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霹靂薔薇》第10冊
第三十二回廣寒洞府

 “白頭羅刹”鮑三姑不僅功力一聚,身體如鐵,並因久居絳雪洞中,苦練“雪凍僵屍”

 奇功,不畏任何奇寒酷冷。

 故而漫天冰雪,一片銀光,飛壓當頭之下,竟未能阻住“白頭羅刹”,只見一條白發飄灑的猙獰魔影,自大堆冰雪之中,衝天飛起,落足玄冰原上。

 雪山派五弟子中“冰山飛熊”孫九霄性情較為暴烈,見中路、左路之敵,均被擊退,自己這邊卻被對方搶登玄冰原頭,不禁羞怒交進,身形疾閃,猛撲上前,一招“推山出岫”,蓄足神功,向鮑三姑左肩擊去。

 鮑三姑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左手衣袖一拂,一股奇勁的罡風排空湧出,把“雪山冰熊”孫九霄震得悶哼一聲,連退幾步。

 鮑三姑左手揮袖,震退了孫九霄,右手彈出四朵九幽磷火,分襲“雪孩兒”扈俊、“玄冰手”甘松、冷瑩、冷潔等人,並向玄冰原下提氣高聲叫道:“我已搶登玄冰原,掌門師弟趕緊率眾攻上!”

 “上”字剛剛離口,一片紅雲及一條高大的人影同時凌空掠到。

 高大的人影,乃是“雪山冰奴”冷白石自天寒谷內趕到。

 那片紅雲,則是夏天翔所發的“紅雲蛛絲網”,把“白頭羅刹”分襲冷瑩、冷潔等人的四朵九幽磷火一齊網住。

 冷白石見鮑三姑居然攻上玄冰原,不禁虎目圓睜,一陣震天怪笑叫道:“老婆婆來得正好,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們既有前緣,今日大可痛痛快快地放手一搏!”

 狂笑聲中,“震撼乾坤”、“堆山填海”兩招連發,挾著強勁無比的“九轉天寒神功”,便向鮑三姑猛攻而至。

 震天大會上,鮑三姑原被冷白石打得奄奄一息,冷白石也被鮑三姑打得九死一生,兩人均吃過對方大虧,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鮑三姑自然牙關緊咬,一招“分水屠鯨”,一招“神龍卷尾”,不但把冷白石的來勢化消,並且立即發動反擊。

 這時玄冰原下的“九首飛鵬”戚大招見師姊鮑三姑業已攻破右側防線,遂喜形於色,袍袖一揮,除了鐵冠道長新受內傷,略需歇息以外,其余群邪便即一擁而上。

 “冰魄神君”見右側防線,竟被突破,正待暫離中路,親身赴援,忽見冷白石趕到,夏天翔也發出“紅雲蛛絲網”,把九幽磷火網去,這才感到心頭略定。

 但玄冰原下的震天群邪卻又紛紛騰身,蜂擁而上。

 秦樂圃雙眉一蹙,向申屠亥說道:“對方這次乃是大舉進攻,我們若不全力施為,恐怕這第一條防線便將防守不住。”

 “冰魄神君”申屠亥神情嚴肅地點頭示意,遂與秦樂圃、茅玉清一齊合力,把堆在玄冰原頭的一座冰山及一座雪峰完全推倒。冰山雪峰雖系臨時堆積,隻有一丈來高,但整座坍墜之下,自然威力萬鈞,不僅把震天群邪的攻勢阻住,並使其中幾人略受傷損。

 震天群邪不知申屠亥等究竟在玄冰原頭準備了多少玄冰積雪,不由得相顧愁眉,一籌莫展。

 “九首飛鵬”戚大招尤其為獨自攻上玄冰原的師姊鮑三姑擔憂,急得把手中鋼拐不住連頓。

 這時“雪山冰奴”與“白頭羅刹”業已對拆了四五十招,但一個是雪山豪俠,一個是祁連女魔,居然勢均力敵,毫無勝負。

 夏天翔劍眉微剔,伸手一指玄冰原下的震天群邪說道:“秦老前輩,震天群邪在玄冰原下虎視眈眈,似乎不宜讓我冷大哥與鮑三姑如此拚鬥。”

 秦樂圃笑道:“夏老弟是否想助你冷大哥一臂之力?”

 夏天翔微一點頭,但又蹙眉說道:“我確實想拿這‘白頭羅刹’一試師門絕藝,但又怕有違江湖規矩。”

 奏樂圃笑道:“有兩句俗語說道好:‘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乾戈!’”

 夏天翔大笑道:“好一個‘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乾戈’,我就拿這‘白頭羅刹’試試我旦夕精研的師門絕藝究竟有多大威力。”

 話音一了,身形立飄,一出手即是“天羽大師”唐一夢所授“度世三招”中最妙化萬方的“普渡眾生”,並加上“北溟神婆”皇甫翠的遺傳絕學“乾天指力”。

 鮑三姑因與冷白石功力相若,對方又在傾力進攻,招招都是石破天驚,摧山震嶽,自需全神應付,哪裡想得到平素高傲絕倫的夏天翔竟會插手助陣,對自己發動奇襲。

 鮑三姑大吃一驚,正待分神抵禦,但夏天翔是全力出手,“乾天一指”所化的一絲幾若無形無聲的凌厲勁氣,業已在那招“普渡眾生”變化萬方的掩護之下,隔空點中“白頭羅刹”

 的暈穴。

 鮑三姑警覺已遲,閃避不及,“吭”的一聲,應指暈倒。

 冷白石正自鬥得興高采烈,突見有這劇變,不禁豹眼一瞪,向夏天翔頓足叫道:“夏老弟你這算何意?難道以為你冷大哥鬥不過這老婆婆嗎?”

 夏天翔賠笑說道:“冷大哥神威無敵,自然必勝,但震天群邪聲勢太眾,可能即將全力進攻,小弟此舉雖嫌冒昧,但系為了整個雪山派安危著想,尚請冷大哥加以原宥!”

 “整個雪山派安危”七字,聽得冷白石臉上一紅,俯身抓起鮑三姑,大踏步走到玄冰原頭,高高一舉,厲聲叫道:“震天派掌門人戚大招聽著,你師姊鮑三姑已被夏天翔老弟施展罕世絕學點倒製住,你們若敢再肆虐張狂,冷白石便把這老妖婆碎屍萬段!”

 戚大招及“白骨羽士”等人,正在仰對玄冰原咬牙無計之時,忽見鮑三姑被冷白石高舉在手,不由越發面面相覷,愁眉無計。

 但“九首飛鵬”戚大招畢竟不愧為蓋世凶人,在略事躊躇以後,目中凶光厲射,向玄冰原頭叫道:“戚大招此心已決,不破玄冰原誓不回師,你們若敢傷損我師姊分毫,我必然殺盡雪山派的老老少少作為報復!”

 “雪山冰奴”冷白石哪裡會受戚大招這等虛張恫嚇,方自神威奮發,怒嘯一聲,欲把“白頭羅剃”摔下高崖,夏天翔突然擺手相攔,笑向申屠亥說道:“申屠神君,我們暫時保留‘白頭羅刹’一命,總會對震天群邪發生一些牽製作用。”

 “冰魄神君”申屠亥聞言點頭,並命冷白石暫息盛怒,莫將“白頭羅刹”擲往峰下。就在此時,空中傳來幾聲奇異的鳥叫。

 冷白石緩緩放下鮑三姑,咦了一聲說道:“這鳥聲洪厲異常,好似從未聽過。”

 “冰魄神妃”茅玉清循聲注目,臉色一變,手指東南,沉聲說道:“那隻鳥兒好大,背上竟還坐有一人,卻是什麽來歷?”

 話方至此,震天群邪陣內,那兩位身著奇裝、面貌陌生之人,突也張口作嘯,似與空中鳥鳴相應!

 夏天翔閃目看去,只見一隻碩大的青雕,雕背上並坐有一位奇裝之人,正循著嘯聲,緩緩飛向群邪陣內。他見狀之下,暗叫一聲“不妙”,趕緊向申屠女說道:“申屠神君,我聽說‘八莫妖王’軒轅烈善豢各種奇禽異獸,這隻青雕既與對方一路,則玄冰原頭必難據守,我們應該趕緊布署第二條防線!”

 “冰魄神君”也看出情勢極端嚴重,遂命冷白石趕緊率同五名雪山弟子及鮑三姑退往天寒谷,並善為隱藏,莫使空中青雕發現。

 冷白石也知雪山派已到絕續存亡的重要關頭,不敢絲毫倔強,恭身領命,方待宰眾離去,“冰魄神君”申屠亥忽又厲聲笑道:“冷兄把五名弟子及‘白頭羅刹’送到天寒谷中以後,順便開啟‘天寒寶庫’,把庫中存放多年的神木弓、穿雲箭取出,送來我用。”

 冷白石領命離去,秦樂圃向申屠亥含笑說道:“想不到申屠神君竟還精擅於弓箭之術?”

 申屠女尚未答言,“冰魄神妃”茅玉清已先笑道:“他初到大雪山時,便以一張神木弓、七枝穿雲箭的神射之術震懾群豪,創立雪山一派。如今大概見了這隻青雕,有些技癢起來,要想施展施展他荒棄已久的射雕手法。”

 夏天翔笑道:“申屠神君既能射雕,再好不過,可惜事前未曾料及,所用的神木弓、穿雲箭不在手邊,否則此時便把那隻青雕一箭射死,豈不令震天群邪依然無法擅登玄冰原半步。”

 說到此處,向玄冰原下看了一眼,不禁劍眉略蹙,對秦樂圃問道:“秦老前輩,震天群邪有了這隻能夠乘人的青雕,怎的還不進攻,卻仍鬼鬼祟祟地商議什麽?”

 秦樂圃笑道:“那隻青雕雖大,一次僅能運送一人,其先後次序怎樣安排?以及青雕是否肯聽生人駕馭?均是問題,震天群邪自須妥加商討之後,才能采取實際行動。”

 夏天翔聞言,向申屠亥、茅玉清夫婦笑道:“如今申屠神君所用的神木弓、穿雲箭一時尚難送到,而震天群邪的大舉進攻在即,我們是否索性放棄第一條防線,轉入廣寒洞府,靜等群邪自投羅網,嘗嘗九宮風竅之中‘子午凍髓陰風’的滋味?”

 “冰魄神君”申屠亥知道震天群邪發動攻勢,必系先選“白骨羽士”等極強好手乘坐青雕,凌空疾降,第一條防線確已勢難再守,遂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夏老弟所說有理,我們且退往廣寒洞府,以逸待勞,仗著洞中九宮迷徑及子午陰風,使震天群邪再受一次嚴重挫折,然後在最後一條防線天寒谷前,與對方決一死戰!”

 說完,便與秦樂圃、夏天翔、茅玉清等四人,悄悄離卻玄冰原頭,轉入廣寒洞府。

 果然不出申屠亥之料,他們撤退以後不久,震天群邪中武功最強的“白骨羽士”,便乘坐那隻青雕,自高空電疾飛降。

 “白骨羽士”降落玄冰原頭,縱目四周,不見絲毫人影,心中自覺詫異,趕緊命青雕上下接運,使震天群邪一齊登臨峰頂。

 鐵冠道長自服“白骨羽士”靈藥以後。加上修為深湛,所受內傷已愈,上得玄冰原頭,便即厲聲說道:“這道關口一破,我們定可盡屠雪山派,血洗玄冰原……”

 “白骨羽士”截斷他的話頭,指著一片冰峰雪嶺,搖手說道:“副掌門人請看,這大雪山形勢特殊,高原之上還有高山,雪山派人物與秦樂圃老鬼、夏天翔小兒業已藏匿無蹤,要想搜尋誅戮,恐怕尚非易事呢。”

 “桃花娘子”靳留香柳眉雙揚,粉臉上滿籠煞氣說道:“我們有這多人手,以及‘七寶天尊多手佛’元通大師、‘龍家三傑’等諸位助陣,難道還怕雪山派飛上天去?”

 原來那三位奇裝之人,正是“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得力的龍氏弟兄,人稱“龍氏三凶”,但他們自己卻詡為“龍家三傑”。

 “白骨羽士”聽完靳留香的話後,淡然一笑說道:“靳娘子說得頗有道理,雪山派人物若與我們明面交手,我們自然必勝。但對方倘若倚仗大雪山的特殊地勢,深溝高壘,隱藏不出,卻又便如何?”

 靳留香哼了一聲,正待答話,那位乘坐青雕、最後趕來的“龍氏三凶”中的老大“獨角飛龍”龍在天便自接口笑道:“真人放心,我這隻青雕目光極銳,能在百丈高空發現草間藏兔,地上滾珠,且命它搜索雪山派人物的蹤跡,哪怕對方遁跡黃泉,匿身碧落。”

 話完,目注青雕,撮唇作嘯,那青雕立即展翼高飛,去往矗天峭立的冰峰雪嶺之間,搜索對方蹤跡。

 “白骨羽士”見狀,向鐵冠道長笑道:“副掌門人,有龍大施主所調教的這隻通靈青雕助陣,的確得力不少,大概定可盡屠雪山派,血洗玄冰原,為副掌門消除適才誤中埋伏的心頭之恨!”

