂三寶’既已入棺殉葬,怎會又在人間發現?”

 向飄然得意地狂笑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百手天尊’尉遲子缺以‘追魂三寶’殉葬,死後未及三月,便被江湖人物盜墳暴骨!”

 夏天翔聽到此處,冷笑說道:“尊駕生性下流,盜墳之人,大概是你吧?”

 向飄然搖頭笑道:“盜墳人倘若是我,則‘鬼王鞭’、‘天王塔’必也在我身畔,怎麽會隻有這件‘閻王令’呢?”

 仲孫飛瓊一聽“閻王令”三字,不禁目注向飄然手中那條鱗甲森森、金光閃閃的獨角虯龍,失聲說道:“這條獨角虯龍就是‘百手天尊’尉遲子缺‘追魂三寶’中的‘閻王令’麽?”

 向飄然傲笑說道:“當時武林中有幾句傳言,就是‘寧遇天王塔,莫遇鬼王鞭,寧遇鬼王鞭,莫遇閻王令。’換句話說,也就是這‘閻王令’的威力之強,在‘追魂三寶’中,尤推獨步,你們今日能夠死在這種武林異寶之下,總算不冤枉了!”

 夏天翔冷笑說道:“我才不相信這樣一條長才尺半的獨角虯龍,能有多大殺人威力!”

 向飄然把握十足地揚眉笑道:“反正你們縱然脅添雙翅,也無法在‘閻王令’下逃生,我便把這暗器之王的厲害之處,先行告訴你們,也無不可!”

 譜音微頓,左手一指右手所執的獨角虯龍,繼續得意獰笑說道:“龍身七十二片鱗甲,是奇形淬毒飛刀,頷下龍須,是專破各種內家氣功的奇形淬毒飛針,龍鼻龍口中的毒煙毒雨,隻要一點沾體,即告化血身亡!故而我僅須輕輕一拉龍尾,機關開處,方圓十丈以內,立成修羅地獄,天上神仙,亦難幸免!”

 仲孫飛瓊聽到此處,嬌靨展開,嫣然一笑叫道:“向掌門人!”

 向飄然被她叫得一愕,抬頭與仲孫飛瓊目光微對,隻覺得這位少女美得委實塵世罕見,尤其那一副傲視一切翠黛紅裙的高華風姿,簡直令人無法忍心對她下這絕情的毒手。他年事己高,雖無貪色邪,但心中卻已怦然動了憐憫,雙眉微蹙,發話問道:“你叫我則甚?莫非畏怯這‘閻王令’的威力,想我網開一面?”

 仲孫飛瓊柳眉微揚,柔聲含笑問道:“這‘閻王令’的威力,真像你所說的那般厲害麽?”

 向飄然應聲答道:“我說的句句實言,這‘閻王令’號稱‘暗器之王’,厲害無比!”

 仲孫飛瓊伸出一隻柔荑雙手,嫣然笑道:“這暗器既有這等厲害,給我看看好麽?”

 向飄然心中大詫,暗想對方這種要求太以無理,自己把“閻王令”視做第二性命,何況又在雙方對敵之時,怎肯給她觀看?

 夏天翔也覺得仲孫姊姊這種問話,太以天真,仿佛有些玩笑性質。

 但就在向飄然微愕之間,眼前香風一拂,人影略飄,那“閻王令”竟糊裡糊塗、莫名其妙地到了仲孫飛瓊手中。

 夏天翔見仲孫飛瓊奪取“閻王令”的手法身法,神奇美妙無倫,不禁恍然大悟,叫道:“仲孫姊姊,你這種身法,是不是三絕真人所傳的‘無相勾魂龍飛三絕’?”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翔弟說的不錯,我所用的身法正是‘龍飛三絕’中的‘玉龍飛爪’,‘閻王令’既已到手,這位‘昆侖逸士’就交給你……”

 話音未了,背後勁風襲人,“昆侖逸士”向飄然業已憤不可遏地照準仲孫飛瓊,聚足功力,連攻三掌!

 夏天翔狂笑說道:“姊姊的‘無相勾魂龍飛三絕’既已奏功,我也借這‘昆侖逸士’之手,試試得自天羽上人的防身絕學‘度世三招’!”

 身隨話至,一招“度世三招”中的“大慈大悲”,果把“昆侖逸士”向飄然的凌厲攻勢化解於輕妙從容,無痕無跡!

 向飄然“閻王令”被奪,痛心之下,業已形成瘋虎,怒吼聲中,一式“蒼龍抖甲”,又複凝聚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真力,強行襲到。

 夏天翔見對方所發的招式,掌風虎虎,來勢極強,遂也不敢過份恃技驕狂,用了“薔薇三式”中專門逆襲搶攻的“文君濯錦”,凝足十一成功力出手。

 他既得“薔薇使者”功力轉注,又服食大益真氣的蜈蚣蟒丹元,再加上昆侖絕巔十來日冥心靜坐,內力之強,業已不遜於以膂力稱雄於世的“九首飛鵬”戚大招,何況所用的招術,又是“薔薇三式”之一,向飄然如何能當?悶哼一聲,被震得耳鳴心跳,頭昏眼花地飛出丈許,幾乎跌落絕巔之下!

 夏天翔跟蹤追逼,右掌猛揚,正待了結這心地陰險的昆侖凶人,仲孫飛瓊卻突然高聲叫道:“翔弟把對方點倒即可,不要傷他性命!”

 夏天翔劍眉微蹙,收掌換指,一式“笑指蓬萊”,便向向飄然的脅下點到!

 向飄然猶圖掙扎,施展昆侖絕學“赤手搏龍”,反向夏天翔右腕扣去。

 這招“赤手搏龍”雖是昆侖絕學,但因向飄然髒腑震傷,真氣大弱,出手稍緩,未免減低了不少威力!

 夏天翔微凝師門“乾天氣功”,一撥一震,震得向飄然腕骨欲折,右臂奇酸,胸前門戶大開,被夏天翔就勢招化“天台指路”,點了這位“昆侖逸士”的暈穴。

 向飄然應指而倒,夏天翔回頭對仲孫飛瓊含笑問道:“姊姊為何不讓我殺他?難道對於這等窮凶極惡之人,你也動了慈悲意?”

 “我倒不是動了什麽慈悲意,只因向飄然為了謀奪掌門名位,陷害知非子,暗算鹿玉如,殺死趙鈺、潘莎、雲野鶴等種種惡行,都與昆侖一派有關,不如把他交付昆侖門戶公決!”

 夏天翔聽得不住點頭說道:“我們脫下向飄然的登山劍履,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把他留在昆侖絕巔,讓他嘗嘗又饑又渴,是何滋味,並將他所為惡事,通知昆侖派人物,他們自會對這陰險的凶人采取適當措置!”

 夏天翔極表讚同,但目光一注向飄然,又對仲孫飛瓊苦笑說道:“處置向飄然的辦法雖已決定,但那根百丈長藤,卻又被他踢落絕壁,我們怎樣脫身下去,還得趕緊設法,因為如今距離二月十六的祁連山震天大會,為期不遠了呢。”

 仲孫飛瓊笑道:“向飄然既已被製,則下壁何難?……”

 話方至此,壁下突然傳上幾聲獸嘯!

 仲孫飛瓊傾耳一聽,也自凝氣嘯了幾聲,向夏天翔微笑說道:“小白大黃在峰下發現那根百丈長藤,間我是否可以弄上壁來,我已答應它們,問題不是解決了麽?”

 夏天翔聞言,愁眉頓解,果然過了片刻,靈猿小白與異獸大黃便把那根百丈長藤帶上壁頂。

 仲孫飛瓊與夏天翔如計施為,脫去向飄然所穿的登山劍履,擲落絕壑,系好長藤,雙雙攀藤而下。

 下得昆侖絕巔,夏天翔便將向飄然各種惡行,源源本本地寫了一封長函,擲入昆侖宮內。

 經過這番周折,已近廣聚群英的祁連山震天大會之期,仲孫飛瓊與夏天翔遂又一騎雙乘,馳向祁連而去。

 到得祁連左近,因才二月十四,距離會期尚有二日,夏天翔遂與仲孫飛瓊小遊涼州,並仍在上次巧遇“陰司笑判”吳榮的酒樓之中略作小酌。

 酒未及半,暮然聽得斜對面的雅座之中,傳出一聲長歎。

 夏天翔聽出歎聲頗熟,不禁向仲孫飛瓊微笑說道:“姊姊,天下難道竟有這等巧事?上次我與‘三手魯班’尉遲巧前輩在這酒樓竊聽‘陰司笑判’吳榮的談話,得知絳雪洞的秘密,並巧遇姊姊。如今舊地重臨,怎的方才那聲長歎,又有點像是尉遲前輩呢?”

 仲孫飛瓊笑道:“尉遲前輩是與霍秀芸負責通知武林各派,黃山大會改期改地舉行,如今會期將屆,他們趕返祁連,也來舊遊之處買醉,豈非大有可能?且讓我冒問一聲,看看可對?你大概已對你那芸妹相思欲絕了吧?”

 夏天翔被她調侃得俊臉一紅,仲孫飛瓊業已曼聲叫道:“隔座可是‘三手魯班’尉遲前輩與霍秀芸小妹,晚輩夏天翔及仲孫飛瓊在此!”

 話音方落,簾影立飄,閃身而入之人,正是面如寒冰、眉鎖重憂的“三手魯班”尉遲巧,但卻未見霍秀芸隨同走進。

 夏天翔知道尉遲巧一向豁達樂觀,滑稽玩世,忽然變得這等憂鬱起來,定有驚人內幕。

 遂一面起身讓座,一面含笑問道:“尉遲老前輩一向可好?芸妹怎的未曾隨你同來,莫非她回轉峨嵋了麽?”

 尉遲巧嗒然坐下,接過夏天翔斟給他的一杯美酒,但並未就唇,反有幾滴英雄珠淚垂落杯內。

 夏天翔大驚說道:“尉遲老前輩,你怎的這等傷心?莫非芸妹遭遇了什麽不測禍事?”

 尉遲巧長歎一聲,淒然答道:“夏老弟,尉遲巧無力回護霍姑娘,委實無顏與你相見了呢!”

 夏天翔心中一震,知道是霍秀芸身上出了差錯,遂與仲孫飛瓊交換了一瞥目光,強自鎮攝心神,向“三手魯班”尉遲巧安慰說道:“老前輩不要愁急,且請說出芸妹遭逢了何等災厄?我們也好設法相救!”

 尉遲巧搖頭歎道:“普通災危困厄,還可設法營救,但霍姑娘卻已香消玉殞,永絕塵寰……”

 尉遲巧話猶未畢,夏天翔臉色已變,手中酒杯也被他失神捏碎,灑了仲孫飛瓊一身酒漬。

 還是仲孫飛瓊比較鎮靜,深恐夏天翔悲傷過度,損及中元,遂握住他一隻手兒,柔聲說道:“翔弟且莫著急,我們先問問尉遲老前輩,霍秀芸小妹屍體何在?及尉遲老前輩是否親見她氣絕死去?”

 尉遲巧悲聲說道:“我雖無法尋得霍姑娘的屍體,也未親見霍姑娘絕氣,但卻知道她必死無疑,定已香消玉殞!”

 夏天翔聽尉遲巧無法尋得霍秀芸屍體,也未見她絕氣,不由生出一絲希望,苦笑說道:“尉遲老前輩,事既已此,你我急也無益,尚請老前輩詳細告我芸妹的遇難經過!”

 尉遲巧舉起破袖,胡亂拭去滿臉淚痕,並飲了一口美酒,略定心神,緩緩說道:“我與霍姑娘把黃山大會改期改地舉行一事,通知了羅浮、少林兩派,及中原道上一乾武林同濟以後,因已近震天大會之期,遂溯江西返,準備先回峨嵋,會合玄玄仙姥,暨其余峨嵋三秀,一齊赴約!”

 仲孫飛瓊接口說道:“這樣說來,禍變是發生在歸途之上?”

 尉遲巧搖頭歎道:“歸途仍是一路平安,但舟過瞿塘,出峽之時,恰是清夜,霍姑娘突動雅興,要我陪她舍舟登陸,並攀登絕峰,欲在峭壁頂端,俯眺夔門月色!”

 夏天翔點頭說道:“芸妹最愛賞月,這種自百丈峰頭俯眺夔門水煙月色兩兩交融的想法,頗為高雅!”

 尉遲巧苦笑說道:“高雅雖然高雅,但霍姑娘卻因此珠沉玉碎,命赴黃泉!”

 仲孫飛瓊秀眉微蹙,想了一想,訝然說道:“我師姊花如雪也是住在巫山朝雲峰附近,似乎未聽說當地隱有什麽出奇高手。”

 尉遲巧歎道:“雖無出奇高手,卻有出奇之事,霍姑娘的一縷芳魂,便是給斷在這件出奇之事上!”

 夏天翔急急問道:“老前輩快快請講,夔門絕壁之上有什麽出奇之事?”

 尉遲巧說道:“我們攀登絕壁頂端,俯跳足下奔騰澎湃的湍急江流,以及輕籠萬物的柔和月色,委實心神栩栩,霍姑娘高興起來,便唱了一首歌兒!”

 夏天翔聽出霍秀芸似因唱歌賈禍,遂皺眉問道:“老前輩可還記得她唱的是什麽歌兒?”

 尉遲巧答道:“霍姑娘唱的是東坡居士燴炙人口、傳誦萬古的‘奴嬌’,歌詞豪壯,歌聲甜潤,加上峰下驚濤,天中皓月,那副景象,委實太以美妙!”

 夏天翔惑然問道:“照老前輩這等說法,不應有甚出奇禍事?”

 尉遲巧歎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霍姑娘唱完‘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下面的‘人生若夢’四字剛剛脫口,便由峰角暗影中,緩緩站起了一個黑色幽靈!”

 夏天翔失驚說道:“黑色幽靈?難道真有神仙鬼魅之說?”

 尉遲巧說道:“黑色幽靈並非鬼魅,而是這突然出現的女子,身穿黑袍,面罩黑紗,詭異可怖得宛如一具棺中活屍而已!”

 仲孫飛瓊哦了一聲問道:“這黑袍女子出現之後,又便如何?”

 尉遲巧搖頭歎道:“這黑袍女子出現以後,便手指峭壁之下的激湍奔流,叫我與霍姑娘兩人一同跳崖自盡!”

 夏天翔氣得一拳擂在桌上,把杯盤碗筷震得跳起好高,憤憤說道:“這女子簡直太不講理,老前輩應該問問她是何等樣人?為什麽要叫你與芸妹跳落懸崖,投江自盡!”

 尉遲巧點頭說道:“霍姑娘便是這樣問她,那黑袍女子答稱姓名外號早已遺忘,如今叫做‘寂寞女郎’!”

 仲孫飛瓊聽得接口說道:“‘寂寞女郎’之稱,著實新奇,她有沒有說明要老前輩與霍秀芸小妹跳崖自盡之故?”

 尉遲巧答道:“這位自稱‘寂寞女郎’的黑袍女子,說是她頗不容易找了這處萬籟俱寂的絕壁頂端,準備好好享受享受寂寞的滋味,卻被霍姑娘跑乘唱歌眺景,打破寂寞,所以非要我們跳崖自盡,為她解解恨不可!”

 夏天翔憤然說道:“這真是豈有此理,故意尋釁,芸妹難道真個如她所命,跳崖投江了麽?”

 仲孫飛瓊嗔道:“翔弟不要亂扯,讓尉遲老前輩好好敘述,霍秀芸小妹哪有如此傻法?”

 尉遲巧道:“霍姑娘也覺得這位‘寂寞女郎’太不講理,遂含笑問她倘若我們不遵所命,又便如何?”

 夏天翔點頭說道:“問得對,照我推測,那個自稱‘寂寞女郎’的黑袍女子,大概要使用武力?”

 尉遲巧道:“老弟猜得不錯,那‘寂寞女郎’自黑袍內取出一柄吳鉤劍來,聲稱我們反正難活,若不跳崖自盡,便在她劍下做鬼!”

 夏天翔向仲孫飛瓊蹙眉問道:“姊姊,你是否知道用吳鉤劍之人,有哪些武林高手?”

 仲孫飛瓊搖頭答道:“武林一流高手之中,似乎並無使用‘吳鉤劍’作為兵刃之人,這些問題,且等尉遲老前輩說完詳細經過,再行研究推斷便了。”

 尉遲巧繼續說道:“‘寂寞女郎’既已亮劍,並如此說法,霍姑娘自然也就施展柳葉綿絲劍與她拆招過手!”

 夏天翔劍眉雙挑,目注尉遲巧問道:“江湖人言:‘峨嵋四秀,未秀最秀!’芸妹那幾手峨嵋劍法確實不凡,何況柳葉綿絲劍又是‘大別散人’所遺留的武林異寶,難道竟戰不過那個‘寂寞女郎’?”

 尉遲巧頗為悲憤地怪笑一聲答道:“倘若霍姑娘是技不如人,死在‘寂寞女郎’的吳鉤劍下,我倒不會如此傷心悲憤!”

 仲孫飛瓊愕然問道:“聽老前輩的口氣,莫非霍秀芸小妹是在佔了上風以後誤中毒手?”

 尉遲巧道:“那‘寂寞女郎’劍法頗精,與霍姑娘鬥了約莫五十余招,猶自勝負難分,但霍姑娘劍法一變,展出峨嵋絕學以後,接連幾劍,便把對方逼到了峭壁邊緣。”

 夏天翔詫然問道:“在這種情勢之下,芸妹怎會反遭毒手?”

 尉遲巧長歎答道:“霍姑娘吃虧就在一仁慈,她以一招‘狂風卷荷’,轉化‘天台得路’,削斷對方吳鉤劍,柳葉綿絲劍劍尖,直指‘寂寞女郎’的咽喉!”

 夏天翔點頭說道:“我在峨嵋金頂曾經鬥過苔妹,知道這兩招劍法變化無方,威力極強,確是峨嵋絕學!”

 尉遲巧歎息說道:“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霍姑娘忽然覺得彼此之爭隻是一時閑氣,無甚深仇,何必傷了對方性命,遂在劍尖將及咽喉的刹那間,頓劍上挑,挑落‘寂寞女郎’的蒙面黑紗,想看看這位神秘凶惡、蠻不講理的姑娘的廬山真面目!”

 仲孫飛瓊扼腕歎道:“霍秀芸小妹臨危縱敵,又在全勝之下,必然疏於防身,犯了武家大忌!”

 夏天翔也在一旁問道:“那‘寂寞女郎’的廬山真面目卻是如何?”

 尉遲巧答道:“那‘寂寞女郎’臉龐俏麗,皮膚白嫩,顯然是位美人胎子,但卻布滿紫黑瘡疤,鼻塌唇歪,不知被甚藥物所傷,變得醜怪已極!”

 夏天翔聽得與仲孫飛瓊互相駭然對看一眼。

 尉遲巧複又說道:“霍姑娘驟見對方如此醜怪獰惡的面容,不禁大吃一驚,而那‘寂寞女郎’也乘此良機,自口中射出一口黑氣,噴在霍姑娘的面門之上。”

 仲孫飛瓊失聲說道:“這口黑氣,可能是那‘寂寞女郎’製成假齒藏在嘴中,以備臨危救急的藥物?”

 尉遲巧點頭說道:“仲孫姑娘大概猜得不錯,霍姑娘被噴黑氣以後,腳下曾經微一踉蹌,而就在這微一踉蹌之間,又被那‘寂寞女郎’快如電光石火般掣出一柄匕首,搠入左脅!”

 夏天翔聽到此處,已抑製不住悲痛的情懷,淚如雨下,泣聲問道:“我芸妹是否便被……被一刀致命?”

 尉遲巧也老淚紛紛地搖頭答道:“霍姑娘雖然這一刀被刺得極重,刀鋒已盡人脅內,衣外僅剩刀柄,但卻未當時致命,柳葉綿絲劍精芒閃處,一削一挑,‘寂寞女郎’的那一顆醜怪的人頭,飛起三尺!”

 仲孫飛瓊羅衫盡濕,淒然問道:“那‘寂寞女郎’既已伏誅,則霍秀芸小妹縱遭不幸,屍身也必留在夔峽峰頭,怎的……”

 尉遲巧不等仲孫飛瓊話了,便即歎道:“仲孫姑娘的話雖不錯,但那‘寂寞女郎’凶狠得真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頭飛三尺以後,仍伸手拉住霍姑娘胸前羅衣,兩人遂一同從百丈峰頭,凌空墜下!”

 夏天翔與仲孫飛瓊聽到此處,均已泣不成聲,淚落如雨。

 尉遲巧雖然心頭悲痛,但仍強自支撐,繼續淚眼模糊地往下說道:“這種驚人變化發生在一刹那間,我驚心欲絕,搶救無從,趕到崖邊,月光忽被雲遮,哪裡還看得見絲毫跡象,只在半晌以後,聽得江水似乎重重響了一聲,霍姑娘的嬌軀,與那‘寂寞女郎’的屍體,便即被滔滔東去的三峽激流,卷得無蹤無影了!”

 夏天翔暗想霍秀芸身受致命重傷,又從百丈高崖跌落三峽激流,委實毫無生理,不由一陣傷心,放聲大哭!

 仲孫飛瓊無言可慰,隻得陪著夏天翔流淚不止。

 尉遲巧又複說道:“當時我經此劇變,既覺愧對夏老弟,更覺愧對霍姑娘之師玄玄仙姥,及她父母‘風塵狂客’厲清狂、‘九天魔女’董雙雙等,無法交待,真想也自跳崖一死,以求解脫!”

 尉遲巧說到此處,業已悲不自勝,淚漬縱橫,抽抽噎噎地繼續說道:“當時我未死之故,便因必須留得三寸氣在,以報告霍姑娘遇害的詳情,如今心願既了……”

 一面發話,一面慘笑起處,回掌便望自己的天靈死穴拍去!

 夏天翔正待搶救,仲孫飛瓊因坐得較近,衣袖一揮,“三手魯班”尉遲巧便告有臂奇酸,難運功勁,頹然自落!

 尉遲巧廢然歎道:“夏老弟與仲孫姑娘為什麽不讓我死,老化子抑鬱至今,心中好不難過!”

 仲孫飛瓊含淚安尉道:“老前輩何必難過?霍秀芸小妹遇難之事,錯處又不在你,何況江湖中出人意料的奇跡大多,者前輩既未親見霍秀芸小妹遺屍,也許她能逢凶化吉,仍在人世。”

 尉遲巧因與霍秀芸長途同行,彼此感情極好,幾乎宛若父女一般,故而雖經仲孫飛瓊一再勸慰,仍自愴神不已。

 仲孫飛瓊忽似想起甚事,柳眉微蹙,目注夏天翔,訝聲問道:“翔弟,那位在霍秀芸小妹劍下飛頭的‘寂寞女郎’,不僅性情奇怪,連‘寂寞女郎’之稱,也頗異尋常,會不會就是‘絳雪仙人’凌老前輩對你所說的‘寂滅之宮’的人物?”

 夏天翔咦了一聲,點頭說道:“姊姊這種想法頗為奇妙,可能猜對了十之。”

 尉遲巧聽得疑雲滿腹,忍不住問道:“夏老弟,什麽叫做‘寂滅之宮’?”

 夏天翔遂把鹿玉如負氣失蹤,及“絳雪仙人”凌妙妙所作的昆侖之巔、大巴之洞、終南之谷、寂滅之宮等四處指示,對“三手魯班”尉遲巧細細說了一遍。

 並因尉遲巧不是外人,在敘述完畢以後,目注仲孫飛瓊淒然苦笑說道:“仲孫姊姊,如今鹿如玉、霍秀芸妹妹,一生一死,蹤跡渺茫,夏天翔生平的紅顏知己,隻有姊姊一個人了!”

 仲孫飛瓊玉頰飛紅,但因深知夏天翔心頭難過已極,遂不願對他嗔叱,移轉話題,向“三手魯班”尉遲巧強笑道:“恭喜尉遲老前輩!”

 尉遲苦笑說道:“老化子滿腹辛酸,一腔熱淚,哪裡還有什麽喜事?”

 仲孫飛瓊說道:“我與翔弟為了尋找鹿玉如,遠上昆侖絕巔,在無意中得來一件武林異寶,理應交還原主人尉遲前輩!”

 尉遲巧越發奇道:“我老化子一向浪蕩江湖,窮途飄泊,身無長物,兩袖空空,怎會成了什麽武林異寶的原主人呢?”

 仲孫飛瓊緩緩伸手入懷,把那條既稱“暗器之王”,又名“閻王令”的獨角虯龍取出。

 尉遲巧一見這條獨角虯龍,驚得跳起身形叫道:“這……這是我叔父‘百手天尊’尉遲子缺生平最為喜愛,死時用以入棺殉葬的‘追魂三寶’之一,仲孫姑娘卻……卻從何……何處得來?”

 仲孫飛瓊答道:“我們是從昆侖派掌門人手中搶得來的。”

 尉遲巧訝然問道:“昆侖掌門知非子不是已在祁連山絳雪洞口自盡身亡了麽?”

 仲孫飛瓊一面把那條獨角虯龍交還尉遲巧,一面說道:“如今的昆侖掌門換了‘昆侖逸士’向飄然,不過他獲得這掌門名位的手段不甚光明而已!”

 說完,遂把昆侖絕巔的經過,又對尉遲巧敘述一遍。

 尉遲巧聽完,接過那條被尊為“暗器之王”,又稱“閻王令”的獨角虯龍,感慨無窮地長歎一聲道:“我叔父當年倚仗‘追魂三寶’,所造的殺孽大多,以致死後還遭盜墓開棺,翻屍動骨之慘,尉遲巧也不願使用這種過份惡毒的暗器,索性把它毀去了吧!”

 感歎過後,正待動手毀去那條獨角虯龍,夏天翔卻搖頭說道:“尉遲老前輩,暗器本身並無罪孽,是否過份毒辣,只在使用人的心腸而已。如今盜墓竊寶之人尚未查出,其余‘天王塔’、‘鬼王鞭’二物尚未追出,老前輩何不留著這‘閻王令’,等將來查出盜墓人後,即以此寶,對其懲戒?”

 尉遲巧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夏老弟這種說法頗有道理,我便暫時保存這‘閻王令’,留待把其余‘天王塔’、‘鬼王鞭’等追魂雙寶一齊取回後,再複祭告我叔父在天之靈,永遠封置不用便了!”

 別來經過,既已敘完,尉遲巧在飲了幾杯以後,便向夏天翔仲孫飛瓊說道:“後日便是會期,各派來此赴約之人,當已絡繹不絕,我們酒飯用夠,不如去往祁連山口等待熟人,我與賽韓康老怪物好久不見,頗為想他呢。”

 尉遲巧這樣一提,仲孫飛瓊與夏天翔也不禁思起“天外情魔”仲孫聖、“北溟神婆”皇甫翠來,趕緊結清酒帳,同往祁連山口馳去。

 到了祁連山口,仲孫飛瓊把靈猿小白、異獸大黃及青風驥一齊喚來,夏天翔忽然心中一動,劍眉雙蹙說道:“仲孫姊姊,你最好命大黃陪伴青風驥在祁連山口等候,我們絳雪洞赴會之時,隻帶小白前往!”

 仲孫飛瓊微帶疑詫地看他一眼,夏天翔又複說道:“罕世龍駒,誰不喜愛?‘九首飛鵬’戚大招在無可奈何之下,把他自己那匹千裡菊花青生生弄死,定然心痛已極,我怕他在見了姊姊的馬兒以後,因妒生恨,勾發怒火,可能會對青風驥圖謀不利。”

 仲孫飛瓊點頭說道:“翔弟這種顧慮確有道理!”說完,轉面對大黃說道:“大黃,你與青風驥就在這祁連山口左近隨意遊行,聽我嘯聲再來,但須遠避生人,提防好邪加害!”

 大黃垂手點頭,飄身躍上青風驥,緩緩馳入一片密林之內。

 尉遲巧歎道:“仲孫姑娘的伏獸奇能,著實令人欽羨,你看你把小白大黃及青風驥,調教得多麽聽話。”

 夏天翔接口道:“尉遲老前輩,我仲孫姊姊除了伏獸,還會伏禽,她說她在祁連會後,要設法尋覓一隻巨鳥,加以調教豢養,我們便可乘著它邀遊四海八荒,上下青冥呢!”

 尉遲巧見夏天翔與仲孫飛瓊之間非但前嫌盡釋,情感並更增進多多,不由目光連瞥二人,臉上浮起一片安慰頗甚的神秘微笑。

 仲孫飛瓊何等冰雪聰明,但因自己確與夏天翔互相愛好,在熟人面前,業已不必避嫌,遂對他臉上浮現的神秘笑容,不加理會,大大方方地向夏天翔問道:“翔弟,我還要請教,你既要我命大黃陪伴青風驥,為何又要單單攜帶小白參與震天大會?”

 夏天翔答道:“因為‘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也養了一隻怪猿,身材形狀均與小白仿佛,隻是眼睛顏色好像略有不同,我遂請姊姊把小白帶去,和它比比,倒看是誰養的猴子神氣。”

 尉遲巧在一旁說道:“夏老弟,自然是你仲孫姊姊養的小白神氣,我敢擔保,當世中絕無第二隻猴子身上會穿有‘護穴龍鱗’所織的軟甲。”

 小白聞言,閃動一對火眼,凝注著尉遲巧,低低叫了幾聲。

 尉遲巧咦了一聲,向仲孫飛瓊含笑問道:“仲孫姑娘,小白叫些什麽?看它那副神情,好像對我有些不滿意呢?”

 仲孫飛瓊失笑說道:“它怎敢對老前輩有所不滿?隻是說到了震天大會以後,定要先脫去身穿的‘護穴龍鱗’軟甲,才肯和那‘白骨仙子’所養的猴子打架,免得被人輕視!”

 尉遲巧見一隻猴子居然懂得如此驕傲,不禁深覺有趣,感慨良深!

 夏天翔忽然發現丈許外的崖角之處,並生兩朵奇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業已盛開,五彩繽紛,悅目已極。

 遂向仲孫飛瓊說道:“仲孫姊姊,那兩朵花兒多麽好看!”

 仲孫飛瓊正在注目,驀然一陣寒冷的山風拂處,那朵盛開的花兒,竟告萎謝,一片片的花瓣,亦隨風飄落。

 夏天翔神色一變,眉宇含愁,歎息說道:“這樣美麗的一朵花兒,速然萎謝,豈不正與芸妹的命運有些相似?”

 說完以後,俊目之中,淚光隱現。

 仲孫飛瓊知道夏天翔觸緒興悲,遂也不去勸他,隻是手指另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兒,含笑問道:“翔弟,你把那朵業已萎謝的花兒比作霍秀芸小妹,卻把這朵含苞未放的花兒比作誰呢?”

 夏天翔神思淒然,隨口答道:“那朵花兒,像是姊姊!”

 仲孫飛瓊微微一笑說道:“照你這樣說法,在不久的將來,我也難免枯萎凋謝!”

 夏天翔劍眉一蹙,急急說道:“姊姊不要這樣說法,是我比錯了!姊姊是瑤池仙花,不是人間凡卉,永遠美好聖潔,永遠不會枯萎凋謝!”