 語音剛了,一縷青晰可聞,而又莫辨來處的歌聲,劃空傳入震天群邪耳內,唱的是:“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蟾(?)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女足)銀胡(革錄),漢箭朝飛金仆姑。追往事,歎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震天群邪之中,除了“白骨羽士”之外,便數鐵冠道長尚通文墨,聞歌冷笑道:“這是辛棄疾的‘鷓鴣天’,聞得‘萬梅老農’秦樂圃早曾參戎幕,歌聲大概是他所發。”

 “白骨羽士”方一點頭,歌聲忽改,這回唱的是:“我夢扁舟浮震澤,雪浪搖空千頃白,覺來滿眼是廬山,倚天無數開青壁!此生長接浙,與君同是江南客。夢中遊,覺來清賞,同作飛梭擲!明日西風還掛席,唱我新詞淚沾臆。

 靈均去後楚山空,澧陽蘭芷無顏色!君才如夢得,武陵更在西南極,竹枝詞,莫謠新唱,誰謂古今隔?”

 “白骨羽士”靜把歌聲聽完,臉上浮現一種似恨似愛的異樣神情,微歎一聲,搖頭說道:“夏天翔這小鬼,確是近世武林中的罕見奇材,允武允文,聰明絕頂,你聽他把這闋蘇東坡的‘歸朝歡’,唱得多好。”

 鐵冠道長心中對夏天翔恨怒已極,手指廣寒洞府,向戚大招說道:“掌門人,我細聽歌聲,似乎來自那座雪峰,但對方有心如此,是否設有厲害埋伏,故意誘敵?”

 戚大招濃眉雙挑,厲聲叫道:“我們既敢闖龍潭虎穴,又怕什麽劍海刀山?我也聽出歌聲來自雪峰,且去殺他一個淋漓痛快!”

 話完。一擺手中鋼拐,便自當先向那廣寒洞府猛撲而去。

 震天群邪隨後騰身,刹那之間,便即到了那座被夏天翔獻計充作雪山派第二條防線的雪峰切近。夏天翔因大雪山地形特異,不知天時,見震天群邪已被歌聲引誘,蜂擁而來,遂向申屠亥問道:“申屠神君。如今天光約到什麽時分?”

 申屠應聲答道:“約莫是已末午初!”

 夏天翔劍眉雙軒,微笑說道:“大概震天群邪活該倒霉,來得正值‘子午陰風’將發。

 申屠神君、茅神妃及秦老前輩請領先準備,隻聽我連發三聲長嘯,便將九宮風竅一齊開啟,然後從迷蹤路徑及秘洞之中悄悄退出廣寒洞府。”

 “冰魄神君”申屠亥聞言,訝然問道:“夏老弟,你自己準備擔負什麽任務?”

 夏天翔笑道:“我要當門拒敵,直等到‘子午陰風’將發的刹那之前,才放震天群邪進入廣寒洞府。”

 “冰魄神妃”茅玉清看了夏天翔兩眼,以一種關切的神情含笑說道:“夏老弟雖得皇甫神婆真傳,練就一身北溟絕學,又多奇遇,功力精湛,但仍不可過於傲敵,你獨自一人,怎足當門拒……”

 話猶未了,夏天翔便即微笑道:“茅老前輩放心,夏天翔尚有自知之明,我隻要不先招惹‘白骨羽士’,這老魔頭自詡身份,定然不好意思搶先動手。除他以外,其余震天群邪雖均凶狠絕倫,但要想在短短光陰之內使我有所傷損。卻無殊鏡內摘花,癡人話夢!”

 說到此處,震天群邪業已湧至峰前,夏天翔遂向申屠亥、茅玉清、秦樂圃等點頭一笑,緩步走出洞去。

 “冰魄神君”申屠亥夫婦仍不放心,正待隨後掠陣,“萬梅老農”秦樂圃搖手低聲笑道:“夏老弟不但機警絕倫,並能知己知彼,他既胸有成竹,不會吃虧,我們還是照他所說,預為準備,才好讓震天群邪嘗些意料不到的子午陰風滋味。”

 申屠亥、茅玉清夫婦見秦樂圃也是這等說法,遂隻好如言分往各宮,準備一切。

 震天群邪剛到廣寒洞府之前,突見夏天翔獨自一人,神色安詳地緩步走出。

 “九首飛鵬”戚大招對於夏天翔既覺痛恨,更覺頭痛,見狀之下,心中凜然一驚,不知對方又在賣弄什麽玄虛,遂把手中鋼拐一擺,號令群邪,暫時止步。

 夏天翔也在距離震天群邪丈許之外駐足卓立,目注戚大招,微笑問道:“戚掌門人,你們糾眾遠來,其意定在盡屠雪山派,血洗玄冰原!但如今怎的止步不前?難道以你們麇集群凶的這般聲勢,竟怕了我夏天翔嗎?”

 戚大招聞言,方自厲吼一聲,夏天翔又複神色從容地把炯炯雙目一掃群邪,點頭緩緩笑道:“這也難怪,因為你們人數雖然不少,並多著名凶邪,但其中也有宛若酒囊飯袋般的無名之輩。”

 “桃花娘子”靳留香生性狐疑,以為夏天翔是在譏諷自己,遂嬌喝一聲叫道:“夏小鬼,你不要信口開河,肆意傷人,誰是宛若酒囊飯袋般的無名之輩?”

 夏天翔劍眉微剔,冷笑答道:“靳留香放心,我指的絕不是你!因為你憑借恬不知恥的淫蕩狐媚,迷惑‘辣手純陽’司徒敬,使他喪心病狂,倒行逆施,殘害本門師叔,終於死在‘龍飛劍客’司徒畏大義滅親的白龍神劍之下,好好的點蒼一派,也等於被你瓦解冰消,你的名氣還算小嗎?”

 這一番話兒,不僅罵得“桃花娘子”無言可答,連鐵冠道長、“紫焰天尊”雷化也均面紅耳赤。

 “九首飛鵬”戚大招怒喝一聲道:“夏天翔,你睜眼細看,我們陣中全是出類拔萃的武林高人,哪裡有如你所說的無名之輩?”

 夏天翔早就蓄意一試域外群邪的功力。才成竹在胸地故作如此說法,聞言之下,順著戚大招的話頭,伸手一指“龍氏三凶”,曬然說道:“這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難道還不是無名之輩?”

 “龍氏三凶”秉性凶橫絕倫,見夏天翔輕視自己,正自怒發如狂,戚大招業已厲聲叫道:“夏天翔,你真所謂有眼不識泰山,這昆仲三位是‘軒轅法王’座前的‘龍氏三傑’!”

 夏天翔故作不屑地仰天狂笑道:“慢說他們,便是‘八莫妖王’軒轅烈,也無非一名化外凶邪而已!”

 “龍氏三凶”中的老二“虯須神龍”龍在淵聞言,無法再複忍耐,微一閃身,飄出七尺,目注夏天翔,沉聲說道:“夏朋友年紀輕輕,口角如此刻薄,我龍在淵想討教討教你這中原武林的名門弟子,究竟身懷什麽樣的絕世神功,驚人武學!”

 夏天翔知道這龍氏兄弟既是“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的重要人物,功力定頗不弱,故而表面雖仍狂傲絕倫,但已頗加注意,含笑問道:“你打算怎樣討教?”

 “虯須神龍”蘊怒答道:“龍在淵乃化外凶邪,哪裡懂得什麽高深純學?我隻是俗而又俗地要求與夏朋友對接三掌!”

 夏天翔存心氣惱對方,曬然微笑,目光仰視天際浮雲,一面暗聚師門絕學“乾天罡氣”,一面以狂傲絕倫的神情緩緩說道:“三掌之多,你能接得住嗎?”

 “虯須神龍”氣得虯須蝟起,憤然答道:“龍在淵倘若接不住夏朋友三掌,我便永居八莫。沒世不入中原!”

 夏天翔好似穩操勝券地點頭說道:“如此甚好,你既叫龍在淵,本來應該靜靜潛修,何必妄圖變化,興雲布雨?”

 龍在淵久受“八莫妖王”軒轅烈熏陶,確實是位內家好手,在極度憤怒之下,忽然悟出自己如此心浮氣躁,正中了對方算計,遵趕緊靜躁釋矜,神情立轉安詳,含笑說道;”龍在淵接不住夏朋友三掌,從此潛居八莫,永不出世,但萬一僥幸,又將如何?”

 夏天翔見對方分明已被自己激怒得浮躁萬分,忽然竟能沉靜下來,不由也頗讚佩,岸然答道:“你輸了便‘潛龍在淵’,我輸了便‘飛龍升天’,請戚掌門人用他那根鋼拐擊碎我的天靈便了!”

 “龍氏三凶”中的老大“獨角飛龍”龍在天聽得悚然一驚,向戚大招低聲問道:“戚掌門人,這夏天翔的武學程度究竟如何?怎敢誇下這等海口?”

 “九首飛鵬”戚大招濃眉一蹙,低低答道:“龍大兄最好提醒龍二兄特別留神,這夏天翔小鬼是‘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得意弟子,且奇遇頗多,一身功力委實不可輕視!”

 龍在天聽戚大招這等說話,遂向龍在淵說了幾句無人能懂的鉤磔奇語。

 夏天翔目光微瞥龍在天,曬然說道:“常言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不必在旁擔憂,乾脆賢昆仲一齊登場,由夏天翔每人奉敬三掌。”

 “獨角飛龍”雙眉一揚,冷然說道:“你乳臭未乾,猖狂太甚,不必活得太不耐煩!

 倘能逃出我二弟的三掌之下,龍在天自會給你相當教訓!”

 夏天翔借著發話之際,已把“乾天真氣”提聚到十一成左右,貫注右掌,聞言狂笑道:“你們千裡遠來,夏天翔且代玄冰原主人申屠神君迓客,我先試試這位‘八莫妖王’的爪牙,究竟有多大的驚人功力,膽敢耀武揚威,逞雄鬥狠!”

 話音甫落,右掌倏推,一股強烈得直可撼嶽摧山的“乾天真氣”,便向龍在淵當胸湧到。

 “虯須神龍”龍在淵因夏天翔神采奪人,口氣甚大,心中早有戒意,並未恃技輕敵,如今一見來勢奇強,急忙一式“怒海翻瀾”,也以右掌單推,蓄勁硬接。兩掌相交,上下立判。

 夏天翔劍眉微挑,岸立未動,嘴角間浮現半絲哂薄的笑意。

 龍在淵則站樁不穩,身形微搖,左足往後退了一步。

 夏天翔一掌試出對方在真力內勁方面微遜自己,不禁更為放心,就勢招化“浪拍洪崖”,聚集十二成“乾天真氣”,又複發出一掌,並暗伸食、中二指,加上了師門絕學“乾天指力”。

 龍在淵既驚於夏天翔的掌力之強,更驚於夏天翔的變化之速,但因深知“八莫妖王”在化外蠻荒享名甚大,不甘一招便退,隻得雙掌齊翻,提足真氣,再接一掌。

 這第二掌的強弱懸殊,自比方才更要顯明,龍在淵直被震得悶哼一聲,“騰騰騰”連退三步。

 尤其是夏天翔暗中所發的“乾天指力”,更為厲害,正好在龍在淵踉蹌倒退之際,幾乎無形無聲地跟蹤襲到。

 龍在淵好容易站穩身形,正待設法反攻,略挽顏面,突然聽得“嘶”的一聲微響,一股勁急無比的罕見氣流,又向右肩頭上強襲而至。擋既不及,閃又稍退,龍在淵隻好咬緊牙關,氣聚右肩,拚受一擊。

 “乾天指力”,是“北溟神婆”皇甫翠畢生心血所粹,威力之強,豈同小可?夏天翔雖然火候尚差,但龍在淵業已難於禁受,狂吼一聲,肩骨立碎,人也踣地不起。

 “龍氏三凶”中的老大“獨角飛龍”、老三“長尾毒龍”龍在田見狀,又驚又怒地雙雙暴叱出陣。

 “白骨羽土”畢竟不愧成名老魔,冷眼旁觀之下,看出夏天翔自震天大會以後,功力更進,除了自己可以製他之外,連戚大招親自出手,也未必穩操勝券,遂向龍在天、龍在田兄弟了一聲“無量佛”,微笑說道:“龍大兄與龍三兄不必動怒,且為龍二兄調治傷勢,由貧道出手,超度夏小鬼便了!”

 龍在天因系初來,尚不知“白骨羽士”的武功到了什麽境界,但龍在田卻聞言笑道:“真人倘若出手,這小賊無疑立成齏粉!”

 夏天翔毫不畏怯地卓立一旁,揚眉冷笑道:“隻怕未必!”

 “白骨羽士”緩步當前,淡然一笑,目光微注夏天翔,發話問道:“夏天翔,你自忖所學,是否比得上‘天外情魔’仲孫聖?”

 夏天翔肅立恭身,莊容說道:“仲孫老前輩乃中天皓月,夏天翔不過爝火螢光!”

 “白骨羽士”又複問道:“你比武當掌教弘法真人如何?”

 夏天翔依舊神情恭謹地肅然答道:“弘法真人是一派掌門,功行老到,火候精純,前輩典型,不可企及!”

 “白骨羽士”笑道:“‘天外情魔’仲孫聖與我於震天大會之上兩度交手,勝負未分,至於血戰武當一役,則弘法真人在我‘白骨神功’之下身受重傷,幾乎當場殞命,他們尚且如此,何況你……”

 夏天翔不等“白骨羽士”說完,便即揚眉說道:“真人不必耀武揚威,夏天翔自度所學,與你這等成名前輩相較,的確尚有距離,但我卻有所憑借,敢於應戰!”

 “白骨羽士”訝然問道:“你憑借什麽?”

 夏天翔雙眉猛剔,目中神光,冷森森地電射而出,一掃群邪,朗聲答道:“你們聚眾遠來,對雪山派下手偷襲,行為卑鄙,師出無名,夏天翔則仗義勇為,拔刀相助,故而我所憑借的是一股沛乎天地、塞乎江湖的浩然正氣!”

 這幾句話兒講得極其漂亮,不僅使“九首飛鵬”戚大招等眉頭暗蹙,啞口無言,連“白骨羽士”也覺得無可駁斥,臉上訕訕的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畢竟經驗老到,略微一怔之後,根本不再多言,隻是目注夏天翔問道:“你打算怎樣動手?”

 夏天翔在“白骨羽士”緩步下場之際,心中即有兩樁問題待決。

 一項是再借這老魔之手,試試自己近來的功力進境。

 另一項則是避免與對方硬抗,激誘他們一齊進入廣寒洞府,嘗嘗子午陰風的自然威力。

 如今“白骨羽士”業已發話叫陣,夏天翔忖度天光,覺得再有片刻,方值午正,遂傲心又起,決定先與對方略作盤桓,然後再把他們誘人廣寒洞府。主意既定,遂向“白骨羽士”

 笑道:“我也不必標奇立異,別心出裁,照樣接你三掌便了!”

 “白骨羽士”眉梢一動,冷笑幾聲,學著夏天翔譏刺“虯須神龍”龍在淵的口吻說道:“三掌之多,你能接得住嗎?”

 夏天翔一陣震天狂笑,傲然答道:“夏天翔雖然年幼輩低,但心如日月,氣塞蒼冥,慢說你區區三掌,就是‘白骨三魔’齊來,軒轅妖王親到,我也毫無所懼!”

 “白骨羽士”笑道:“我只和你鬥力,決不和你鬥口,你且趕快準備,否則一掌就死,有何趣味?”

 夏天翔靈機忽動,搖手叫道:“慢來,慢來,我還要與你商量商量。我隻是想在這三掌之中,加點花樣!”

 “白骨羽士”藝高膽大,點頭答道:“但說不妨,一切由你!”

 夏天翔笑道:“我把這互接三掌之舉,分成三地施為,我在此處,隻接一掌!”

 “白骨羽士”問道:“第二掌呢?”

 夏天翔向身後一指,微笑答道:“在這廣寒洞府之中,夏天翔再複奉陪!”

 “白骨羽士”軒眉冷笑道:“雪山派縱在這廣寒洞府之內布置了鼎鑊刀山,我又何懼?

 你且快說第三掌又在何處較量?”

 夏天翔得意笑道:“第三掌要移時異地,改在明年元宵的終南山太白峰頂。”

 “白骨羽士”知道“八莫妖王”軒轅烈定於明年元宵在終南絕頂太白峰頭舉行期頤壽宴,故而聞言之下不覺微愕。

 “白骨羽士”搖頭冷笑道:“我不相信你的命有那麽長,能夠生離玄冰原,活到明年元宵時分。此時此地的震天群豪之內,無論哪一位,都是你的催命閻王!”

 夏天翔以高傲無比的目光狂笑道:“他們哪裡配稱催命閻王?最多是些狐假虎威的勾魂小鬼,你也不過是個判官而已!”

 “白骨羽士”涵養雖深,也被夏天翔譏笑得怫然動怒,緩緩舉起右掌,沉聲喝道:“夏天翔,你不必妄逞口舌之能,趕快準備,我要打你第一掌了!”

 夏天翔見“白骨羽士”的這隻右掌一直白到肘部,幾與四外的玄冰積雪同色,知他“白骨摧心掌”的威勢之強,迥異俗流,遂不敢再事傲慢,如言靜躁釋矜,抱元守一,把全身功力均凝聚右掌之上,子午站樁,含笑卓立。

 “白骨羽士”冷笑一聲,右掌當胸,緩緩推出。

 這一掌去勢既不快捷,又無絲毫勁氣疾風,根本令人看不出具有出奇威力。但“白骨羽士”右掌才動,夏天翔便覺有股重如山嶽、陰寒特甚的無形暗勁排空湧來,幾乎逼得自己立足不住。

 大驚之下,右掌也自緩緩前推,發出十二成的“乾天真氣”。

 兩隻右掌推進得均極緩慢,但夏天翔似乎比“白骨羽士”更慢,戚大招見狀,臉上立現喜容,知道“白骨羽士”畢竟功力深湛,勝過這難纏無比的北溟傳人一籌以上。

 兩隻手掌終於相合,“白骨羽士”面含冷笑,巍然未動。夏天翔卻心頭劇震,氣血翻騰,俊臉通紅,不由自主地退了一下。

 “白骨羽士”目光凝注夏天翔,點頭一笑道:“你居然禁得住我這一記‘白骨摧心掌’。

 委實不愧為北溟門下,算得上是朵極為罕見的武林奇葩,趕快進洞準備一切,我們隨後就來,闖闖雪山派的根本基地,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劍樹刀山,龍潭虎穴?”

 夏天翔默然不答,一抱雙拳,飄身退入洞內。

 “白骨羽士”目送夏天翔的身形,搖頭自語道:“這小鬼雖然藝出名師,但年齡太輕,不知怎會具有這樣一身上好功力?”

 “九首飛鵬”戚大招笑道:“真人已佔上風,夏天翔不發片言,啞聲而退,仿佛內傷不淺?”

 “白骨羽士”歎道:“我方才一掌,是運足十二成勁力施為,他的火候相差太遠,自然難免受傷,但是貧道縱橫一世,除去‘天外情魔’仲孫聖以外,還要數這夏天翔是位極高強的對手。”

 “白骨羽士”所說並非狂言,夏天翔確實內傷不淺,他退入廣寒洞府以後,身軀便自站立不穩,搖搖欲倒。

 秦樂圃與申屠亥、茅玉清等見狀,不禁齊吃一驚。

 夏天翔回手懷中,摸出一粒“商山隱叟”賽韓康所贈的益元保命靈丹服下,劍眉雙揚,微笑答道:“我不妨事,只因對方掌力過強,髒腑間略受震動而已。老前輩們倘已準備妥當,我便傳呼群邪入洞,還要再接‘白骨羽士’一掌。”

 “冰魄神妃”茅玉清含笑勸道:“夏老弟已受內傷,理應避免再鬥強敵,這第二掌便不接也罷。”

 夏天翔目中神光一射,軒眉笑道:“大丈夫然諾為重,生死為輕,夏天翔拚著肝腸寸裂,也要如約再接‘白骨羽士’第二記‘白骨摧心掌’!”

 “冰魄神君”申屠亥伸手一拍夏天翔的肩頭,縱聲大笑道:“夏老弟,你這種英風豪氣,委實令申屠亥心折不已!”說著取出一粒異香撲鼻的朱紅靈丹,含笑遞與夏天翔,命他立時服下。

 夏天翔如言服食,隻覺滿口奇芬,化作一股玉液瓊漿,咽下咽喉,頓覺髒腑間傷痛齊消,精神一長。

 他是聰明絕頂之人,從這粒朱紅靈丹的特強靈效之上,猜出究裡,“哎呀”一聲,目注“冰魄神君”申屠亥,發話問道:“夏天翔叨惠太重,這粒靈丹大概是用玄冰原至寶、武林人物夢寐難求、功能起死回生的千年朱紅雪蓮所煉!”

 申屠亥點頭笑道:“我與內子去往黃山天都赴會,途中疏於防范,中了天荊毒刺,遂雙雙折返玄冰原,采取了天寒谷內年代最久的一朵朱紅雪蓮,再加四種妙藥,煉成三粒靈丹,我與內子各服一粒,解除天荊毒刺劇毒,所余一粒,今日恰好贈送夏老弟療治內傷,並可略增真力,以便如言與那‘白骨羽士’再對一掌。”

 夏天翔一面恭身稱謝,一面劍眉微蹙說道:“多謝申屠神君,但夏天翔受賜如此之重……”

 話猶未了,“冰魄神妃”茅玉清便自接口笑道:“彼此均是武林道義之交,夏老弟不許再說客套稱謝之語!真要談到‘受惠’二字,申屠亥、茅玉清根本無法補報恩情,因為若非秦老前輩與夏老弟遠來報訊,雪山派毫無所覺之下,群邪蜂至,大劫臨頭,整個玄冰原早已化作修羅屠場,人間地獄。”

 秦樂圃聞言笑道:“茅神妃與夏老弟雙方均莫再作客套,如今時值午正,恰好誘進群邪,讓他們嘗嘗子午陰風的威力。”

 夏天翔劍眉一軒,向廣寒洞府之外,提氣叫道:“戚掌門人,請所有來客,齊進廣寒洞府一敘!”

 “九首飛鵬”戚大招聞聲一愕,向“白骨羽士”說道:“我方才似見夏天翔在真人的‘白骨摧心掌’下受了內傷,怎的從他語音之中,聽不出絲毫征兆?”

 “白骨羽土”也覺不解,雙眉一蹙,微笑說道:“戚掌門人趕緊分派人手,進入廣寒洞府,豈不便可得知究竟?”

 戚大招一算己方人手,除了業已被擒的“白頭羅刹”鮑三姑外,共有十人。遂在略一沉吟之後,向龍在淵及鐵冠道長微笑說道:“龍二兄與副掌門人請在這廣寒洞府之外留作策應,其余諸兄一齊進洞,見識見識雪山派到底有甚厲害布置。”

 龍在淵與鐵冠道長均知戚大招這樣安排之故,是因自己新受內傷,不宜再進廣寒洞府,去作意料中定然發生的劇烈拚鬥,何況洞外也必須留人策應,遂均自點頭同意。

 安排既定,便由功力較高的“白骨羽士”、“九首飛鵬”戚大招、“七寶天尊多手佛”

 元通和尚、“獨角飛龍”龍在天四人當前,率領群邪緩步進入廣寒洞府。

 進洞以後,略經轉折,便是一間極為高廣的石室,但石室四周密布洞穴,似是道路紛歧。

 石室正中並排站定四人,正是雪山派掌門申屠亥、茅玉清夫婦及夏天翔、秦樂圃。

 雙方見面以後,均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形成了一片短暫沉默。

 戚大招濃眉雙揚,目內厲芒電射,向申屠亥問道:“申屠神君,我大師姊鮑三姑而今安在?”

 “冰魄神君”申屠亥雖然恨極群邪,但仍竭力涵忍,微笑答道:“鮑老婆婆現在天寒谷內,身為雪山派座上佳客。但等戚掌門人小遊我這廣寒洞府以後……”

 “白骨羽士”不等申屠亥話完,便即問道:“你這廣寒洞府之中,有什麽值得遊賞之處?”

 申屠亥尚未答言,夏天翔業已笑道:“申屠神君的這座廣寒洞府妙參造化,巧奪天工,其中藏有玄奧無窮的九宮八卦陣法。”

 “九首飛鵬”戚大招一陣震天狂笑道:“正反五行、變化陰陽等九宮八卦陣法,戚大招闖蕩江湖數十年來,不知見識多少。”

 夏天翔瞥他一眼,冷冷說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不妨再添一些見識!”

 說至此處,忽然轉面向申屠亥、茅玉清及秦樂圃等含笑說道:“對方已願小遊廣寒洞府,三位老前輩怎的還不分頭迓客?”

 “冰魄神君”申屠亥等三人聞言,身形微飄,分由離宮、艮宮、巽宮的洞穴之中隱去蹤跡。

 “九首飛鵬”戚大招想不到對方在未與自己交手之前便即隱跡而去,但因申屠亥、茅玉清、秦樂圃等均懷絕世身手,動作極快,宛如電掣雲飄,發覺稍遲,阻已無及。遂隻得目注獨自卓立室中的夏天翔,訝然問道:“你怎的不與那三個膽小老鬼一齊逃走?”

 夏天翔冷笑道:“戚掌門人,你怎的這等健忘,我與你們震天派倚為靠山的‘白骨羽士’,還有約會未了。”

 “白骨羽士”微笑說道:“夏天翔,你休要妄自逞強,難道適才還未打怕,真敢再接我一記‘白骨摧心掌’?”

 夏天翔劍眉雙軒,一陣狂笑道:“何必老是我來接你的‘白骨摧心掌’,你接我一記‘乾天罡掌’不也一樣?”

 他自服“冰魄神君”申屠亥贈送的那粒靈丹之後,不僅傷勢立痊,並還真力略增,早就暗暗聚集了十二成“乾天罡氣”待發。

 故而語音一了,右掌立推,一陣極強勁氣,排空湧至,簡直逼得震天群邪中功力稍差的“鐵面鬼王”佟巨、“桃花娘子”靳留香等,遠在丈許以外都有些站立不住。

 “白骨羽士”看出夏天翔這一掌所蘊的勁力,竟比適才一掌更強,不由深覺意外,大吃一驚,卻絲毫不敢怠慢,也自凝聚“白骨摧心掌力”,加以硬接。

 夏天翔深悉自己雖然天縱奇資,又多緣遇,但火候略差,時日未到,目前仍非“白骨羽士”這等出類拔萃、傲視寰宇的蓋代魔頭的對手。自不肯再吃明虧,遂在這一記“乾天罡氣”

 之內,略耍花樣,發得雖強,收得卻快。

 等到“白骨羽士”所發的“白骨摧心掌力”擊敗“乾天罡氣”之時,夏天翔早已輕輕松松地飄身後退,落在乾宮方位的洞穴之外。

 “白骨羽士”目光一注,夏天翔便即朗聲說道:“‘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虛傳,如今請隨我來,見識見識這座廣寒洞府的天然威力!”

 說完,又向“白骨羽士”略一含笑招手,隨即隱去。

 “白骨羽士”哪肯在夏天翔之前示弱?遂向戚大招說道:“戚掌門人,我們八人正好每人行經一宮,且自分頭入內,一試究竟,但萬一遇有極度危機,便以‘傳音入密’功力,互相呼應便了!”