 仲孫飛瓊目光凝注夏天翔,正色說道:“翔弟不要這樣癡情,花開花謝,俱有定時,人生壽夭,亦有定數!霍秀芸小妹壽元若盡,則我們無論怎樣傷心悼,業已返魂無術;倘若壽元未盡,則他日必可重逢,如今務宜澄心靜慮,暫把此事撇開,因為群豪畢集,大敵當前,我們身上降魔衛道之責,重得很呢!”

 仲孫飛瓊說到“降魔衛道”四字之時,忽然一聲森森冷笑,刺空傳來!

 三人中除了尉遲巧功力稍弱以外,夏天翔、仲孫飛瓊如今均已可算一流高手,到耳便即聽出這聲冷笑是由三十丈外傳來,聲音不高,但聽在耳內陰森森的,攝人心魄,可見來人內家真氣之強,業已達到爐火純青,隨心所欲的境界!

 尉遲巧功力雖弱,仍極識貨,聞聲憬然說道:“夏老弟與仲孫姑娘注意,這聲冷笑,功力罕世,來人定是什麽……”

 話猶未了,一位灰袍道人業已出現在距離三人一丈四五的崖角之前!

 這道人灰袍覆體,身量又高又瘦,尤其臉上瘦得顴骨高聳,眼眶深陷,鷹目鉤鼻,兩腮如削,加上皮色慘白,活脫脫地極似一具棺木陳屍!

 頭頂所挽道髻之上,插的並非道簪,竟是一段白骨。

 道人出現以後,依舊緩步前行,對夏天翔、仲孫飛瓊、尉遲巧等三人,連看都未看一眼,神情驕狂據傲已極。

 但他走路之快,卻太以驚人,根本未見施展任何輕功身法,展眼間便已遠出二十來丈,轉過山環,蹤跡不見。

 尉遲巧向夏天翔愕然驚道:“夏老弟,你認不認識這位身高體瘦的灰袍道人是誰?”

 夏天翔想了一想答道:“我不認識此人,但根據對方的打扮神情推斷起來,可能是住在婁山惡鬼峽中名列‘白骨三魔’的‘白骨羽士’!”

 仲孫飛瓊接口問道:“翔弟,根據你與‘薔薇使者’所訂的策略,由誰來製壓這‘白骨羽士’?”

 夏天翔恭身答道:“預定是由仲孫伯父製服這位蓋世魔頭!”

 仲孫飛瓊秀眉一聚,搖頭說道:“‘白骨羽士’適才所施展的是‘移形換影’身法加雜‘縮地神功’,看來這魔頭的武學成就委實太高,我爹爹近來勤參道妙,對於武功方面,可能略有荒怠,未必能製得住這‘白骨羽士’,卻是怎好?”

 語音剛了,一條青影突如天外飛仙般自崖頂飄降,所用的身法,美妙得罕世無儔,並響起仲孫聖清朗的笑聲說道:“瓊兒,杜工部詠諸葛武侯的詩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而如今震天大會尚未開始,你卻已斷定我武學荒怠,鬥不過‘白骨羽士’,豈非成了神功未較威先弱,長使爹爹淚滿襟了麽?”

 這兩句“神功未較威先弱,長使爹爹淚滿襟”,聽得仲孫飛瓊玉頰飛紅,嬌羞無邪地目注“天外情魔”仲孫聖,頓足佯嗔叫道:“爹爹,我不依你了,你怎好意思對女兒這般調侃?”

 仲孫聖先與尉遲巧、夏天翔略打招呼,然後向仲孫飛瓊含笑說道:“瓊兒好不講理,許你對我隨意批評,難道我就不可以對你略加調侃?”

 仲孫飛瓊嫣然一笑,偎在仲孫聖肩旁,低聲問道:“爹爹,你真有把握製得了那‘白骨羽士’麽?”

 仲孫聖笑道:“他是白骨一魔,我是天外情魔,以魔鬥魔,我縱或製不了他,他也未必製得了我。”

 說到此處,忽然想起甚事,微微一歎說道:“我倒忘了,我曾經說過,今後不再用這‘天外情魔’的外號了!”

 仲孫飛瓊訝然問道:“爹爹,你這‘天外情魔’之號名驚四海,威震八荒,為什麽今後不用了呢?”

 仲孫聖笑而不答,反向仲孫飛瓊問道:“瓊兒,你既是‘天外情魔’之女,應該記得我門下情規!”

 仲孫飛瓊應聲答道:“當聚則聚,當散則散,不落言詮,不墜情障!”

 仲孫聖點頭笑道:“如今你師姊花如雪不但自己墜人情障,並還拖人下水,與一缽神僧雙棲朝雲峰頭,你又……”

 仲孫飛瓊截斷仲孫聖的話頭,連連跳腳說道:“爹爹,你再說下去,我真要不依你了!”

 這樣一來,弄得夏天翔也自俊臉通紅,尉遲巧則滿懷安慰,暗暗好笑。

 仲孫聖目光極為慈愛溫和地在雙雙面泛紅霞的夏天翔及愛女身上緩緩一轉,又複微笑說道:“一女一徒,雙雙如此,我這‘天外情魔’的招牌怎好意思再用?還是自行收掉,比較妥當!”

 說到此處,突然面色一正,朗聲說道:“大千世界,為情而沒,芸芸萬物,莫不有情,但‘情’之一字,卻不知困煞了多少古往今來的英雄豪傑!夏老弟與瓊兒既墜情網,千萬莫為情迷,務望輕於己己,重於人人,推廣私情,及於民族、國家、人群、社會!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並在法律未到的江湖山澤,將目中所見、耳中所聞的不平之情,盡己力加以平削!須知對於‘情’字,勘得深時,是仙是佛,用得深時,是聖是賢,而迷戀沉溺其間,便與禽獸無異的了。”

 這一番話兒,義正詞嚴,旨意高絕,不但聽得仲孫飛瓊、夏天翔兩人通身汗下,默記心頭,連“三手魯班”尉遲巧也暗翹拇指,對仲孫聖好生欽佩。

 仲孫聖說完,顏色一霽,目注仲孫飛瓊,繼續笑道:“瓊兒,不是我突然把你教訓一頓,只因見你似乎有些心神恍忽,不若平日聰明靈智,才……”

 仲孫飛瓊呀著嘴兒問道:“爹爹,我什麽地方顯得笨了?”

 仲孫聖笑道:“我下崖之時,你應該看得出我身法有異。”

 仲孫飛瓊苦笑說道:“我早就看出爹爹自十余丈高處飄落,身法靈奇神妙的程度與平日不同,好似業已把你參研已久、始終未獲真詮的‘太乙天玄神功’豁然悟透!但尚未等我動問,爹爹便又是調侃,又是教訓,說得人簡直透不過氣來,如今還好意思罵我笨麽?”

 仲孫聖偏頭注目夏天翔,微笑說道:“夏老弟,我與你在哀牢分手以後,本想趕到婁山惡鬼峽,先行摸摸那位‘白骨羽士’的虛實,但轉一想,與其刺探別人,不如充實自己,遂決定就近尋一幽僻所在,把我鑽研已久、獲益未多的‘太乙天玄神功’,再好好參悟參悟!”

 仲孫飛瓊接口含笑問道:“爹爹怎會突有所得?”

 仲孫聖笑道:“我無心之下,巧遇你翔弟的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兩人閑中互將所學略一演練貫通,居然相輔相成,參透不少妙機,對於‘大乙天玄神功’之內的幾樁難悟真詮,居然毫不費力地迎刃而解!”

 夏天翔欣然問道:“我師傅呢?她老人家怎的未與老前輩一同來此?”

 仲孫聖笑道:“你師傅經這一來,功行突進,大道將成,不能再來參與震天大會,業已趕回北溟神山,準備解脫塵緣去了!”

 夏天翔聽得師父“北溟神婆”皇甫翠已將解脫塵緣,不由心中一酸,淒然淚下說道:“既然如此,晚輩也不能參與震天大會,要盡速趕返北溟神山,侍奉我師傅……”

 仲孫聖暗暗點頭,不等夏天翔說完,便自笑道:“夏老弟放心,你師傅在這塵世之中尚有兩月勾留,她要我轉命老弟,好好參與這次震天大會,會後再回轉北溟,與她見上最後一面便了!”

 說完,轉向仲孫飛瓊笑道:“瓊兒,你可知道我也將追隨你皇甫老前輩成道了麽?”

 仲孫飛瓊驚叫一聲“爹爹”,頓時玉容變色,珠淚潸然!

 仲孫聖撫著仲孫飛瓊的如雲秀發,含笑說道:“瓊兒不要悲傷,我功行不及你皇甫老前輩,故而解脫之期,約摸要在兩年以後。”

 仲孫飛瓊聞言,芳心略慰,睜著兩隻淚光瑩然的大眼,凝望仲孫聖,噘著嘴嬌嗔說道:“兩年後的事,飄渺未定,爹爹為何這早告訴我?使女兒心中好不難過!”

 仲孫聖笑道:“我提早告訴你自有原因,震天大會了解以後,你翔弟回轉北溟神山,侍奉他師傅證道超凡,你也要隨我覓地閉關一年,習練‘太乙天玄神功’,才可負起為武林扶持正氣之責,應付今後的艱難局面!”

 仲孫飛瓊驚道:“目前因皇甫老前輩不到,少了一位克制‘白骨三魔’的主要人物,震天大會的情勢已極凶險,爹爹怎說今後還有什麽艱難局面?”

 仲孫聖歎息一聲說道:“震天大會之上,雖然少了你皇甫老前輩,但因我悟透‘大乙天玄神功’,你翔弟也遇合極多,可以獨當一面!峨嵋、少林、武當、羅浮、雪山五派,又均執正不邪,故未獲全勝,亦不致有太大凶險!但根據你皇甫老前輩得悉,域外群凶覬覦中原武林,最近即將蠢動!他們個個極惡窮凶,倘若再與震天派人物及‘白骨三魔’一相勾結,豈非來日更有大難?莽莽江湖,極少寧日!”

 夏天翔驚駭問道:“域外群凶,是指哪些人物?”

 仲孫聖答道:“就是中國版圖以外的一千武林凶人,諸如‘八莫妖王’、‘東流三矮’、‘身毒雙怪’、‘西域四天尊’等,難道夏老弟從未聽你師傅提過?”

 夏天翔面帶愧色答道:“我隻聽師傅提過‘八莫妖王’軒轅烈,說他原是漢人,先代因罪流配窮邊,遂告寄籍八莫!我師傅昔年遊覽西南,曾與其偶然相會,彼此略為盤潔武學,似乎此人功力還要高出我師傅之上呢。”

 仲孫聖點頭說道:“如今‘東流三矮’、‘身毒雙怪’、‘西域四天尊’等,便系尊奉那‘八莫妖王’軒轅烈為首,準備進窺中原武林,稱霸天下!我才要在震天大會以後,帶走你飛瓊姊姊,閉關一年,授以絕藝!老弟返回北俱神山,你師傅亦有所傳,老弟務宜專心學習,努力加功,因為來日大難,我們老一輩的又將相率成道歸隱,你們肩上所負光揚中原武學聲威,維護江湖正義的這副擔子,重得很呢!”

 夏天翔悚然受教,但心中想到震天大會了後,自己趕回北溟神山,恭送師傅超凡證道,並形單影隻的苦練所學各種神功,定然淒涼已極!至於三位紅顏知己,則霍秀芸生死不知,鹿玉如行蹤難覓,仲孫飛瓊又將隨她爹爹閉關一年……

 想到此處,夏天翔不禁黯然神傷,臉上一片淒惶的顏色。

 仲孫飛瓊鑒貌辨色,猜透夏天翔淒惶之故,心中也覺一酸,急忙向他柔聲安慰道:“翔弟不要難過,我隨我爹爹閉關練功之期,不過隻有一年,行前並把大黃小白及青風驥一齊留下陪你,免得你獨自一人,孤單寂寞!”

 夏天翔方感激異常地叫了一聲“姊姊”,仲孫聖已自含笑向仲孫飛瓊說道:“瓊兒,你把青風驥留給你翔弟代步好了,小白大黃我卻要帶走!”

 仲孫飛瓊訝然問道:“爹爹把小白大黃帶走則甚,難道也要教它們學上一些新奇的本領?”

 仲孫聖笑道:“你猜對了,因為‘八莫妖王’軒轅烈豢有幾隻奇禽怪獸,我也要盡我心力,把小白大黃好好造就造就!”

 尉遲巧聽到此處,插口笑道:“域外群凶進窺中原武林之事,尚不迫切,可以緩一步談!我們對於目前的震天大會,因少了夏老弟尊師皇甫神婆這位極強高手,對敵步驟,必須大加改變,仲孫老兄無妨預作睿智安排,免得到時萬一慌亂,出了差錯!”

 仲孫聖說道:“參與此會的門派甚多,我們隻能從旁貢獻意見,不便妄作主張,讓我先計算計算,對方共有幾位出奇高手。”

 說完便自屈指計道:“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人等‘白骨三魔’,‘九首飛鵬’戚大招、‘白頭羅刹’鮑三姑、鐵冠道長……還有‘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

 仲孫飛瓊打斷仲孫聖的話頭,嬌笑說道:“爹爹不要把‘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兩人列做對手!”

 仲孫聖聽出話意,雙眉微挑,目注夏天翔,意似不信地問道:“夏老弟,我在哀牢山囑咐你與瓊兒設法消除厲清狂與凌妙妙、董雙雙之間的仇隙的那件公務,你們竟已完成了麽?”

 夏天翔尚未答言,仲孫飛瓊業已秀眉雙揚,得意含笑叫道:“幸不辱命!”

 在這“幸不辱命”四字以後,便把設法化解“風塵狂客”厲清狂與“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等鼎足歡喜冤家之間仇隙的詳情,向仲孫聖細說一遍。

 仲孫聖聽完經過,不禁對夏天翔、仲孫飛瓊所作的措置深為嘉許,微一沉吟說道:“如今凌妙妙、董雙雙既已離開祁連,與厲清狂同隱高黎貢山莫愁石室,則對方最扎手的人物,隻有‘白骨三魔’,由我對付‘白骨羽士’……”

 夏天翔忍不住囁嚅接口說道,“若依那位號稱‘第三薔薇使者’的‘仟情居士’徐香圃的計劃,是由我來對付‘白骨天君’!”

 仲孫聖看著夏天翔微微一笑,說道:“‘白骨天君’藝冠‘白骨三魔’,與他對敵,太以凶險!‘薔薇使者’要你應付‘白骨天君’之策,隻是權宜手段,不可作為定論!到時我斟酌情形,再加適當處置,能不犯險,便不必強令賢侄犯險!”

 夏天翔原本滿腹雄心,如今聽仲孫聖這樣一說,不由好生掃興,但因對方既系長輩,又是仲孫飛瓊之父,不便抗辯,隻得胸中悶悶,劍眉深聚。

 仲孫聖伸手輕拍夏天翔肩頭笑道:“賢侄真個好強,你先不必如此敗興,也許其余五大門派的到場高人之內,無人能敵‘白骨天君’之時,豈不仍讓你冒險一試?”

 夏天翔聞言,不禁臉上微紅,與仲孫飛瓊相視而笑。

 尉遲巧說道:“即令由夏老弟設法激鬥‘白骨天君’,則尚有一位‘白骨仙子’無人迎敵,仲孫兄可有成算否?”

 仲孫聖眉頭微皺說道:“我們人手僅有這多,隻好在峨嵋、少林、武當、雪山、羅浮五派赴會人物之中選出一人,對付‘白骨仙子’!”

 仲孫飛瓊問道:“照爹爹的看法,五派赴會人物之中,以哪一位功力稱最?”

 仲孫聖搖頭笑道:“各派人物,所擅不同,故而藝業高低,極難論列!總之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少林方丈淨善禪師、雪山派掌門申屠神君、峨嵋掌門玄玄仙姥及羅浮掌門冰心神尼,都是一流好手,隻好到時觀察‘白骨仙子’的功力長短情形,再作適當調派。”

 夏天翔問道:“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全會到麽?”

 仲孫聖點頭說道:“五大門派均知此次祁連、點蒼合組震天派,並與‘白骨三魔’勾連,舉行這場震天大會,旨在稱雄稱霸,奴視武林,若不乘其羽翼未豐之際,予以當頭棒擊,必將從此道消魔長,魍魅橫行!故而除了少林方丈淨善禪師,或因年事過高,另派他人代表參與之外,其他四派掌門,定然親率特選好手,齊赴祁連。”

 夏天翔忽然想起一事,向仲孫聖含笑說道:“夏天翔前在巫山朝雲宮時,花如雪姊姊曾說震天大會期間,她將與一缽神僧來助武當、少林一臂之力,以略贖昔日誤使離塵子及‘鐵掌銀梭’駱九祥投江自盡的無心罪孽!”

 仲孫飛瓊聞言,扯著仲孫聖的衣袖,高興笑道:“爹爹,我花姊姊若來,豈不可以由她對付‘白骨仙子’了麽?”

 仲孫聖搖頭說道:“你花姊姊雖然武學不俗,但恐仍比不上五大掌門的功力精純。”

 夏天翔含笑道:“一缽神僧如何?”

 尉遲巧在旁接口說道:“這位漂亮和尚,在江湖中專作和事老,從未見他與人交手,故而武功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想連仲孫兄也不得而知!”

 仲孫聖點頭笑道:“尉遲兄對於武林情形,比我熟悉多多,你既不知一缽神僧武功到了何等地步,我自然更無所悉!”

 說到此處,忽見山路之上,自崖角轉出一乘大轎,抬轎的是四名壯漢,轎後跟的是位一身骷髏黑衣的老者。

 大轎之內,則從轎簾飄動之間,仿佛看見坐著一位王者衣冠之人,面貌卻因行走太速,看不真切。

 仲孫聖等立處,是在側方峰腰,故在一瞥之後,那乘大轎便已被山腰遮沒。

 仲孫飛瓊哼了一聲說道:“轎中所坐的那個皇帝打扮之人,可能就是什麽‘白骨天君’。”

 尉遲巧點頭說道:“仲孫姑娘大概猜得不錯,但我仿佛看見轎門之外,還貼著一副對聯……”

 夏天翔接口揚眉說道:“連對聯上的字跡,我都看清楚了!”

 尉遲巧讚道:“老弟眼力真快,但怎不把對聯所寫的語句來聽聽?”

 夏天翔看了仲孫聖一眼,似有為難的神色。

 仲孫聖更是早就看清聯語,但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說道:“夏賢侄但說不妨,魔道中人多半都是這般狂妄張致!”

 夏天翔聽仲孫聖這等說詞,遂照適才所見說道:“上聯是‘天外情魔三指殞命’,下聯是‘風塵狂客一掌飛魂’,轎門上還加了一橫披,寫的則是‘北溟碎膽’!”

 尉遲巧搖頭冷笑說道:“好大的口氣,居然敢發如此狂言,把當世武林中三大難纏人物,一網打盡!”

 仲孫聖笑道:“尉遲兄,難怪這‘白骨天君’如此驕狂,此人確有通天徹地之能!你應該看出不但隨在他轎後、形如吊客的黑衣老者功力極高,即連四名抬轎的壯漢亦具非常身手!”

 仲孫飛瓊聞言,異常關切地目注夏天翔道:“翔弟聽到沒有,‘白骨天君’數十年功力,深厚難敵,你雖新獲幾樁絕學,但火候相差大遠,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千萬不可逞強出手!”

 夏天翔一身傲骨,又天生膽大好強,雖因仲孫飛瓊對自己好意關切,不得不滿口唯唯,但心中卻反更加深了挽弓挽強、用箭用長、射人射馬、擒賊擒王之。

 流光易逝,仲孫聖等老少四人,在祁連山口徘徊展眺之余,又複選擇清幽所在,靜坐用功,遂於不知不覺之中,到了震天大會正日!

 第二十六章:震天大會

 二月十六的晨光方透,祁連山口已有四條人影電疾馳來,尉遲巧目光微注,不禁心頭一跳,覺得臉上訕訕的,難以為情,因為來人正是峨嵋掌門玄玄仙姥,帶著秀朗道姑、秀圓道姑及盛秀芝等“峨嵋三秀”。

 玄玄仙姥忽見仲孫聖、夏天翔等人,遂在互相招呼以後,向尉遲巧問道:“尉遲大俠,芸兒怎的不在?難道她竟敢膽大妄為,先闖祁連重地了麽?”

 這峨嵋掌門玄玄仙姥,與“峨嵋四秀”本系師姊妹,但霍秀芸卻因自幼便蒙玄玄仙姥撫育,傳授絕藝,年齡又複相差懸殊,堅不願以姊妹論別,執意師徒相稱,玄玄仙姥拗她不過,隻得聽之,故而她們既屬師徒,又系姊妹,關系異常微妙,加上霍秀芸天資太好,穎悟過人,玄玄仙姥自又對她特殊憐愛,遂在一見“三手魯班”尉遲巧之下,便即關懷問及。

 尉遲巧滿面飛紅,訥訥難答,仲孫聖代他解圍說道:“霍姑娘身遇奇災,死生未卜,尚望仙姥善體人生修短壽夭,皆有定數之理,不必過度悲驚!等應付完了這場震天大會,再全力搜尋霍姑娘的下落蹤跡!”

 這幾句話兒,聽得玄玄仙姥及“峨嵋三秀”全都大吃一驚,齊聲詢問究竟。

 尉遲巧奇窘無比地把夔峽絕峰的那場意外經過講完,玄玄仙姥畢竟一派掌門,力自鎮定,微歎一聲說道:“芸兒在聰慧絕倫之外,並蘊福厚之相,心地更複頗為善良,如此一朵武林異卉,怎會早夭?故而當時情況縱極凶危,但尉遲大俠既未見她絕氣身亡,哪便料她五行無救!仲孫兄說得對,降魔衛道的大事當前,必須專神應付,我們彼此均把這樁拂心之事暫時撇開,留待震天大會了後,再行發動峨嵋派全體力量,搜尋芸兒的生死下落!”

 說到此處,轉向秀朗道姑等“峨嵋三秀”,正色說道:“三位師妹,如今丟兒既已失蹤,你們的‘四象追魂劍陣’缺少一名主力,威勢自然減弱多多,何況對方群邪畢集,好手如雲,故而不奉我命,絕對不許逞強出手,至損峨嵋盛望!”

 秀朗道姑、秀圓道姑、盛秀芝等“峨嵋三秀”唯唯應命,但為了小師妹霍秀芸生死未卜的悲慘遭遇,不禁一齊懸憂關注,形諸神色。

 仲孫聖因欲打開眼前的沉悶局面,遂向玄玄仙姥笑道:“仙姥,如今時已不早,我們似應同往絳雪洞赴會,仙姥可知‘白骨三魔’,也被拉攏,與祁連、點蒼群凶坑窪一氣了麽?”

 玄玄仙姥一面隨同眾人緩步前行,一面點頭說道:“我因為最近聽說‘白骨三魔’被震天派人物拉攏過去,尊為護法,深知此會艱難,才破例把峨嵋派傳宗至寶,非掌門人不得妄窺的‘天玄劍譜’傳了三位師妹!”

 語音至此微頓,偏臉看著夏天翔,含笑問道:“夏老弟,你師傅皇甫神婆何時趕到?”

 夏天翔恭身答道:“家師塵緣將滿,大道即成,正在北溟坐關,不及趕來赴會!”

 玄玄仙姥聞言不禁眉頭略蹙,看了仲孫聖一眼,欲言又止。

 仲孫聖笑道:“仙姥可是因皇甫神婆不來,深恐無人克制‘白骨三魔’麽?”

 玄玄仙姥怕仲孫聖有所誤會,趕緊笑道:“皇甫神婆雖然不來,但仲孫兄神功絕世,一樣足以……”

 仲孫聖接口笑道:“仙姥休要捧我,靠我一人哪裡對付得了‘白骨三魔’?但邪不勝正,理所當然,隻好到時再行相機應付!何況今日一會,似乎武林中尚有一番混亂,群魔運盡遭劫的江湖清平之期,約莫要在三年以後呢?”

 一路閑談,不覺已到絳雪洞前,只見震天派中人物已在絳雪洞兩旁山崖之上搭了兩座看棚,當中則留出十來丈方圓的一塊平坦石地,似是作為赴會群豪較技之用。

 看棚之上陳設了不少酒宴,並派了不少服飾鮮明的年輕弟子招待賓客。

 震天派主要群邪,因大會定於午時開始,故均在絳雪洞中未出,但赴會的各派人物,卻已到了不少。

 仲孫聖舉目四矚,見左邊看棚中隻坐著一個矮身奇服之人及一個頭如巴鬥、皮膚如漆的高大怪漢。

 右邊看棚中則已坐定了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弘光道長,雪山掌門“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雪山冰奴”冷白石,少林護法淨覺禪師、嵩山方丈天宏長老,及羅浮掌門冰心神尼、“凌波玉女”柴無垢,“龍飛劍客”司徒畏,“商山隱叟”賽韓康等。

 仲孫聖向夏天翔笑道:“夏賢侄,我們這邊的主要人物均已到齊,少林掌教方丈雖然未來,但已由他派出的出類拔萃好手淨覺禪師及天宏長老替代,足見均把這場震天大會看得十分重要,降魔衛道,彼此一心,委實頗為難得!”

 一面說話,一面業已走進右邊看棚,各派群雄,均自起立寒暄,紛紛讓座。

 夏天翔與賽韓康、柴無垢等久未相見,自然立即坐在一起,暢談別來事情。

 仲孫飛瓊卻向仲孫聖低聲說道:“爹爹,你看除了昆侖一派因慘遭重劫,無人赴會以外,其余的雪山、羅浮、峨嵋、武當、少林等五大門派,俱已選精拔銳到齊,怎的我花如雪姊姊與一缽神僧卻還未見呢?”

 仲孫聖笑道:“你花姊姊一向作事愛弄玄虛,也許人早已來,卻在暗中有甚策劃。”

 這時少林護法淨覺禪師一看天色,見時已近午,遂了一聲佛號說道:“如今天已近午,等震天派開派典禮完成以後,一場武林惡鬥必將難免!對方有‘白骨三魔’作為護法,實力極強,我們為了小心妥善起見,似應事先公選一位睿智高人統禦一切!”

 仲孫聖聞言,點頭笑道:“禪師之言極有見地,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睿智深沉,德高望重……”

 話猶未了,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業已含笑起立,稽首當胸,了一聲“無量佛”說道:“仲孫大俠這樣說法,豈不令弘法惶驚無地,慚愧欲死?今日在場人物,無論武功、機智及江湖閱歷,均數仲孫大俠冠冕群倫,故而統禦一切之責,仲孫大俠不必推卸的了!”

 少林護法淨覺禪師、羅浮掌門冰心神尼、雪山掌門申屠亥及峨嵋掌門玄玄仙姥,聽完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的話後,均一致讚成,異口同聲推舉仲孫聖表率群倫,統馭一切!

 仲孫聖見五大門派的主要人物均對自己如此推重,遂也隻好點頭應諾。

 弘法真人又複笑道:“如今主帥既定,貧道要求諸位,必須與群魔過手之際,若無仲孫大俠允許,任何人不可輕舉妄動,自亂章法!”

 群俠一齊含笑點頭,仲孫聖目光微注對面看棚那矮身奇服之人及黑膚怪漢,向各派掌門道:“諸位可知域外群凶尊奉‘八莫妖王’為首,即將進犯中原武林之事麽?”

 冰心神尼點頭笑道:“仲孫大俠未到之前,我們正聽武當掌教及雪山掌門談論此事!”

 仲孫聖笑道:“對面看棚中矮身奇服之人與黑膚怪漢,神情裝束,均似蠻夷,可能就是‘東流三矮’及‘身毒雙怪’之中人物,特來窺探中原武林虛實!”

 話方至此,金鍾三鳴,震天派群魔個個面含得意神色,耀武揚威地自絳雪洞中魚貫而出。

 這震天派開派典禮極為簡單,僅由派中弟子向“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三位護法及正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副掌門人鐵冠道長等行禮叩拜,便算完成。

 弘法真人看得搖頭笑道:“這叫什麽開派聖典?還好意思邀約我們遠來觀光……”

 申屠神君接口笑道:“震天群魔舉行開派典禮,隻是作為借口,想誘集異己之人,一網打盡,故而如此草率!”

 話音剛了,“白骨三魔”等震天派主腦,均已湧入左邊看棚,並由戚大招走到棚口,面對群俠,抱拳發話,揚聲說道:“今日各派高朋雲集祁連,實為近年以來的武林盛事,戚大招略備薄酒粗肴,聊盡地主之誼,但彼此江湖闖蕩,難免刀頭結怨,掌下成仇,無妨借此良機,互相了斷,並可為這場盛會,留下一些足資紀的雪泥鴻爪!”

 說完歸座,筵席遂開,美酒佳肴,頗為豐盛!

 司徒畏心切師叔管三白之仇,暨鐵冠道長擅將點蒼派與祁連派合並之事,遂向仲孫聖問道:“仲孫大俠,司徒畏可否向我那不成材的兄長及鐵冠道長叫陣?為點蒼整頓門戶,並替我師叔‘慈心羽士’管三白報仇雪恨!”

 仲孫聖笑道:“今日之會,勢難兩立,任何恩仇,均將了斷!司徒兄整頓點蒼門戶之事,雖然旗鼓堂堂,但莫如且自沉穩,放懷飲唉,先看看對方沉不住氣時,怎樣驕狂,再作處置!”

 司徒畏聽仲孫聖如此說話,遂暫時按捺胸中仇火,歸座與柴無垢、夏天翔等,互相談笑。

 果然震天派群邪方面,見戚大招業已發話,對方卻毫無回音,竟自等得有些不耐起來,連聲怪笑起處,由左邊看棚中飛出一條輕於飛燕、捷若靈猿的黑衣人影,落在那片平坦的石坪之上。

 此人正是仲孫聖等在祁連山口所見,跟在“白骨天君”轎後的黑衣老者。

 人落場中,雙拳一抱,滿面驕狂的神色,傲然說道:“在下字文洪,人稱‘喪門黑煞’,今日這場盛會,武林高手雲集祁連,豈可毫無點綴?字文洪不揣鄙陋,意欲拋磚引玉,哪位下場,賜教幾招?”

 對方既已有人下場,發活叫陣,群俠方面自然必須應戰,但這第一陣的人手調配,便使仲孫聖眉頭雙蹙!

 因為仲孫聖早就看出這“喪門黑煞”字文洪身負奇絕武學,功力可能並不在“九首飛鵬”戚大招、鐵冠道長及“白頭羅刹”鮑三姑等震天派主要人物之下。

 此人武功雖高,卻無盛名,隻是“白骨天君”身邊的一名隨從,遂使自己遣人對敵,頗感為難,不宜由五大門派的首腦人物出手,憚免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對付這字文洪之人,最理想的自屬夏天翔,但夏天翔在萬不得已之時,尚須身負激鬥“白骨天君”重責,似乎不應一上來便讓他耗費精力。

 冷白石見仲孫聖目注字文洪,長眉雙蹙,微作沉吟,遂低聲笑道:“仲孫大俠是否感覺遣人為難?可否便由冷白石出手,應付一陣。”

 仲孫聖深知冷白石雖因身受雪山掌門重恩,自居奴仆之列,但一身絕學及“雪山冰奴”四字的威望,並不多遜於“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婦!遂在聞言之下,含笑說道:“這第一陣怎可勞動冷兄?我想要你養精蓄銳,準備少時對付震天派中的高手‘白頭羅刹’呢!”