 “九首飛鵬”戚大招點頭同意,“白骨羽士”遂首先飄身,跟蹤夏天翔,進入乾宮方位的洞穴之中。

 其他群邪亦分頭動作,刹那之間,全都進了廣寒洞府中半出天然、半加人工的迷蹤路徑。

 “白骨羽士”入洞以後,不由微愕,因為夏天翔並未走遠,仍在洞中相待。並忽然狂笑吟道:“左三右三,妙在中央,無邊威力,白骨遭殃!”

 一面高吟,一面身形電閃,又往洞深之處馳去。

 “白骨羽士”自恃功力,毫無所懼,循聲追蹤,竟被夏天翔引到了子午陰風竅的中宮主竅附近。

 夏天翔吟聲收入,人影不見,“白骨羽士”卻到了一座不太十分寬大的圓形石室之中。

 這座石室隻有兩個出入洞穴,並均頗狹小。

 但石室中央壁上,卻有一塊尺許周圍的圓形鋼板,板上書有十六個白色字跡,是:“欲知究竟,請旋此板,左三右三,妙在中央!”

 武林中人多半心高氣傲。對方越是聲明此中妙用無窮,“白骨羽士”便越是定欲一觀究竟。

 但他久經大敵,經驗豐富,在未曾動手開啟這塊圓形鋼板之前,便已先對退路方面仔細打量,並估計圓形鋼板之後,所藏是何厲害埋伏。

 “白骨羽士”猜遍各種厲害埋伏,覺得均不致使得自己有所受傷,又因石室不大,出口甚近,即令有甚特殊危機,以自己的功力,閃身之間,便可脫離險境。

 左右退路及一切防范均在事先準備之後,“白骨羽士”遂神色曬然地走到壁前,左三右三,旋轉圓形鋼板,試試雪山派及夏天翔等如此誇耀的埋伏,究竟是什麽罕見之物。

 指尖才觸鋼板,便覺奇冷異常,等他左右三旋完畢,鋼板忽松,一陣凍髓成冰的寒風,挾著攝魄驚魂的怪嘯,以及怒排萬鈞的勁力,便自鋼板之後的圓形石竅之中,狂衝而出。

 “白骨羽士”大出意外,冷得全身一顫,正待及時閃避,但自然威勢;究非人力能抗,何況此處又是中宮主竅,居然身形硬被風力裹住,絲毫動轉不得。

 “白骨羽士”憤然不服,竭盡全力地試了幾次,方試出倘若運用金剛拄地身法,背倚石壁,靜任寒風吹襲,倒還稍好,隻一略有動作,行止便難自主,可能要被這種從未見過的奇勁寒風,卷得到處亂撞,致遭不測。

 知道不可抗拒之後,“白骨羽士”的傲氣頓消,索性背倚石壁,用起功來,把丹田三味真火不停地運行四肢百穴之間,抵禦自體外襲來的一陣強似一陣的寒風勁氣。

 中宮如此,其他各宮亦莫不如此,僅僅子午陰風的勁力寒威,略遜中宮主竅而已。刹那之後,整座廣寒洞府,業已變成一片挾有接連不斷洪厲嘯聲的廣寒地獄。

 這時申屠亥、茅玉清、秦樂圃及夏天翔等,均已自迷蹤路徑之中轉到廣寒洞府之外,互相會合。

 他們會合之處是在側方,並已遠離廣寒洞府正門約莫二十來丈,故而未被群邪之中留在洞外策應的鐵冠道長及龍在淵發現。

 但鐵冠道長、龍在淵未曾發現“冰魄神君”申屠亥等,夏天翔卻目光如電,瞥見了這兩名巨憨大惡。

 遂劍眉微挑,向“萬梅老農”秦樂圃得意笑道:“秦老前輩,我們要不要索性把這兩名凶邪順手加以收拾?”

 秦樂圃尚未答言,“冰魄神君”申屠亥業已微笑說道:“夏老弟,我們已經擒獲一名鮑三姑作為人質,震天群邪如今又在子午陰風的威力之下殊死掙扎,常言說得好:‘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便饒人。’我們不必過為已甚了吧!”

 夏天翔微歎一聲,點頭說道:“在申屠老前輩口中是‘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便饒人’,但若易地而處,換了‘九首飛鵬’戚大招,恐怕定然改成‘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種仁心、毒之別,也就是正邪之異及禍福之門了!”

 夏天翔正在感歎,半空中漠漠冷雲之內,忽有幾聲雕鳴傳下。

 “冰魄神妃”茅玉清抬頭一看,只見那隻青雕,正由天寒谷方向冉冉飛來,不禁眉頭微蹙說道:“這隻青雕若不除去,終是大患,不知冷白石為了何事遲延,尚未把神木弓及穿雲箭送到。”

 “冰魄神君’申屠亥也覺得冷白石遲遲不來,有些奇怪,立與茅玉清、秦樂圃、夏天翔等同往天寒谷內趕去。

 到了天寒谷外,因谷內奇寒,茅玉清取出兩粒雪山派獨門秘製的禦寒靈藥,先請秦樂圃、夏天翔服下,然後一齊進入。

 誰知一進天寒谷,便看見“雪山冰奴”冷白石與“白頭羅刹”鮑三姑兩人狠鬥得難分難解,均已到了真力將竭的地步。

 申屠亥訝然說道:“鮑三姑已被夏老弟點倒,是誰替他解開穴道?”

 夏天翔猜出究裡,微笑說道:“這解開鮑三姑穴道之舉,恐怕是我冷大哥親自所……”

 話猶未了,冷白石瞥見他們趕來,竟自一面動手,一面大聲叫道:“冷白石今日若不親斃‘白頭羅刹’,誓不甘休,誰若再復出手相助,我便撞山自盡!”

 申屠亥眉頭一皺,招手叫過懷抱神本弓、穿雲箭,正為冷白石掠陣的“雪孩兒”扈俊,詢問其中經過。

 扈俊恭身答道:“冷師叔把鮑三姑押到天寒谷後,對方便即破口大罵,譏嘲冷師叔倚眾逞雄,因人成事,自己根本無力製她,冷師叔怒極之下,先取出神木弓、穿雲箭,命弟子送往廣寒洞府,然後下手解開鮑三姑的穴道,相互狠鬥,弟子因看得驚心,略微遲延,尚請掌門師尊見諒及恕罪!”

 “冰魄神君”申屠亥接過神木弓、穿雲箭,又向扈俊問道:“你其余的師兄弟們,為何一個人也不見?”

 扈俊恭恭敬敬地低聲答道:“一班師兄弟們,已奉冷師叔之命,藏入天寒寶庫之中!”

 申屠亥點頭說道:“天寒寶庫之中確系極好的藏身所在,這樣一來,倒免去了我的後顧之憂,可以放手與震天群邪周旋。”

 這時,夏天翔站在一旁為“雪山冰奴”助威,大聲叫道:“冷大哥放心,我決不再搶你的生意,讓你痛痛快快地施展神功,把這‘白頭羅刹’送入黃泉地府!”

 冷白石聞言,果然神威奮發,“風卷殘雲”、“雷擊九天”、“月湧大江”三招凌厲絕學,回環並發,硬把鮑三姑逼得左支右絀險象橫生,連退幾步。

 鮑三姑不僅是“九首飛鵬”戚大招的師姊,武學精絕,又練有一身“雪凍僵屍”奇功,與冷白石相互狠搏之下,本來勝負難分,但如今卻逐漸落了下風,心神微亂,守多攻少。

 原來武林人物動手過招時的最大忌諱,便是心神旁騖,不能專注敵手,“白頭羅刹”

 起初譏諷冷白石為自己解開穴道以後,凶威奮發,拚命進搏,居然還佔了六成攻勢,但“冰魄神君”一到,鮑三姑自然而然地心神一懾,便被冷白石搶回先機,落了後手。

 夏天翔冷眼旁觀,看得明白,向申屠亥微笑低聲說道:“申屠神君,如今這次打鬥,與玄冰原頭不同,我冷大哥生平罕遇對手,大可讓他打個痛快。”

 申屠亥也看出冷白石略佔上風,絕無凶險,遂示意“冰魄神妃”茅玉清為冷白石凝神掠陣,以防萬一。

 “萬梅老農”秦樂圃向申屠亥含笑問道:“申屠神君,廣寒洞府中的子午陰風,是否過了午時便即自然停止?”

 申屠亥點頭笑道:“再過片刻時分,震天群邪中有無傷亡,便可知曉!”

 說至此處,空中又複聽得隱隱雕鳴,夏天翔目光微注,看見那隻青雕正在遠空盤旋,遂對申屠亥笑道:“申屠神君,你神木弓、穿雲箭已然在手中,我且把那青雕引來,瞻仰瞻仰你的射雕身手!”

 話完便即微提真氣,仰天長嘯。

 那隻正在盤旋回翔的青雕,聽得夏天翔的嘯聲,果然即向天寒谷方面飛來。

 申屠亥把手內神木弓拉圓三次,拈箭搭弦,目光凝注空中,準備一展昔年威震大雪山的射雕身手。

 誰知那隻青雕狡獪異常,飛到天寒谷上,卻仿佛知道下面諸人難惹,只在高空盤旋而不肯貿然下落。

 “冰魄神君”申屠亥拉滿弓弦,正欲一試,夏天翔卻含笑說道:“申屠神君,這隻青雕飛得太高,何況又是經過‘八莫妖王’調教豢養的通靈異種,恐怕難於射中。”

 申屠亥點頭說道:“高是高了一點,但此雕頗為狡獪,不肯飛低,也隻好就此試上一試!”

 夏天翔搖頭笑道:“申屠神君不必性急,你隻要凝神貫注空中,我料這隻青雕在鮑三姑被我冷大哥擊倒之時,必會飛下助陣!”

 申屠亥聽夏天翔說得有理,遂含笑點頭,停箭不發。

 夏天翔轉身再看冷白石與鮑三姑拚鬥的形勢,只見鮑三姑身入重圍,心有所懾,精神不屬,敗勢益顯。

 夏天翔看清形勢,驀然長笑喝道:“冷大哥,怎的還不大展神威?你的‘九轉天寒功’為何不用?”

 “雪山冰奴”冷白石聞言之下,厲嘯一聲,滿頭須發齊飄,停手不攻,隻把炯炯雙目虛定對手,一瞬也不瞬。

 “白頭羅刹”鮑三姑在震天大會之上,曾經吃過“九轉天寒神功”的苦頭,如今見冷白石的一雙肉掌漸漸轉為白色,知道刹那以後的一擊之威,委實難於經受。

 鮑三姑想得正自生機全絕、萬俱灰之際,冷白石一隻與四外玄冰積雪完全同色的慘白右掌業已凝足暗勁,緩緩舉起。

 像“白頭羅刹”這等絕代凶人,死志雖萌,卻仍想在群敵之中拉上一人,同歸於盡。

 這些敵人之中,“白頭羅刹”除了與“雪山冰奴”在震天大會結有深仇之外,最恨的是夏天翔,故而蓄意對他下手,暗暗準備好了厲害殺著。“白頭羅刹”因年齡太大,口齒早已落盡,如今的滿嘴白牙全系假配,並製作得略微尖銳,可以當作臨難保身,使人意料不到的絕妙暗器。

 如今既已決意要對夏天翔下手,遂乘著冷白石停止進攻之際,退落滿口假牙,並提聚十二成“混元真氣”備用。

 冷白石右掌方舉,“白頭羅刹”便即快如石火電光般的回指點胸,自絕心脈。但在指尖尚未觸及胸前要穴之前,“噗”的一聲,噴出一口極為強勁的“混元真氣”,其中夾雜著二十來枚假牙,向夏天翔迎頭急襲。

 夏天翔雖知“白頭羅刹”鮑三姑不甘平白就死,卻想不到她不和冷白石狠拚,竟轉向自己下手。

 更想不到對方的煞手是自口中噴出,距離太近,禍起突然,空有一身絕藝,也告措手不及,無法施展。

 這口“混元真氣”是鮑三姑垂死之前全力施為,威勢之強,豈同小可,其中所挾的二十來枚假牙,均變成了無堅不摧、足可洞金穿石的神物利器。

 “冰魄神君”申屠亥全神貫注那隻正在空中不住盤旋的碩大青雕,對於這些變化,致末理會。

 “冰魄神妃”茅玉清與“萬梅老農”秦樂圃,則一個心細如發,一個老成持重,均在為冷白石凝神掠陣。如今忽見禍生頃刻,夏天翔已墜危機,遂慌不迭地互展神功,雙雙出手。

 “九轉天寒神功”與“般禪掌力”排空齊湧,確實震飛不少假牙,擋住“混元真氣”。

 但畢竟事出意外,援手稍遲,仍有三枚假牙襲中夏天翔,使得他哼了一聲,連退兩步。

 就在這紛紛忙亂之時,空中那隻碩大青雕驀然雙翼一束,帶著“呼呼”怪響的強勁疾風,俯衝而下。

 “冰魄神君”申屠亥一聲響徹雲霄的龍吟長嘯,以極為靈妙敏捷的手法,迎著青雕來勢,接連射出三箭。

 弓開如滿月,箭發似流星,一方由上往下猛衝,一方由下往上猛射,勢疾無儔,自難閃避。

 但那隻青雕畢竟是受過訓練的通靈異種,在如此危機之下,雙爪微分,鐵琢一擺,居然把申屠亥所發的三枝穿雲箭一齊撥開,依舊照著“雪山冰奴”冷白石飛撲而落。

 冷白石剛把“九轉天寒神功”凝聚到十二成功力,欲待出手,鮑三姑業已自戳心脈,氣絕倒地,夏天翔也遭逢意外,受了重傷。

 冷白石正自又驚又氣,忽見那隻青雕當頭撲下,遂右掌猛翻,發出“九轉天寒神功”,向上擊去。

 青雕撥得開三枝穿雲箭,卻禁不住這一片陰寒無比的勁疾罡風,隻好猛收俯衝之勢,雙翼一側,欲待閃避。

 申屠亥乘著青雕在空中略一停頓之際,弓弦再響,第四枝穿雲箭便自貫穿青雕胸腹,使這隻凶猛的巨鳥屍橫就地。

 鮑三姑與碩大青雕雙雙橫屍,申屠亥、茅玉清、冷白石及秦樂圃等,遂一齊極關懷地詢問夏天翔傷勢如何,傷在何處。

 夏天翔手撫左臂,苦笑道:“我的運氣還算不錯,三枚飛牙之內,倒有兩枚打中胸前護穴龍鱗,隻有一枚嵌入左臂,恐怕臂骨已碎。”

 冷白石笑道:“夏老弟放心,冷白石尚精刀圭之術,我馬上為你動手取出嵌入臂中的那枚飛牙,雪山派也有的是接骨妙藥。”

 冷白石續道:“江湖鬼蜮委實陰險萬分,深不可調,誰會想得到鮑三姑竟會放著極為厲害的九幽磷火及天荊毒刺不用,卻以滿口假牙作為暗器?”

 夏天翔一面忍痛聽由冷白石用玉刀挖取嵌入臂中的那枚假牙,一面目光微瞥地上的鮑三姑遺屍,頗為感慨地長歎道:“這就是‘白頭羅刹’的陰險狠毒之處,她知道我有‘紅雲蛛絲網’在身,足能克制九幽磷火及天荊毒刺,才突出意外,想以滿口飛牙及‘混元真氣’把我置於死地。”

 “冰魄神君”申屠亥也向“冰魄神妃”茅玉清苦笑道:“天下難測之事委實太多,我對神木弓、穿雲箭頗為自詡,從未失準,今日居然三箭成空,最後還是在取巧之下,才把這青雕射死。”

 夏天翔目注青雕的遺屍,劍眉深蹙,自語道:“可惜,可惜……”

 茅玉清笑道:“夏老弟可惜什麽?”

 夏天翔指著那隻青雕說道:”我和我仲孫姊姊早想收服一隻通靈巨鳥作為坐騎,翱翔風雲,上下青冥,如今好容易才遇見這樣一隻合適的青雕,卻被申屠神君射死!”

 冷白石聞言笑道:“這是‘八莫妖王’所豢的凶禽,不把它射死,不會降心歸從老弟……”

 夏天翔不等冷白石說完,便即接口說道:“冷大哥,你難道不知我仲孫姊姊生具伏禽伏獸的奇能?”

 冷白石大笑道:“既然如此,我答應送你一隻大鵬鳥!”

 夏天翔在伏牛山鵬屍古洞之中見過大鵬遺骨,知道比這青雕強過百倍,不禁驚喜萬分地問道:“冷大哥,你到哪裡去找大鵬鳥送我?”

 冷白石笑道:“我昔日偶遊北天山,結交了一位‘無機先生’……”

 “萬梅老農”秦樂圃接口說道:“這‘無機先生’四字,起得極為高妙!”

 冷白石點頭說道:“此人愛與煙霞泉石、鳥獸松雲等無機之物為侶,故而自號‘無機先生’。”

 夏天翔問道:“是不是這‘無機先生’豢有大鵬鳥?”

 冷白石笑道:“我曾見他以一種靈果喂給一隻碩大無朋的巨鳥食用,據說那就是世俗所傳的大鵬金翅鳥。”

 夏天翔高興得眉飛色舞道:“冷大哥,你與那‘無機先生’的交情如何?向他討要一隻大鵬鳥,能否如願?”

 冷白石笑道:“我與他氣味相投,交情不錯,何況那‘無機先生’最愛書畫,隻要能把申屠神君珍藏的―幅羲之真跡及一幅吳道子佛像拿去送他,必可換回一隻大鵬鳥,贈與老弟!”

 “冰魄神君”申屠亥笑道:“我決不吝惜,冷兄盡管去天寒寶庫,把那羲之真跡及吳道子佛像拿去,成全夏老弟的心願便了!”

 夏天翔聽得劍眉連軒,心花怒放,滿面高興神色!

 冷白石替他把左臂傷處包扎妥當以後,微笑說道:“夏老弟,你左臂臂骨確被飛牙擊碎,經我敷以雪山派極具神妙的接骨靈藥,已告無礙,但卻務須切記,在十日之內,不能妄用真力。”

 夏天翔點頭微笑,一看天時,向申屠亥問道:“申屠神君,如今好像天已過午?”

 申屠亥點頭說道:“如今午刻早過,已是未正時分!”

 夏天翔又道:“既已末正,子午陰風早止,震天群邪是否有所傷亡?怎的毫無動靜?”

 申屠亥被夏天翔一語提醒,也自頗為奇詫,皺眉說道:“震天群邪迄今毫無動靜,真是怪事!我們應該派人前往廣寒洞府,一探究竟?”

 夏天翔笑道:“敵勢太眾,我們派人前去,易陷重圍,要去還是大家都去!”

 冷白石接口說道:“夏老弟左臂新傷,不去也罷!”

 夏天翔笑道:“冷大哥放心,我決不逞強動手就是,把我一人留在此處,豈不悶壞?”

 計議既定,五人遂離卻天寒谷,向廣寒洞府趕去。

 誰知到了廣寒洞府,不僅洞內寂然,連在洞外守望的鐵冠道長及龍在淵也已蹤跡不見。

 “冰魄神君”申屠亥等頗感驚訝之下,進入廣寒洞府細細搜索一番,也未見有絲毫跡象。

 “萬梅老農”秦樂圃閉目深思片刻以後,微笑說道:“這種情形可能是震天群邪在子午陰風吹襲之下遭受了嚴重挫折,不然決不會驚天動地而來,偃旗息鼓而去,並連那隻青雕與鮑三姑都全不顧及。”

 秦樂圃這種猜測絲毫不錯,震天群邪中的“白骨羽士”因修為火候太深,“九首飛鵬”

 戚大招、“鐵面鬼王”佟巨、“桃花娘子”靳留香則因長居絳雪岩,一樣也是冰天雪地,慣耐寒冷,無甚大礙,但“紫焰天尊”雷化、“獨角飛龍”龍在天、“長尾毒龍”龍在田及“七寶天尊多手佛”元通和尚四人,卻被子午陰風吹襲得幾乎骨髓成冰,只剩奄奄一息。

 如此情勢之下,“白骨羽士”與“九首飛鵬”戚大招深懼雪山派再若傾力反攻,可能使己方損失更大,甚至全軍覆沒,自然連設法救援鮑三姑及招呼青雕都來不及,便即悄悄遁去。

 在“冰魄神君”申屠亥等均頗欣然色喜之際,夏天翔卻獨自皺眉深思,面有憂色。

 秦樂圃見狀,訝然問道:“夏老弟,你在想些什麽?”

 夏天翔答道:“我想雙方仇怨越結越深,目前大敵雖退,但後患方殷,‘八莫妖王’軒轅烈等,不知何日卷土而來?申屠神君夫婦能在玄冰原頭旦夕不懈地枕戈待敵?”

 這兩句話兒,聽得申屠亥、茅玉清對看一眼,臉上愁容立現。

 “雪山冰奴”冷白石問道:“夏老弟既然遠慮及此,可有高見?”

 夏天翔答道:“我認為斬草必先除根!若不與這乾元凶巨憝作一徹底解決,武林之中哪有寧日?”

 “萬梅老農”秦樂圃含笑問道:“夏老弟要想怎樣解決?”

 夏天翔應聲答道:“由少林、羅浮、雪山、峨嵋四派及武林中正義之士聯名,為血洗武當之事,向群邪約期一會!”

 秦樂圃點頭說道:“這確是正當策略,旗鼓堂堂,但聯絡各派,頗費時日,是否會有遠水難解近渴之慮?”

 夏天翔笑道:“秦老前輩認為少林、羅浮、峨嵋三派及武林中正義之土,會不會同意我的提議?”

 秦樂圃應聲答道:“羅浮派方面我可做主,峨嵋派亦與雪山派齊遭侵襲,定必敵愾同仇!

 少林派及一乾武林正義之士,也向以衛道誅邪為任,大概不會有人反對老弟的意見。”

 夏天翔笑道:“既然不會有人反對,何妨以各派掌門的名義,向震天群邪先下戰書,約期一會,然後再分頭通知有關人物,不就不會耽延時日了嗎?”

 “冰魄神君”申屠亥點頭說道:“夏老弟的意見極好,如今我們應該研究研究約期,何日與群邪決戰?由誰下戰書?及把戰書下到何處?”

 夏天翔笑道:“日期請申屠神君、茅神妃及秦老前輩、冷大哥等慎重考慮,至於下戰書一事,則夏天翔義不容辭!”

 “冰魄神妃”茅玉清含笑問道:“夏老弟打算再跑一趟祁連山絳雪洞嗎?”

 夏天翔搖頭笑道:“我不去祁連山絳雪洞,等老前輩們把戰書寫好以後,我要在明歲元宵送到終南山太白峰頂!”

 申屠亥、茅玉清及冷白石聞言均自一愕,“萬梅老農”秦樂圃遂代為說明,“明年元宵,是‘八莫妖王’軒轅烈的百歲生辰,海內外群邪定在終南山太白峰頭為他大事祝壽!”

 申屠亥聞言,目注夏天翔問道:“夏老弟既打算把戰書送到太白峰頂,是否要將‘八莫妖王’軒轅烈也一齊約在其內?”

 夏天翔軒眉答道:“就今日雪山一戰看來,‘龍氏三凶’、‘七寶天尊多手佛’元通和尚均在震天派陣中,顯見海內外群邪業已坑瀣一氣!何況申屠神君還射死‘八莫妖王’軒轅烈所調教的一隻青雕,雙方仇怨既結,便不約他,也會自來,不如大大方方地連這老魔頭一迸邀在其內。”

 申屠亥點頭說道:“夏老弟說得極對,但‘八莫妖王’軒轅烈不僅武功絕世,手下並豢養不少奇禽異獸、惡毒蛇蟲,更有‘東瀛三矮’、‘身毒雙怪’、‘西域四天尊’等海外群邪聽其號令,聲勢極為強大,我們既與之約戰,似乎不能不作縝密準備!”

 夏天翔長歎一聲道:“可惜我師父業已道成,但願我飛瓊姊姊的爹爹仲孫老前輩,能夠在這濁世之中再勾留上個三年五載!”

 “冰魄神妃”茅玉清蹙眉說道:“即令仲孫大俠暫未成道,仍在塵世勾留,他也不過僅能對付‘白骨羽士’,尚有‘白骨仙子’及‘八莫妖王’軒轅烈等一乾域外群邪……”

 秦樂圃接口說道:“以目前情形而淪,縱令正派群俠團結一致,仍不若群邪勢盛,我們似非設法把隱居高黎貢山凝翠谷中的‘風塵狂客’、‘絳雪仙人’、‘九天魔女’等三人請出來不可。”

 “雪山冰奴”冷白石說道:“這三位武林奇客雖然絕藝驚人,但最多不過與仲孫大俠在伯仲之間,可能仍非軒轅老魔之敵。”

 夏天翔聞言,想起恩師“北溟神婆”曾經自稱功力微遜“八莫妖王”軒轅烈一籌,則“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等,定然也不是這位被海內外群邪奉為宗主的老魔對手。

 茅玉清見夏天翔忽然低首沉思,遂含笑問道:“夏老弟,你在想些什麽?”

 夏天翔忽然靈機一動,喜得揚眉笑道:“我想起來了,請老前輩們書寫戰書之際,把日期略微定得遠些,或許我能找出一位絕代武林奇客,來對付‘八莫妖王’軒轅烈。”

 “萬梅老農”秦樂圃驚喜問道:“夏老弟,你所說的絕代武林奇客是誰?”

 夏天翔遂把“天羽大師”及“三絕真人”雙雙坐化之際,突然撞來的那位黃衣老人夏侯巽說出,並含笑說道:“這位老人家的功力之高,委實已入化境,且好勝之心甚強,我若能找得到他,定可把他激將出來,與‘八莫妖王’軒轅烈一較上下!”

 秦樂圃點頭說道:“這位夏侯老人確是一位對付‘八莫妖王’軒轅烈的理想人物,但他既與老弟訂有五年後的泰山之約,如今定在人跡不到之處閉關課徒,海宇茫茫,山川無數,卻到哪裡去尋?哪裡去找?”

 夏天翔笑道:“故而我請老前輩們在戰書之上將那約會之期略微訂得遠些。”

 ”冰魄神君”申屠亥略一沉吟,向夏天翔問道:“夏老弟。我們把日期訂在後年的八月中秋如何?是否仍覺太近?”

 夏天翔笑道:”不近。不近,我在明年元宵投送戰書以後,有一年半的時間尋找那黃衣老人夏侯巽也就差不多了。”

 申屠亥又複問道:“時間訂在後年八月中秋,地點訂在何處?”

 秦樂圃接口說道:“地點最好是在中原,不要距離‘八莫妖王’軒轅烈以及震天群邪的巢穴太近。”

 夏天翔聞言,含笑說道:“是否乾脆便訂在海內外群邪向‘八莫妖王’軒轅烈祝壽的終南山太白峰頂?”

 秦樂圃讚道:“還是夏老弟心思敏捷,這地點想得著實不錯!”