 說到此處,目注愛女仲孫飛瓊,招手說道:“瓊兒過來!”

 仲孫飛瓊正與柴無垢說笑,聞聲走過來問道:“爹爹莫非要我出陣?”

 仲孫聖神色鄭重地點頭說道:“我想來想去,隻有由你出手比較適宜!那字文洪是‘白骨天君’的得力隨從,又是雙方較技的第一陣,務必勝他,以求一挫群魔銳氣,瓊兒把休新得的絕學盡量施為,勝得越妙越快最好。”

 就在仲孫聖慎派出陣人選,並對愛女仲孫飛瓊叮嚀囑咐之際,那字文洪更複驕縱,目閃厲光,狂笑說道:“對棚現集峨嵋、武當、少林、羅浮、雪山等五大門派精英,難道其中竟無人敢作字文洪的對手?”

 語音剛落,一朵玄雲飄墜當場,仲孫飛瓊手掠雲發,神態悠然,曼聲笑道:“字文朋友莫效井蛙之見,輕視天下無人,因為你這‘喪門黑煞’的外號太壞,才難覓對手!五大門派中前輩高手,誰願意一開始便沾染上些煞光喪氣?”

 字文洪的兩道吊客眉微微一動,目光凝注仲孫飛瓊,冷然說道:“女娃兒莫逞口舌之利,通上姓名宗派!”

 仲孫飛瓊笑道:“我叫仲孫飛瓊,不屬當世武林任何宗派!”

 坐在左邊看棚中的“白骨天君”偏頭向戚大招問道:“戚掌門人,複姓仲孫之人不多,這仲孫飛瓊是不是‘天外情魔’仲孫聖之女?”

 戚大招尚未答言,震天派副掌門人鐵冠道長業已接口說道:“天君猜得不錯,這仲孫飛瓊正是‘天外情魔’仲孫聖之女,一身武功,頗為不俗!”

 “白骨天君”一陣狂笑說道:“道長記不記得我那乘軟轎外所懸的對聯?”

 鐵冠道長含笑答道:“天外情魔三招殞命,風塵狂客一掌飛魂!”

 “白骨夭君”又復得意大笑說道:“字文洪隨我多年,‘喪門七掌’及‘黑煞抓魂指力’均有相當火候,我料定仲孫聖逃不出我三招之下,則他女兒與字文洪互相對敵,大概也將在三招以內玉殞香消!”

 戚大招與鐵冠道長雖因“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一去不回,少了兩名有力靠山,但如今“白骨三魔”赫然在座,對方則“北溟神婆”皇甫翠未到,少林掌教方丈未來,隻有“天外情魔”仲孫聖與峨嵋、武當、羅浮、雪山四派掌門比較高明,顯然強弱有別,勝算穩操,遂也附合“白骨天君”,同自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這些驕狂得意的笑聲話音,不但仲孫飛瓊聽得清清楚楚,並使右邊看台上的柴無垢秀眉深蹙,向夏天翔低聲問道,“翔侄,這字文洪雙目凶光十足,顯然內功極好,仲孫姑娘是否能夠應付?要不要我去換她回來,讓對方嘗嘗羅浮一派的‘般禪掌力’!”

 夏天翔搖頭笑道:“柴姑姑不要擔心,我仲孫姊姊生性溫和,本來那字文洪縱然落敗,也可多鬥兒合,但‘白骨天君’等這一陣驕狂大笑,可能激動我仲孫姊姊嗔,一開始便施展她那奇妙無倫的‘無相勾魂龍飛三絕’了?”

 “無相勾魂龍飛三絕”八字,聽得旁坐的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方自一驚,場中字文洪與仲孫飛瓊二人,業已互相動手!

 但夏天翔所作的推測隻對了一半,因為仲孫飛瓊雖決定一開始便施展“無相勾魂龍飛三絕”,卻並非被“白骨天君”等的驕狂大笑激動嗔,而是遵她爹爹仲孫聖的指示,意欲速戰速絕,贏得快而贏得妙,在這一陣上先寒賊膽!

 字文洪聽得“白骨天君”為自己吹噓之後,越發傲氣高揚,目注仲孫飛瓊怪笑說道:“女娃兒,既然下場,怎的還不進手?須知你雖是名父之女,也逃不過字文洪‘黑煞抓魂指力’的三招之外!”

 仲孫飛瓊聞言,英華內斂,妙相外宣,向字文洪嫣然一笑。

 字文洪覺得仲孫飛瓊這嫣然一笑,不僅美絕天人,儀態萬方,並還隱蘊一種從未見過的特殊魔力,竟使自己心神微震!

 他一身武學確實不凡,趕緊略定心神,發話問道:“你怎不進手,笑些什麽?”

 仲孫飛瓊又是嫣然一笑說道:“你要我進手還不容易?但我一進手,你便落敗,豈不連你主人,身為震天派首席護法的‘白骨天君’的臉面都丟完了麽?”

 這次的嫣然一笑,與上次大不相同,發話之間,嬌軀電閃,以一種奇妙無比的身法欺進數尺,右手微揚,向字文洪胸前指賽蘭花地輕輕一拂!

 字文洪對於仲孫飛瓊閃身進襲的迅疾靈妙程度,也自大吃一驚,趕緊縮胸吸氣,一招“飛絮揚花”,在對方纖纖五指將沾衣而未沾衣的刹那之間,退出一丈四五!

 仲孫飛瓊並未迫擊,俏立當場,含笑揚聲問道:“字文朋友,我這一招粗俗手法如何?”

 字文洪兩條吊客眉往中一聚,冷然答道:“女娃兒這一招‘仙女摘花’用得雖好,但字文洪身如輕絮,閃避靈疾,依然毫發無傷……”

 話方至此,驀然響起一陣豪氣凌雲的震天狂笑!

 但這種狂笑卻非發自“白骨天君”等震天群魔,而是發自右邊看棚中推杯起立、目射神光的小俠夏天翔口內。

 戚大招怫然叫道:“夏天翔,場中動手,勝負未分,你如此狂笑則甚?”

 夏天翔又是一陣大笑說道:“我笑的是‘白骨天君’老魔頭,靦顏替那宇文洪吹噓半天,原來竟是一個武功稀松平常、感覺遲鈍得宛如泥塑木雕的大大廢物!”

 字文洪聞言,氣得雙目噴火,厲吼一聲,夏天翔卻向他搖手笑道:“你不要氣,我說給你聽以後,你便自然心服。”

 字文洪隻好咬牙忍怒,靜聽夏天翔繼續說道:“你把我仲孫姊姊所用的‘龍飛三絕’中的‘天龍降澤’手法,認成‘越女拳’中的‘仙女摘花’,可不可笑?胸前玄機、將台兩處大穴,已被我仲孫姊姊點中,破衣示警,縮手留情,尚自懵然無覺,是不是泥塑木雕?還有最令人齒冷的,就是明明一招即定強弱,戚大招卻說勝負未分,我真不知他如此顢頇無能,怎好意思靦顏自居震天派掌門之位?”

 這一番話兒尖酸挖苦無比,聽得震天群邪,包括“白骨天君”及“九首飛鵬”戚大招在內,臉上都顯出奇窘無比的尷尬神色。

 那始終靜靜旁觀、未發一語的黑膚怪漢及矮身奇眼之人,聽到此處,均自雙目閃光,狠狠盯了夏天翔及仲孫飛瓊幾眼。

 字文洪尚自不信,但微一低頭,果然看見胸前玄機穴與將台穴位置的黑衣之上,真被仲孫飛瓊的纖纖玉指,點破了兩個小孔。

 任憑字文洪的面皮再老,也不禁羞慚萬分,威風盡殺,長歎一聲,身形忽晃,化成一縷黑煙,向左邊看棚縱去。

 但宇文洪剛剛落足棚口,便見主人“白骨天君”面罩嚴霜,眉騰殺氣,不由心內一驚,暗叫不妙!

 果然,“白骨天君”在宇文洪身形尚未站穩之際,袍袖猛翻,右掌當胸,便自凌空劈出。

 “呼”的一陣從來罕見的勁急氣流卷處,正好撞中宇文洪胸前,硬把這位“喪門黑煞”撞得“吭”的一聲悶哼,往後飛出了一丈三四遠近,半空中鮮血狂噴,墜地氣絕!

 震天群邪個個鴉雀無聲,默然不語。

 夏天翔則頗對“白骨天君”這絕世罕侍的雄渾掌力暗暗驚心。

 仲孫飛瓊突見宇文洪被“白骨天君”震碎髒腑慘死,不由秀眉一蹙,引袖障面,回歸本陣。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首先了一聲“無量佛”,含笑讚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仲孫姑娘略展身手,便已大挫敵威,真不愧是名義之女,但貧道要想請教,姑娘是怎樣學會當年三絕真人所擅、震驚寰字的‘無相勾魂龍飛三絕’?”

 仲孫飛瓊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對棚中業已響起“白骨天君”的獰厲語音說道:“夏天翔,你師傅皇甫翠何時才到?”

 夏天翔劍眉微揚,目注對棚,反向“白骨天君”問道:“你問我師傅則甚?”

 “白骨天君”冷冷說道:“你這小鬼口舌刁利,應予嚴懲,但我生平從不對年輕後輩出手,故而才要找你師傅……”

 話猶未了,夏天翔便自接口說道:“我師傅便為了你這魔頭,不參與震天大會!”

 “白骨天君”大笑說道:“‘北溟神婆’皇甫翠號稱當世第一難纏人物,原來也懼怕我‘白骨天君’四字!”

 夏天翔“呸”的一聲叫道:“老魔頭,不要拚命往自己臉上貼金,憑我師傅會怕你麽?她老人家對我說,連區區‘白骨三魔’都能作震天派護法,這場大會我委實不屑參與,你去把那些根本不成氣候、卻自以為了不起的妖魔鬼怪懲戒一頓算了!”

 “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三魔,聞言均自冷冷哼了一聲!

 夏天翔軒眉傲笑叫道:“老魔頭們不要不眼,任憑你們之中的哪位下場,夏天翔奉陪百合!”

 仲孫聖不願在這剛剛開始較量之際,便激得“白骨三魔”親自出手,遂向司徒畏笑道:“瓊兒新勝之余,對方銳氣已殺,司徒兄如欲為令師叔‘慈心羽士’報仇,如今可以出手了。”

 司徒畏這些日來,因整頓點蒼門戶及為師叔管三白報仇之責皆在自己一人,故而刻苦修為,屏絕一切外擾,與柴無垢雙雙苦練神功,不但把“白雲劍譜”與“回風舞柳劍法”徹底融會貫通,並對得自“風塵狂客”厲清狂的“松花指路”、“明月當頭”兩招絕學冥心參悟,加強了不少威力。

 如今既聽仲孫聖允許自己出陣,遂起身離座,一式“天外飛鴻”,輕輕飄落石坪之上。

 柴無垢與司徒畏愛侶情深,見他出場,遂也走到棚口,倚柱而立,凝神掠陣。

 司徒畏卓立場中,雙拳一抱,目光掃視左邊看棚上的震天群邪,朗聲發話說道:“司徒畏專候妄自更改點蒼門戶及逆倫弑上、害死我‘慈心羽士’管三白師叔的喪心病狂之人,下場答話!”

 司徒畏這一叫陣,鐵冠道長內咎於心,蹙眉未答,“辣手純陽”司徒敬也複莫名其妙地有些膽戰心寒,遂由“紫焰天尊”雷化,飛身縱落場內。

 司徒畏見是雷化,微一躬身,目光中神光湛然,正色說道:“雷二師兄雖不能潔身自好,但你被人誘惑,隻算脅從,司徒畏願為二師兄留一三思改過的機會,我首先要找的,是那個親手把我的管師叔剁指割舌的‘辣手純陽’司徒敬!”

 雷化居然被司徒畏目中的湛湛神光看得心頭一驚,正在尋思如何答話之際,一條道裝人影業已凌空飛墜!

 原來司徒畏既已指名叫戰,司徒敬怎好意思再不出場?遂命“桃花娘子”靳留香為自己小心掠陣,身形閃處,一縱而出。

 雷化見司徒敬出手,自然樂得趁機抽身,說了聲“三弟小心”,便自縱回看棚歸座。

 司徒畏目光如閃電,凝注司徒敬,冷冷說道:“上次點蒼山步虛觀中,司徒畏在白龍劍即將刺透你咽喉的刹那之際,縮手留人,兄弟之情已盡,如今隻論公理,不顧私情,管師叔的那筆逆倫血債,你該清償了吧?”

 司徒敬因自己理虧情屈,根本無法還口,遂索性默然不答,伸手肩頭,撤出了青鋼長劍。

 司徒畏崩簧按處,把白龍神劍掣在手中,仰天厲叫道:“管師叔在天之靈默鑒,小侄司徒畏為你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四字方出,司徒敬業已搶先發招,一式“萬柳飄絲”,只見條條劍影挾著颯颯勁風,向司徒畏急攻而至。

 司徒畏由司徒敬的用劍手法及劍風的強勁程度之上,便看出對方自點蒼一敗之後,竟也刻苦用功,真力劍招,均有進境。

 今日之戰,不僅是為“慈心羽士”管三白報仇雪恨,更關系是否能夠重振點蒼門戶的莫大榮辱,司徒畏哪敢絲毫怠慢?白龍神劍一圈一挑,拆解開司徒敬那招“萬柳飄絲”,並就勢還攻一式“乘風歸岫”。

 兩人這一交手,所用劍法相同,功力亦相仿佛,故在二三十招以內,根本分不出絲毫軒輕。

 但司徒畏一來師出有名,旗鼓堂堂;二來手中所用,又是“慈心羽士”所遺、斬釘截鐵的白龍神劍,遂在尚未施展最後絕學之前,便已漸趨上風,佔了勝面。

 “桃花娘子”看出情形不妙,面帶惶急神色,走進幾步,並把一隻有手,暗暗伸入懷內。

 賽韓康冷笑一聲,向正為司徒畏凝神掠陣的柴無垢叫道:“柴女俠小心,靳留香那無恥妖婦可能企圖施展祁連派獨門暗器‘九幽磷火’或是‘天荊毒刺’,為司徒敬助陣。”

 尉遲巧聞言狂笑道:“老怪物與柴女俠放心,老化子誇句海口,我能使任何人不敢用暗器助陣!”

 一面說話,一面走到棚口,目注滿面凶光的“桃花娘子”,高聲叫道:“靳留香聽著,像司徒畏這等為師復仇之事,按照武林規矩,決不容局外人插手干涉,你若妄想以‘九幽磷火’或‘天荊毒刺’助陣,無非自取其禍,你認不認識我手中所持之物?”

 靳留香的凶謀被人叫破,心中自然一驚,循聲抬眼看去,只見尉遲巧手內提著一條長約尺半、金光閃閃的獨角虯龍。

 她生平擅用暗器,對於各種著名暗器自然見聞頗多,看見這條獨角虯龍以後,心中方自一震,尉遲巧便又怪笑道:“這是我叔父‘百手天尊’尉遲子缺當年的‘追魂三寶’中最厲害的‘閻王令’,又被武林人物稱為‘暗器之王’!你總該知道是否比你所用的‘九幽磷火’及‘天荊毒刺’威力強勝百倍!”

 靳留香聽說這條獨角虯龍,果是當年“百手天尊”尉遲子缺所用“追魂三寶”中的“閻王令”,不由心神一怵,柳眉深鎖。

 此時司徒畏業已神威奮發,殺手頻施,用出了“慈心羽士”管三白苦心精研的白雲劍譜與點蒼絕學回風舞柳劍法融會貫通的新創招式,把司徒敬圈入一片如海劍光之內。

 鐵冠道長看出情勢已到危急關頭,自己再不援手,“辣手純陽”司徒敬的性命必然難保,遂站起身形,濃眉剔處,厲聲喝道:“殺害管三白及放棄點蒼派門戶之事,均系由我作主,鐵冠下場接陣,應該不算是局外人插手了吧?”

 語音一了,袍袖立展,宛如野鶴孤飛,橫飄六丈,直向惡鬥方酣的司徒畏及司徒敬縱去。

 鐵冠道長既把司徒畏所指責的兩項罪名一齊攬在自己頭上,則他下場出陣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右邊看棚的各派群俠,包括最關心司徒畏的柴無垢在內,均不便發話攔阻。

 但鐵冠道長畢竟到得遲了片刻,司徒畏在他發話縱身之前,白龍劍精光閃處,業已施展出“風塵狂客”厲清狂多年心血的結晶“松花指路”、“明月當頭”兩招精粹絕學!

 先是朵朵劍花飛鑽胸際,後是條條劍影密罩當頭,司徒敬神搖目眩之下,終被司徒畏分心一劍,透胸而過!

 鐵冠道長身形縱到,突見司徒敬業已鮮血狂噴,屍身倒地,不由怒發如狂,厲吼一聲,道袍大袖揮處,十成十的鐵袖罡風,排空生嘯;直向司徒畏後背卷去!

 司徒畏本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仁義英雄,他對大師兄鐵冠道長及同胞兄長司徒敬力:害自己之仇,根本未曾在,但師叔“慈心羽士”管三白慘遭割舌剁指的如山重恨,卻時時不敢或忘。

 如今司徒敬在白龍劍下飛魂,師叔之仇既報,則同胞之愛立即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司徒畏不禁目注兄長屍身,珠淚泉湧,嚎陶大哭。

 這是至情至性的真哭,不是裝模作樣的假哭,司徒畏極度傷心之下,連鐵冠道長的那聲厲吼都未聽見,對於背後凌空卷到的勁急罡風,更複毫無所覺。

 柴無垢見狀,急得不顧一切地飛縱而起,猛往場中撲去。

 羅浮掌門冰心神尼了一聲“阿彌陀佛”,目注公推統帥的仲孫聖說道:“仲孫大俠,我柴師妹決非鐵冠道長之敵,可否由貧尼出手,接這一場?”

 仲孫聖含笑點頭,冰心神尼又是一聲佛號,身形全未見動,便自座中飄起,向場內冉冉飛去。

 柴無垢也到得遲了一步,半空中便見司徒畏被鐵冠道長的鐵袖罡風卷得飛出數尺,口吐鮮血,暈絕在地!

 柴無垢芳心奇痛,目毗欲裂,凌空蓄勁舉掌,正自準備撲擊鐵冠道長,驀然身後傳來掌門師姊冰心神尼的聲音,沉聲叱道:“柴師妹不許魯莽,你趕緊護送司徒畏回棚,請當代神醫賽大俠為他療治內傷,由我來向這位震天派的副掌門人領教!”

 “凌波玉女”柴無垢聞言,不禁暗罵自己急令智昏,怎的只顧舍命拚敵?卻忘了先行護送司徒畏回棚,請賽韓康施展回春妙手,療治傷勢!

 玉頰通紅之下,趕緊拾起白龍劍,雙手捧抱“龍飛劍客”司徒畏,縱回本陣。

 冰心神尼這一下場,絳雪洞前的天下群雄,均自紛紛凝目注視,因為羅浮、點蒼乃是夙仇,而場中即將交手的雙方,又是兩派掌門,勢必掀起一番石破天驚的龍爭虎鬥。

 冰心神尼身形飄落場中,目光凝注鐵冠道長,冷冷發話說道:“道長昔為點蒼掌門,如今也是震天派的副掌門人,你從背後暗算司徒畏,覺不覺得有份?”

 鐵冠道長被冰心神尼說得臉上一紅,濃盾雙剔,厲聲答道:“今日之事,已到強存弱死,真在假亡的階段,不必再講究那些無謂的江湖過節!大師下場也好,我們正可一續當年終南死谷的未了之戰!”

 冰心神尼面寒似冰,冷笑一聲,指著橫屍地上的司徒敬說道。“昔日終南死谷一戰,貧尼若非方外至友一缽神僧相救,幾乎死在天荊毒刺之下,如今司徒敬既歸劫數,大概不會再複有人藏在暗中施放那種惡毒暗器了吧?”

 這幾句話兒,把鐵冠道長的昔日凶謀當眾揭破,鋒芒無比,話利於刃,鐵冠道長期期艾艾,無話可答,隻得設法避開話頭,轉身招來震天派徒眾暨滿臉淚痕、雙目凶光電射的靳留香,把司徒敬的屍身抬往前山眾妙堂,安排後事。

 眾人離去之後,鐵冠道長一張蟹臉之上,密罩嚴霜,向冰心神尼說道:“冰心大師,我們怎樣比劃?”

 冰心神尼目光如電,朗然答道:“以我的‘般禪掌力’與你的‘回風舞柳劍法’一死相拚!仍像當年終南死谷之會彼此約定的那樣,不見黃泉不許住手!”

 話方至此,忽然微歎一聲,雙目精芒收斂,換成一片湛湛神光,改口說道:“但今日震天派既創,點蒼宗脈已斷,羅浮、點蒼的歷年積怨,似乎也該一筆勾銷,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便饒人,我們又何必定把這莽莽江湖弄成一片腥風血雨?”

 少林護法淨覺禪師聽到此處,低宣一聲佛號,向仲孫聖微笑說道:“仲孫大俠,想不到平素高做無比的冰心大師,居然能夠說出這番話來,足見她武學禪功,兩皆深進!”

 仲孫聖微笑點頭,目光凝注場中,只見鐵冠道長濃眉深蹙,目內凶光一轉,冷冷道。“大師向有‘冰心鐵腕’之稱,今日怎會大動慈悲意?你準知鐵冠識抬舉麽?”

 冰心神尼接口說道:“孽海無邊,回頭是岸,你看了司徒敬今日的下場,不應該毫無悔悟之!”

 鐵冠道長聞言,默然片刻,喜怒難測地仰首雲天,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冰心神尼以為他是訕笑自己,不禁怫然微怒說道:“我話雖如此,但常言道得好:‘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你若罪孽深重,執迷不悟,我也照樣超脫你早早離開這紅塵濁世!”

 鐵冠道長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道:“大師悲天憫人之,著實難得,鐵冠敬如尊命,今日我們隨意略較神功,彼此點到為止!”

 這兩句答話,不僅出於冰心神尼意外,也出於大半在場人物意外,隻有戚大招心頭雪亮。

 “白骨三魔”也似略嫌鐵冠道長軟弱,齊自低低哼了一聲,戚大招忙把自己心中所料,對這三位倚為長城的護法魔頭,一解不滿。

 冰心神尼雖猜出鐵冠道長凶橫成性,決不肯就此釋仇,但仍慰然笑道:“道長既能明心見性,我們便遊戲百招,略為切磋便了!”

 說完,緇衣微飄,開出門戶,便與鐵冠道長互相過手!

 這一道一尼,均系一派掌門身份,武功火候,豈同凡響?出招發式,看來雖似輕緩無力,並往往未到即收,但實則如挾泰山,如超北海,掌掌俱是凝聚神功,覓敵可乘之機,誰一大意絲毫,誰就難免為門戶貽羞,把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展眼間已到七十照面,冰心神尼與鐵冠道長均找不出對方絲毫破綻。

 雪山派掌門人申屠神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峨嵋派掌門玄玄仙姥問道:“仙姥認為冰心神尼是否贏得了鐵冠道長?”

 玄玄仙姥搖頭笑道:“這倒不易推測,但據我看來,倘若鬥到三百招外,冰心神尼或許能勝半掌。”

 “凌波玉女”柴無垢因“龍飛劍客”司徒畏經賽韓康服以靈藥、導氣歸元之後,已無大礙,芳心頗慰,聞言走到玄玄仙姥身畔,低聲笑道:“仙姥放心,我掌門師姊為了應付今日之會,業經痛下苦心,把羅浮派鎮派絕學‘補天回瀾一十二手’練得頗為精熟,大概即將施為,克敵取勝了呢。”

 玄玄仙姥失驚說道:“‘補天回瀾一十二手’絕學仿佛失傳甚久,誰知令師姊竟已練成,但她既懷秘技,如何不早早施展?”

 話方至此,場中冰心神尼業已接連使出幾招絕妙手法,逼得鐵冠道長微現窘迫情狀。

 原來冰心神尼深覺點蒼、羅浮兩派積仇大深,冤怨相尋,無時或了,不如借此機緣,加以化解,故而過招之際,不曾使出自己新近參悟、威力極強的“補天六手”及“回瀾六手”。

 但鬥到八十招左右,發現鐵冠道長招招聚足真力,似蓄意一挫自己,不禁眉梢微剔,冷笑一聲,接連施展了“回瀾六手”之中的三招精妙絕學。

 這三招精妙絕學,威力凌厲,神化萬方,果然攻得鐵冠道長大為驚愕,連連閃避!

 冰心神尼微微一笑,運用“蟻語傳聲”功力向鐵冠道長說道:“鐵冠道友,我們就算秋色平分,到此為止了吧!”

 “蟻語傳聲”方了,一招“煉石補天”,又已攻出!

 這招“煉石補天”,是“補天六式”中的精中之精,變化無窮,方圓數丈周圍,均在冰心神尼雙掌威勢籠罩之內。

 鐵冠道長因彼此都是一派掌門身份,自己適才被對方攻得略見窘迫,已覺難以為情,如今若再倉惶逃遁,豈不使震天派威風掃地?

 心動處,鋼牙一挫,根本不理會冰心神尼為了保存他的顏面、施展“蟻語傳聲”所說之語,竟自把數十年功力齊聚右掌,一招“力士推山”,迎著對方“煉石補天”的來勢,以陰柔暗勁緩緩推出,企圖倚仗沉雄內力挽回頹局,一決勝負!

 冰心神尼認為自己已以“回瀾三式”略顯顏色,又用“蟻語傳聲”通知對方,鐵冠道長似不會再不知趣。

 加上鐵道長那招“力士推山”,雖是凝足功力,但卻以陰柔暗勁緩緩推出並在未與對方手掌相觸之前含勁不吐!故而一時疏忽,未曾細察,竟將那招“煉石補天”中途收勢,微笑說道:“鐵冠道友,我們就此收手,點蒼、羅浮兩派間的不解夙仇,也就此一筆勾銷如何?”

 話音未了,雙方手掌業已互接,鐵冠道長掌心忽登,把所凝暗勁,全以“小天星掌力”發出,並獰笑懾人地厲叫道:“冰心妖尼,莫要癡人說夢,誰與你盡解前仇?這場大會了結之後,我要率領震天門下,血洗羅浮,以報司徒三弟的如山重恨!”

 冰心神尼萬想不到鐵冠道長如此陰險毒辣,忙自面容一沉,發出羅浮派做世絕學“般禪掌力”!

 雙方功力修為本就相去不遠,鐵冠道長是早已蓄意硬拚,凝勁以待,自然大佔便宜,冰心神尼則是倉卒之間勉強施為,無疑吃了暗虧,故而兩掌相交,內力猛吐之下,冰心神尼不禁低哼一聲,微退半步,知道自己一慈悲,反授人隙,右腕已被震傷,傷勢並還不輕。

 鐵冠道長得意獰笑,正想索性再度發掌,把冰心神尼毀在當場再說,忽然一陣寒風,飄墜面前,現出冷白石的高大人影。

 冷白石不理鐵冠道長,卻向冰心神尼恭恭敬敬深施一禮,說道:“九界無邊,眾生難度,大師願力再宏,也感化不了這些蛇蠍為心、豺狼成性的魑魅魍魎!趕快請回看棚,讓冷白石見識見識對方到底有多少狠辣無恥的鬼計?”

 冰心神尼知道自己右腕受傷,暫時已難對敵,遂目光冷瞥鐵冠道長,向冷白石淡然一笑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冷兄記住,除非你有慈悲度世、剜肉喂虎之,否則便須竭力施為,不能絲毫容情,我已體會出了如遇毒蛇,還是非打蛇的七寸不可!”

 話完,含笑舉手,緇衣飄處,身法依然靈妙無儔地回歸本陣!

 “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自對方下場的身法之上,看出“雪山冰奴”冷白石武功極高,遂向“九首飛鵬”戚大招低聲囑咐說:“戚掌門人,鐵冠副掌門與羅浮掌門拚鬥將近百招,真力定有相當損耗,何況對方出陣之人身手不弱,你應該另派好手下場接替,免得讓那冷白石以逸待勞,佔了便宜。”

 戚大招也深知冷白石的厲害,聞言之下,想了一想,向“白頭羅刹”鮑三姑笑道:“鮑師姊,冷白石的功力不俗,恐怕要請師姊出場,才有製勝把握!”

 鮑三姑應聲起立,也未施展什麽出奇身法,隻是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場中,向那正與冷白石凝神對峙的鐵冠道長笑道:“副掌門人請回,讓我老婆子來領教領教雪山絕學!”

 鐵冠道長見機回陣,鮑三姑因自己適才緩步而來,已把所練罕世難見的“雪凍僵屍”奇功準備妥當,遂向冷白石怪笑問道:“冷白石,我們這一陣如何鬥法?”

 冷白石傲然笑道:“拳腳兵刃,內力玄功,隨你劃道,冷白石無不奉陪!”

 鮑三姑陰森森地一笑說道:“你所住的大雪山玄冰原是極寒之地,我所住的祁連山絳雪洞也是一片雪地冰夭,我們先比比冰凍的功夫,再試試挨打的能力如何?”

 冷白石雙眉一剔,接口答道:“我早就說過任憑你劃道,我無不奉陪!”

 鮑三姑嘴角微撇,轉身吩咐震天派弟子,準備兩大堆新降的白雪。

 祁連山地勢頗廣,峰壑之間冷暖不一,這絳雪洞前便屬終年積雪的奇寒地帶,故而準備起來極為容易,刹那以後,震天派弟子使在石坪中央堆好了三尺方圓的兩堆白雪。

 鮑三姑手指這兩堆白雪,向冷白石獰笑說道:“冷白石,我們全是由冰雪堆中鑽出來的怪物,自然還是比較比較老本行來得有趣!”

 冷白石目光微注那兩堆白雪,曬然一笑問道:“你是不是要想和我比較‘坐雪成冰玄功’?”

 鮑三姑點頭一笑,並反向冷白石問道:“你知不知‘坐雪成冰玄功’的必需條件?”

 冷白石仰天大笑道:“你既稱我們都是冰雪堆中鑽出來的怪物,則對於這些本行功力怎會不知?‘坐雪成冰玄功’不僅要先坐雪成水,再複坐水成冰,還要使冰高三寸以上,才算到了上乘境界!”

 鮑三姑說道,“你懂得其中秘奧便好,我們不必廢話,且自施為,比完好讓別人,今日這震天大會之上的高明之士多得很呢!”

 說完,兩人遂在那兩堆高約尺許、周圍也有三尺左右的白雪之上,分別盤膝靜坐。

 片刻以後,便見冷白石、鮑三姑座下及身外的白雪,漸漸開始溶化!

 夏天翔看得詫異起來,向身畔的仲孫飛瓊,低聲含笑問道:“仲孫姊姊,我在哀牢山朱竹谷中與‘白骨仙子’也曾比較過互坐冰床,那種玄功講究坐冰不化,端的極難!但如今卻看不出冷大哥與鮑三姑這等坐雪成冰有何難處?仿佛隻要能夠略為提聚丹田真火之人,不就都能辦得到麽?”