 茅玉清笑道:“時間地點既已決定,我來寫戰書。”

 秦樂圃笑道:“署名人除了雪山、峨嵋、少林、羅浮四派掌門以外,最好把‘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等四人也一並寫上。”

 茅玉清方自含笑點頭,夏天翔又複叫道:“茅老前輩還要加上兩個名字!”

 茅玉清笑道:“是不是夏老弟與仲孫飛瓊姑娘?”

 夏天翔俊臉微紅,搖頭答道:“我們份屬後生下輩,降魔衛道,雖屬有責。卻不敢如此狂妄,我想請茅前輩加上的是弘法真人及‘龍飛劍客’司徒畏,因為他們可以代表武當、點蒼兩派。”

 茅玉清聽得連連點頭,並立即援筆作書。

 “冰魄神君”申屠亥長歎一聲道:“雪山派若非秦老前輩與夏老弟遠來報訊,並鼎力相助,定然血染玄冰原,與武當派同一命運。如今群邪铩羽,暫告平安,倒令我頗為懷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但不知他安好與否?現在何處?”

 夏天翔道:“我元宵投書以後。乘著漫遊天下。尋找黃衣老人夏侯巽之便,也要找找弘法真人,勸他切莫消沉頹廢。務宜重振雄心,複興武當一派。”

 秦樂圃笑道:“倘若天從人願,後年八月中秋能在終南山太白峰頂大殲群邪,蕩平醜類,則就便舉行武當、點蒼兩派的複興大典,豈不是一樁武林盛事?”

 夏天翔撫掌笑道:“秦老前輩想得絕妙,你這種願望定能完成!因為我始終相信正義必昌,奸邪必敗,舉頭三尺,自有神明!”這時“冰魄神妃”茅玉清已把戰書寫好,遞與“萬梅老農”秦樂圃及夏天翔觀看。

 夏天翔看罷書信,妥為藏放身邊,向申屠亥含笑道:“申屠神君,關於鮑三姑業已自盡一事,最好暫時守秘……”

 申屠亥不等夏天翔話完,便即點頭笑道:“夏老弟放心,你大概是想令‘九首飛鵬’戚大招顧慮他師姊的安危,不敢對雪山派再作妄圖,我一定照辦就是!”此間事了,夏天翔與秦樂圃二人,遂向申曙亥夫婦及冷白石等告別。

 “冰魄神君”申屠亥等知道夏天翔尚有別事待辦,也不再留,遂殷殷送到玄冰原下。

 臨別之際,冷白石極為慎重地向夏天翔叮嚀道:“夏老弟,你千萬別忘了你左臂新傷,接骨未固,在十日以內,忌耗真力!”

 夏天翔笑道:“冷大哥。我不會忘記的,但請你也不要忘記才好!”

 冷白石愕然說道:”我忘記什麽?”

 秦樂圃在一旁接口笑道:“冷兄不是說要送夏老弟一隻大鵬鳥嗎?”

 冷白石恍然失笑,拍著夏天翔的肩頭說道:“我協助申屠神君夫婦在此略作安排之後,便帶著羲之真跡及吳道子佛像去往北天山,尋找‘無機先生’,替老弟索討大鵬鳥,務期於下次相逢之前,有以報命!”說到此處,雙方遂互相為禮。一笑而別。

 第三十三回埋憂居士

 出得大雪山後,夏天翔向“萬梅老農”秦樂圃笑道:“秦老前輩,你是否要回轉羅浮向冰心神尼告知與‘八莫妖王’軒轅烈等約期決鬥之事?”

 秦樂圃笑答道:“約期是在後年中秋,目前何必匆忙?我陪老弟同往終南山太白峰頂投書以後再回羅浮不遲!”

 夏天翔俊臉一紅,趕緊說道:“終南投書一舉,要等明年元宵,如今我們去往何處,老前輩可有高見?”

 秦樂圃笑道:“老弟不是要尋找鹿玉如姑娘嗎?我們自然照那‘寂寞和尚’所說,走趟怒山問天峰埋憂谷,去找‘埋憂居士’。”

 夏天翔劍眉微蹙說道:“我總覺得這‘寂滅宮’中的人物,個個怪僻異常,鹿玉如不知為何偏偏跑到這鬼地方去,做了什麽‘寂寞公主’?”

 秦樂圃失笑說道:“老弟意氣凌雲,一身是膽,難道會對‘寂寞之宮’有些忌憚?”

 夏天翔搖頭說道:“我不是對‘寂寞之宮’忌憚,隻是覺得異常別扭,就拿‘埋憂居士’的外號來說,既有憂煩,埋它作甚,為何不設法排泄排泄?譬如說拔劍誅仇,狂歌當哭,抽刀斷水,舉杯消愁……”

 秦樂圃笑道:“老弟所說的是積極手段,他們用的則是消極手段,李太白此詩的最後兩句,不是‘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嗎?”

 夏天翔嘴角一撒,哂然說道:“他們真若消極無為,倒也罷了,既然甘心匿恨、蓄意埋憂地歸諸寂滅,為什麽還有宮中人物經常在江湖走動?我猜這‘寂滅之宮’的主持人定有難測的雄心,不過借著寂寞之名,便於吸引滿腹傷心、難於排遣的武林好手,加強實力而已!”

 秦樂圃微笑說道:“照夏老弟這種想法,‘寂滅之宮’的主持人,定然不是‘寂寞公主’!”

 夏天翔搖頭答道:“鹿玉如哪有資格主持‘寂滅之官’,她最多不過是位形如傀儡的‘寂寞公主’而已。”

 秦樂圃笑道:“我們能有機會進入‘寂滅之宮’,看看宮中究竟藏有多少怪人,也是妙事!”

 夏天翔苦笑道:“我們想進‘寂滅之宮’,隻怕尚非容易!”

 秦樂圃笑道:“終南死谷之前所遇的‘寂寞和尚’不是對我們說過,隻要找到‘埋憂居士’,便可進入‘寂滅之宮’了嗎?”

 夏天翔搖頭說道:“老前輩忘了一件事兒,我們見了‘埋憂居土’以後,必須先說明自己的傷心恨事,由他決定是否可以指引我們進入‘寂滅之宮’!”

 秦樂圃點頭笑道:“我確實忘了此事,這樣說來,我們去見‘埋憂居士’之前,還要各自編造一段傷心經過!”

 夏天翔笑道:“老前輩對此無妨仔細加以設想,因為我們平素不擅說謊,如今卻不得不被逼使然,信口胡言,事前若不妥為籌思,難免被人聽出破綻。”兩人計議既定,遂於東返途中,直奔怒山問天峰埋憂谷而去。

 到了問天峰前,夏天翔目光一掃,向秦樂圃笑道:“秦老前輩,這座山峰不僅高峻無比,頂端並似人口大張,‘問天’兩字,起得倒頗名副其實。”

 秦樂圃笑道:“這些地名,確實與‘寂滅之宮’極有關連,老弟想得通嗎?”

 夏天翔向秦樂圃含笑說道:“鬱怒問天天不語,埋憂飲恨入黃泉!”

 秦樂圃點頭說道:“老弟請想,照這名稱看來,‘寂滅之宮’離此不會大遠,定然就在問天峰左近。”

 夏天翔問道:“老前輩既然如此判斷,我們是自己尋找?還是仍去請那‘埋憂居士’指點?”

 秦樂圃想了一想說道:“我們不必費力,還是去找‘埋憂居士’,由他指引,比較妥當!”

 夏天翔聞言,遂向問天峰下的一條峽谷之中,緩步走去。

 剛到谷口,便看見一片摩天峭壁之上,鐫有幾行字跡,寫的是:“花不香,鳥不語,泉不流,淚不止,心末全灰,不必至此!”

 夏天翔指著這幾行字跡,向秦樂圃笑道;“秦老前輩你看,我們大概業已進入了怪人之國。”

 秦樂圃微笑說道:“老弟的腹稿打好了嗎?”

 夏天翔苦笑道:“我似乎不必編造,隻要把平生際遇略加改動,應該便可合格!”

 秦樂圃聞言,長歎一聲道:“我也把昔年一段傷心經過說將出來,作為進入‘寂滅之宮’的理由便了。”

 忽然又手指左邊的峭壁說道:“夏老弟,這邊還有一副對聯,你大概尚未看見。”

 夏天翔閃目看去,果見左邊壁上,有副對聯,字跡半為碧蘚蒼苔所掩,但凝神注視之下,仍然可辨出是:“泄怒無方天寂寂,埋憂有谷路漫漫!”

 夏天翔看完,咦了一聲說道:“秦老前輩,照這‘埋憂有谷路漫漫’一語看來,難道這條山谷還深得很嗎?”

 秦樂圃笑道:“我們既已到此,還管他什麽天寂寂,路漫漫?反正這條山谷不論如何深邃,也必有谷底!”

 夏天翔點頭一笑,與秦樂圃並肩漫步,緩緩前行,準備欣賞欣賞這埋憂谷內的景色。

 進谷不久,便看見峭壁之間,倒垂著幾株蘭花,開得極豔。

 秦樂圃奇道:“這種季節,哪有蘭花?……”

 話猶未了,夏天翔便即接口笑道:“老前輩不必詫異,怪谷之內自有怪花,但蘭花素稱‘王者之香’,我倒要嗅它一嗅,看看谷口所攜‘花不香,鳥不語,泉不流,淚不止……’等語,是否確實?”說完以後,飄身縱上峭壁,湊近那些看來極為美好的空谷幽蘭,用鼻一嗅。

 誰知不嗅還好,一嗅之下,夏天翔居然雙足發軟,自峭壁間凌空跌下。原來那些奇花,不僅毫無香味,更有一種辛辣的惡臭,嗅入鼻中,令人神思立昏,全身綿軟乏力。

 “萬梅老農”秦樂圃見夏天翔忽有此變,不禁大吃一驚,趕緊縱起身形,在空中接住夏天翔,一同輕輕落地。

 夏天翔連連搖頭,驅散那種昏然欲睡的神思以後,方自苦笑說道:“想不到這樣漂亮的花兒,竟是如此惡臭!”

 說話之間,驚動了棲止在小樹中的幾隻鳥兒,悄無聲息地展翼飛去。

 秦樂圃失笑說道:“想不到埋憂谷中,果然是‘花不香,鳥不語’!”

 夏天翔劍眉雙挑,哼了一聲說道:“花不香,鳥不語,算得什麽?若是花無味,鳥不飛,才是槁木死灰的寂滅境界。”

 二人一面說話,一面繼續前行,回環曲折地走了好久。

 夏天翔忽然想起“寂寞和尚”所告之語,遂微凝真氣,施展“傳音入密”功力,向幽谷深處,叫了三聲“埋憂居士”。

 第三聲“埋憂居士”叫過不久,谷深處便有歌聲傳來,夏天翔與秦樂圃傾耳細聽之下,聽出唱的是:“天寂寞,愁雲莽莽乾坤濁。

 地寂寞,多少草原成大漠。

 日寂寞,扶桑剛起西山落。

 月寂寞,嫦娥應悔偷靈藥。

 星寂寞,牛郎織女難相合。

 人寂寞,交情勢利情何薄?……”

 夏天翔聽清歌聲,向秦樂圃笑道:“秦老前輩,這是‘寂寞之歌’,作歌之人,定是‘埋憂居士’!”

 秦樂圃笑道:“我記得‘寂寞和尚’在終南死谷之外唱這‘寂寞之歉’時,‘大力天尊常勝佛’曾經和了他‘山寂寞,冷淡雲煙迷五嶽!水寂寞,魚龍匿跡風波惡!既是萬緣皆寂寞,何如隨我歸真覺’等幾句,夏老弟如今是否也要照樣施為?”

 夏天翔笑道:“雖可和歌,不必照樣,我隻借用他起頭兩句便了!”說完,便自和聲唱道:“山寂寞,冷淡雲煙迷五嶽。

 水寂寞,魚龍匿跡風波惡。

 你寂寞,埋憂谷內成偷活。

 我寂寞,滿懷雄恨憑誰說?

 踏遍千山淚不乾,四海難尋寂寞國!”

 夏天翔和歌才住,谷深處便已出現一位涕淚交流的黑衣老人,仿佛聞歌興感,悲傷不已。

 秦樂圃微一抱拳,含笑問道:“這位老人家可是‘埋憂居士’?怎的如此傷感?”

 黑衣老人尚未答言,夏天翔已先說道:“秦老前輩難道忘了谷口石壁上的‘泉不流,淚不止’嗎?”

 黑衣老人淚眼模糊地發話答道:“老朽正是‘埋憂居士’,不知二位尊名上姓,來意如何?”

 夏天翔聽對方詢問自己姓名,竟毫無考慮地照實直說道:“我叫夏天翔,那位老人家姓秦,雙名樂圃,至於來意如何,似乎不問可知,既進埋憂谷,自然是意圖埋憂而已。”

 “埋憂居士”舉起黑衣大袖,微拭雙頰淚痕,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一掃,緩緩問道:“你們來此埋憂,是受誰指點?”

 夏天翔答道:“我們在終南死谷遇見一位‘寂寞和尚’,是承他指點來此。”

 “埋憂居土”目注夏天翔說道:“剛才夏老弟和歌之中最後兩句唱的是‘踏遍千山淚不乾,四海難尋寂寞國!’倘若真有‘寂寞之國’,兩位是否願去?”

 秦樂圃微吟答道:“本意便為求寂寞,尚祈居士指途!”

 “埋憂居士”問道:“想進‘寂寞之國’不難,但必須具備兩項條件,你們可知道嗎?”

 夏天翔搖頭說道:“什麽條件?尚請居士指點!”