 仲孫飛瓊尚未答言,旁坐的“冰魄神妃”茅玉清已微笑說道:“夏老弟不必疑詫,你且看完再說,這種功力,冷白石與鮑三姑均極出色當行,便是‘白骨三魔’施為起來,也未必能到如此地步。”

 夏天翔俊臉微紅,凝目注視場中,果然漸漸看出興趣。

 原來此時鮑三姑及冷白石所坐的那兩堆白雪業已整個融化成水,但卻毫不往外散流,好似被甚無形氣網束縛,成了兩根圓形水柱。

 冷白石與鮑三姑,仍然坐在這兩根圓形水柱的頂端水面之上,不僅毫不下沉,連衣裳也似並未為水所濕。

 更妙的是,在場人物全是武林行家,目力奇強,一齊看出二人所坐確是兩根水柱,絕沒有結成冰塊。

 “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看到此處,方相顧微笑點頭,對冷白石、鮑三姑的功力流露出讚許之意。

 被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疑為“身毒雙怪”及“東流三矮”的黑膚怪漢與矮身奇服之人,也均在眉目之間顯出了驚佩的神色!

 又過片時,兩根圓形水柱的顏色一變,竟在極為短暫的時間之內,通體成冰!

 冷白石與鮑三姑身形微閃,雙雙飄然起立,並各自打量對方所坐的那根冰柱。

 鮑三姑見冷白石所坐的冰柱頂端,出現一圈盤膝坐痕,但這坐痕並非往下陷落,而是往上凸出約莫四寸,冷白石眼中所見,也是同樣情形,不禁一陣“哈哈”怪笑,目注鮑三姑說道:“鮑老婆子,真有你的,第一陣‘坐雪成水,坐水成冰’的比較結果,冰高四寸,兩兩相同,隻好算是秋色平分!你所說的第二陣挨打功夫,又是怎樣比法?”

 鮑三姑怪笑答道:“比較挨打,還不容易?我要采取最笨拙也最簡單的方法,每人各挨三掌!但隻許凝功硬抗,不許閃避,不許還手!”

 冷白石點頭說道:“這樣比賽挨打,倒也乾脆,但不知誰先打誰?”

 鮑三姑看他一眼,冷冷說道:“依你說呢?”

 冷白石大笑說道:“自然你先打我!”

 鮑三姑不悅問道:“我為什麽要佔這種便宜?”

 冷白石雙眼一翻,仰天大笑說道:“你是女的,我是男的,這個便宜,當然要送給你佔。”

 鮑三姑搖頭說道:“不對,不對,還是你先打我!”

 冷白石怪笑說道:“你有什麽理由,讓我先打?”

 鮑三姑冷冷答道:“我業已佔了出題劃道的便宜,怎能把便宜一齊佔盡?”

 冷白石強她不過,忽然瞥見遠遠飛來一行鴻雁,遂手指空中說道:“我們誰先動手,不必爭論,乾脆就以雁聲為斷!倘若雁叫單聲,我先打你,雁叫雙聲,則你先打我!”

 鮑三姑方一點頭,長空雁陣之中的當頭一隻鴻雁,恰好叫了三聲!

 冷白石眉頭微蹙,目注鮑三姑,怪笑道:“老婆子,算你倒霉,雁兒竟幫我的忙,趕快凝聚功力,準備挨打!”

 鮑三姑一陣聲如梟鳥的陰笑道:“我老婆子已成金剛不壞之身,你隨時均可發掌。”

 冷自石神功暗聚,因對方終是女流,自己不願舉掌實擊,遂改以內家暗勁,照準鮑三姑胸前,呼然銳嘯地凌空劈出。

 鮑三姑果未閃避,也未還手,被冷白右擊得身形微震,足下退了半步,低哼一聲說道:“好掌力,你的確是我婆子生平所遇的第一勁敵!”

 冷白石因自己這第一掌業已聚有十一成功力,威勢之強,足可開碑裂石,但實胚胚地擊在鮑三姑胸前以後,居然隻使她身形微震,無甚傷損,不由大出意外!

 鮑三姑冷冷問道:“冷白石,你怎不繼續動手?難道懼怕打完以後,我要打你?還是你隻有這一掌之力?”

 冷白石濃眉雙剔,沉聲說道:“老婆子莫要賣狂,我還有兩掌未發,縱然打你不死,也總夠你受的!”

 語音了處,提足十二成內家真力,貫注右掌,再度照準鮑三姑胸前,凌空劈出。

 這一掌威勢更強,果然把這位震天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鮑三姑打得踉蹌幾步,面色微變,在略一定神之後,方自目中凶芒電射,冷笑說道:“冷白石,你內家勁力雖強,但我老婆子自信還能再挨十掌!”

 這時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眉峰微蹙,向雪山掌門“冰魄神君”申屠亥低聲說道:“申屠神君,倘若冷白石兄連擊三掌以後,不能使鮑三姑身受重傷,則恐怕要毀在這老婆子手下呢。”

 申屠亥微笑說道:“真人放心,冷白石的內功修為,比申屠亥夫婦更為深厚,何況又佔了先動手的便宜,我料他縱然連發三掌不能奏功,但鮑三姑必已髒腑受震,真元損弱,也未必能使冷白石受到嚴重傷害。”

 申屠亥既然這等說法,弘法真人也隻好默默不語。

 但夏天翔看到此處,因冷白石再打一掌以後,便要挨打,不由替他這位冷大哥擔心著急起來,竟自離座起身,走到棚口,提氣高聲叫道:“冷大哥,這老婆子練有一種‘雪凍僵屍’奇功,不但能抗內家掌力,連寶刀寶劍均難傷害!我昔日曾存洱海東岸的荒廢禪寺之中親眼見她施為,故而你最後一掌,似應用些什麽特殊功力對她克制才好!”

 鮑三姑見自己所練的“雪凍僵屍”奇功,竟被夏天翔叫破,不由偏頭向他怒視幾眼!

 夏天翔大笑說道:“鮑老婆子,你何必瞪我,你應該看看我冷大哥正在凝聚什麽神功,這一掌之威,你大概就要吃不消了!”

 鮑三姑聞言,目光瞥處,果見冷白石面含怪笑,雙眼神光閃閃,覷定自己,身軀微顫,全身膚色逐漸變成慘白。

 鮑三姑既是震夭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認識這種絕世神功,不禁心內一寒,見冷白石慢慢卷起右邊的衣袖,只見他這隻右臂自手腕以下,業已變得與那冰柱同色,怪笑幾聲,雙目精芒如電,緩緩說道:“鮑老婆子,你既練有‘雪凍僵屍’奇功,難道還怕我這‘九轉天寒手’麽?”

 鮑三姑咬牙厲聲答道:“冷白石,你不必得意,‘九轉天寒手’雖然威力難當,但你只剩這最後一掌!倘若我老婆子仗著多年修為,不致骨髓成冰,則你必然逃不出我的三掌之外!”

 冷白石仰天狂笑說道:“冷白石生就銅筋鐵骨,加上刻苦功行,挨你三掌,尚有自信!如今我‘九轉天寒玄功’即發,你且試試它的滋味如何?”

 說完,右掌先往懷抱中一收,然後倏然猛翻,當胸疾推而出!

 這一掌關系大重,不僅右邊看棚內的仲孫聖父女、夏天翔、峨嵋、武當、雪山、羅浮、少林五派人物暨賽韓康、尉遲巧等風塵奇俠,一齊屏息凝視,連左邊看棚內的震天群魔,也均緊張得站起身形,觀看究竟。

 說也奇怪,冷白石前兩記內家重掌,呼然怒嘯,勁氣排空,幾乎挾有摧嶽之威,並未能把鮑三姑擊得如何狼狽,但如今這凝集“九轉天寒玄功”的當胸輕輕一推,卻將鮑三姑推得凌空飛起,跌出五步!

 震天群魔方自一聲驚呼,卻被戚大招鎮定異常地搖手止住。

 只見鮑三姑跌坐在冷白石身前五尺以外,雙目緊閉,周身上下,並在不停急顫!

 在座的全是武林行家,知道鮑三姑這周身急顫之狀,是正以精純的內功抗拒所中的寒毒。

 抗拒倘若失敗,則鮑三姑必將骨髓成冰,倒地僵斃;抗拒倘若成功,則冷白石便須準備接受對方慘烈的報復。

 左右兩座看棚中的無數眼神,一齊緊張異常地凝視著鮑三姑,並因彼此立場不同,而期待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

 絳雪洞前,隻有一對眼神,雖也凝注在鮑三姑身上,卻還保持了悠然自得。

 這對眼神,便是比鬥雙方的當事人之一,負手站在鮑三姑身前五尺,神態暇豫的“雪山冰奴”冷白石。

 兩三盞熱茶時分,在一片靜默及緊張無比之中,悄悄溜過!

 鮑三姑周身的急顫終於漸止,雙目微睜,眼中凶芒怒射,但神情卻頗為疲憊地緩緩起身站立。

 震天群魔一陣歡呼!

 戚大招展顏微笑,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消失得無蹤無影。

 “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婦對看一眼,眉頭深蹙。

 夏天翔則拉著仲孫飛瓊的手兒,長歎一聲說道:“仲孫姊姊,我把鮑三姑練有‘雪凍僵屍’奇功的秘密揭露稍遲,害得冷大哥要挨打了!”

 仲孫飛瓊向夏天翔含笑安慰說道:“翔弟不要擔心,方才申屠神君業已說過,你冷大哥內功極好,挨得起打!”

 話方至此,冷白石胸前將台大穴之上業已挨了重重一掌!

 原來鮑三姑卻不像冷白石那般避忌男女之嫌,是照準對方致命要穴,運掌實擊。

 運掌實擊,自比劈空遙擊的威力更為強勁,以致第一掌便把冷白石擊得“吭”的一聲,退出兩步。

 冷白石自知倘系鮑三姑先行動手,在她如此惡毒的認穴下掌之下,自己必難逃死!但如今對方先挨三掌,真力最少減弱四成,則倚仗多年苦練的精純修為,應該可以勉強忍受,至多身帶重傷而已。

 正在轉之間,鮑三姑第二掌又已發出,打的是冷自石胸前另一七坎死穴。

 事先講好,隻許凝勁硬抗,不許閃避還手,冷白石是位磊落男兒,怎肯食言?隻好把全身功力齊注七坎穴上,抗拒來勢。

 鮑三姑心腸惡毒無比,直等指尖沾衣,才突發“小天星內力”,掌心登處,擊得冷白石“騰騰騰”連退幾步,臉色慘白,搖搖欲倒。

 這樣歹毒的打法,別說是人,便是鐵鑄金剛也難禁受,幸虧冷白石內功深厚無比,鮑三姑又已真力大弱,否則必已當場殪命。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看不慣這等惡毒行為,首先目閃奇光,其余群俠也均紛紛起立!

 雪山掌門申屠亥深知冷白石的高傲性情,愁眉雙鎖,低聲說道:“諸位不可出手助陣,隻能讓冷白石挨完三掌,或許尚有些微生機,否則必將逼得他含羞帶愧地自盡而死!”

 夏天翔首先憤然叫道:“冷大哥必死無疑,哪裡還有絲毫生機?我如今才悟出他在立約之時,便上了鮑三姑的莫大惡當!這第三掌,對方必然是打他全身最為脆薄的天靈百匯死穴!”

 夏天翔一語提醒群俠,個個頓足浩歎,申屠亥、茅玉清夫婦,更是雙睛噙淚,傷心已極。

 這時鮑三姑手撫心頭,一面略作喘息,一面提聚真力,緩步向前,果如夏天翔所料,舉掌照準冷白石的天靈蓋上,凝勁擊落。

 冷白石胸前七坎、將台兩處死穴連挨重掌,髒腑早已翻騰,再見對方第三掌打的竟是自己的夭靈,抗拒既已無力,又不肯食言閃避,隻好長歎一聲,瞑目待死。

 右邊看棚群俠,包括申屠亥、茅玉清夫婦在內,一齊引袖障面,不忍見冷白石裂腦橫屍的慘死之狀。

 但主持一切、統帥群俠的仲孫聖眼中突射奇光。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也自歡聲說道:“佑善懲惡,天道無虧,冷白石兄有救了!”

 語音未了,道袍已飄,與仲孫聖化作兩縷青煙,電疾縱出。

 仲孫聖與弘法真人的身形一動,左邊看棚之上,也如電掣雲飄般飛縱出兩條人影!

 這兩條人影,正是“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及震天派掌門人戚大招。

 雙方功力雖然相若,但仲孫聖與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畢竟發動稍早,仍自先到半步!

 鮑三姑那隻右掌,再有三寸便將拍中冷白石天靈,突然眼前人影一飄,被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施展“擒龍手法”,刁住手腕,把腕門緊緊扣死。

 若換平時,鮑三姑功力不弱,弘法真人的“擒龍手”雖妙,未必能輕易奏效,但如今卻因先挨了冷白石兩記內家重掌,一記“九轉天寒功”,身帶暗傷,元氣大喪,才讓這位武當掌教得心應手地加以克制!

 冷白石自分必死,忽覺兩縷冷風,凌空飄墜,知來救星,睜目一看,只見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把鮑三姑擊向自己的那隻右掌的脈門緊緊扣住。

 冷白石長歎一聲道:“武當掌教真人,冷白石雖感厚德,但臨危獲救,何顏偷生?我隻好自盡一死!”

 “死”字方出,“吭”的一聲,便自頹然栽倒!原來已被洞燭先機,站在他身後,準備加以保護的仲孫聖,出手點了暈穴。

 這時“白骨仙子”與戚大招身形也自落地,“白骨仙子”向弘法真人冷然發話說道:“弘法真人,你身為武當掌教,怎的在雙方勝負未分之際,中途援手?這樣的作法,是否有愧於武當派仗以標榜的‘公正’二字?”

 弘法真人“哈哈”一笑答道:“若不為‘公正’二字,貧道還不會下場,這位鮑老婆子的心機手段大毒辣了!”

 戚大招憤然說道:“雙方事前約定各挨三掌,何況我鮑師姊挨打在先,有何不公之處?”

 弘法真人笑道:“冷白石大俠硬挨第一二掌之際,雖然性命呼吸,但因事先約定,任憑對方出掌再狠也是份所應為,故而一乾好友,隻有為他惋惜懸憂,決無一人出手援救!”

 “白骨仙子”冷冷說道:“這才是江湖規矩,也是武林人物的本色!”

 弘法真人聽憑對方譏嘲,依然微笑說道:“但這第三掌,若聽憑鮑老婆子擊落,則冷白石的蓋代英名與一條性命,卻斷送得大以冤枉,死在黃泉,亦難瞑目!”

 戚大招怒聲叱道:“一人三掌,何冤之有?你若不還我一個公道,戚大招立時下令,傾集震天派全力,血洗武當!”

 弘法真人直到此時,臉色才變,冷冷哼了一聲說道:“要我還你一個公道,豈不容易!”

 長眉雙剔,右手一翻,硬把鮑三姑那隻手掌翻了過來,鮑三姑慘叫一聲,疼得幾乎暈死。

 戚大招見狀正欲向弘法真人申斥,但目光注處,不禁滿面羞愧,把即將衝口而出的一句惡言噎了回去!

 原來鮑三姑右掌拇食指的指縫之間,竟夾著一根紫黑色的“天荊毒刺”!

 鮑三姑是借著打了冷白石第二掌後,手撫胸頭,略作喘息之際,暗取“天荊毒刺”,並因背向左棚,以致震天群邪毫無所知,卻被全神貫注場中、目光極銳的仲孫聖及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雙雙發現!

 弘法真人伸手拈了那根“天荊毒刺”,高舉當空,提氣揚聲說道:“貧道向‘白骨仙子’暨震天派戚掌門人請教,這種掌擊天靈並暗藏‘天荊毒刺’之舉,算的是什麽江湖規矩,武林本色?”

 話完,右手一松,鮑三姑慘叫倒地,戚大招緊咬鋼牙,雙目噴火,“白骨仙子”卻被這位武當掌教反擊得滿臉飛紅,片語難發。

 真相一明,左右兩棚中緊張得鴉雀無聲的濟濟群雄,不由立時低低議論!

 夏天翔首先高興得揚眉笑道:“仲孫老前輩與武當掌教畢竟高明,這一來,不僅我冷大哥性命得保,那鮑三姑也定無顏偷生,必將自盡!”

 話音方了,“三手魯班”尉遲巧便即笑道:“夏老弟,你猜錯了!江湖人物不僅有正邪之分,即邪惡魔頭之中,亦有剛暴陰毒之別!故而雖然昆侖掌門知非子的惡跡被人揭穿,亦終於羞憤自盡,宇文洪在你仲孫姊姊手下一招落敗,立被‘白骨天君’處死,但鮑三姑卻決不會如此作法,我料她除了忍辱偷生以外,將來並會對武當一派采取惡毒報復!”

 夏天翔聽完,仍有不信,但目光一注場中,不禁廢然歎道:“尉遲老前輩,你所判斷之語居然絲毫不錯!可見夏天翔近來在武功方面雖有寸進,但對於‘江湖閱歷’四字,卻還差得遠呢!”

 原來鮑三姑身形一倒,戚大招立即伸手相扶,並低聲問道:“師姊感覺怎樣?”

 鮑三姑喘息稍定,咬牙答道:“弘法賊道乘我身受內傷,難聚‘雪凍僵屍’功力之際,竟以武當‘紫陽神功’把我一隻右臂廢去!”

 弘法真人聞言,正色說道:“鮑三姑,休不知足,照你那等卑鄙的行為,僅被‘紫陽神功’廢去一臂,已是我體量上蒼好生之德,寬大為懷,恩施格外!”

 “白骨仙子”因己方錯處被人抓住,根本無法還口,遂以“蟻語傳音”功力,向戚大招說道:“戚掌門人,請把令師姊送回絳雪洞,將息養傷,由我替她報仇雪恨!”

 戚大招聞言,遂一面攙扶鮑三姑回歸本陣,一面低聲獰笑說道:“鮑師姊請遏怒養傷,等這場震天大會了結以後,我們立傾全力,圖謀武當,定把他天柱峰頭攪得天昏地暗,三元觀裡滿布慘霧愁雲!”

 弘法真人見戚大招業已攙扶鮑三姑走去,遂向仲孫聖說道:“仲孫大俠,我們也該把冷大俠送回將息,雙方另行派人出陣!”

 語音方住,忽然響起“白骨仙子”冷冷的笑聲,緩緩說道:“我們既已下場,何必另行派人?無論武當掌教或是‘天外情魔’,你們二人中隨便留下一位,對我老婆子指教幾手!”

 弘法真人知道“白骨三魔”的武功造詣,以“白骨天君”最強,“白骨羽士”居次,這“白骨仙子”要算較弱的一環,而群俠陣中則推仲孫聖為第一高手,震天大會目前才隻開始,不宜輕用主將,遂向仲孫聖含笑說道:“仲孫大俠,請把冷大俠護送口棚,由貧道以武當薄藝,會會‘白骨仙子’的震世絕學!”

 仲孫聖雖然明知弘法真人的功力要比“白骨仙子”弱上一籌,但除了自己以外,己方再挑選不出更強的好手,隻好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道兄謹慎應付,武林人物間互相切磋過手,勝負乃是常事,不必過份認真!”

 弘法真人低聲一笑說道:“仲孫大俠放心,貧道懂得你言中的深意!”

 仲孫聖聞言,遂抱起冷白石縱回看棚,替他點開暈穴,告以適才情事,冷白石方始釋懷,心中不再慚愧難過。

 雪山掌門申屠亥、茅玉清夫婦雙雙站起身形,向武當弘光道長深施一禮,由申屠亥發後說道:“武當掌教惠我雪山一派良多,申屠亥夫婦永志心頭,必當盡力圖報!”

 弘光道長謙謝不已,仲孫聖笑道:“道長不必大謙,我從戚大招及鮑三姑的眼神之中,看出他們對武當怨毒太深,今後天柱峰三元觀定然多事,你們武當、雪山兩派若能合力禦敵,才較穩妥!”

 說到此處,又向“冰魄神君”申屠亥夫婦搖頭苦笑道:“方才鮑三姑倘掌中不藏天荊毒刺,冷兄依然性命難逃,我等也不便出手相救,可見古人天相之語委實不差,要想在這險惡江湖之中安然闖蕩,扶持正義,濟物救民,必須善積陰功,以求天佑,武學心機兩者還在其次呢!”

 冷白石危機既過,各派群俠與震天群邪的整副心神,又複貫注在“白骨仙子”及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這兩位出類拔萃的當世一流好手身上。

 弘法真人知遇勁敵,先自沉穩心神,嶽峙淵停,抱元守一,向“白骨仙子”含笑說道:“仙子打算怎樣賜教?”

 “白骨仙子”根本未把這位當代八大掌門之一的武當掌教看在眼內,淡淡一笑說道:“你是名門正派,我是左道邪魔,自然還是由你來出題目比較光明!免得萬一較量結果竟屬道淺魔高,又要說我在暗中弄巧!”

 弘法真人聞言,毫不客氣地微笑說道:“仙子既然這等說法,貧道便遵命出題!”

 話完,因所出題目妥當與否,關系自己半世英名以及武當一派威望,遂極為慎重地蹙眉思索。

 右邊看棚之上,仲孫聖也向群俠說道:“這場比鬥關系極重,雖然‘白骨仙子’名列‘白骨三魔’,是位出類拔革的左道強手,但弘法真人既獲出題之利,倘能善用所長……”

 話猶未了,場中的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業已長眉雙挑,揚聲說道:“我們以三場定輸贏,貧道忝屬武當掌教,絕不取巧,第一陣比較劍術,算我出題!第二陣比較玄功,用何方法,由仙子決定!第三陣劃地為界,互較內力,則勝負之數。全看修為火候,誰也無法僥幸。”

 “白骨仙子”點頭說道:“你這三個題目出得確實不錯,如今我們便比第一陣,請亮出你的武當鎮山神劍。”

 弘法真人微笑說道:“武功到了我們這等火候之人,似乎不應再在兵刃上佔人便宜,為求絕對公允起見,請你命人折取兩段同樣的枯枝,以枝代劍。”

 “白骨仙子”深深看了弘法真人一眼,冷然說道:“你倒真夠驕傲,頗有一位掌教的氣派,我也敬如所命,就叫他們折枝代劍便了!”

 仲孫聖聽到此處,向群俠慰然笑道:“弘法真人這第一陣的題目出得確極妥善!因為武當劍術本以綿密柔韌見長,再以枯枝代劍,更使對方有力難逞,業已立於不敗之地!”

 但說到此處,忽又眉峰略聚,側顧弘光道長問道:“第一陣比賽劍術,我已料定弘法真人決無敗理!第二陣較量玄功,勝負也不會大為明顯,這兩陣的題目,出得極具智慧,但第三陣互拚內力之舉,我卻有點擔心,道長可知弘法真人何以出此?”

 弘光道長毫不隱瞞地含笑答道:“我掌教師弟自上次黃山會後,因預見武林浩劫將臨,遂一向都在閉關苦習本派幾種傳宗絕學,一心修為之下,居然靜極慧生,能夠在‘紫陽神功’之中,微生‘大還真力’!”

 仲孫聖失驚道:“這倒真是難得!”

 弘光道長微歎一聲說道:“可惜我掌教師弟才通妙道,震天大會即屆,以致火候太淺,不知是否敵得過‘白骨仙子’?但據我所料,我掌教師弟為了共同努力降魔衛道起見,定然就是倚仗這火候極弱的些微成就,冒險一試!”

 仲孫聖點頭歎道:“如此說來,弘法真人委實用心良苦!”

 群俠談論至此,震天派中弟子已折來同樣粗細的兩段三尺長的枯枝,由弘法真人與“白骨仙子”隨意各取一段在手。

 弘法真人含笑問道:“請問仙子,我們這場較量劍術,是不分勝負不止?還是定一招數限制?”

 “白骨仙子”想了一想答道:“今日群雄濟濟,盛會正多,我們倘若光在這第一陣上就鬥個五六百招,豈不大費時間?還是各出全力相搏,萬一到了百招仍無上下,便算和局。”

 弘法真人點頭笑道:“貧道敬遵仙子所命,第一陣彼此便以百招為限!”

 交代既畢,雙方微一撤身,退開數尺,各自手握枯枝,凝神伺敵。

 慢說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心中極為戒懼謹慎,便連“白骨仙子”那等驕狂的蓋代魔頭,因知武當劍術非比尋常,對方又以此作為第一陣的題目,必有所恃,也自傲氣略收,不肯過份輕敵,隨意進手。

 兩位絕代高手,一左一右地活開步眼,展動身形,主客看棚之內的正邪群雄、一齊鴉雀無聲,異常肅靜。

 其中點蒼、峨嵋兩派,也以劍術名世,更是個個屏氣凝神,靜觀這一場罕世劍戰!

 兩人相距丈許,緩緩轉了三圈,弘法真人仍然氣定神閑,手橫枯枝,目光籠注對方,嚴守內家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以靜製動妙訣,不肯絲毫魯莽,授人以隙!

 峨嵋掌門玄玄仙姥看得向秀朗道姑、秀圓道姑及盛秀芝等三位師妹讚道:“師妹們可已看出?武當掌教真人對於武家最難的靜字訣業已火候純青,參究到了所謂‘心似蛛絲遊碧落,身如綢甲掛枯枝’的極高境界!”

 讚歎至此,場中情勢忽變,兩位絕代高手業已宛如驟雨狂風般鬥了三合!

 原來雙方對峙一久,“白骨仙子”未免傲氣微生,暗想憑借自己的功力,對付一位武當掌教,何必如此戰戰兢兢?便先行進手,啟開戰端,又複何礙?

 哪知她這種意才啟,已被弘法真人那雙始終籠注對方,洞微燭隱的銳利神眼發覺,根據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原則,搶先發招,長嘯一聲,手中枯枝震處,“天河洗甲”、“平野垂星”、“亂石崩雲”三式回環絕學,宛如浪湧濤翻,連綿攻出。

 “白骨仙子”對於弘法真人應變之速,劍招之妙,也自暗暗心折,身形微退尺許,枯枝揚處,一式“龍起雲騰”,含挾無窮潛力,居然把弘法真人三招絕學的威勢一齊輕輕化解:賽韓康看得悠然神往,脫口讚道:“武當劍術雖以綿密柔韌見長,但威猛靈奇之處,仍如海立山崩,雷霆震怒!”

 弘光道長苦笑接口說道:“我掌教師弟這三招劍法雖然搶製機先,用得恰到好處!但卻被‘白骨仙子’隨手一招,便即輕輕化解,可能苦鬥百招,要想保持不敗,委實異常艱苦的呢!”

 這幾句話兒,聽得各派群俠均自默然,暗替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懸憂不已。

 但弘法真人卻似毫無怯意,三招攻出,又複三招,接連十次進手,一共攻出三十招凌厲絕學。

 可惜每次進手的凌厲攻勢;都被“白骨仙子”微揮枯枝,以純厚的潛力從容化解。

 第十次的三招攻罷,弘法真人心知對方不會始終挨打,必將還手,遂趕緊收攝心神,氣達四梢、歸一,沉著待變。

 果然弘法真人的意剛定,耳邊厲嘯起處,攝魄驚魂,眼前一片宛如海立山崩的枯枝光影排空卷到,“白骨仙子”完全效法他適才所為,也是施展三招詭辣絕學,疾攻而至。

 對方既然學步自己,自己又怎能示弱於人?弘法真人隻好也自暗凝內家潛力,以手中枯枝,虛空畫了一個太極圖形,“白骨仙子”的三招連攻,果然亦被從容化解。

 “白骨仙子”聳眉冷笑,三招,三招,又複三招,招招凌厲絕倫,連環攻出!

 弘法真人則以手中枯枝不斷連畫太極圖形,總算似危實安地應付了“白骨仙子”十次攻勢。

 夏天翔看得眉飛色舞,向仲孫飛瓊笑道:“仲孫姊姊,這場精彩的劍鬥,看得實在過勁,如今又該武當掌教進攻,且看弘法真人老前輩如何施展,在這所余的四十招中爭取勝利!”

 說話剛了,不覺臉上一紅,因為弘法真人並未如他想像般的再度進攻,隻是手橫枯枝,靜立當場,面含微笑,巍然若嶽!

 “白骨仙子”見弘法真人不再進襲,知道對方在半攻半守的六十招接觸之下,心驚自己厲害,業已怯戰,企圖以拖延策略,應付滿百招之數,作為和局。

 既然如此猜度,“白骨仙子”怎肯讓人?陰森森的一聲冷笑起處,身形疾閃,再度進招,但這次所發招數卻非三三出手,而是一招接著一招,連綿強襲,想在四十招中擊敗弘法真人,一挫武當令譽。

 “白骨仙子”這一全力進攻,威勢直如天風海雨,咄咄逼人,刹那之間,便把弘法真人圈入一片枯枝光影之內。

 夏天翔劍眉雙整,向仲孫飛瓊低聲說道:“仲孫姊姊,弘法真人老前輩是堂堂武當掌教,怎的攻了一次便不再攻,難道他只會那三十招劍法?”

 仲孫飛瓊覺得武當派尚有弘光道長在座,夏天翔這樣說話,未免太以失禮,遂面色微沉,嗔聲叱道:“翔弟怎可如此……”

 話方至此,弘光道長業已眉頭深鎖地苦笑道:“夏老弟猜得一點不錯,武當劍術的精華,已被我掌門師弟在開始的三十招中擇優用盡!隻保留了一招似拙實靈、頗具神妙的‘混飩初開’未曾施展!”

 這時雪山掌門申屠亥因心感弘法真人適才搶救冷白石之德,正在異常關注地數著招數,自語說道:“已經九十招了,弘法真人再能撐持十招,這第一陣便成和局!”

 說完,雙眉緊蹙,繼續數道:“……九十三招……九十四招……九十五招,哎呀!這第九十六招,躲得好險!”

 滿座群俠的心情,也跟著申屠神君的數招之聲,越來越覺沉重!

 第九十六、九十八、九十九三招,“白骨仙子”是竭盡全力施展,“指天劃地”、“松濤萬頃”、“月湧長江”等輕易不用的絕學連環進攻,所挾真力之強,使手內那根枯枝劃空生嘯,銳響攝魂,在弘法真人上下前後左右各方,織成一片密密的光網。

 弘法真人在這最後關頭,越發極為謹慎小心,施展“縮骨神功”,配合“燕青十八閃翻”,再加手中枯枝不住畫太極圖形,居然險煞人的,把這最後難關,一一度過。

 難關既度,弘法真人順勢發招,手內枯枝微挺,緩慢異常地、照準“白骨仙子”的心窩,徐徐點去。

 茅神妃失聲讚道:“武當掌教畢竟超人,在如此艱危的情勢之下,居然仍能還手。”

 弘光道長微笑說道:“這一招就是我適才對夏天翔老弟所說的‘混飩初開’!”

 “白骨仙子”因自己那最後三招是施展煞手全力進攻,居然仍然未能克敵奏效,不由心中又是懊喪,又是憤感,隨手一揮枯枝,把弘法真人當胸點到的枯枝,震開三尺。

 申屠亥首先如釋重負,在右邊看棚之上,提氣高聲叫道:“百招已滿!”

 “白骨仙子”聞聲停手,目注弘法真人,悻悻說道:“你的運氣真好,倘若再加十招,這第一陣大概便非和局。”

 弘法真人心神大定,含笑答道:“這第一陣,貧道僥幸承讓,本來不是和局!”

 “白骨仙子”聽得心中一震,愕然問道:“聽你之言,像是我已落敗?”

 弘法真人微微一笑,壓低喉音,不使旁人聽見,向“白骨仙子”說道:“仙子請看你手中枯枝的枝頭三寸之處!”

 “白骨仙子”低頭一看手中枯枝。不禁臉上飛紅,原來適才最後那招,自己憤懣失神,隨意揮擋之下,竟被弘法真人暗以“鳳凰三點頭”手法,在自己所執枯枝的枝頭三寸之處,點出了三個異常整齊的圓圓的。

 以他們這種身份,既有如此疏失,隻得認輸。“白骨仙子”憤然折斷枯枝,向外一拋,對弘法真人冷冷說道:“第一陣便算我輸,我們開始第二陣,再在玄功方面一分勝負!”

 群俠這邊,雖然未明究裡,但聽了這幾句話兒,心頭均自熨貼已極!

 震天群邪那邊則一齊默然,“白骨羽士”見狀笑道:“諸位放心,這第一陣定系‘白骨仙子’輕敵失利,我敢保證她在玄功內力等二三兩陣之上,絕對有取勝的把握!”

 這時弘法真人又向“白骨仙子”含笑問道:“第二陣玄功方面的比較方法,仙子可已想好了麽?”

 “白骨仙子”目中精光電閃,冷然答道:“我想……”

 第二十七章:初試神功

 “我想”兩字方出,一聲清宏無比的“阿彌陀佛”,以及一陣銀鈴般的嬌脆笑聲,突然響遍全場,東北面山峰離地三四十丈之上,現出一位灰袍僧人,手挽一位白衣女子,宛若絕世飛仙般,自那樣高處斜往場中飄飄飛降。

 這種罕世難睹的驚人身法,鎮壓得所有在場豪客鴉雀無聲,連“白骨仙子”也停口暫不出題,雙目凝光,打量來者是何人物。

 仲孫飛瓊秀眉微揚,高興得向仲孫聖說道:“爹爹,花如雪師姊與一缽神僧來了,她施展的是爹爹昔年為她精心設計的‘天仙飄帶’身法!”

 說話之間,手托紫色玉缽的一缽神僧與容光絕世、身後拖著兩條長達一丈七八的寬飄帶的“巫山仙子”花如雪,業已飛墜當場,群豪方自恍然,知道他們二人之所以能自三四十丈高空飛降之故,就是由於花如雪身後兩條長而寬的飄帶,可以阻風借力。

 花如雪不理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卻向“白骨仙子”春風滿面地深施一禮。

 “白骨仙子”看出來人不俗,訝然問道:“尊駕何人?你我素不相識,如此謙禮則甚?”

 花如雪笑道:“我叫花如雪,因長居巫山,被人稱作‘巫山仙子’!但我這‘巫山仙子’,不但沒有你‘白骨仙子’的名頭高大,武功輩份,也遠有不逮!故而適才施禮之故,一來是對前輩恭敬,二來有事相求!”

 仲孫飛瓊聽得向夏天翔低聲笑道:“我花如雪姊姊好端端的大捧對方,不知有甚花樣?‘白骨仙子’可能要上惡當!”

 “白骨仙子”不知花如雪是仲孫聖愛徒,覺得對方容貌風神既極可愛,禮節語氣又頗謙恭,遂含笑說道:“你有何事相求?少時再說,如今我正要與武當掌教互較功力!”

 花如雪看了弘法真人一眼,又向“白骨仙子”含笑說道:“我所求之事,便是想請你讓我與武當掌教先鬥一場!”

 “白骨仙子”訝然問道:“你們之間,莫非有甚深仇宿怨?”

 花如雪點頭說道:“‘武當七子’中的離塵子,曾在巫山朝雲峰下被我逼得投江自剔而死!”

 一缽神僧靜聽至此,單掌當胸,了一聲“阿彌陀佛”!

 弘法真人也想不到花如雪會在此時出面攪鬧,不禁長眉深蹙,也自了一聲“無量佛”,目中神光湛湛,朗然說道:“花仙子,當年舊事,武當派原諒你是無心之失,一筆勾銷,從此不必再提,你且暫時請開,讓我與‘白骨仙子’較量較量玄功強弱!”

 花如雪聞言,向弘法真人斂衽施禮,含笑說道:“花如雪當年無心之惡,既承真人海量相寬,我這裡先行謝過!”

 弘法真人默然不言,單掌當胸,稽首還禮。

 花如雪退到“白骨仙子”身邊,嫣然笑道:“老前輩,你既願與武當掌教互較玄功,怎的還不開始?也好讓我瞻仰你震驚宇宙的神奇絕學!”

 人生得漂亮一些總佔便宜,花如雪這巧笑情兮的一聲“老前輩”,叫得“白骨仙子”周身舒泰,含笑說道:“我正在設想彼此之間的比鬥題目!”

 花如雪又複盈盈笑道:“老前輩何必苦苦思索?我來代你們出個題目,並就便評判勝負好麽?”

 “白骨仙子”一來未曾料到花如雪藏有極深心機,二來因知玄功強弱,有目共睹,不論用何方式比鬥,或由誰評判,均無法從中弄鬼,遂點頭笑道:“使得,使得!”

 花如雪又向弘法真人含笑問道:“武當掌教真人是否同意?”

 弘法真人夷然無懼地應聲答道:“這一陣的決定之權本在‘白骨仙子’,不論以何種方式比較,貧道均如命奉陪!”

 花如雪聞言,遂向左邊看棚中的震天群邪,含笑揚聲叫道,“請戚掌門人派人送兩巨觥美酒來此備用!”

 仲孫飛瓊聽得向夏天翔低聲說道:“我花如雪嬸嬸不知要出什麽花樣?”

 夏天翔微笑道:“不論花姊姊出什麽花樣,這一陣既由花姊姊出題,又由她評判,弘法真人必勝無疑,三陣之中,連勝兩陣,第三陣最為凶險的內力相拚,根本無須再比,不僅弘法真人英名得保,更可把‘白骨仙子’那老魔頭氣得半死,故而據我所料,花妨嬸此舉,定系為了離塵子之事,對於武當掌教負咎良深,才特意盡力暗助,以為贖罪!”

 夏天翔這一番話兒,分析得合情合理,群俠聽得均自暗暗點頭,弘光道長更替掌教師弟大放寬心,滿臉含笑,神情極慰!

 隻有仲孫聖眉峰微聚說道:“夏賢侄分析得雖有道理,但花如雪若有絲毫偏袒,對方必然不服,甚至可能因此引起下場血雨腥風的惡鬥群毆!”

 仲孫飛瓊凜然接口道:“爹爹說得不錯,那戚大招大概為防花姊姊從中弄巧,居然親自斟酒下場,在旁監視呢!”

 原來“白骨天君”及“白骨羽士”心機亦頗凶狡,既聽花如雪索取兩觥美酒,使命戚大招親自持酒上場,從旁監視。

 花如雪雖見戚大招親來監視,仍毫不在意地接過兩巨觥美酒,向“白骨仙子”及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含笑說道:“兩位前輩,請相距兩丈,盤膝坐地!”

 “白骨仙子”與弘法真人既已答應由花如雪出題,遂隻好由她擺布,如言坐好。

 花如雪笑道:“我這場的題目,便是要兩位前輩各運玄功,把這兩觥美酒,凌空飲盡!並因你們兩位,一位是名驚寰宇的‘白骨仙子’,一位是譽滿武林的武當掌教,故想把這凝氣吸酒的距離,定為一丈,俾使與會群雄,瞻仰瞻仰這罕世難睹的絕藝神功,但不知兩位前輩是否認為這一丈距離太遠一點?”

 弘法真人與“白骨仙子”雙雙默然不語地微一點頭,對這一丈距離,表示非常同意。

 花如雪走到兩人中央,把那兩巨觥美酒並排擺好,又向“白骨仙子”與弘法真人含笑說道:“兩位前輩請各吸右邊一觥……”

 話猶末了,戚大招忽然靈機一動,對花如雪插口說道:“這兩觥美酒的位置能不能相換二下?”

 花如雪嫣然一笑,點頭說道:“酒是戚掌門人攜來,應該毫無二致,自然可以相換,兩位前輩請各吸靠左一觸便了!”

 戚大招又複問道:“是兩人同時吸取?還是一先一後?”

 花如雪想了一想說道:“同時吸取,高下難評,還是一先一後為妥,不過先吸之人,似乎略覺吃虧一點。”

 “白骨仙子”固是蓋世魔頭,弘法真人也極心高氣傲,聞言之下,兩人竟均不怕吃虧,要來先吸!

 花如雪含笑問道:“第一陣比較劍法之上,哪位獲勝?”

 弘法真人長眉微挑,應聲答道:“貧道僥幸!”

 花如雪笑道:“我既身為評判,便須作到絕對公平,武當掌教已在第一陣佔先,這第二陣自應略為吃虧,由你先吸!”

 弘法真人點頭微笑,暗凝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神功,準備從一丈以外,凌空吸酒。

 戚大招與“白骨仙子”也均覺得花如雪果甚公平,毫無偏袒。

 弘法真人神功聚好,目光凝注左面那隻巨觥,驀然提氣一吸,觥內美酒,果然化成一縷濃例酒泉,凌空飛起,直投弘法真人口內,片刻之間,觸中便即點滴不剩。

 這種罕世神功,看得左有兩棚的正邪群雄,忍不住一齊鼓掌叫好。

 花如雪欽佩無已地微笑說道:“武當掌教的神功,果足令人驚佩,如今應由‘白骨仙子’老前輩施為了!”

 “白骨仙子”在玄功內力方面成就極高,因欲挽回第一陣失手之辱,存心賣弄,早就暗聚功力,等花如雪語音一了,立即施為,只見她輕輕張口一吸,左邊那隻巨觥,居然連同觥中美酒,一齊凌空飛起。

 飛到五尺左右,觥中美酒,才化為酒泉,與酒觥脫離,酒泉飛投“白骨仙子”口中,酒觥則神奇無比地退回原處。

 左有兩棚,爆起一個震天大好,仲孫聖失聲一歎,目注仲孫玉瓊說道:“瓊兒,我道如何?在這種情形之下,你花師姊怎能對弘法真人加以偏袒?”

 弘光道長也愁眉不展地長歎道:“想不到‘白骨仙子’的玄功修為,竟到如此高明的地步,我掌教師弟縱然後吸,也決難照樣施為,勢所必敗!”

 雪山派掌門申屠亥說道:“弘法真人第一陣已勝,第二陣雖敗,不過彼此扯平,但‘白骨仙子’的玄功既然如此高明,內力必極雄厚,第三陣確實凶險,諸位趕快想樁妙法,保全武當掌教的一世英名才好!”

 群俠正在愁眉無策,花如雪業已發話評判第二陣雙方的勝負。

 她果如仲孫聖所料,毫不偏袒地宣布“白骨仙子”獲勝,並向“白骨仙子”與弘法真人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含笑說道:“兩位前輩各勝一陣,恰好秋色平分,請在第三陣上一較強弱,花如雪所願己了,暫且告退!”

 “白骨仙子”對花如雪頗有好感,含笑點頭,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則向這位趕來出題,使自己敗了一陣的“巫山仙子”投過一瞥奇異的眼色。

 第三陣是互拚內力,弘法真人與“白骨仙子”起身走近,各在足下劃了一個徑尺圓圈,站在田中,互伸右掌,默然無語地凝功相貼。

 “九首飛鵬”戚大招看出“白骨仙子”勝算已定,遂欣然色喜地回轉左邊看棚;花如雪與一缽神僧也走到右邊看棚之中,參謁仲孫聖,並與群俠禮見!

 仲孫飛瓊見花如雪滿臉得意笑容,忍不住蹙眉問道,“花師姊,你弄巧成拙,已經使武當掌教弘法真人老前輩因此敗了一陣,為何還這般得意?”

 花如雪把仲孫飛瓊攬在懷內,偎著她的香肩笑道:“瓊妹,我昔時因離塵道長及駱九祥之死,對武當、少林兩派負疚殊深,如今方在弘法真人老前輩身上設法略有答報,怎不高興?”

 夏天翔訝然問道:“花姊姊,你這使弘法真人老前輩敗了一陣之舉,算是什麽莫明其妙的報答方法?”

 花如雪笑道:“翔弟既然也是這般怪我,我便把其中妙處,公布出來便了!”

 群俠聞言,不禁一齊蹙眉深思,猜度花如雪這使得弘法真人敗陣之舉,含有什麽妙計在內。

 弘光道長因事關掌教師弟的一世英名暨武當威望,首先忍耐不住地向花如雪問道:“花仙子快請說明其中玄妙之處,貧道正為我掌教師弟懸憂不已?”

 花如雪恭身笑道:“道長既然垂詢,花如雪卻有一問,欲先請道長賜答,並須見恕晚輩冒昧無禮之罪!”

 弘光道長點頭說道:“花仙子無須過謙,有話盡管請問!”

 花如雪仍然禮貌周到地恭身笑道:“請問道長,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前輩雖在第一陣上以精妙劍術勝過‘白骨仙子’,但在第二三兩陣的玄功、內力比賽之中,有無佔先的把握?並可能獲得什麽結果?”

 弘光道長毫不猶疑地應聲答道:“根據適才‘白骨仙子’所表現的功力看來,我掌教師弟毫無取勝機會,第二陣玄功必敗,第三陣的內力相拚,因欲竭力保全我武當的成名,很可能還有性命的危險!”

 花如雪點頭讚道:“道長據實直言,毫無所隱,真是名門前輩的典范,令花如雪欽服無已!”

 弘光道長焦急的心情形於神色,蹙眉說道:“花仙子休對貧道謬讚,快請說出你的巧妙安排,武當一派當感激不盡!!”

 花如雪笑道:“晚輩也因看出弘法真人前輩第二陣必敗,遂索性故示公平,並有點偏袒對方地令‘白骨仙子’得勝,但卻煞費心機,在這第二陣之中,為弘法真人前輩種下第三陣不敗之因,果然僥幸得手,使那狡猾如狐的一乾震天群邪毫無所覺!”

 群俠聞言,仍均詫然不解,花如雪是施展什麽絕妙手段,能在第二陣內,替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種下第三陣的不敗之因?

 但仲孫聖目光偶然瞥及一缽神僧手中所托的紫色玉缽,及缽中所植的千年芝草,忽地靈機一動,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在弘法真人凌空吸飲的那觥美酒之中,加上了一滴千年芝液!”

 花如雪恭身笑道:“恩師畢竟高明,雪兒雖已用盡心機,仍難瞞得過恩師法眼!”

 仲孫聖也含笑讚道:“你這樁舉措頗見巧思,我若非從一缽神僧手托玉缽內所植千年芝草之上觸物生情,也未必猜得出其中究竟,尤其先請‘白骨仙子’吸取這內中含有千年芝液的美酒,激使‘九首飛鵬’戚大招生疑插口之後,再複換觥,更是天衣無縫!”

 群俠得知究竟,不禁個個大放寬心,並對花如雪的巧妙心思,交相讚譽!

 花如雪卻略整衣衫,向少林護法淨覺禪師,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微啟朱唇,欲待發話。

 少林護法淨覺禪師已知花如雪心意,了一聲“阿彌陀佛”後,搖手笑道:“花仙子千萬莫把‘鐵掌銀梭’駱九祥之事掛在心頭,往事如泡似幻,如露如電,根本不必再提,尤其你今日這場功德,對於扶正鋤邪、降魔衛道的大業攸關至巨,真如一悟,夙孽齊消,老衲在此敬祝你與一缽神僧互相策勵,早參正覺!”

 聽了淨覺禪師這番話後,花如雪兩樁心頭咎事一齊消除,不禁笑顏遂開,與仲孫飛瓊、夏天翔聚在一處,異常親切地互相談笑。

 仲孫聖也向一缽神僧低聲笑道:“大師果然高明,我那孽徒與你一同清修以後,在氣質方面變化不少!”

 一缽神僧聽得玉面微紅,無話可答,隻有目注場中正在苦運內力相拚,雙雙勝負難分,巍如石像的弘法真人及“白骨仙子”,移轉話頭說道:“武當掌教雖然服我一滴千年芝液,真力大增,但若硬拚太久,對於修為方面仍有大礙,老前輩是否向‘白骨天君’或戚大招討個時限較為妥當?”

 弘光道長聞言,也向仲孫聖說道:“我掌教師弟雖然倚仗曾自‘紫陽神功’中參究出一些成就未深的‘大還真力’,又服了花仙子及一缽神僧慨然相贈的一滴千年芝液,足可撐持極長時間不敗,但因對手的功力太高,欲勝仍難,仲孫大俠還是與‘白骨天君’訂個時間限制為妙!”

 仲孫聖聞言遂施展“傳音入密”神功,向對棚中的“白骨天君”及戚大招笑著說道:“‘白骨天君’及戚掌門人,我們是否應為武當掌教和‘白骨仙子’訂個時限?像他們這樣耗下去,萬一耗上兩天兩夜,豈不令與會群雄大為掃興?”

 “白骨天君”聞言,冷然答道:“仲孫老兒不用著急,半個時辰以內,我保證弘法道人的五髒六腑全被‘白骨玄功’震碎!”

 仲孫聖暗罵對方太以驕狂,冷笑不答,轉向戚大招問道,“戚掌門人,幾場切磋以後,天色業已漸近黃昏,貴派幾時才能夠見賜晚宴?”

 戚大招應聲答道:“酉末休戰,即開晚宴,宴後雙方再行繼續較量便了。”

 仲孫聖冷笑說道:“震天大會之事,你這位掌門人未必作得了主,還是問問貴派的首席護法‘白骨天君’為妥!”

 “白骨天君”因深知“白骨仙子”的功力,認為在酉末之前,絕會取得勝利,遂也應聲答道:“仲孫老兒何必激將?戚掌門人自然作得了主,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隻要能夠支持到酉末時分,末被我三妹的‘白骨玄功’震出圈外,這一陣便算和局!”

 話完,立運“蟻語傳聲”功力,向正與弘法真人柏互爭持的“白骨仙子”說道:“三妹,我已與仲孫老兒訂約,晚宴一開,彼化休戰,你務須施展全力,在酉末之前,把對方震出圈外,使武當一派威望掃地!”

 雙方心意相同,就在“白骨天君”向“白骨仙子”發話之時,仲孫聖也自暗運神功,擇人傳音,對弘法真人耳邊說道:“對方功力委實太高,真人此陣務須謹慎求和,切戒冒險圖勝,你適才所吸酒內,藏有一滴千年芝液,加上自‘紫陽神功’參悟而來的‘大還真力’,善加防守,絕有余裕,隻要撐到酉末,晚宴一開,雙方便即休戰,宴後再換別人出陣!”

 弘法真人自從吸酒人口,便發覺酒有異香,使自己真力陡增,精神大振,如今聽了仲孫聖暗告之語以後,方知竟是罕世難逢的千年芝液,不由對仲孫聖及花如雪師徒好生感激,如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抱元守一,靜氣凝神,將性命交修的數十年內家神功,緩緩貫注右掌,益以新由靈藥助長的內力真氣,抗拒對方自掌心綿綿狂湧的奇強勁力。

 “白骨仙子”因在第二陣上便發覺自己的玄功內力,遠超對方,故聽了“白骨天君”相告之語以後,尚暗笑大哥過份看高弘法真人,憑這位武當掌教,哪裡能在自己的“白骨玄功”之下支持到酉未時分?

 誰知一再加功之下,居然發現情形有異,對方掌心勁力雖使自己感覺不出絲毫威脅,但任憑自己把“白骨玄功”由七成、八成加到九成、十成,卻仍無法將弘法真人的身形震動半步,甚至連他那隻右掌也無法推開半寸。

 “白骨仙子”一怒之下,牙關咬處,功力再加,十一成、十二成,足以令人摧肝裂膽的“白骨玄功”,宛如浪卷濤翻,自掌心綿綿湧出,想把弘法真人的身形震出圈外,或是髒腑震碎!

 弘法真人自然更是全神貫注地竭力支撐,但親身體會之下,深知“白骨仙子”的功力,確比自己高出甚多,若非花如雪巧計相助,使自己服了一滴罕世靈藥千年芝液,縱令倚仗自“紫陽神功”中悟出、可以生生不息的一點微薄的“大還真力”,能夠勉強支持,但內髒卻因負荷大過,長期拚鬥,必受重傷,甚至肝腸寸裂,身遭慘死。

 這種情形維持到了酉初時分,仍是兩兩相平,毫無進退,但弘法真人已自額間一滴一滴的滴落汗珠,“白骨仙子”也喘息漸粗,滿頭雪發飄飄欲起。

 群俠看得均自皺眉,弘光道長向仲孫聖苦笑問道:“仲孫大俠的看法如何?難道弄到最後,仍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仲孫聖微一沉吟說道:“因為有了時限,‘白骨仙子’急欲取勝,才會這等全力搶攻!但她氣喘發飄,似乎已是強弩之未,據我看來弘法真人既然參悟不虞匾乏、生生不息的‘大還真力’,可能還將乘機獲勝。”

 弘光道長聞言,方自瞠目驚疑,花如雪畢竟聰明絕頂,卻向仲孫飛瓊低聲笑道:“瓊妹,恩師故作得意,放高語音,震天群邪倘若聽去,必將上當,弘法真人目前的危機也就立解!”

 她這猜測,果然完全猜對,仲孫聖方才所說之語,已被“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聽在耳內。

 原來“白骨羽士”生性陰毒,因見弘法真人在三妹“白骨仙子”全力猛攻之下,雖已額間見汗,但身形仍未稍動,不由大覺詫異,遂悄悄默凝“天耳神通”功力,想從對棚諸人的言語之中,聽取究竟。

 誰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這裡功力剛凝,仲孫聖已在無法再對弘法真人援助之下,故作詐語。

 “白骨羽士”哪裡知道弘法真人雖已參悟“大還真力”,但所得甚微!聽在耳內,不免大吃一驚,也未與“白骨天君”、戚大招等仔細推敲,便以“蟻語傳聲”向場中正以全力對弘法真人發動猛攻的“白骨仙子”說道:“三妹注意,我已探得弘法賊道練有不虞匿乏的‘大還真力’,你千萬莫要做敵大意,致為所乘!”

 “白骨仙子”正對弘法真人的潛力之強大感詫異,聞言不禁心內一驚,故意使所凝的“白骨玄功”頓減兩成功力。

 弘法真人重壓一減,“大還真力”綿綿又生,透過了一口長氣!

 “白骨仙子”何等厲害,一試便知對方果然練有“大還真力”,遂冷笑說道:“武當掌教,我老婆子真還想不到你竟練有‘大還真力’!”

 弘法真人心神一定,微微笑道:“貧道雖已參悟‘大還真力’,但所得尚淺,僅足自保,無法勝過仙子,我們是就此收手,還是拚到酉未?”

 “白骨仙子”因自己適才已傾全力,並未勝過對方,心中也自微怯,乘勢點頭說道:“我們既然難分勝負,何必拚到酉未?且同時退出所劃圓圈界限便了!”

 說完,互相收掌,微一飄身,雙雙縱出所劃圓圈,回歸本陣!

 弘法真人一回看棚,首先便向仲孫聖、花如雪師徒稽首當胸,深深一禮。

 仲孫聖師徒忙自還禮遜謝,弘法真人轉對師兄弘光道長苦笑一聲道:“不登泰山,不知天下之大,小弟這點修為,遇上真正的高人,簡直不堪一擊!此番回轉武當,必當率領諸師兄弟閉關三年,一意靜修,不問任何外事!”

 仲孫聖聽得暗暗點頭,但哪知天心已定,運數難回,震天大會過後不久,武當三元觀中便遭重劫!

 “九首飛鵬”戚大招見“白骨仙子”與弘法真人提前收手,遂吩咐執事弟子準備晚宴,並把事先製妥的數百盞明燈,一齊點燃高懸,絳雪洞前頓時燈光如海。

 群俠一面飲酒用菜,一面低聲討論宴後的對敵之策。仲孫聖笑道:“對方除了那頗似‘身毒雙怪’及‘東流三矮’之一的黑膚怪漢及矮身奇服之人不知是否下場以外,尚有‘白骨天君’、‘白骨羽士’、‘九首飛鵬’戚大招等一流凶邪未曾出手……”

 峨嵋掌門玄玄仙姥接口笑道:“戚大招不足為懼,我老婆子或是申屠神君夫婦、少林兩位禪師,隨便去上一人,也可與他那根九鵬展翼鋼拐鬥個三五百合!倒是‘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虛傳,其中最弱的‘白骨仙子’尚非弘法真人能敵,則‘白骨天君’與‘白骨羽士’的凶威必然更甚,仲孫大俠縱有通天徹地之能,恐怕也雙拳難敵四手。”

 仲孫聖忽然目注一缽神僧,含笑說道:“大師在江湖中向作調解之人,從不伸手,今日破例一次如何?”

 一缽神僧宣了一聲佛號,惶然說道:“老前輩這回可看走了眼,貧僧些許薄技,怎足當‘白骨三魔’的尊奉?”

 仲孫聖微笑道:“大師不必深藏若虛,你方才憑借雪兒一點天仙飄帶之力,便能自數十丈高空飄然飛降,難道還不是身懷絕藝麽?”

 一缽神僧笑道:“貧僧除了輕功尚好以外,隻對挨打一道略有心得,強如‘白骨天君’,或許也能僥幸逃得過三五十個照面,但出手打人,卻毫無研究……”

 夏天翔滿心想鬥“白骨天君”,生怕一缽神僧搶了他的生意,慌忙接口說道,“這樣好了,少時我與大師一同出場,向‘白骨天君’叫陣,要他打你,讓我打他!”

 一缽神僧看了夏天翔一眼,微笑說道:“夏老弟這種主張,委實絕妙,但‘白骨天君’未必會同意這從來未有的奇怪打法。”

 仲孫聖忽然笑道:“這些罕世魔頭,性情多半怪僻已極,越是逾越常理的奇怪花樣,往往越易接受!夏賢侄這條妙策,少時倒真不妨一試!”

 夏天翔衝口而出地提了那項怪異主張,被一缽神僧含笑一駁,正覺微窘,忽聽仲孫聖竟表讚成,不由高興得眉飛色舞。

 “巫山仙子”花如雪也向夏天翔笑道:“翔弟,想不到你所出的花樣,居然比我還怪。”

 夏天翔聞言,在花如雪耳邊低低說道:“花姊姊,你那位一缽神僧的挨打功夫,到底如何?‘白骨天君’厲害異常,要不要我教他兩招新近學會的防身絕學?”

 花如雪失笑道:“翔弟想教他兩招什麽樣的防身絕學?”

 夏天翔想了想答道:“我想教他一招‘救苦救難’和一式‘薔蔽飛’!”

 花如雪笑道:“這兩招名稱著實新奇,讓我叫他過來,問問他願不願意急來一抱佛腳?”

 說完,招手喚過一缽神僧,微笑說道:“你的運氣來了,翔弟怕你被‘白骨天君’打傷,要傳你兩招防身絕學!”

 一缽神憎看了夏天翔幾眼,含笑道:“夏老弟怎麽忽地對我垂青起來?你要教我防身絕學自然極好,貧僧恭謹受教!”

 夏天翔俊臉通紅地趕緊說道:“大師萬莫介意,夏天翔絕非無知狂妄,只因我這兩式新得的身法,對於防身脫難確具相當靈效!”

 一缽神僧笑道:“這兩式絕學的名稱,老弟能夠先告訴我麽?”

 夏天翔說道:“一式叫做‘薔薇飛’,另一招叫做……”

 一缽神僧一聽“薔薇飛”之名,便失聲接口問道:“‘薔薇飛’?是不是薔薇使者‘仟情居士’徐香圃所創‘薔薇三式’中的‘薔薇飛’?”

 這回輪到夏天翔驚奇起來,目注一缽神僧,訝然說道:“大師怎會知道這‘薔薇三式’……”

 話猶未了,“哦”的一聲,恍然頓悟,又道:“我糊塗了,大師與‘薔薇使者’定系至交好友,不然‘薔薇使者’當日也不會命我遠赴東海,向你求取千年芝液!”

 一缽神僧臉上神色慘淡地向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既然學會‘薔薇三式’,則‘薔薇使者’恐怕塵緣已滿,得證真覺了吧?”

 夏天翔愕然問道:“大師怎的猜得這般正確?”

 一缽神僧長歎一聲道:“我與‘薔薇使者’確屬至交,他昔日因我生性恬澹和平,不喜與人爭鬥,遂傳了我‘薔薇三式’,以資防身!並說明這是他生平心血結晶,不到即將脫離塵世之前決不會再傳別人,如今老弟既蒙‘薔薇使者’傳授絕藝,我自然猜出他已證道超凡,離卻濁世!”

 夏天翔聞言,遂把“薔薇使者”解脫的情形,向一缽神僧細敘一遍,敘完並含笑說道:“大師既然早會‘薔薇三式’,則夏天翔適才之語,委實狂妄,我還應該求你指正我呢!”

 一缽神僧搖手笑道:“夏老弟不必過謙,你還有一招絕學,叫做什麽名稱?”

 夏天翔道:“這一招也是佛門高手所傳,叫做‘救苦救難’!”

 一缽神僧笑道:“這名稱確實有點我佛如來及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的意味!既有佳名,必系絕學,貧僧福緣不淺,多謝夏老弟了!”

 夏天翔慌忙遜謝,一面敘述天羽上人對自己傳藝的經過,一面用手中竹著,蘸酒在桌上畫出圖形,講析這招“救苦救難”施展的訣竅及精微所在。

 等一缽神僧把這招絕學完全領會之後,群雄晚宴已罷,撤去筵席,絳雪洞前,在月華澄澈,燈火明朗之下,又呈現一種緊張的氣氛。

 夏天翔遙見對棚中“白骨三魔”與“九首飛鵬”戚大招正在互相密議,似是計議應由何人出場,遂回頭看看偎在仲孫飛瓊身旁的靈猿小白說道:“小白,你看對棚‘白骨仙子’身邊的那隻白猴子,長得和你差不許多,本領亦頗不小,你可要下場鬥鬥它麽?”

 猿性本傲,何況小白就是聽說“白骨仙子”也蓄有一隻靈猿,才特意前來,聞言遂對仲孫飛瓊低聲連嘯。

 仲孫飛瓊見愛猿向自己要求出陣,遂撫摩小白的頭頂,微笑說道:“你要去便去,但雙方既成敵對,則‘當場不讓父,舉手不留情’,你無須顧慮我平時的告誡,盡管放手施為便了!”

 它這下場的方式,看得群俠均自粲然,因為小白既非飛縱,亦非爬行,而是人立挺胸,昂昂然神氣十足地一步一步走去!

 “白骨三魔”等討論的結果,認為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剛剛回陣,其余少林、雪山、峨嵋、羅浮四派人物之中縱有人功行能與“九首飛鵬”戚大招仿佛,膂力方面亦必遠遜,正想由戚大招親自下場,連勝幾陣,以為震天派樹威,等“天外情魔”仲孫聖出手之時,再由“白骨羽士”或“白骨天君”接應!