 “埋憂居士”說道:“第一項條件是非有重大傷心之人,不得進入‘寂寞之國’。第二項條件是尋常人不得進入‘寂寞之國’,必須在文武兩途懷有一技之長。”

 夏天翔聞言,越發證實了自己心頭所想,認為“寂滅之宮”的主持人,定系借此號召懷有奇材異能之士,加以控制,培養實力,暗蓄雄圖大略。

 想到此處,劍眉雙揚,目注“埋優居土”問道:“常人與非常人及是否懷有一技之長,是怎樣加以區別的呢?”

 “埋憂居士”答道:“由我略加考試,倘若認為合格,便即飛函薦賢,但等‘寂寞公主’的詔書一到,來人便可進入‘寂寞之國’。”

 夏天翔微吃一驚問道:“這‘寂寞之國’是由‘寂寞公主’主持統率嗎?”

 “埋憂居士”點頭答道:“這‘寂寞之國’又名“寂滅之宮”是由‘寂寞公主’統禦一切。”

 秦樂圃在一旁問道:“這‘寂滅之宮’有何好處,致不令人輕易進入?”

 “埋憂居士”說道:“凡屬傷心透頂、寂寞不堪之人,進入‘寂滅之宮’以後,便會漸漸嗜愛‘寂寞’,把以前所感到的極大痛苦,化成莫大興趣!”

 夏天翔哦了一聲,說道:“既有這等好處,我們都願意接受考試!”

 “埋憂居士”聞言,遂向秦樂圃問道:“秦朋友請先略敘你的傷心恨事。”

 秦樂圃長歎一聲,淒然吟道:“破國將軍發浩歌,孤臣難保舊山河,滔天禍變心胸冷,匝地胡塵淚跡多。

 妻子俱因離亂死,鬢絲空在醉中皤,欲從寂寞埋雄恨……”

 “埋憂居士”聽到此處,便即接口說道:“原來秦朋友是先明大將,孤臣血淚,絕頂傷心,你已經適合了第一項條件,但不知夏老弟的傷心之事又是什麽?”

 夏天翔覺得秦樂圃以詩示意之舉,頗為有趣,遂也應聲吟道:“一覺回頭綺夢灰……”

 “埋憂居士”點頭說道:“我早就猜出像夏老弟這等年輕英俊,若有傷心事,必是兒女情事。”

 夏天翔往下吟道:“相思滿腹向誰推……”

 “埋憂居士”說道:“老朽生平專門聽人訴說傷心恨事,夏老弟盡管把你那滿腹的相思,向我推來便是了。”

 夏天翔看了“埋憂居士”兩眼,劍眉深蹙,又自吟道:“薔薇有願人何在?流水無情去不回。

 惹恨難禁歌半闋,消愁隻仗酒千杯,欲將寂寞英雄骨,埋向窮邊寂寞堆!”

 “埋憂居土”聽完點頭道:“你們兩位的第一項條件均已合格,如今我要考試你們兩位的第二項條件。”

 夏天翔問道:“你要試文,還是試武?”

 “埋憂居士”答道:“適才隨口成吟,以詩寄意之中,已可看出兩位的文才。如今隻請二位表現一下武功便了。”

 夏天翔看了“萬梅老農”秦樂園一眼,發話說道;“秦老前輩的羅浮絕學‘般禪掌力’,火候業已練到十成左右,先請一試,夏天翔隨後獻醜!”

 秦樂圃見夏天翔明知自己對於“般禪掌力”已有十一成以上火候,卻故意說隻有十成左右,便猜出他是以此示意,要自己略為保留功力,使對方難揣深淺。

 遂微一點頭,揚起右掌,向三四尺外的一塊巨石,凌空虛按,把石上按出一個淺淺掌印。

 掌印雖淺,功力已頗驚人,“埋憂居士”看得情不自禁地從滿面愁苦神情之中,顯露出一絲笑意。

 夏天翔看在眼中,暗暗點頭,右掌疾翻,劈出一股凌厲掌風,把那印有掌印的巨石,擊得裂成大小不一的五六碎塊。

 “埋憂居士”看得連連撫掌讚好。

 夏天翔問道:“老人家,秦樂圃印石甚淺,夏天翔碎石不勻。不知是否通得過你的考試?”

 “埋憂居土”點頭說道:“通得過,通得過,我這就為兩位向‘寂寞公主’飛書請示!”

 “埋憂居士”撮唇一嘯,嘯聲聽來極為清遠,然後自懷中取出預帶的紙筆,寫了秦樂圃、夏天翔姓名及他們的簡略來意。

 等“埋憂居士”寫完,便見一隻形似鸚鵡而不是鸚鵡的五色小鳥,自問天峰飛降谷內。

 “埋憂居士”手夾信箋,向上一甩,那隻五色小鳥便靈巧已極地凌空銜去。

 夏天翔見狀,暗想原來所謂極為隱秘難尋的“寂滅之宮”就在這問天峰的峰頂之上。

 “埋憂居士”說道:“兩位不要性急,但等‘寂寞公主’的詔書一到,老朽便親送你們進入‘寂滅之宮’,從此即可享受寂寞至樂。”

 夏天翔問道:“那位‘寂寞公主’會不會不準許我們進入‘寂滅之宮’?”

 “埋憂居士”搖頭答道:“大概不會,凡經我飛書推薦之人,從未受過‘寂寞公主’的批駁!”

 夏天翔試探性地故意問道:“這樣說來,你的權力豈不在‘寂寞公主’之上?”

 “埋憂居士”略微一愕,慌忙搖手說道:“‘寂寞公主’握有‘寂滅之宮’的無上威權,我則隻是被人使喚的一名小卒,如何能與公主相比?”

 秦樂圃乘機問道:“‘寂寞公主’既然握有無上威權,大概這座‘寂滅之宮’便是她親手創設。”

 “埋憂居士”異常狡猾,絲毫不露口風,搖頭答道:“‘寂滅之宮’的一切事物均是極大秘密,絲毫不容外宣,但兩位進宮以後,便會完全明白。”說話之間,五色小鳥又自峰頂飛降。

 “埋憂居士”說道:“‘寂寞公主’的詔書來了!”

 夏天翔、秦樂圃抬頭望去,果見那隻五色小鳥口中銜著一張黃色信箋,飛落“埋憂居士”

 的肩頭之上。

 “埋憂居土”取過信箋觀看,那五色小鳥竟又飛返峰頂。

 夏天翔見“埋憂居士”看了信箋以後,神色有些異樣。

 “埋憂居士”滿面驚奇,一揚手中的黃色信箋道:“兩位請看,老朽尚是第一次奉到‘寂寞公主’的這等詔書。”

 夏天翔與秦樂圃閃目一看,只見那張黃色信箋上寫道:“秦樂圃準入‘寂滅之宮’,夏天翔逐出埋憂谷外。”

 箋末並蓋著一方鮮紅玉璽,顯得頗為鄭重其事。

 夏天翔見箋上字跡雖頗娟秀,卻非鹿玉如所書,遂又複問道:“這道詔書是不是‘寂寞公主’親筆?”

 “埋憂居士”搖頭答道:“公主向來隻傳口詔,這是‘寂寞女官’奉諭代書。”

 夏天翔劍眉一挑,繼續問道:“詔書既下,定難更改,你是否打算遵諭辦事?”

 “埋憂居士”想了一想說道:“除去秦朋友即請隨我晉謁公主以外,因夏老弟遠來不易,老朽鬥膽略違旨意,‘逐出’二字不談,隻請出埋憂谷便了!”

 秦樂圃笑道:“夏老弟既然未被奉準進入‘寂滅之宮’,我也不想去了。”

 “埋憂居士”聞言似出意外,目閃精芒說道:“你們不能這等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夏天翔軒眉狂笑說道:“天下名山誰有主?五湖四海任邀遊!難道你們這些傷心寂寞之人,竟成了霸佔山林之輩?”

 “埋憂居士”聽到夏天翔語意不遜,遂也怫然變色,冷冷說道:“天下名山雖無主,埋憂谷內不由人!秦樂圃來得去不得,夏天翔卻去得來不得!”

 夏天翔哼了一聲問道:“你憑些什麽趕得走我,留得住他?”

 “埋憂居士”冷笑答道:“憑的是我一生武學及滿腹機謀!”

 夏天翔聞言,越發仰天狂笑說道:“論機謀,你未必勝得過秦樂圃;論武學,你亦未必強得過我夏天翔!”

 “埋憂居土”哂然說道:“照你們適才所表現的功力看來,決非老夫對手,還是乖乖聽命的好!”

 “萬梅老農”秦樂圃眉頭微挑,目注“埋憂居土”問道:“依你的看法,能在多少招數之內勝過我們?”

 “埋憂居士”目光微掃二人,向秦樂圃傲然笑道:“勝你要三十招,勝他則十招即可!”

 這兩句話兒,聽得秦樂圃與夏天翔同自深吃一驚,對於“埋憂居士”不禁略懷戒意。

 因為適才兩人在表現功力時雖然均有保留,但已是上乘絕藝,“埋憂居士”目睹之後,居然敢出如此狂言,可能真有出奇武學。

 夏天翔略收狂態,目光一注“埋憂居士”,發話問道:“你既說大話,可敢和我們打賭?”

 “埋憂居士”點頭說道:“怎樣賭法?”

 “萬梅老農”秦樂圃笑道:“各賭各的,你若真能在三十招內勝我,我便留居‘寂滅之宮’,不再隨夏天翔老弟同去。你若三十招內勝不了我,便誠誠實實地答覆我一個問題。”

 “埋憂居士”想了一想,點頭說道:”我們之間的賭約,就如此決定便了。”

 夏天翔在一旁正要發話,“埋憂居士”意似不屑地看他一眼,哂然說道:“我勸你最好不必參加打賭,因為我覺得十招之數,業已說得太多。”

 夏天翔笑道:“你不要管窺豹斑,蠡測大海,我若在十招以內敗在你手,便遵從‘寂寞公主’的旨意,退出埋憂谷外。”

 “埋憂居士”冷笑說道:“敗了你自然要走,怎能算是賭注?”

 夏天翔是故意嘔他,遂學著“埋憂居士”適才所說問道:“依你之見,又便如何?”

 “埋憂居土”說道:“我要你永世不再進入這埋憂谷口。”

 夏天翔點頭笑道:“我同意你所提議的這項賭注,但你若在十招以內不能勝我,我也與秦老前輩一樣,要你誠誠實實地答覆我一個問題。”

 “埋憂居土”目光一轉說道:“你們想要問的問題倒還不少。兩樁賭約,均照這樣決定,你們誰先與我動手?”

 “萬梅老農”秦樂圃笑道:“我先領教領教!”

 “埋憂居士”冷冷看他一眼,雙手一垂,全身筆直,宛如一具屍體般的僵立不動。

 秦樂圃大吃一驚。暗想這是什麽宗派的開門立式,怎的竟有些像是已久絕江湖的“僵屍五毒爪”?

 但“僵屍五毒爪”的征象是全身僵直,膚色雪白,兩手則自肘以下隱呈烏黑。如今“埋憂居士”卻手既不黑,膚也不白,隻是全身僵直,不知究系何種路數。

 “埋憂居士”自那死板板的臉容之上,微現不屑神情問道,“秦樂圃,你是不是不認識我的武功路數而不敢進手?”

 秦樂圃笑道:“我待你先行進手之故,不過根據江湖規矩,略示禮讓而已!至於尊駕這種身法,除了膚不白、手不黑以外,倒與昔年‘五毒飛屍’莫子京的‘僵屍五毒爪’的路數有些相似。”

 “埋憂居土”怪笑說道:“你能知道‘僵屍五毒爪’之名,已算見識不淺。”

 夏天翔叫道:“莫非你就是‘五毒飛屍’的徒子徒孫?”

 “埋憂居士”叱道:“‘五毒飛屍’算什麽東西?我這‘七巧僵屍手’的威力,不知要比‘僵屍五毒爪’高明多少!”

 夏天翔冷笑說道:“都是些僵屍手段,鬼怪名稱,據我看來,恐怕高明不到哪裡去。”

 “埋憂居士”怒道:“究竟高明不高明,我先讓他嘗嘗滋味。”

 話音方了,身形立飄,右手一指疾伸,指尖銳甲森森地便向秦樂圃的心窩戳到。

 秦樂圃因深知“五毒飛屍”莫子京的“僵屍毒爪”中人立死,劇毒無倫。而這“埋憂居土”的“七巧僵屍手”好似也是同一路數,遂不肯硬接,一式“巧撥連環”,身形微閃,轉到側方,駢起右手食、中二指,向“埋憂居士”的脈門點去。

 “埋憂居士”一聲怪笑,右掌疾縮,左掌疾伸,尖銳如刀的五指銳甲,反向秦樂圃的腕間劃下。

 秦樂圃見對方全身僵直,但動作卻疾如電掣,靈活無比,不由暗暗驚心,幸喜自己這招“巧撥連環”,預留退步,未曾用老,遂右掌一沉,左掌當胸微推,施展出羅浮派的絕學“般禪掌”,凌空擊向“埋憂居士”,並因不敢小覷對方,用足了十二成功力。

 “埋憂居士”驀覺如山勁氣排向當胸,遂也雙掌齊收,迎著來勢,猛力推出。

 兩種武林神功凌空相合,勁風四散,沙石群飛,“埋憂居士”與秦樂圃也各自退了半步。

 夏天翔大吃一驚,秦樂圃面色微變。

 原來這一記硬碰硬互相合掌,表面看來,雖是半斤八兩,秋色平分,但實際上“萬梅老農”卻是業已輸了半著。

 因為秦樂圃是十二成力發掌,“埋憂居士”卻是倉促變式,未出全力,兩者相形之下,顯然“埋憂居士”所懷絕學,真氣內力方面,比譽滿武林的羅浮“般禪掌”還強過少許。

 “埋憂居士”也是略微一怔,目注“萬梅老農”秦樂圃,點頭說道:“秦樂圃,想不到你頗有深心,方才在考驗武學之時,居然有所保留,藏了一手。”

 秦樂圃方自微微一笑,“埋憂居士”忽又軒眉說道:“任憑你怎樣藏私,便算再有什麽絕學未露,也逃不出我的三十招外!”