 計議方定,忽見對棚中神氣活現地走出一隻猴子,並傳來夏天翔的語音說道:“‘白骨仙子’,我們與你鬥鬥猴兒,不知你所養的那隻白猿可敢應戰?”

 “白骨仙子”因自己所養的白猿乃是通靈異種,力能生裂虎豹,聞言便即把手一揮,命它下場應戰。

 白猿剛剛化成一條銀線,凌空電縱而出,旁坐的“陰司笑判”吳榮突向“白骨仙子”說道:“仙子應該囑咐你所養的靈猿多加小心,對方身上所穿的金甲,是以‘大別散人’所遺至寶‘護穴龍鱗’編織,連無堅不摧的‘天荊刺’都無法打透!”

 這幾句話兒,不僅聽得“白骨三魔”大出意外,連那被群俠疑為域外群凶中“身毒雙怪、東流三矮”之一的黑膚怪漢及矮身奇服之人,也對身披金甲的靈猿小白,投過幾瞥極為詫異的眼色。

 正在“白骨仙子”意欲發話警告愛猿之際,靈猿小白業已驕傲無比地緩緩卸除它身上所穿的“護穴龍鱗金甲”。

 等到“白骨仙子”所豢的白猿縱落場中,靈猿小白己將那件罕世奇珍“護穴龍鱗金甲”脫下,拋擲在地上。

 兩隻自猿相對人立,各自凝視對方,伺機進襲,群俠群凶不由一致“嘖嘖”稱奇,因為兩猿的大小形狀無不相同,所異的隻是靈猿小白雙睛朱紅如火,“白骨仙子”所豢白猿的雙睛黑如點漆。

 “白骨仙子”見狀微感詫異,暗想愛猿生性猛烈異常,往昔無論遇到什麽厲害蛇獸,都是怒嘯一聲,一抓即斃,今日遇上一隻同樣的白猿,怎的反似有些怯敵的神色?

 仲孫飛瓊則在微一注目以後,向面色略呈緊張的夏天翔含笑道:“翔弟不要擔心,這場比鬥,小白可以穩獲勝利!”

 夏天翔知道仲孫飛瓊深通獸性,聞言之下,欣然問道:“姊姊這種判斷從何而得?我看兩隻猴子的寶相差不多呢?”

 仲孫飛瓊笑道:“天下事奇巧無比,這兩隻猴子屬於同一異種,但小白的雙晴朱紅,象征道行較深,對方那隻黑眼白猿,則火候稍淺,故而它一與小白對面,便略有怯懼之色!”

 夏天翔方一點頭,場中兩隻白猿業已四爪齊揚,厲嘯連聲,鬥在一處!

 這場惡鬥,端的好看煞人,因為兩隻白猿除了互相抓撲以外,並還不時施展出頗為精妙的武學招術,象征著雙方的主人全是罕世高手。

 鬥到酣時,兩猿身形俱音,化成在燈光月影之下,電掣雲飄,滿場翻滾的一團白氣!

 群俠群邪看得無不出神,尤其是對棚那黑膚怪漢及矮身奇服之人,竟自雙雙停杯不飲,走下棚來,站在場邊,負手凝神觀看。

 約莫頓飯光陰過去,兩隻白猴身影驀然一分,其中一隻,並發出一聲慘厲啼叫!

 夏天翔“哈哈”大笑,方對仲孫飛瓊一翹拇指,卻又驀然色變,肩頭晃處,化成一縷青煙,電縱而出!

 原來那聲慘叫,是靈猿小白一招得手,挖出了“白骨仙子”所豢白猿的一對漆黑眼珠。

 但拋在地上的那件“護穴龍鱗”所織的金甲,卻被悄悄而來、身法極快的矮身奇服之人搶到手內。

 靈猿小白戰勝強敵,正在得意,忽見自己的金甲被人搶去,不由怒嘯一聲,縱身猛撲。

 矮身奇服之人把那“護穴龍鱗”所織的金甲槍到手內之後,遂與黑膚怪漢同向西南方電疾遁行而去。

 正在逃遁,忽見靈猿小白凌空撲到,黑膚怪漢遂以陰手反把,發出一掌。

 說也奇怪,靈猿小白身上雖然未著金甲,但生就銅筋鐵骨,尋常掌力兵刃也自難傷,誰知雙方尚自相距數尺,便被黑膚怪漢的反手一掌,震得悶哼一聲,凌空倒飛出五六尺外。

 夏天翔趕到,雙臂一伸,正好接著靈猿小白下落的身形,但黑膚怪漢與搶走“護穴龍鱗”所織金甲的矮身奇服之人,業已逃出二十來丈。

 夏天翔因靈猿小白被自己接到手內,一聲不吭,似乎已將絕氣,不由心內大驚,哪裡還顧得追截對方,趕緊極為小心地捧抱著靈猿小白,飛縱回看棚內。

 這時素來沉穩的仲孫飛瓊,也因心懸愛猿,緊張得走到棚口,向夏天翔愁急問道:“翔弟,小白中了對方什麽暗算?好像傷得不輕……”

 夏天翔劍眉緊蹙,神情嚴重,不等仲孫飛瓊話完,便把靈猿小白捧向當世神醫賽韓康,急急說道:“賽老前輩,這怪猴子得勝之下,驕敵大意,致遭暗算,好像傷得極重,老前輩趕快一展回春妙手!”

 賽韓康接過奄奄一息的靈猿小白仔細察看一遍,發現它右腮靠頸處的毛下皮上,淡淡地黑了一片。

 賽韓康指著這片黑印,向群俠問道:“諸位有誰認識這是什麽惡毒掌力?”

 群俠一齊默然搖頭,包括仲孫聖與四大掌門、少林護法在內。

 賽韓康一面為靈猿小白細診脈息,一面卻自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

 仲孫飛瓊一雙妙目之中,業已淚光盈盈,向賽韓康悲聲問道:“賽老前輩,小白傷勢如何?難道沒有救了!”

 賽韓康目光略瞥一缽神僧,沉吟答道:“救是有救……”

 一缽神僧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像小白這等通靈異獸,比一般人類更為可貴,賽施主盡管施展回春妙手,貧僧甘贈一滴千年芝液!”

 賽韓康聞言,大喜說道:“大師既然如此慷慨?我也索性費些心思,使小白獲得罕世殊遇,轉禍為福,為武林中留段佳話!”

 夏天翔既聽靈猿小白有救,心已大放,也不再過問賽韓康能使它獲得什麽罕世奇遇,轉身向仲孫聖說道:“小侄想下場向戚大招要點公道!”

 仲孫聖知他近來奇遇極多,點頭笑道:“賢侄下場也好,但對方人物個個窮凶極惡,務須小心謹慎,提防一切暗算,千萬不可恃技驕敵,疏忽大意!”

 夏天翔恭身領命,縱下場中,面向左邊看棚,揚眉高聲叫道:“北溟門下弟子夏天翔,請戚掌門人下場答話!”

 戚大招見夏天翔指名要自己下場,不禁濃眉緊蹙,暗想這位少年人不但一身奇異武學,嘴皮子更極厲害,委實比申屠亥等各大掌門還要難鬥!

 但對方指名相呼,當著舉世群雄,哪好意思示怯不應?九鵬展翼鋼拐頓處,“叮”的一聲,黑衣飄揚,酷似一隻展翼大鵬,凌空縱往場內,威勢奪人,神采飛動。

 夏天翔微一抱拳,發話說道:“夏天翔向戚掌門人請教,方才那兩位暗搶猴子的東西,並下毒手的所作所為,是什麽武林規矩?”

 戚大招臉上一紅,勉強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那兩位是遠來觀光大會的賓客,並非震天派人物,行為縱或失當,戚大招也無法替他們負責!”

 夏天翔冷笑一聲說道:“戚掌門人倒真推得乾淨,但那兩個無恥之輩,高據主棚上座,飲宴多時,戚掌門人總不會連他們的來歷姓名都不知道吧?”

 戚大招被夏天翔用話問住,隻好答道:“他們一個叫‘赫尼甘魯’,一個叫‘金刀津二郎’,都是域外異邦人氏!”

 夏天翔哦了一聲,點頭說道:“果然不出我們所料,一個是‘東瀛三矮’,一個是‘身毒雙怪’!”

 戚大招聽夏天翔一口叫破赫尼甘魯及金刀津二郎的身份,不由微微一愕,接口說道:“夏朋友既知那兩位的身份,總應該明白戚大招無法對他們的行為負責了吧!”

 夏天翔話鋒一轉,冷然說道:“戚掌門人既不肯對你派中上賓的無恥行為負責,但不知對你自己的行為可肯負責?”

 戚大招聞言,雙眉一挑,微怒說道:“我有什麽行為未曾負責?”

 夏天翔冷笑說道:“戚掌門人怎的如此健忘,你打死了我那匹業已贏到手的千裡菊花青,我要替它報仇雪恨!”

 戚大招知道這樁事兒又是自己理虧,不宜多在口頭辯駁,遂目射凶光,眉騰殺氣,冷冷問道:“你打算怎樣替那匹千裡菊花青報仇?”

 夏天翔應聲答道:“不把你打死,就是把你打傷,或是把你手中這根仗以欺人的九鵬展翼鋼拐弄成兩段!”

 戚大招聽得怒不可遏,發出一陣仰天狂笑!

 夏天翔取出天羽上人所贈的那根“天禽五色羽毛”,持在手中,傲然說道:“戚掌門人,你不要如此狂笑,夏天翔便以這根五色鳥羽,領教領教你震懾江湖的‘飛鵬拐法’!”

 這根五色鳥羽一出,“白骨羽士”首先向“白骨天君”低聲問道:“你看這根五色鳥羽,是不是當年‘天羽大師’唐一夢賴以成名的‘天禽五色羽毛’?”

 “白骨天君”也自眉頭微蹙說道:“除了唐一夢那怪和尚以外,武林中從未聽說有人用鳥羽作為兵刃,二弟不妨略微提醒戚掌門人,叫他動手之時,小心一二!”

 “白骨羽士”嘴皮微動,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戚大招耳邊說道:“戚掌門人留神,對方手中是昔年‘天羽大師’唐一夢仗以打遍江湖、名震天下的‘天禽五色羽毛’!此羽勝似寶刀寶劍,無堅不摧,‘天禽七巧招術’更屬精妙無倫,動手之間,務宜特別留神,不可絲毫大意!”

 戚大招本來已對夏天翔略感頭疼,如今聽了“白骨羽士”暗中傳語的這番話後,心中不由更添估。

 其實夏天翔為了實踐對黃衣老人夏侯巽的諾言,要等過了這二月十六,才開始習練天羽上人所傳的“天禽七巧招術”,如今用的仍是一般手法。

 戚大招心中估之下,不願與夏天翔久纏,遂故意擺出一派掌門的身份,向夏天翔說道:“夏朋友雖然藝出名門,並獲得昔年威震江湖的‘天禽五色羽毛’,但年齡究竟太輕,戚大招既不願落個欺凌弱小之名,又不能不奉陪幾手,倒叫我好生難處!”

 夏天翔神光炯炯的俊目方自一翻,戚大招又複說道:“這樣好了,我以震天派掌門人身份讓你三招,然後彼此再互拆十招,倘若不分勝負,便算和局,雙方換人再戰!”

 夏天翔聞言,正中下懷,因為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所傳,都是穩扎根基、循序漸進的身法手段,以年齡火候所限,萬難勝得過戚大招這等蓋世魔頭,至於“薔薇使者”轉注的神功,暨服食蜈蚣蟒丹元等聖藥的靈效,也不過能使真氣內力增強到略可與對方匹敵的地步,所仗恃取勝的,仍是天羽上人、“薔薇使者”兩位絕代奇人的心血結晶、妙用無方的“度世三招”及“薔薇三式”!

 衡己所長,也是宜於突出奇兵,速戰速決,夏天翔自然對戚大招所提的辦法立即同意。

 戚大招因已嘗過滋味,外貌雖仍狂傲托大,心中卻著實對夏天翔深懷戒意,手橫那根九鵬展翼鋼拐,抱元守一,卓立如山地朗聲說道:“夏朋友好生進招,三招以內,戚大招決不還手!”

 夏天翔傲然進步,硬踏中宮,“天禽五色羽毛”舉處,平淡無奇地向戚大招當胸緩緩點去!

 戚大招吃了“白骨羽士”適才用“蟻語傳聲”加以警告的大虧,竟把這招根本平淡無奇的“倦鳥投林”,認成了妙化無方的“天禽七巧招術”。

 越是看不透玄妙之處何在,戚大招便越是驚心,立意要等對方招式有所變化以後,再憑自己的功力相機應變,免得萬一不慎,予敵手有機可乘。

 夏天翔這招“倦鳥投林”本是隨手發出,想看看對方如何應付,再相機發出辣手!反正戚大招既已當眾聲明先讓自己三招,便可暫對本身安全不加顧慮。

 如今突見“天禽五色羽毛”已將與戚大招橫護當胸的九鵬展翼鋼拐相觸,對方仍無絲毫動作,不由心中一喜,左掌突翻,用出“薔薇三式”中攻敵威力最強的“文君濯錦”,右手卻凝足真力,以“天禽五色羽毛”向九鵬展翼鋼拐拐身,猛然一劃。

 戚大招整副心神都在注意夏天翔手中那根昔年曾使江湖人物聞名喪膽的“天禽五色羽毛”有甚奇絕怪招,卻未想到夏天翔會突用左掌攻擊。

 這一招“文君濯錦”,是“薔薇使者”以畢生心血精研,威勢自然極強,連“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都看得大出意外,嚇了一跳。

 尚幸戚大招功力深厚,不愧一派掌門,在對方猝然發難,奇險絕倫之下,驀然吸氣怪嘯,一式“鵬搏九霄”,縱起龐大身形,帶著那根重達百五十斤、粗逾鴨卵的九鵬展翼鋼拐,閃出了一丈三四。

 但他竭盡全力地避過了這招“文君濯錦”,卻無法再複顧及手中的九鵬展翼鋼拐,竟被夏天翔用“天禽五色羽毛”凝勁一劃,把粗逾鴨卵的拐身,劃裂一半。

 “天禽五色羽毛”觸物無聲,又複鋒利絕倫,故而已把九鵬展翼鋼拐劃裂五分有余,卻使戚大招與夏天翔兩人均自毫無所覺。

 夏天翔見戚大招倉忙縱起,哪肯放松,身形晃處,又是一招“文君濯錦”,跟蹤攻出!

 戚大招的對敵經驗何等老到,明知自己如此倉卒閃避,夏天翔必將不肯放松地追蹤繼續進手。

 故而腳尖才點地面,一式“巧踩三星”,便已疾如閃電地轉出數尺。

 夏天翔第二招“文君濯錦”果然擊空,怒嘯掌風,貼著戚大招鄉,後飄衣拂過。

 這種情形之下,夏天翔招式業已用老,戚大招雖因不能還手,也可從吝應付對方第三次攻勢,但他老奸巨滑已極,卻故意裝做身形被夏天翔掌風帶動,足下微一踉蹌,以引誘對方匆忙趕發第三招,便較易閃躲,並在躲過以後,立即施展震懾江湖的“飛鵬拐法”,狂風暴雨般連攻十招,看看對方是否僥幸不死。

 夏天翔江湖經驗較差,果然中計,匆忙間猛然收式回身,第三次發掌攻向戚大招,用的仍是那招“文君濯錦”。

 他三次均用一招“文君濯錦”之故,因尚立意要鬥“白骨天君”,不願事先把幾招絕學一齊泄漏!

 這一次戚大招更是成竹在胸,背後掌風才嘯,人已宛如衝天急箭般高拔四丈有余,半空中提氣轉身,掉頭飛撲,九鵬展翼鋼拐“呼呼”勁響,掄成一片玄雲,夏天翔前後左右三四丈方圓以內,全被這懾人的威勢籠罩!

 仲孫聖看得向仲孫飛瓊微歎說道:“瓊兒看見沒有,再好的武功,必需輔以充足的江湖經驗,才可發揮最大效用,你翔弟躁進失機,如今我真替他擔心,不知是否能應付得了戚大招石破天驚的十招連襲?”

 仲孫飛瓊笑道:“爹爹不要替他擔心,翔弟會飛,一式‘薔薇飛’,便可脫出九鵬展翼鋼拐的威勢圈外,或者一招‘救苦救難’,也可以把對方的猛烈攻勢輕輕化解!”

 話音剛了,場中已生突變,有人頭頂被九鵬展翼鋼拐拐端的九隻鋼鑄的展翼飛鵬擊中,整個都被砸成肉醬,屍橫就地!

 這屍橫就地之人,自然不是戚大招,卻也不是夏天翔,而是遠遠立在場邊的一位震天派門下弟子。

 原來夏天翔三招全空,心中又氣又急,尚未回身,一片勁急的罡風,已經攔頭罩下,對方還手之快,使夏天翔不免暗暗心驚,準備施展“薔薇三式”中的“薔薇飛”,先行脫出險境,再作道理。

 但心才動,一縷銳嘯勁風,已自頭頂上端飛出數丈。

 原來戚大招那根九鵬展翼鋼拐雖然重達百五十斤,但大部重量都在拐端九隻展翼飛鵬之上!

 拐身既被夏天翔的“天禽五色羽毛”劃得橫裂五分有余,已難吃重,何況戚大招奮足神力,再一猛掄,拐身遂告嗒然斷折,拐尾猶在戚大招手中,拐頭卻凌空飛出數丈,把個倒霉已極的震天派門下弟子,砸成肉醬!

 夏天翔微微一愕之後,怎肯放過如此向戚大招奚落的良機,遂一陣狂笑說道:“戚掌門人,你們震天派中這位弟子,並未像那匹千裡菊花青一般,賭輸給我夏天翔,你何必也把他飛拐擊死?”

 戚大招臉皮再厚,也窘得無地自容,厲聲一笑,翻起手中九鵬展翼鋼拐的半截拐尾,便向自己的天靈擊去。

 夏天翔高興萬分地大笑說道:“後世若有人以當今武林事跡作為小說題材,這一回可以提要為:‘九鵬展翼砸死九首飛鵬,震天派掌門人自震天靈歸位’!”

 話音剛了,一縷勁疾寒風,突然點中自己胸前“將台穴”上,雖因衣內貼肉藏有一片“護穴龍鱗”,未曾受傷,但因寒風大強,仍被撞得往後踉蹌幾步,被人伸手扶住。

 夏天翔大驚之下,注目看時,只見“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正奪下戚大招手中的半截鋼拐,仲孫聖卻在身後把自己扶住,滿面關切的神色。

 “白骨羽士”向仲孫聖陰陰一笑說道:“‘天外情魔’,貧道久仰盛名,我們把這一老一少送回棚去,便即下場一會如何?”

 仲孫聖點頭說道:“仲孫聖極願領教高明,但戚掌門人的臉上神情,似是急怒傷肝,道長要仔細為他調治調治!”

 “白骨羽士”看了嘴唇發烏、臉色慘白的戚大招一眼,淡笑幾聲答道:“貧道尚通醫理,自會替戚掌門人調治,但我適才因憤於夏天翔過於刁鑽刻薄,曾予薄懲,若不及時治療,可能命如遊絲,魂遊墟墓!”

 夏天翔聞言大怒,正要還口,已被仲孫聖攔腰一抱,飛縱回棚,並附耳低聲說道:“賢侄不要開口,你中了‘白骨羽士’所發的極為厲害的‘白骨陰風指’!”

 夏天翔這才知道襲中自己心窩的那縷勁疾寒鳳,競是“白骨羽士”所發的,能夠洞石穿金,並使陰寒入髓,無法醫治的“白骨陰風指”!

 因仲孫聖神情如此關切,並抱持飛行,分明以為自己業已身受重傷,遂也低聲笑道:“伯父放心,蒼天有眼,不佑惡人!‘白骨羽士’所發那縷極為惡毒、在打中人以前無形無聲的‘白骨陰風指’,正好被小侄藏在將台穴上的一片“護穴龍鱗”所阻,故而絲毫未受傷害!”

 仲孫聖聞言,這才放心,但回到看棚以後,卻對夏天翔溫言正色說道:“夏賢侄,你方才與戚大招過手之時,不但在料敵應變方面頗多不妥,即口頭言語,也確如‘白骨羽士’所雲,略嫌刁鑽刻薄!我以你師傅同道好友暨你仲孫姊姊爹爹的身份,奉勸賢侄今後在武功上要對‘知彼知己’四字深下功夫!在為人處世上,則不應有失仁恕之道!須知縱然像你花如雪姊姊那般花樣百出,也屬於野狐參禪,不是什麽大乘功果。”

 花如雪聞言,恭身含笑說道:“恩師語重心長,弟子敬受訓海,今後改過便是!”

 夏天翔初次當著這多武林奇俠被仲孫聖加以數說,雖然詞色尚溫,但語中份量極重,不由羞愧得俊臉通紅,周身汗下。

 仲孫聖見夏天翔這副神情,便又輕拍他的肩頭,含笑發話說道:“賢侄不必如此愧窘,君子之過,何殊日月之蝕?像你這等年齡,能使震天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那樣當眾丟人,也極難能可貴的了!”

 說完,又對一缽神僧笑道:“大師且與夏賢侄商量商量怎樣抵敵‘白骨天君’之事,我要下場和那‘白骨羽士’一較短長去了!”

 說完,便即飛身下場,等候“白骨羽士”出陣一會。

 第二十八章:明爭暗鬥

 夏天翔被仲孫聖安慰幾句,心頭雖已略解,但臉上仍有點訕訕然地向仲孫飛瓊身前走去。

 目光注處,忽見靈猿小白業已完全複原,正偎在仲孫飛瓊懷中,一人一獸,好生親熱。

 夏天翔含笑說道:“仲孫姊姊,一缽神僧千年芝液的靈效,委實大妙,你看小白方才傷得那等厲害,如今卻已完全好了。”

 靈猿小白在仲孫飛瓊懷中回過頭來,以一雙朱紅的火眼盯著夏天翔,結結巴巴他說道:“我……已經……已經……好……好……了。”

 夏天翔失驚得跳將起來,向仲孫飛瓊詫然叫道:“小白怎會突然學會說人話了?”

 仲孫飛瓊尚未答話,“商山隱叟”賽韓康已在一旁接口含笑說道:“小白本極通靈,在你仲孫姊姊調教熏陶之下,幾乎允文允武,無事不知,隻是橫骨未化,難吐人言,但此次受傷,恰在喉部,再借重一缽神僧的千年芝液,我遂略為費事,為它取去已碎的橫骨,使成一隻絕無僅有、能作人言的罕世靈猿,也算這震天大會上值得傳述的一段武林佳話呢!”

 夏天翔經過這一打岔,愧恧之略除,遂坐在仲孫飛瓊身畔,與群俠一同注目凝神地細看仲孫聖與“白骨羽士”之間的這場震天大會主力之戰。

 “白骨羽士”護送“九首飛鵬”戚大招回棚之後,仔細為他一診脈象,知道仲孫聖所說不差,戚大招果因成名兵刃被毀,急憤難堪之下,怒氣衝肝,真元微損。

 遂趕緊取出身旁靈藥,喂他服下,並好言安慰幾句。

 戚大招服藥以後,心神稍定,但想起自己那根成就盛名、重達百五十斤的九鵬展翼鋼拐,不禁仍是滿臉痛惜及悻悻之色。

 “白骨羽士”低聲笑道:“戚掌門人不必氣憤,對方今日集合峨嵋、少林、武當、羅浮、雪山等五派精英,再加上仲孫聖父女等人,自然不易應付!但以我們震天派的實力,若於會後個別擊破,豈非想滅任何一派,都是易如反掌折枝麽?”

 戚大招鋼牙一挫,點頭說道:“真人說得有禮,戚大招立意在震天大會以後,先滅武當,並把北溟門下的夏天翔小狗碎屍萬段!”

 “白骨天君”在一旁笑道:“這兩件事兒均所不難,二弟先去給那‘天外情魔’仲孫聖吃些苦頭,隨後我再下場,倒看他們還有什麽出奇的高手應敵。須知所謂四大掌門以及少林護法,都逃不出我‘摧心掌力’暨‘白骨神抓’的十合之外。”

 “白骨羽士”微微一笑,飄身下場,這時仲孫聖已在場中意態悠閑地含笑相待。

 “白骨羽士”見對方神情暇豫異常,知道“天外情魔”名不虛傳,果是勁敵,遂也解躁靜矜地微笑問道。“‘天外情魔’,我們怎麽比劃?”

 仲孫聖笑道:“‘天外情魔’之號,我已屏棄不用,尊駕不妨叫我姓名便了,至於比劃一舉,因我們的身份畢竟要算一代宗師,不應徒事爭勝,並須為武林後輩留下一些典范才是!”

 “白骨羽士”看了仲孫聖一眼,點頭說道:“我知道你花樣頗多,盡管出題,無妨出得越刁難古怪越好。”

 仲孫聖笑道:“‘白骨三魔’威震天下,仲孫聖亦可勉謂名動八荒,彼此身份仿佛,我縱出題,也決不會佔你絲毫便宜,或者由你出題,也是一樣。”

 “白骨羽士”搖頭答道:“你既如此說,我還出題則甚?你出題,你出!”

 仲孫聖一笑,說道:“我們也效法‘白骨仙子’與武當掌教弘法真人的那場比鬥,以三陣定輸贏如何?”

 “白骨羽士”雙眉一挑,應聲答道:“慢說三陣,便是百陣千陣,貧道照樣奉陪。”

 仲孫聖笑道:“第一陣較量玄功,第二陣互換上幾掌……”

 “白骨羽士”見仲孫聖忽地沉吟起來,不禁訝然問道:“你怎麽不說下去?”

 仲孫聖眉梢一動,含笑答道:“我想把第三陣的題目出得新鮮別致一點。”

 “白骨羽士”說道:“我早就說過,你把題目出得越刁難古怪越好。”

 仲孫聖想了一想笑道:“這樣如何,第三陣的比賽題目,是我們各自答覆三項疑難問題,但其中兩項必須是有關武功方面的。”

 夏天翔聞言,不禁向仲孫飛瓊低聲笑道:“姊姊,你們簡直成了問題世家。花如雪姊姊問了武當離塵子三個問題,窘得他投江自盡,你問了賽韓康老前輩三個問題,贏走了他的龍種神駒青風驥,如今老伯又要問‘白骨羽士’三個問題,我看‘白骨羽士’非要倒霉不可。”

 仲孫飛瓊方自白了夏天翔一眼,場中的“白骨羽士”已向仲孫聖點頭說道:“你這第三陣的題目出得確實新鮮,但不知是否由我們互相對問?”

 仲孫聖笑道:“我們互相對問有什麽意思?應該雙方各選一後輩出場,向我們對換發問,這樣也可使他們得些益處。”

 “白骨羽士”聽得微笑說道:“你這花樣確實越來越有趣,但我們無妨事先把人選定好,我指定由我三妹門下的譚瑛師侄出場發問,你卻指定哪個?”

 夏天翔聽到此處,又向仲孫飛瓊笑道:“常言道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仲孫老伯一定指定姊姊出……”

 話猶未了,突然聽得仲孫聖的話音傳來,說的竟是:“北溟門下夏天翔!”

 夏天翔驚奇得失聲叫道:“仲孫老伯恐怕找錯了人,你們是問題世家,便不指定瓊姊,也該請花如雪姊姊出場才好。”

 仲孫飛瓊笑道:“我爹爹不願佔人便宜,自然要避嫌疑,不能指定自己的愛女或是愛徒出陣,你如今既已奉命發問,倒看是否像我一般,贏來什麽類似龍種靈駒青風驥那等神物異寶。”

 賽韓康在一旁聽得眉頭微蹙,不禁看看“三手魯班”尉遲巧,連連苦笑。

 夏天翔則傲性忽發,向仲孫飛瓊軒眉笑道:“瓊姊,也許我會贏來一件比你那匹龍種靈駒青風驥更為珍貴之物?”

 仲孫飛瓊哦了一聲,問道:“翔弟想贏‘白骨羽士’的什麽東西?”

 夏天翔應聲答道:“我想贏那‘白骨羽士’的半世名頭,或是一條性命!”

 “冰魄神妃”茅玉清在一旁聽得微笑說道:“夏老弟壯志雄心,委實可佩,但望你能如願以償,如今第一陣已將開始,我們務宜留神細看,像仲孫大俠與‘白骨羽士’這等絕世高人互較神功,確實說得上是此技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觀呢!”

 群俠聞言,均自齊往場中凝目望去。

 原來此時仲孫聖已命場邊侍應的震天派門下弟子,取來兩大桶極細的黃沙,及四十塊上好的青磚。

 “白骨羽士”一言不發,只在旁邊含笑相視。

 仲孫聖命人把四十塊青磚,十塊一疊地疊成四疊,然後把兩大桶極細的黃沙傾倒在四疊青磚之前,高出地面人大約兩尺,並堆成兩座尖尖山峰的模樣。

 “白骨羽士”見狀,向仲孫聖問道:“這一陣怎樣較量?莫非是‘沙峰立足,妙震青磚’!”

 仲孫聖反向“白骨羽士”問道:“真人是否覺得這樣安排太俗?無法施展妙技!”

 “白骨羽士”搖頭笑道:“沙峰青磚雖不俗,但如何施展,卻在人為,以我的功力,便是一片枯葉、半朵殘花,又何嘗不可顯示神奇,驚世駭俗?”

 仲孫聖笑道:“真人既然如此說法,我們且上沙峰,各以兩疊青磚,略試功力。”

 “白骨羽士”點頭一笑,道袍微颶,飄上左邊那堆兩尺高的沙峰,悠然卓立。

 仲孫聖也縱上右邊的沙峰,向“白骨羽士”抱拳笑道:“我們先將欲在青磚上所試的玄功說明,然後施為,也好使後學容易了解,留些典范。”

 “白骨羽士”含笑揚聲答道:“貧道一切均照仲孫大俠所說,勉強學步就是。”

 兩位絕代奇客尚未比較玄功,就這相對數語,已使震天派群邪及赴會各派群俠,一齊歎服不止。

 原來那兩座沙峰,雖僅高約二尺,但系浮沙堆成,難承絲毫重量,縱然一葉之加,也會使沙下墜。

 如今兩人飄登沙峰尖頂,居然粒沙未動,輕功之絕,已足驚人!加上毫未見提氣,並均能隨意發話,還要凝勁擊磚,武學之奇,豈非宛若神仙鬼怪?

 仲孫聖面色一整,揚聲說道:“我左右雙掌,凌空微壓以後,左邊這疊青磚,除了最上一塊完好如常外,第二、四、六、八、十,上半截成為粉碎,下半截保持完整。第三、五、七、九塊,則上半截保持完整,下半截成為粉碎,右邊這疊青磚的逢雙磚數與逢單磚數所毀損及完整的情形,恰與左邊上下相反。”

 “白骨羽士”聽對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禁心內一驚,但怎甘當眾示弱,遂趕緊一面暗凝“白骨摧心掌力”,一面接口說道:“我雙掌微落後,左邊青磚一三五七九完好如常,二四六八十現出透明的掌印,右邊青磚則恰恰反是。”

 群俠群邪聽得一齊搖頭,除了“白骨天君”以外,連“白骨仙子”在內,均自問無法作到這等地步。

 仲孫聖等“白骨羽士”話了,兩人相顧一笑,各自向身前左右兩疊青磚之上,舉掌凌空虛按,便即飄然落地!

 仲孫聖身形落地,點塵不驚,“白骨羽士”則在舉掌發力之時,足下略為滾落一些沙粒。

 夏天翔喜道:“仲孫老伯贏了!”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搖頭說道:“勝負之數,要看雙方是否均如所說,能在青磚上顯示功力而定。若照貧道看來,恐怕第一陣是場平手。”

 夏天翔想起“白骨羽士”要在青磚之上擊出透明掌印之舉,果比仲孫聖的擊磚成粉較難,不禁劍眉一蹙,默然凝目注視。

 場邊侍應的弟子,見二人業已施展玄功,遂把那四疊青磚,一塊塊地檢查一遍。

 檢查結果,果與二人事先所說完全相同,群俠群邪不由發自內心地叫出一聲暴雷大好。

 仲孫聖目注直立地上、顯出透明掌印的十塊青磚,向“白骨羽士”歎服說道:“真人的‘白骨摧心掌力’委實爐火純青,仲孫聖甘心認敗。”

 “白骨羽士”搖頭笑道:“我這‘青磚現掌’之舉或許比你‘青磚成粉’較難,但仲孫大俠所立的沙峰點塵未驚,我卻因凝勁稍過,致把峰尖踏平一些,故而公平說來,這第一陣各有長短,勝負難分,我們還是再比第二陣吧。”

 仲孫聖聞言,知道“白骨三魔”畢竟不愧為魔中巨擘,領袖群邪,分明極富心機,人頗凶狡,但在這當眾對敵之際,仍不肯絲毫一巧,致份。

 如今既聽“白骨羽士”催比第二陣,遂又請場中侍應弟子,再取未幾巨桶黃沙,把場中鋪成兩丈方圓的一片沙地。

 沙地鋪好,仲孫聖笑向“白骨羽士”說道:“我們把招術身法、真氣內力等融會施為,在這片黃沙陣上互拆百招如何?”

 “白骨羽士”點頭說道:“照仲孫大俠所說的打法,倘若百招不必、勝負,再往下比,亦屬無益。”

 仲孫聖又複含笑說道:“我們為了提高興趣,不妨事先估計一下。彼此拆完百招,大概要在這片黃沙陣上,留下多少腳印?”

 “白骨羽士”笑道:“這‘沙陣對掌,自限腳印’一舉,又極新鮮,我倒要先聽聽你的估計。”

 仲孫聖應聲微笑答道:“仲孫聖功力未臻化境,恐怕至少要留下二十個腳印,真人藝業通神,大概無需此數,照我所料,約莫十六個腳印,已經夠了。”

 “白骨羽士”聞言,縱聲狂笑道:“‘北溟神婆’未至,‘風塵狂客’不來,不是貧道自詡,這震天大會之上,若論英雄,除去我大哥三妹以外,不過‘使君與操’而已,仲孫大俠名不虛傳,是我生平僅遇的勁敵,你何必把貧道捧得大高,百招相搏,隻留二十個腳印,已極難能,我們便均以此數為限如何?”

 仲孫聖點頭說道:“真人既然如此謙虛,我們就這樣決定好了。”

 話音剛了,“白骨羽士”忽又笑道:“我想在二十個腳印的限制以外,再加一點限制,不知仲孫大俠的意下如何?”

 仲孫聖心內一驚,面上卻若無其事地含笑問道:“真人有何高見?”

 “白骨羽士”笑道:“我們除了腳印之數限於二十,並必須踏沙見底以外,可否加上‘足不揚塵’、‘身不揚塵’及‘掌不揚塵’等三項限制?”

 仲孫聖知道“足不揚塵”是要踏沙見底以後,不準帶起絲毫沙粒,“身不揚塵”是不準閃招避勢之間衣襟帶動塵沙,“掌不揚塵”則是不準出掌吐勁之時,把沙陣浮沙有所激動。

 這三項限制之中,以“掌不揚塵”較易,最多避免施展陽剛勁氣,改用陰柔無風掌力即可,“身不揚塵”則因足下皆是浮沙,兩人又均寬袍博袖,業已極難,但最難的還是“足不揚塵”,試想“踏沙見底”留下腳印以後,一面須提防拆架對方攻勢,一面又不能在舉足之際,帶動絲毫塵沙,簡直艱難到了不可想像的地步。

 在如此艱難之外,還有二十個腳印的嚴限,也就是說兩人過手之間,各於沙陣上踩滿二十個腳印以後,一切騰挪閃展,進攻退守,均必須以這二十腳印為準,在此之內,重複落足,等到百招拆畢,假若一方多留了半個腳印,或是踩亂了分毫,便把半世英名付諸流水。

 故而武當掌教弘法真人聽完“白骨羽士”這番話後,不禁搖頭苦笑歎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藝有未曾經我學。弘法平素尚效井蛙自詡,今日在這震天大會之上,卻令我開足眼界,看來真該韜光養晦,善斂鋒芒,八荒四海、三山五嶽之中,遠比我們高明之士,不知有多少呢!”

 羅浮掌門冰心神尼冷笑道:“真人此言差矣,我們越是韜光養晦,這些魑魅魍魎便越是跋扈猖狂。群魔亂舞,世劫方殷,我們不但不宜灰心,更應力圖進取,方可濟世安良,降魔衛道。貧尼深願諸位道友在震天大會了結,各歸本派以後,除了本身趕緊痛下苦功,參研修為之外:並須打破慣例,把幾樁非掌門人不得與窺的絕藝神功,公開傳授門下弟子,以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能在他們身上大放異彩,扶持正氣。”

 弘法真人靜靜聽完,站起身形,向冰心神尼肅容稽首說道:“大師一席至理名言,宛如暮鼓晨鍾,發人深省,不但貧道承教,武當受福,並望在坐諸位鹹本此意,一致努力。”

 群俠感歎議論之間,一位武林大俠與一位蓋代魔頭,業已躍登到黃沙陣上,互相過手。

 原來仲孫聖聽完“白骨羽士”建議加上“掌不揚塵”、“身不揚塵”、“足不揚塵”等三項限制以後,一面暗自驚心警惕,一面卻軒眉狂笑道:“棋逢對手,貨賣識家。仲孫聖便把半世英名扔在這黃沙陣上,也算值得。”

 “白骨羽士”此時也對仲孫聖的武功人品暗暗心折,聞言微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貧道縱橫半世,未逢敵手,今日才知仲孫大俠確實高明,這場震天大會已集當世武林的各派精英,但放眼看來,敢照我們二十個腳印之數及‘掌不揚塵’、‘身不揚塵’、‘足不揚塵’三項限制,在黃沙陣上對拆百招者,又有幾人?故而縱令你我之中有人命喪當場,豹死留皮,名垂千古,也算不得是憾事的了。”

 仲孫聖含笑點頭,靜氣凝神,歸一地抱拳說道:“真人先請!”

 “白骨羽士”也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絲毫不敢怠慢,含笑答道:“仲孫大俠不必客氣,我們一同上陣。”

 語音了處,兩位絕代奇客便即各展身形,同時飄登那方圓僅約兩丈的黃沙陣上。

 兩人同時落身沙陣中央,相距四尺,足下自然點塵不揚,但誰也知道對方業已踏沙見底,留下了兩個腳印。

 “白骨羽士”委實不愧蓋代魔頭,身形剛落,攻勢已發,雙掌當胸,發出一招“閉門推月”,罡風厲嘯,勁氣逼人,竟然仍以陽剛掌力出手襲敵。

 仲孫聖起始微愕,但立即恍然,看出“白骨羽士”十指後翹,掌心斜往上登,雙掌又是當胸推出,這樣打法,雖然用的是陽剛掌力,掌鳳凌厲異常,但所襲部位卻是自己腰部以上,決不會把足下塵沙帶得揚起。

 對方心思這妙,發招這速,自己則雙足剛剛踏沙見底,為了“足不揚塵”的限制,不便猛然退讓,慢說身形被震,便是所著青衫被“白骨羽士”的掌風卷動,拂起絲毫塵沙,也要算是落了敗著。

 這種情勢之下,仲孫聖疏忽失先,顯已不妙,但他名非幸致,心思武學兩兩超人,一口真氣硬自丹田叫足,把最近研參有成的“大乙天玄神功”化成一片無形柔韌氣網,斜張胸前,將對方掌力勁風托向上方,並就勢換步欺身,還了一招“蕭何問路”,右掌倏伸,照準“白骨羽士”的左肩拍去。

 “白骨羽士”想不到仲孫聖在如此被動的情況之下,竟能轉危為安,還招進手,不禁點頭大笑,連退了兩步,閃過來招,沙陣上異常明顯地現出了四隻雲頭道履的腳印。

 猛若虎兄,捷若猿猱,沉雄處若嶽峙淵淳,靈妙處若龍翔鳳舞,轉眼問二人業已對拆五十來招,誰也不曾把足下浮沙弄得絲毫揚起。

 左右兩棚的群邪群俠正自一齊看得目瞪口呆,並各為己方人物提心吊膽之時,突然天不作美,刮起一陣強烈山風,把那兩丈方圓的一片浮沙,吹得飛揚四散。

 仲孫聖與“白骨羽士”同作龍吟長嘯,飄身縱出沙陣,目光略一回瞥,不禁相對狂笑。

 原來沙陣雖然已被山風吹毀,但所留的腳印,仍舊依稀可辨,兩人目光微瞥,便均數清,每人一半,恰好正是四十之數。

 他們這一互相欽佩地縱聲狂笑,笑得群俠陣中最替仲孫聖擔憂的仲孫飛瓊,首先放下愁懷,螓首微偏,向夏天翔含笑說道:“翔弟,該你出風頭了,不要忘記把‘白骨羽士’的半世英名帶回來送我。”

 夏天翔劍眉雙揚,胸有成竹地應聲笑道:“姊姊放心,我曾受你們‘問題世家’的熏陶,大概不會有失所望。”

 語音方了,仲孫聖與“白骨羽士”已自分別傳呼夏天翔及譚瑛出陣。

 夏天翔應聲縱出,“白骨仙子”的愛徒譚瑛也自左棚趕到場內。

 仲孫聖向夏天翔及譚瑛笑道:“夏賢侄向‘白骨真人’問三項問題,譚姑娘則問我,但其中兩項,必須與武學有關,其他一項,則由你們隨意發問,不加拘束。”

 夏天翔何等聰明,一聽便知兩項有關武學的問題,決難問倒“白骨羽士”,自己不妨善加利用,從中獲益,也就是說如欲難住這位蓋世魔頭,非在另外那項不加拘束的問題之上,挖空心思不可。

 主意拿定,一面心頭盤算,一面向譚瑛笑道:“譚姑娘請先向仲孫老前輩發問便了。”

 譚玻聞言,也不謙遜,遂向仲孫聖恭身問道:“請教仲孫前輩,何謂‘三屍’?何謂‘六賊’,以及斬絕‘三屍’,驅逐‘六賊’之道。”仲孫聖含笑答道:“知、情,意,謂之‘三屍’,色、香、身、味、觸、法,謂之‘六賊’,綜合言之,均系由‘情’所發,故而若能斷‘情’,一切魔障,不絕自絕。”

 譚英又複問道:“請教仲孫前輩,斷‘情’之道,又複如何?”

 仲孫聖歎道:“如欲斷‘情’,必須先斷‘身、口、意’三業,欲斷‘身、口、意’三業,首須降‘心’,能使此‘心’虛極靜篤,方可萬不生,一塵不染,‘心定龍歸海,情忘虎隱山’,這種定心忘情之學,也就是內家無上神功、降龍伏虎之道與性命交修之門,但說來容易,作來艱難,慢說姑娘,便是我與你師傅師伯,近百年刻苦修為,又何嘗能夠跳出這‘情’字之外?”

 夏天翔聽得不由好笑,暗忖譚瑛簡直有眼不識泰山,在“天外情魔”之前用“情”字質難,豈非江頭賣水,班門弄斧,哪裡會發生絲毫效力。

 但猶未了,譚瑛忽又發出第三個問題,揚眉朗聲,含笑說道:“仲孫前輩昔有‘天外情魔’之稱,對於‘情’之一字,自具精辟獨到的見解,譚英兩問之下,已對內功修為,頗獲教益,這最後一項問題,不敢妄作他詢,仍在‘情’字之上,有所求教。”

 仲孫聖笑道:“譚姑娘盡管請問。”

 譚玻雙眉微挑,恭身問道:“何謂‘深情’?何謂‘淡情’?何謂‘真情’?何謂‘假情’?何謂‘悠然之情’,何謂‘黯然之情’?何謂‘極為悲苦之情’?何謂‘極為壯烈之情’?請前輩舉例說明,以開茅塞。”

 夏天翔聞言悚然一驚,暗想自己適才還在竊笑譚瑛發問不當,誰知對方居然心機極深,厲害無比。

 這最後一項問題,共分八種不同之“情”,要隨口舉例答出,確非易事。

 尤其仲孫聖以“情”成名,慢說答不出來,就是略微思索吞吐,也極難堪,萬一“天外情魔”被人在“情”上問倒,便是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更刁鑽的是譚瑛發問在先,她對“天外情魔”以“情”發問,豈不使自己相形之下,隻好把預先想好的各種古怪疑難的問題,一齊推翻,必須臨機應變地向“白骨羽士”發問其他適當題目。

 夏天翔正在為難,仲孫聖業已於譚瑛說完以後,接口答道:“譚姑娘這八個‘情’字問得頗有意思,但我倉卒答覆之下,卻未必十分周到正確呢。”

 話完,目光一注譚瑛,並略掃夏天翔,便即含笑道:“道義之交是‘深情’,酒肉之友是‘淡情’,虞姬別楚是‘真情’,季劄掛劍是‘假情’,賞菊東籬,曳杖看山,是‘悠然之情’,河梁分袂,遊子何之,是‘黯然之情’,渴飲胡天雪,饑吞北海氈,心存漢社稷,矽落猶未還,是‘極為悲苦之情’,至於‘極為壯烈之情’,似乎可推文文山‘正氣歌’中的‘是氣所磅礁,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作為代表的了。”

 這一番話兒,聽得譚瑛默然垂頭,恭身而退,心中暗對這位“天外情魔”欽佩不已!

 “白骨羽士”見譚玻三項問題俱已問完,遂向夏天翔微笑道:“夏老弟,如今該你向我發問,盡管挖空心思,問得越難越好。”

 夏天翔笑道:“道長請放心,譚姑娘對仲孫前輩問得並不算難,我也不會對你過份刁鑽古怪的。”

 說到此處,驀然靈機一動,身形晃處,施展出適才曾經連用三次,向“九首飛鵬”戚大招發動攻擊的“薔薇三式”中威力最強的“文君濯錦”。

 “白骨羽士”訝然說道:“你怎的不發問題,卻施展招式身法則甚?”

 夏天翔笑道:“我方才施展這招手法,連向戚掌門人進攻三次;但均未得手,故而第一個問題,便是向道長請教,這招攻敵手法有無缺陷?”

 “白骨羽士”想不到夏天翔所發的問題如此實際,但又不能不答,隻好眉峰略蹙說道:“你這招手法精妙異常,無甚缺陷,對方若非功力高出你兩成以上,及過手經驗豐富多多,必難招架,但據我看來,你好像新練未久,在‘沉穩’二字方面尚差火候,變化亦稍欠靈妙,否則,適才戚掌門人會略微吃虧,也說不定。”

 夏天翔知道“白骨羽士”對自己的缺點所在,批評得絲毫不錯,遂恭身受教,又施展了一招“天羽大師”唐一夢所傳的“度世三招”中的“救苦救難”,向“白骨羽士”笑道:“夏天翔第二個問題是向道長請教我這招防身手法可有漏洞,譬如與‘白骨天君’過手,能不能化解得開對方的雷霆一擊?”

 這個問題,簡直匪夷所思,把位“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問得雙眉緊聚,答道:“你這招防身手法更為精妙,毫無漏洞,對方若非功力高出你五成以上,任何攻勢也能化解,但我大哥若以全力進擊,因為雙方功力懸殊太甚,你縱可仗此精妙招術幸逃一死,也必將身帶重傷。”

 夏天翔聞言,因知對方決非虛言恫嚇,不由對那“白骨三魔”之首“白骨天君”暗暗添了幾分警惕。

 “白骨羽士”目注夏天翔,怪笑道:“你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最好多想一想,問得難點,否則我與‘天外情魔’這三陣相較,又將毫無勝負。”

 夏天翔笑道:“方才譚姑娘三度發問,未離‘情’字,夏天翔也不會超越她這范圍。”

 “白骨羽士”愕然說道:“難道你還要施展一招什麽招式?”

 夏天翔搖頭笑道:“我第三個問題,是向道長請教,我方才所施展的一招攻敵手法及一招防身手法,叫什麽名稱,是何門派?”

 這一個問題,竟把這位“白骨羽士”問得張口結舌,呆在場中,作聲不得。

 他雖從夏天翔所用的“天禽五色羽毛”之上,猜出這兩招頗為精妙的怪異招術,至少有一招可能與“天羽大師”唐一夢有關,但卻苦於既拿不準,又叫不出名稱,隻好滿面通紅地頓足一歎,帶著譚瑛,廢然轉身回左邊看棚而去。

 夏天翔正在得意高興,仲孫聖卻輕拍他的肩頭,含笑低聲說道:“夏賢侄,震天大會已近尾聲,對方‘白骨三魔’中最難纏難惹的‘白骨天君’即將出場,我們趕緊回棚與各派掌門商議商議應敵之策。”

 說完,遂與夏天翔一同攜手縱回本陣。

 夏天翔向仲孫飛瓊笑道,“仲孫姊姊,小弟幸不辱命。”

 仲孫飛瓊聽出夏天翔這“幸不辱命”四字之中,充滿了得意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說道:“難怪翔弟得意,你這三項問題,即景生情,拙中取巧,確實極為高明,比那譚瑛所問強多了。”

 夏天翔搖頭笑道:“姊姊不要對我謬讚,小弟此次幸不辱命之故,是因‘白骨羽士’的見識才學,畢竟比仲孫老伯略遜一籌,那譚瑛心機極深,她想以‘情’問倒‘天外情魔’,尤其那最後的八個‘情’字,更是刁鑽之極,若非仲孫老伯洞明妙理、滿腹經綸,真難應口答出。”

 仲孫聖在一旁笑道:“夏賢侄不要往我臉上貼金,‘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虛傳,我在前兩陣中,便幾乎把一世微名斷送於‘白骨羽士’手下。”

 說到此處,轉面對峨嵋、雪山、羅浮、武當四派掌門,及少林護法淨覺禪師,莊容說道:“震天大會已近尾聲,我想不必等‘白骨天君’出場,就先由夏天翔發話叫陣,激他一下。”

 “雪山冰奴”冷白石蹙眉說道:“仲孫大俠欲以夏天翔老弟對付‘白骨天君’,是否過於冒險?”

 仲孫聖神色凝重地點頭答道:“當然冒險,但若由別人出手,危險更大,我為了保全各位掌門的盛名及一派威望,隻好命夏賢侄與一缽神僧聯手施為,以身試險,不過吉人天相,神道昭昭,也許在他們隨機應變之下,無甚奇災大厄。”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驀然雙目略軒,了一聲“無量佛”,向雪山派掌門申屠亥、羅浮派掌門冰心神尼、峨嵋派掌門玄玄仙姥及少林護法淨覺禪師等人,含笑發話說道:“三位掌門及少林護法,貧道有樁建議。”

 申屠亥等幾乎異口同聲說道:“真人請講!”

 弘法真人神色一肅,發話說道:“如今震天派實力奇強,群魔亂舞,‘八莫妖王’軒轅烈又在勾結域外諸邪,窺視中原,蠢蠢欲動,我們肩負降魔衛道的重責,除了本身亟應充實以外,是否應該在年輕一輩中,選擇根骨靈秀之人,造就出幾位出群拔萃的絕世好手?”

 申屠亥、冰心神尼、玄玄仙姥及淨覺禪師,一齊點頭示意。

 弘法真人繼續問道:“夏天翔老弟與仲孫飛瓊姑娘的武功造詣及根骨心性,是否稱得上是絕代奇材,足夠承受前述培植?”

 三大掌門與少林護法又複毫無異議地一致點頭。

 弘法真人目光一注夏天翔及仲孫飛瓊,正色說道:“既然諸位同意貧道的看法,我便要求各以一樁絕藝傳贈夏老弟及仲孫姑娘,因為他們雖然一個是名師之徒,一個是名父之女,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們各將鎮派神功相傳,仍可使他們多所參究,獲得不少益處。”

 羅浮派掌門冰心神尼首先說道:“貧尼願傳羅浮派絕學‘般禪掌’。”

 雪山派掌門申屠亥笑道:“我傳‘九轉天寒神功’。”

 峨嵋派掌門人玄玄仙姥說道:“我傳峨嵋派敝帚自珍的‘天玄劍譜’。”

 少林護法淨覺禪師了一聲佛號,含笑說道,“貧僧無甚絕學,隻好以‘一指禪’湊湊數兒。”

 弘法真人含笑屈指說道,“般禪掌力、九轉天寒神功、天玄劍譜、一指撣,這四種絕學之中,恰好缺拳,我傳贈武當派的‘百步神拳’便了。”

 夏天翔與仲孫飛瓊聞言,不禁雙雙含笑對視,喜心翻倒!

 弘法真人又複說道:“諸位既已決定,請將各種神功的參究秘訣書就,等夏老弟鬥畢‘白骨天君’,即行以此為賀便了。”

 冰心神尼等人如言各自準備,夏天翔也興高采烈地施展輕功,一縱而出。

 他縱到石坪中央,向巍然端坐主棚的“白骨天君”抱拳高聲說道:“北溟門下弟子夏天翔敬請‘白骨天君’答話。”

 “白骨天君”側顧“白骨羽士”、“白骨仙子”及“九首飛鵬”戚大招等,冷笑道:“這娃兒連連僥幸之下,竟然得意忘形,前來找死,其實我便為他一破往例,有何不可?”

 語音方了,身形已如電掣雲飄,輕輕落在場內,目注夏天翔,曬然問道:“你們棚內那些平素自詡的武林大俠怎無一人出頭?卻叫你這小輩前來送死?”

 夏天翔憤然說道:“‘白骨天君’,請你尊重自己的身份,夏天翔為了你轎外所懸、橫額所書的‘北溟喪膽’四字,該不該向你要些公道?”

 “白骨天君”狂笑道:“該向我要些公道的應是‘北溟神婆’皇甫翠,以你這種年齡、這種功力,哪裡夠格?”

 夏天翔揚眉答道:“有志不怕年輕,無能在活百歲。”

 “白骨天君”哈哈一笑道:“你想死不難,可惜我一向不對後輩出手。”

 他說話之時,絕世功力業已潛聚右掌,準備夏天翔隻要犯做逞強,說出能使自己有所借口之語,便把對方立斃掌下。

 但夏天翔福至心靈,偏偏不發平時的狂傲之氣,隻是含笑說道:“你既嫌我年輕輩低,我便再找一位幫手好了?”

 這兩句答話頗出“白骨天君”意外,使他愕了一下,方始點頭說道:“你把你的幫手叫來給我看看!”

 夏天翔轉身面對本棚,含笑叫道:“有請一缽大師,你的生意來了。”

 一缽神僧手托種植千年九葉紫芝的紫色玉缽,應聲縱出,面含祥和的微笑,飄落場內。“白骨天君”以為夏天翔所說的幫手定是曾經折辱自己手下“喪門黑煞”字文洪的仲孫飛瓊,決心等她來時,一齊擊斃,也好消恨。

 但如今一缽神僧一來,卻不禁又頗出意外,訝然蹙眉道:“你們以為兩人聯手,便足和我一戰麽?”

 夏天翔搖頭笑道:“一缽大師生平從不打人,他隻是下場挨打而已。”

 “白骨天君”聽不懂對方的語意,詫聲問道:“他既不打人,卻來挨誰的打?”

 夏天翔笑道:“除你以外,誰還能夠把一缽大師打得過癮?”

 “白骨天君”仍頗感迷惑他說道:“他專門挨打,豈不吃虧?”

 夏天翔道:“不會吃虧,由你打他,由我打你,這樣不就極為公平了麽?”

 “白骨天君”哦了一聲,點頭說道:“這種方法倒也別致,原來你們兩個是一個專門打人,一個專門挨打。”

 夏天翔曬然笑道:“你到現在才聽明白,足見在靈性修為方面,並沒有什麽驚人之處。”

 “白骨天君”怒道:“夏天翔,你不要口舌尖利,須知你雖然專門打人,也未必能佔便宜!”

 夏天翔雙眉一剔,大笑道:“我知道,我會提防你‘白骨摧心功’的回元反震之力。”

 “白骨天君”冷然說道:“知道就好,我們準備開始,我不先發招,每在你打我一掌以後,我才還擊他一掌。”

 夏天翔喜形於色說道:“你同意我所提議的這種辦法?”

 “白骨天君”眼皮一翻,傲然說道:“為什麽不同意?最多不出三招,你們之中,專門打人的雙臂俱斷,五髒震碎,專門挨打的則骨化形銷,屍成肉醬。”

 一缽神僧靜靜聽到此處,方始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貧僧靜待施主超度。”

 “白骨天君”目光一注他手托的玉缽,發話問道:“你既專門挨打,自應竭力提防,怎麽還不放下手中紫色玉缽?”

 一缽神僧正待答言,夏天翔業已搶先說道:“你們震天派內拔雞毛、端煙袋的朋友大多,一缽大師恐怕他倘若放下玉缽,又會像靈猿小白的龍鱗金甲一般被人偷走。”

 “白骨天君”反被夏天翔諷刺得臉上一紅,但卻無法還口。

 一缽神僧含笑說道:“貧僧的這隻玉缽一向不離手,施主三招之數,未必便能夠逼得貧僧拋卻此物。”

 “白骨天君”厲聲大笑,目注夏天翔喝道:“你們既然均是泥蛙之見,坐井觀天,怎的還不動手?”

 夏天翔笑道:“我這打人的還未著急,你這挨打的怎麽反倒等不及了?”

 語音了後,微一凝神,向“白骨天君”含笑說道:“我這就發掌,你必須好生準備,不可絲毫大意!因為我打不了你,是理所當然,但萬一得手,你這震天派首席護法卻顏面掃地,無法下台,可能羞憤自盡,要請一缽神僧替你往生咒了。”

 “白骨天君”方自聽得心頭火冒,但轉一想,又覺夏天翔所說句句有理,居然釋躁靜懷,寧神待變。

 夏天翔點頭笑道,“你如今這副神情,才像一位‘白骨三魔’中的領袖人物。”

 “領袖人物”四字甫出,招式隨發,真力暗凝,一掌當胸,緩緩推去。

 夏天翔由“白骨天君”及“白骨羽士”所表現的功力之上,推測出“白骨天君”的一身武學定然驚神泣鬼,罕世無儔,遂毫不怠慢,第一招用的便是“天羽大師”唐一夢所傳“度世三招”中的“大慈大悲”奇招。

 “白骨天君”何等身份,自然識貨,一看便知這招緩慢的掌式之中所含的變化極為奧妙難測!憑自己的眼光經驗,既看不透,威力之大,也就可想而知,遂不肯以身試險,輕櫻其鋒,竟在夏天翔一切變化均未發動之前,施展“天魔無影身法”,肩頭略晃,便自橫飄丈許。

 身形飄出,就勢袍袖輕揮,揮出一片微風,向一缽神僧吹去。

 夏天翔想不到“白骨天君”突對自己重視警惕起來,躲避得如此快法,以致不及追擊,隻好收掌叫道:“大師當心,這位震天派首席護法的一身功力,實非泛泛可比。”

 一缽神僧手托紫色玉缽,面含微笑,仿佛對夏天翔警告之語充耳不聞,對“白骨天君”向自己凌空揮袖之舉,也宛如未覺。

 “白骨天君”功力果然驚人,那片微風起初幾乎無形無聲,但拂到距離一缽神僧身前四五尺遠之際,竟突發厲嘯,並由徐轉疾,變成一片洪烈的罡氣,威猛絕倫地當胸卷到。

 一缽神僧單掌當胸,一聲“阿彌陀佛”,身形倏然凌空,仿佛是被對方的袖風卷起,落向一丈四五以外一樣。

 但直等他足尖點地,不僅原來的姿勢絲毫未變,連所著的僧袍也未見任何飄動,神態簡直暇豫已極。

 夏天翔看出一缽神僧的這種身法正是“薔薇三式”中的“薔薇飛”,但卻遠比自己施展得靈活而神妙。

 心中讚歎之余,好勝的傲性突發,功力聚到十一成左右,驀然一式“文君濯錦”,又向“白骨天君”攻去。

 “白骨天君”因對夏天翔這招“文君濯錦”業已看過多次,知道不易閃躲,又複自恃所練的“白骨摧心功”的回元反震之力,遂索性面含微笑,坦然受掌。

 夏天翔掌力已然襲中“白骨天君”的前胸,突覺真氣大震,髒腑翻騰,一隻右掌也自酸疼欲折。

 這種情形不由驚得他倒退三步,趕緊靜心卓立,調氣歸元。

 但“白骨天君”也想不到夏天翔的真氣內力有如此之強,竟被當胸一掌打得退了半步。

 這半步之退,業已足夠使“白骨天君”臉紅,他又羞又惱之下,欲對一缽神僧出氣,遂在冷笑聲中再度出手。

 “白骨天君”這次拂袖與上一次不同,他未再賣弄玄虛,出手便是一大片撼山震嶽的厲嘯罡風,橫空卷去。

 “白骨天君”的袖風雖強,卻無奈一缽神僧的身法太妙,“薔薇飛”二度施為,憑虛禦風般飄然飛出兩丈。

 夏天翔引氣歸元之後,傲氣仍自未消,縱身猛撲“白骨天君”,施展出了“度世三招”中最後一招“普渡眾生”。

 這一招絕學綜合眾妙,威力太強,“白骨天君”看得好不心驚,隻得再度施展“天魔無影”及“五行大挪移”等身法,輕靈無比地閃出三丈。

 他兩度拂袖無功,知道這位一缽神僧對於挨打方面果有專長,自己非用心機,無法挽回顏面。

 心意既定,遂在空中發勁,表面三度拂袖,威勢比前更強,但卻暗自袖中屈指彈出一縷奇勁罡氣,直襲一缽神僧手中所托的紫色玉缽。

 一缽神僧也是一時疏忽,因見“白骨天君”三度拂袖,亦欲三度施展“薔薇飛”,故而凝神提氣相待,卻未想到對方會覷準自己手中玉缽發出“彈指神通”的無形勁氣。

 彈指勁氣自較怒卷罡風先到,等一缽神僧感覺有異之際,閃讓已自不及,手中劇震,一陣裂玉脆響起處,那隻紫色玉缽顯出幾條深長的裂縫。

 一缽神僧俊眉雙挑,方自含怒欲待發話,但那片怒卷的罡風又已排空湧到胸前,隻好仍複施展“薔薇飛”,吸氣輕身,隨風胭去。

 夏天翔看出一缽神僧臉色有異,以為他受了暗傷,忙自縱到一缽神僧身旁,蹙眉問道:“大師怎麽樣了?”

 一缽神僧看了手中紫色玉缽上的幾條裂縫一眼,雙眉略軒,向夏天翔含笑說道:“夏老弟且在一旁為我掠陣,我要向‘白骨天君’請教幾句。”

 話完,單掌當胸,宣了一聲佛號,目注“白骨天君”,冷然問道:“夏天翔老弟隻攻了施主三招,施主為何特殊加惠貧僧,在袖風三拂以外,添了彈空一指?”

 “白骨天君”知道自己一時把算盤打錯,如今被對方據理責詢,當著舉世英豪,卻以何辭設辯?

 一缽神僧見“白骨天君”臉漲得通紅,無詞可對,遂又複指著掌中所托紫色玉缽,冷笑說道:“貧僧生平倚仗此缽成名,如今既被施主暗算毀去,隻好破除向不與人爭鬥的往例,為此缽報仇,要與施主硬拚三九二十七掌!”

 “白骨天君”正苦於無法下台,聞言不禁暗喜,一陣厲聲獰笑道:“你若能與老夫硬接三九二十六掌,我便賠你這隻玉缽就是。”

 一缽神僧問道:“我這隻玉缽是整塊和闡美玉所琢,當世絕無僅有,你卻如何賠法?”

 “白骨天君”傲然說道:“用老夫項上人頭或‘白骨天君’四字賠你,大概總抵得過一隻玉缽!”

 一缽神僧搖頭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本,我不要你的項上人頭,但卻請你將‘用白骨天君四字作賠’的意義,詳細解釋一遍。”

 “白骨天君”說道:“這意義就是:若真能與我硬拚三九二十七掌之數,老夫從此隱姓埋名,永不出世。但你也必須記住其中的‘硬拚’二字,不能仍像適才那等躲躲閃閃。”

 一缽神僧點頭笑道:“我們就照這種辦法,當著舉世豪雄,互作一搏。”

 夏天翔聽得提心吊膽,把一缽神僧拉向一旁,異常關切地低聲說道:“大師,這老魔頭委實功力絕世,我覺得……”

 一缽神僧微笑說道:“夏老弟不必擔心,我從老魔頭袖風三拂之內,業已自知可以硬接三掌。”

 夏天翔咦了一聲說道:“大師,你怎麽有點糊塗了?你與‘白骨天君’所訂的賭約不是硬拚三掌,而是三九二十七掌。”

 一缽神僧笑道:“老弟聰明絕頂,應該知道我隻要能接‘白骨天君’三掌,便可再加九倍,接得住他三九二十七掌,借此機會使這老魔一再當眾出醜,無法食言,從此深隱,豈不為武林消除殺劫,弭禍無形,成就一樁莫大功德?”

 夏天翔聞言,不禁迷惑異常,暗想一缽神僧所說隻要能接得住“白骨天君”三掌,便可再加九倍,硬拚二十七掌之語,卻是何意?

 在他疑思莫解之際,一缽神僧業已緩步向前,要與“白骨天君”展開這三九二十六掌狠拚的慘烈之戰了。

 夏天翔因已無法阻止,隻得高聲叫道:“大師既欲與強敵硬拚,且把玉缽交我保管好麽?”

 一缽神僧回頭看他一眼,眼光中充滿神秘地微微含笑道:“無須夏老弟代勞,我要一手托缽,向‘白骨天君’請教!”

 夏天翔天生穎悟,絕頂聰明,一觸一缽神僧的神秘眼光,不禁微動靈機,暗想一缽神僧既已自知最多能夠硬接“白骨天君”三掌,卻又偏與對方約定硬拚三九二十七掌之數,其中必有什麽禪機妙諦。

 而根據三九二十六掌之數推測,這禪機妙諦,必然與“九”有關。

 夏天翔心中想到“九”字,目光卻與一缽神僧所托、已被“白骨天君”彈指罡風擊出幾條裂縫的紫色玉缽相觸。

 一觸之下,靈機又動,想起一缽神僧缽中所植的千年芝草共是九葉,他既要一手托缽,一手拚鬥“白骨天君”,莫非是想借助這九葉芝草之力?

 夏天翔剛剛悟透一缽神僧的巧妙打算,那位群魔魁首“白骨天君”業已借機提聚玄功,全身皮膚幾乎變得比那絳雪岩頭的經年積雪還白。

 一缽神僧雖然胸有成竹,但因深知“白骨天君”的“白骨摧心掌力”非同小可,遂也提聚自己向不施展的佛門神功“迦葉金剛手”,凝神戒備。

 “白骨天君”冷笑一聲,袍袖拂處,右掌當胸疾推,一股武林中罕有其匹、陰寒無比的勁氣狂飆,厲嘯劃空,倏然出手。

 一缽神僧見對方來勢大強,右掌翻處,忙亦發出十二成的“迦葉金剛手”功力,加以抵禦。

 “迦葉金剛手”雖是佛門絕學,上乘神功,但因“白骨天君”的功力已達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之境,故而兩股掌風一接,“白骨天君”岸然未動,一缽神僧卻拿樁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白骨天君”厲聲笑道:“想不到你竟真能接我一掌、但這才是開始,距離三九二十六掌之數,還早得很呢!”

 話音了處,第二掌又已擊出,從那劃空銳嘯的風聲聽來,便知似比第一掌更為強勁。

 一缽神僧為諾言所縛,不能倚仗奇妙身法閃避,隻好硬拚,亦自凝聚“迦葉金剛手”功力,再度迎敵。

 這一次掌風互接,周圍地面,黃沙飛揚,“白骨天君”的長髯袍服,一陣飄動,一缽神僧則“騰騰騰”連退三步。

 “白骨天君”雙眉一挑,毫不放松地三度發掌。

 一缽神僧則利用這刹那之間,自紫色玉缽中拈了一葉芝草,入口咀嚼,也三度發掌硬抗。

 第三掌的情形更覺不妙,“白骨天君”絲毫未動,神采飛揚,一缽神僧卻被他絕世無雙的“白骨摧心掌”,把身形震得飛出七八尺外。

 “白骨天君”仰首雲天,縱聲狂笑道:“何必三九二十七掌之數,大概再有三掌,我便可以超度你早了塵緣,西歸極樂。”

 語音甫落,掌風又嘯,使得觀戰的群俠,一齊凝神注目。

 其中“巫山仙子”花如雪是一缽神僧的同心道侶,羅浮派掌門冰心神尼是一缽神僧的方外知交,更特別為他提心吊膽。

 但一缽神僧倚仗所服的一葉“千年芝草”,業已恢復功力,含笑發出“迎葉金剛手”,硬抗“白骨天君”的“白骨摧心掌力”。

 第四掌的結果,與第一掌完全相同,一缽神僧隻是足下微退半步。

 “白骨天君”微覺愕然,雙目神光一閃,第五掌、第六掌、又複連續發出。

 一缽神僧神態安詳,從容相抗,但在接完第五掌後,仍自摘服了一葉芝草。

 “白骨摧心掌”與“迦葉金剛手”兩般武林絕學,連連硬抗,罡風狂嘯,勁氣排空,石破天驚,神嚎鬼哭。

 左右兩棚之中的群俠群邪,包括“白骨羽士”、“白骨仙子”,以及仲孫聖等,無不屏息凝神,注視著雙方成敗。

 展眼間,“白骨天君”業已發出第二十一記“白骨摧心掌”,而一缽神僧手托的紫色玉缽之中,只剩下兩葉千年芝草。

 “白骨天君”在發出第十八掌後,掌風便已不若先前強勁,似乎略現疲態。

 一缽神僧接完第二十一掌,突然稽首當胸,向“白骨天君”深深一禮說道:“施主雖然功行深厚,爐火純青,但像這等竭力施為,連發二十一掌,精神氣力方面,定已損耗不少。”

 “白骨天君”雙眼一翻,仍自傲然說道:“我精力雖有損耗,但仍足夠再發六掌。”

 一缽神僧含笑點頭說道:“施主固能再發六掌,但貧僧缽中芝草尚存兩葉,我事先曾加精密計算,每葉芝草的靈效,足抵施主三掌之威。”

 “白骨天君”經過這二十一掌的考驗,已知一缽神僧所說乃是實言,不由嗒然不語。

 一缽神僧又複恭身笑道:“得放手時且放手,能抽身處便抽身。

 以施主這等功力修為,倘若不涉江湖風險,跳出名利場中,傲煙霞,侶松竹,抱明月,嘯清風,豈非陸地神仙?……”

 “白骨天君”雖是蓋世魔頭,但修為已到火候,靈性極高,一缽神僧語猶未了,他便如醍醐灌頂,臉上戾氣全消,祥光煥發,偏頭向自己帶來的四名壯漢大笑拍手叫道,“轎來,轎來!”

 四名壯漢將“白骨天君”來時所乘的大轎如飛抬到。

 “白骨天君”伸手把轎外所懸那副“天外情魔三招殞命,風塵狂客一掌飛魂”的對聯翻轉,提筆重書了“此去永為斂手客,不作江湖名利爭”等十四大字。

 那塊“北溟喪膽”的橫額,也改寫成“世事如棋”,然後飄然入轎,向一缽神僧及左右兩棚中的群俠群邪微微一笑,便由四名壯漢抬起,往祁連山外走去。

 群俠見狀,不由一陣嗟歎,仲孫聖點頭說道:“世事如棋,不著才是高手……”

 話猶未了,一缽神僧已與夏天翔回歸本陣。

 群俠除了對一缽神僧紛紛讚譽之外、並由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雪山派掌門申屠亥,羅浮派掌門冰心神尼,峨嵋派掌門玄玄仙姥,少林護法淨覺禪師等人,把所書的“百步神拳”。“九轉天寒神功”、“般禪掌”、“天玄劍訣”、“一指禪”等五種絕藝秘訣交給仲孫聖,請他轉授夏天翔、仲孫飛瓊,俾有大成,為武林中放一異彩。

 一缽神僧見狀笑道:“諸位既然如此愛護夏天翔老弟及飛瓊世妹,貧僧索性也用這殘余的兩葉千年芝草湊湊熱鬧。”

 說完,轉對夏天翔、仲孫飛瓊笑道:“這株千年芝草,被我連摘七葉,以致所余兩葉的靈效已告大減,故須由我細加培植,使其恢復元氣之後,再行贈送夏老弟與飛瓊世妹服食,好在群魔亂舞、世劫方殷,等你們各種功行成熟,準備與震天群邪及域外諸魔、‘八莫妖王’軒轅烈等互見最後真章之時,請來巫山朝雲峰頭,尋我便了。”

 夏天翔、仲孫飛瓊聞言,一面向一缽神僧及弘法真人等各位前輩,深深致謝,一面也均感覺到所負眾望越深,肩頭降魔衛道之責也就越重。

 仲孫聖向五大門派群俠含笑說道:“這場震天大會,到此已該結束,我們也應各回本派,督促門下弟子努力用功,準備應付未來更艱難的局了吧?”

 群俠一齊點頭,仲孫聖遂走到棚口,微提真氣,向對棚中震天派掌門戚大招抱拳笑道:“戚掌門人,這場震天大會至此似可暫作結束,仲孫聖代表同來諸位,向戚掌門人告退。”

 “九首飛鵬”戚大招既因自己成名得意兵刃九首展翼鋼拐被毀,又因“白骨天君”被一缽神僧勸說得去卻名利之心,手而去,感覺意興闌珊,那“白骨羽士”卻在他耳邊低聲獰笑道:“戚掌門人不要懊喪,你且答應‘天外情魔’,結束這場震天大會,然後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先滅了武當,再把雪山、羅浮、少林、峨嵋等派,各個擊破,武林霸業豈不仍在震天派的手內了嗎”

 “九首飛鵬”戚大招聞言,雙目凶光閃處,雄心又振,起身向仲孫聖抱拳說道:“震天大會就此結束,諸位請恕戚大招招待不周,我們綠水青山,再圖後會。”

 一群聚集舉世群英的震天大會,至此便告結束,群俠群邪,遂告風流雲散。

 群邪方面另有毒計,暫時不提,群俠方面也知武林浩劫將至,來日定有大難,一齊含笑為別,各作準備。

 展眼間,祁連山口只剩下仲孫聖、仲孫飛瓊父女,及夏天翔三人。

 夏天翔因自己三位紅顏知己之中,鹿玉如蹤跡不知,霍秀芸存亡未卜,最親熱的仲孫飛瓊也要互作長期分袂,不由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兩隻大眼中含滿了晶瑩淚水。

 仲孫聖何等識趣,見狀微笑說道:“瓊兒與夏賢侄且略微傾談,我和小白去把青風驥與大黃找來。”

 話完便即含笑飄身而去。

 仲孫聖這一走。夏天翔再也忍不住滿腹離情,握著仲孫飛瓊一隻素手,淚珠兒撲籟籟地直往下落。

 仲孫飛瓊何嘗不是滿腹離怨,但為了安慰夏天翔,卻不得不愁埋心底,笑上眉梢,嫣然說道:“翔弟,你怎麽了?剛才惡鬥‘九首飛鵬’戚大招、舌戰‘白骨羽士’的豪氣英風,而今安在?”

 話音剛了,夏天翔便即苦笑說道:“瓊姊,你何必故作矯情,難道我們分袂在即,你心中就沒有一些惜別傷離之感麽?”

 仲孫飛瓊聽他這樣一說,也不禁眼圈微紅,但仍含笑說道:“我自然也很難過,但八荒四海的凶惡魔頭紛紛出世,武林重劫將臨,我若不隨爹爹參究‘太乙天玄神功’,如何能與你並轡江湖,衛道降魔,濟民救物?”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目注夏天翔,無限深情地緩緩說道:“再說翔弟的恩師皇甫神婆功行圓滿,即將解脫,你也應該趕往北俱,恭送仙遊,一盡弟子之道,不能為了兒女之情,有所延誤,萬一去得稍遲,人天永隔,卻怎生補報那罔極師恩呢?”

 這一番話兒聽得夏天翔全身汗下,趕緊揚眉說道:“瓊姊不要把我看得太不成材,我怎敢誤了恭送恩師仙遊之事?但我們今日一別,不知何時何地才得重聚,有些令人情難自己。”

 仲孫飛瓊笑道:“翔弟不要如此借別傷離,我把‘太乙天玄神功’參悟得略有成就以後,便會縱轡江湖,到處尋你。”

 說完,把方才震天大會之上,武當、峨嵋、雪山、羅浮四派掌門及少林護法淨覺禪師所書的百步神拳、天玄劍譜、九轉天寒神功、般禪掌、一指禪等五種絕學秘訣取出,遞與夏天翔,含笑說道:“翔弟,這五種絕學是五大門派珍視無比的不傳之秘,你先拿去參研好了。”

 夏天翔搖手不接,微笑說道:“瓊姊跟隨老伯參研‘太乙天玄神功’之余,正好連這五種絕學一齊參究,又有老伯在旁指點,定可事半功倍,我則有多事待辦,一時間無法參研及此呢。”

 仲孫飛瓊訝然問道:“翔弟,你有什麽多事待辦?”

 夏天翔屈指數道:“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趕往北溟神山,恭送我恩師仙遊成道。”

 仲孫飛瓊點頭說道:“恩師罔極,理所當然。”

 夏天翔又複說道:“在這第一件大事之中,必然附帶有許多其他事故,諸如我恩師成道之前,必有絕技相傳,及代她老人家完成什麽未了心願。”

 仲孫飛瓊笑道:“這些確是意料中事!”

 夏天翔屈指又道:“第二件大事,應該是精研‘天羽大師’唐一夢所傳的‘天禽七巧秘籍’,不然,等到五年以後,怎樣去往泰山南天門,赴那黃衣老人夏侯巽之約?”

 仲孫飛瓊瞿然說道:“不是翔弟提出,我倒幾乎忘懷此事,黃衣老人夏侯巽性情剛愎,好勝心極強,五年後的泰山南天門之約,確應未雨綢繆才妥。”

 夏天翔往下說道:“第三件大事是我在參研恩師遺學及‘天禽七巧秘籍’之余,似應對鹿玉如的蹤跡下落及霍秀芸的生死存亡略微打探。”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探查鹿姑娘及霍姑娘的下落存亡自極重要,不但翔弟對此應該盡力,便是我與爹爹也會多方探聽的呢。”

 說到此處,目注夏天翔,緩緩笑道:“這三件大事,已夠翔弟……”

 話猶未了,夏天翔業已笑道:“不止三件,我還有第四件事呢。”

 仲孫飛瓊哦了一聲說道:“第四件事?我倒猜不出,這件事兒有關哪一方面?”

 夏天翔笑道:“難怪姊姊猜不出來,這第四件事是與小白有關。”

 仲孫飛瓊聞言,恍然問道:“翔弟難道是想替小白奪回那件‘護穴龍鱗’所織的金甲?”

 夏天翔點頭笑道:“我對‘東瀛三矮’中‘金刀津二郎’及‘身毒雙怪’中‘赫尼甘魯’的無恥行為,委實痛恨已極。”

 仲孫飛瓊秀眉微蹩說道:“這二人雖然可恨,但一個遠在東流,一個遠在身毒……”

 夏天翔不等仲孫飛瓊說完,便即接口笑道:“瓊姊放心,我不會獨飄大海或遠去身毒,但這兩個無恥東西的行蹤,倘若在中原勾留,我卻要奪回‘護穴龍鱗’所織的金甲,並為小白報那一掌之仇。”

 仲孫飛瓊聽夏天翔要替小白向“東流三矮”奪回“護穴龍鱗”所織的金甲,並報一掌之仇,眉峰微聚,想了一想,自貼身處解下三片“護穴龍鱗”,遞與夏天翔,以一種異常關切的神情說道:“翔弟,‘大別散人’所遺的‘護穴龍鱗’共是三十六片,除了用三十片為小白編織軟甲以外,其余六片主鱗我們每人各分三片,倒也仗它抵禦過幾次危機!如今我隨爹爹深山學技,無需此物,不如一齊送你,因為身毒武功別成一派,照小白所受傷勢看來,著實頗為陰毒的呢。”

 夏天翔接過那三片“護穴龍鱗”,覺得尚有余溫,知是剛從仲孫飛瓊貼身處揭下,不由感激得湊向唇邊,一面親吻,一面喃喃說道:“天會老,地會荒,花會殘,月會缺,海會枯,石會爛……”

 仲孫飛瓊見夏天翔不住親吻自己貼身所佩的三片“護穴龍鱗”,方自玉頰微紅、芳心微醉之際,忽又聽他喃喃起什麽“天會老,地會荒……”之語,不由訝然問道:“翔弟,你在些什麽?”

 夏天翔情思如醉地目注仲孫飛瓊說道:“我是在背誦‘薔薇碑文’,我覺得姊姊與我的感情,就像這碑文的最後一句‘至愛純情,不會磨滅’!”

 仲孫飛瓊嗯了一聲,點頭道:“這‘薔薇碑文’說得真對,天會老,地會荒,花會殘,月會缺,海會枯,石會爛,但心心相許的至愛純情,確實永遠不會磨滅。”

 這一雙小兒女正沉醉在純情至愛之中,仲孫聖業已攜同大黃、小白及青風驥緩緩走來。

 夏天翔見仲孫聖已來,知道不能再複留戀,何況及恩師,亦自心馳北俱,遂一振英風豪氣,暫遏兒女情思,向仲孫聖父女恭身道別。

 仲孫聖輕拍夏天翔的肩頭,含笑說道:“夏賢侄這樣才是英雄本色,你們年事尚輕,隻要彼此真誠相愛,則情天比翼,來日方長,何在乎這區區小別?”

 說到此處,目光在愛女仲孫飛瓊及夏天翔身上深深一注說道:“欲合先離,不離不合,至愛純情,同證真覺,但無論何事,在得到完滿結果之前必多枝節,你們還是利用這年余小別,各自努力參研,盡量充實自己,應付日後意料中的諸般魔劫才好。”

 夏天翔恭身受教,正欲動身,仲孫飛瓊忽然叫道:“翔弟,你此去北溟,千裡迢迢,且把我的青風驥騎去好麽?”

 夏天翔滿面感激神色,搖手笑道:“瓊姊伺候伯父,覓地清修,哪裡少得了這匹龍駒寶馬,小弟趕赴北溟神山,尚須渡海,故而無需此馬,倒是天涯之大,海角之廣,將來瓊姊藝成,我們卻在何處相會呢?”

 仲孫飛瓊想了一想說道:“如今約定相見之地,到時恐有變化,這樣好了,俟我藝成再入江湖之際,先去巫山朝雲峰,探望花如雪姊姊,告以行蹤,翔弟不就容易探詢了麽?”

 夏天翔點頭讚同,遂含著兩眶情淚,與仲孫聖、仲孫飛瓊父女彼此分袂。

 仲孫聖、仲孫飛瓊父女率領靈猿小白、異獸大黃及青風驥等,覓地清修,參研“大乙天玄神功”之事,暫時不提。且說夏天翔餐風露宿、戴月披星地趕往北溟。

 夏天翔是孤兒,自幼便蒙“北溟神婆”皇甫翠撫育教養,師徒感情自然極為深厚。

 如今既知恩師成道在即,才與仲孫聖父女分別,遂展盡腳程,想把千裡關山,盡速飛渡,以便可在恩師座前多瞻仰幾日顏色。

 但思師有淚,縮地無方,夏天翔心力交瘁,飛馳千裡,趕到北溟神山,終究費了不少時日。

 夏天翔一路急趕,便是深恐自己來得太晚,萬一恩師業已成道,永隔人天,豈不終身抱恨?

 如今已到北溟神山,並已到了“北溟神婆”皇甫翠獨居修道的聽濤小築之外,卻目注那兩扇緊閉的柴門,站在離門數尺之處,心頭狂跳,遲遲不敢舉步。

 聽濤小築背山面海,四周怪石飛泉,奇松茂竹,景色絕佳,夏天翔獨立在這從小生長之地,不禁益恩師,槍然淚下。

 就在他疑思滿腹,淒淒惆惆,又想上前扣環,又有所不敢之際,聽濤小築內突然有個蒼老弘亮的口音叫道:“門外是翔兒回來了麽?”

 夏天翔聽得正是恩師“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口音,不禁喜得心頭狂跳,哪裡還顧得扣門,高應一聲,飄身越牆,一頭便自撞進獨坐屋中、面含微笑的“北溟神婆”懷內。

 皇甫神婆伸手抬起夏天翔下頰,看他幾眼,藹然微笑說道:“翔兒,你如今已有三位紅妝知己,屢經奇險,名震江湖,怎的仍是這等頑皮?難道不怕我怪責你私下北溟神山之罪麽?”

 夏天翔雙膝點地,跪伏在皇甫神婆的蒲團之前,一面淚落如泉,一面哽咽說道:“恩師如今疼愛翔兒都來不及,哪裡還會責怪?翔兒隻恨身無雙翼,不能從祁連山絳雪洞前飛來,多多侍奉恩師幾日。”

 皇甫神婆撫摸著夏天翔的頭,含笑說道:“震天大會之期是二月十六,我還想不到你能這快趕來,我們師徒大概尚有半月之聚。”

 夏天翔聞言,因與十余年相依為命、對自己既是恩師又無殊慈母的“北溟神婆”皇甫翠僅有半月相聚之期,心頭不禁一陣奇酸,淚落如雨。

 皇甫神婆雖然已將成道,勘透塵關,世情盡淡,但與夏天翔份屬師徒,情如母子,見他對自己這等孺慕思深,也不禁感動得雙睛之中微微濕潤。

 夏天翔忽然想起恩師已將成道,不宜再動七情,倘若被自己孺慕之思勾起塵,誤了正覺,豈不是天大罪過?

 想到此處,滿身冷汗一出,滿眶熱淚齊收,趕緊岔開話頭,向皇甫神婆微笑說道:“恩師遇見仲孫師叔以後,便即回轉北溟,勤參正果,大概對震天大會的經過,不會清楚。”

 皇甫神婆笑道:“我自歸北溟,即未離此半步,自對震天大會的情形茫無所知,但從你可以平安趕回,未受絲毫傷損一端看來,可能仍是天道好還,邪消正勝。”

 夏天翔搖頭答道:“正派群俠與震天群邪,在震天大會上隻是象征性的交手,業已試出群邪勢力極強,少林、武當、羅浮、雪山、峨嵋等五大門派,合則均安,分則均危,最可怕的便是震天派若采取各個擊破之策,則武林中將滿布血腥,肇造無邊浩劫。”

 話完,遂把自己下山所經的情形,震天大會上一切經過,向恩師細細敘述。

 皇甫神婆聽完,既對愛徒所獲各種罕世奇遇表示欣慰,又對點蒼、祁連兩派合組震天派後實力膨脹,並與海外群凶勾結之事,表示優慮。

 眉頭深蹙,沉思片刻以後,向夏天翔緩緩說道:“照翔兒所說,震天大會的最大收獲,自然要算一缽神僧運用巧思妙技,氣走‘白骨天君’,使其當眾聲言永不出世,但‘白骨天君’雖走,震天派內還有‘白骨仙子’及‘白骨羽士’等白骨雙魔,威勢之強,仍非少林、武當等任何一派所能抗禦,何況‘八莫妖王’軒轅烈又被海外群凶尊為盟主,覷覦中原,此人……”

 夏天翔接口說道:“翔兒好像記得曾聽恩師說昔年會過這位‘八莫妖王’?”

 皇甫神婆點頭說道:“我昔年在西南邊境確曾會過這位‘八莫妖王’,此人功力之高,是我生平所遇的唯一勁敵。”

 夏天翔聽得方一皺眉,皇甫神婆又複說道:“令人可慮的是,‘八莫妖王’軒轅烈除了本身功力絕高,並善養奇毒蛇蟲,手下並有幾位身負奇材異能的怪人為其輔佐。”

 夏天翔聽得越發皺眉,“北俱神婆”又複說道:“翔兒也不要為‘白骨雙魔’及‘八莫妖王’軒轅烈等厲害無比、窮凶惡極之事過份擔憂,邪不勝正,理所當然,善惡到頭,自然有報,你雖奇遇甚多,但我在這與你即將分別之時,亦當有所傳授。”

 夏天翔仰頭目注“北溟神婆”皇甫翠慈祥愷悌的面容,緩緩說道:“翔兒不想獲得恩師傳授什麽罕世絕學,隻想侍奉恩師把這半個月光陰,好好度過。”

 皇甫神婆聞言,不禁又流露滿面慈祥的微笑,輕輕撫摩著夏天翔的頭,和聲說道:“翔兒怎的這等癡法?我來問你,你師傅平素性情如何?”

 夏天翔道:“恩師平素對翔兒疼愛備至,對外人則高傲剛強無比。”

 皇甫神婆點頭笑道:“翔兒既然知我性情,則更應該知道我在化去以前,不會不留一些東西給你,以使你光揚北溟門戶。”

 夏天翔也知恩師必有絕藝相傳,遂索性偎在恩師兼慈母皇甫神婆的懷中問道:“恩師這樣說話,翔兒哪敢不遵,但不知恩師要留些什麽東西給我?”

 皇甫翠微笑說道:“我自與你仲孫師叔互相推敲以後,業已練成了‘乾天氣功’中威力最強的‘乾天一指’。”

 夏天翔深知“乾天一指”的威力之強,幾乎不可想像,足以傲視寰宇,遂諒喜不禁地問道:“恩師打算傳我‘乾天一指’?”

 皇甫翠點頭笑道:“我除了留給你一冊‘北溟心法’以外,再傳你‘乾天一指’。你對‘北溟心法’之上的各種本門神功,可照書參研,循序漸進,但對‘乾天一指’卻需加緊苦練,旦夕不輟,因為據我所料,你若不把‘乾天一指’練到十二成火候,便休想能與‘八莫妖王’軒轅烈一較長短。”

 夏天翔因恩師剛傲無比,如今一再慮及“八莫妖王”軒轅烈,遂知道這位被海外群凶尊為霸主的軒轅妖王,定比“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雙魔還要難鬥,心中深自警惕之下,劍眉雙蹙,向恩師問道:“恩師,要想把‘乾天一指’練到十二成火候,約莫需要多少時日?”

 皇甫翠微笑說道:“這種絕世神功,倘若從頭下手,最少也要有三十年左右的參研,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三十年”三字,方自聽得夏天翔眉峰雙聚,皇甫翠又複笑道:“翔兒不要發愁,你的情形不同,一來先天稟賦太好,二來得我悉心真傳,三來自幼即對‘乾天氣功’打好深厚基礎,四來得奇遇太多,功力突飛猛進,有了這四樁與眾不同的優越條件,自然不能以常理論斷,照我估計,下上三五年苦心,縱難爐火純青,功力也可達到十成以上了。”

 夏天翔這才欣然色喜他說道:“三五年光陰還可,倘若恩師要叫我等到三十年後才能去鬥那軒轅妖王,卻真要把我急死了呢。”

 皇甫翠笑道:“翔兒這種急躁心情,完全像我,須知北溟門下隻有你這唯一傳人,要想替我爭氣,把本派武學光揚江湖,卻應該特別發憤努力的呢。”

 說到此處,忽又想起一事,向夏天翔含笑問道:“翔兒,你私下北溟神山之際,悄悄偷走的那顆‘乾天霹靂’現在何處?”

 夏天翔臉上一紅,噘嘴答道:“自從‘薔薇使者’老前輩告知翔兒,那顆‘乾天靂霹’是毫無用處的贗鼎之物,已被我摔下武當幽壑……”

 語音未了,忽又笑道:“但恩師這顆乾大至寶,委實威震八荒,翔兒頗有幾次身蹈危機,便仗著那塊石頭,嚇退群邪,安然脫險了呢。”

 皇甫翠笑道:“我道成坐化以後,一共留給你三樣物件,就是‘乾天心法’、‘乾天一指’及一顆貨真價實的‘乾天霹靂’。”

 夏天翔聞言,深感師恩罔極,眼淚汪汪地目注北溟神婆皇甫翠說道:“恩師,你對翔兒這樣恩重如山,偏又道成在即,卻叫翔兒怎生答報?”

 皇甫翠輕拍夏天翔的肩頭,柔聲說道:“翔兒,你我份屬師徒,情如母子,哪裡談得上‘報答’二字?隻要你能匡扶正義, 譽滿武林,光揚北溟門戶,便是我的莫大安慰。”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站起身形笑道:“我們不要盡說這些借別傷離之語,翔兒凝神專注,我如今便傳你本門‘乾天氣功’中的最高神技‘乾天一指’。”

 夏天翔深知恩師對自己期望極殷,遂也不敢絲毫怠忽,凝神學習。

 這“乾天一指”的威力既然強大無比,其中妙理,自極深玄,夏天翔百慮齊收,潛心十日,竭力參研,方算得窺門徑,可以從此旦夕加功,循序漸進。

 皇甫神婆見愛徒下山以來,不僅人品出落得比先前更為英挺俊拔,資質亦更穎悟,不禁笑顏逐開,寬慰無已。

 但夏天翔卻因能與恩師聚會之期只剩五日,心中難過已極,雖然學會傲視寰宇的絕代神功,卻依然時時在眉目之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孺慕之情。

 十五日光陰,逝如流水,“北溟神婆”皇甫翠到期果然道成坐化,夏天翔哀慟萬分之下,為恩師妥善料理身後各事以後,便自帶著那冊“北溟心法”及“乾天霹靂”,離卻北溟神山,又複踏入險惡無邊的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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