 語音了處,雙手齊抓,一連三式詭異無倫、從來罕見的狠辣招術過後,便把秦樂圃圈入一片寒風人影之內。

 夏天翔旁觀者清,看出“埋憂居士”的“七巧僵屍手”出奇高明,秦樂圃已盡一身所學,勉與周旋,但險象橫生,危機四伏,極可能逃不出對方的三十招外。

 萬一這場賭鬥被人贏去,難道真令這位秦老前輩獨自留在這“寂滅之宮”內?忖未畢,人影已分,“萬梅老農”秦樂圃雙眉緊皺,滿臉慚愧之色。

 “埋憂居士”則手中拈著秦樂圃的一角衣襟,得意笑道:“三十招之數,才及一半,勝負便分,秦樂圃,你大概可以如諾留在這‘寂滅之宮’了吧!”

 秦樂田老目略瞥夏天翔,長歎一聲道:“丈夫一言,快馬一鞭,我自然隻有遵守賭約,留在你‘寂滅之宮’內。”

 語音方畢,夏天翔忽然狂笑叫道:“秦老前輩且慢,你雖然輸了一場賭約,也許我還會贏。”

 “埋憂居士”聞言,曬然說道:“我十五招便將他擊敗。難道十招之中還勝不了你?”

 夏天翔笑道:”不但你勝不了我,也許我還要勝你!”

 “埋憂居士”叱道:“你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一派胡言!”

 夏天翔一剔雙眉,傲然叫道:”你敢不敢和我加些賭注?”

 “埋憂居士”點頭說道:“加注無妨,但不知你加什麽?又要我加什麽?”

 夏天翔因適才看出“埋憂居士”武學頗高,又極奇詭,心中確無十分把握,但要想解救秦樂圃目前所處的僵局,除了冒險一試以外,別無他法,遂隻好揚眉說道:“我若能在十招以內勝得了你,你便需放棄剛才所贏得的賭注,聽憑我秦老前輩自作主張,或留或去。”

 “埋憂居士”始終認為夏天翔年齡火候相差懸殊,功力絕比不上秦樂圃,但如今見他目睹自己“七巧僵屍手”的厲害以後,依然豪情萬丈,口吐狂言,不禁微覺詫異,細細打量對方幾眼,點頭說道:“好,我輸了便取消第一場賭約,讓秦樂圃恢復自由,但你若勝不了呢?”

 夏天翔伸手入懷,取出那疊妙用無方的“紅雲珠絲網”來,拋在石上說道:“我若勝不了你,便把這疊‘紅雲珠絲網’雙手奉送!”

 “埋憂居士”笑道:“我當然同意,但你何必以卵擊石,螳臂當車,白白把這一件武林異寶送我作甚?”

 夏天翔曬道:“井蛙不識乾坤廣,燕雀安知鴻鵠志?我秦老前輩適才隻是大意失手,你如今遇見我夏天翔,卻需特別留心。也許僅需三五個照面,就將你的一團高興,化成煙霧呢!”

 “埋憂居士”冷笑一聲,雙手一垂,又施出了他那副僵屍架式。

 夏天翔早已成竹在胸,暗忖自己“薔薇三式”之中,有一招“文君濯錦”可以攻敵,“度世三招”則招招威力無邊,倘若四招絕技連發,仍不能勝得”埋憂居士”,便隻有施展新近參悟、尚未用過的“天羽大師”唐一夢所傳的“天禽七巧招術”及師門絕學“乾天一指”,與其拚命一搏。

 主意既已打定,又見“埋憂居士”擺出那副僵屍功架,遂毫不客氣地發出“文君濯錦”。

 這招“文君濯錦”窮極奧妙,自然使“埋憂居士”驚奇地咦了一聲,不敢輕易招惹,雙足蹬處,一蹦三丈,脫出夏天翔掌風掌影的威力圈外。

 夏天翔狂笑之中,追蹤猛撲,竟把“度世三招”,以極快的手法連環並發,一式比一式妙,一式比一式強,化作漫天掌影,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更在其中加上了“北冥神婆”皇甫翠臨成道前秘授心傳的“乾天一指”。

 “埋憂居士”本因夏天翔起手一招便威猛神妙無比,令自己莫測高深,才暫時閃避,但身形剛剛落地,夏天翔那聲狂笑業已隨風送入耳中,心頭一陣難堪,臉上微燒,遂不想再繼續躲避,意欲發出自己的獨門煞手,逆攻勝敵。

 誰知就這一轉間,身形已被罩入夏天翔所發的玄妙難測的漫天掌影之下。

 一招已自難當,何況三招連發,“埋憂居士”目眩神搖,心驚膽戰,既然無從抗拒,隻有施展一招“僵屍拜月”,化作一縷輕煙,衝天飛起,脫出漫天掌影之外。

 “埋憂居士”輕輕落地,目注正卓立原處,滿面得意笑容的夏天翔,沉聲叫道:“夏天翔,你這幾招手法雖然不俗,卻其奈我何?還自得意什麽?”

 夏天翔哼了一聲,哂笑道:“我已經手下留情。難道你如此厚顏,還不認敗?”

 “埋憂居士”怒道:“老夫不過讓你四招。未曾還手而已,我卻敗在何處?”

 “萬梅老農”秦樂圃在一旁失笑說道:“夏天翔老弟曾得絕世真傳,手法之妙,曠代無雙,你怎不伸手摸摸你後背笑腰重穴?”

 “埋憂居士”回手一摸,不禁臉色大變,原來笑腰穴部位的外衣,已被夏天翔暗藏在“度世三招”中施為的“乾天指力”點破了一個圓圓的小洞。

 夏天翔見對方臉色劇變,遂含笑問道:“你如今大概總明白這隻破衣裳、不傷穴道之舉,是否我指尖縮力、手下留情了吧?”

 “埋憂居士”無法抵賴,隻得面寒如水地緩緩說道:“好,我承認大意失手,讓秦樂圃恢復自由,我第一場的勝利,作為罷論!”

 夏天翔搖頭笑道:“不夠,不夠,這秦老前輩恢復自由一舉,隻是附加賭注,我還要請你如約履行我們之間的本來賭注。”

 “埋憂居士”哦了一聲說道:”你是不是想要我答覆你一項問題?”

 夏天翔笑道:“我賭了半天,所為何事?”

 “埋憂居士”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你要問就問,但我隻能夠就我所知答覆。”

 夏天翔微笑問道:“請你放心,我這項問題,極為簡單,但卻須誠誠實實相答,不可……”

 “埋憂居士”接口冷笑說道:“你不要因為僥幸獲小勝,便看輕了人,我還不值得向你這等人物虛言謊語!”

 夏天翔一面收回拋在石上的“紅雲蛛絲網”,一面笑道:“能不謊言最好,我要問你的問題是:‘寂滅之宮’中的‘寂寞公主’叫做什麽名字?”

 “埋憂居士”雙眉一蹙,默然不語。

 夏天翔見對方不答,好生不悅說道:“你不要忘了,這是賭約!”

 “埋憂居士”聽後,隻得皺眉說道:“她叫鹿玉如!”

 夏天翔早就猜想到鹿玉如身上,故而聞言之下,並未十分驚訝,隻與“萬梅老農”秦樂圃對看一眼,又向“埋憂居士”發話問道:“‘寂滅之宮’是否就在這問天峰頂?”

 埋憂居士說道:“我已經履行賭約,答覆了你一項重要問題,你卻還要再問,豈非得隴望蜀,無理取鬧?”

 夏天翔傲然微笑說道:“問不問在我,答不答在你,你何必這樣神氣?我就不信除了你指點以外,我們就找不到‘寂滅之宮’?”

 “埋憂居士”冷笑說道:“有緣之人進了‘寂滅之宮’,宛若人間仙境,但無緣之人進了‘寂滅之宮’,卻無異‘地獄之門’。在我們相識一場,老夫奉勸你們切莫枉費心機,自尋險厄!”

 夏天翔笑道:“夏天翔生平最愛尋幽探秘,人間仙境固應一遊,即令是‘地獄之門’,也無妨前去觀賞觀賞!”

 “埋憂居士”合掌低眉,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九界無邊,眾生難度!你們既然如此執拗,我就在這埋憂谷中替你們預先上幾遍往生咒文,以全今日之誼便了。”

 話完,便即冷然轉身,向埋憂谷深處,緩步走去。

 夏天翔因心中另有打算,遂未曾再向“埋憂居土”探詢,也與“萬梅老農”秦樂圃,走出埋憂谷外。

 秦樂圃緩步之間,愧然笑道:“想不到‘埋憂居士’居然身懷絕世武功,尤其他那‘七巧僵屍手’,更屬詭異無儔,若非老弟之力……”

 夏天翔知道秦樂圃身為羅浮前輩,無論襟懷如何暢達,因在十五招中失手落敗,心頭總不免有些難過,遂趕緊接口笑道:“老前輩不要這樣說法,我是倚仗‘薔薇使者’及‘天羽大師’唐一夢所傳的幾招絕學才僥幸獲勝,倘若‘埋憂居士’能逃出這四招以外,我便無技可施,隻怕比老前輩還要輸得慘呢!”

 秦樂圃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自是英雄屬少年。老弟是當世中極為罕見的武林奇葩,不必自謙,也莫要以為我失招落敗,心中難過,而欲加安慰,對方手法頗高,秦樂圃敗得心服,我隻是懷疑‘埋憂居士’身懷如此武功,究竟是何來歷?”

 夏天翔點頭說道:“老前輩懷疑得對,‘埋憂居士’既有絕學,必不甘屈居人下,他為什麽肯聽鹿玉如的指揮?”

 秦樂圃想了一想,搖頭說道:“我不相信鹿玉如姑娘初進‘寂滅之宮’,便作了‘寂寞公主’,並能號令一切!”

 夏天翔忽然笑道:“秦老前輩,你敢不敢闖闖鬼門關,走走黃泉路?”

 秦樂圃見夏天翔邀他同闖“寂滅之宮”,話語中含有激將之意,不由手撚銀須微笑說道:“我這一把年紀本就距離鬼門關、黃泉路不遠,有何不敢?老弟莫非意欲一探‘寂滅之宮’?”

 夏天翔笑道:“我們若不設法闖一闖‘埋憂居士’所說的‘地獄之門’,他那往生咒兒,不等於是白了嗎?”

 秦樂圃抬頭向那高拔於雲的問天峰頂看了幾眼,蹙眉說道:“探探‘寂滅之宮’倒是無妨,但不知是否便在這問天峰頂?”

 夏天翔笑道:“那隻傳書的小鳥,來去都是經由峰頂,‘寂滅之宮’大概不會再在別處。”

 秦樂圃問道:“我們是此刻上峰,還是等到夜來再去?”

 夏天翔道:“既欲暗探,自以夜間較妥,但此峰頗高,我們等到紅日銜山,便即動身,上到峰頂,正好是深夜時分。”

 秦樂圃點頭同意,兩人遂在附近景色美好之處,略微徘徊,等到日墜西山,方自各展輕功,直撲問天峰頂。

 上到峰頂以後,只見沉沉黑暗,四顧空空,除了滿地都是些突兀林立的猙獰怪石以外,哪裡有“寂滅之宮”的絲毫蹤影。

 夏天翔劍眉深蹙,苦笑道:“這班東西真是鬼頭鬼腦……”語音未畢,怪嘯驚魂,一片車的黑影,忽向夏天翔的頭頂之上凌空掠到。

 夏天翔以為有人暗算,又正在憤怒之下,遂暗凝“乾天指力”,覷準空中黑影彈出一股奇勁罡氣。

 黑影應聲慘啼,落向山谷,原來是隻大蝙蝠。

 夏天翔方自啞然失笑,第二隻黑影,又向他身前疾飛而至;秦樂圃的江湖經驗究較老到,脫口急且叫道:“夏老弟留神,這次不是蝙蝠!”

 夏天翔果然一時大意,毫未提防,等被秦樂圃語音驚覺之時,那片黑影業已急旋到他的咽喉切近。

 若換旁人,幾乎已無法避免,但夏天翔卻因輕功極好,身法甚為靈妙,一式“仰觀天星”,身軀猛往後揚,再複右肩著地,接連兩個“龍門翻浪”,便自向右側方翻出數尺。

 危機躲過,怒上心頭,夏天翔剛欲發作,忽然又有四五片黑影,向他聯翩飛襲。

 夏天翔劍眉剔處,照準當先飛來的一片黑影,揚掌聚力。凌空劈出。那強的劈空真力,隻把這片黑影劈得“嗡嗡”微響,向左上方略微偏飛,但立即儼如具有靈性的活物一般,一偏一斜,“刷”然作嘯,仍對夏天翔的左肩頭處,劃空疾落,並因這一耽延,其余四處黑影,也歪歪斜斜地,由四面飛來,硬把夏天翔圈在其內。

 秦樂圃對這種情勢,無法插手,眼見夏天翔身形已被圈住,或輕或重,必將受傷,不由失聲一歎。

 誰知就在他歎息聲中,有條人影,矯若神龍地凌空飛起,跟著便是一片金鐵交鳴,滿眼火星亂射。

 原來夏天翔在極端危急之中,施展了“薔薇使者”所傳、臨難脫身的那式“薔薇飛”,輕妙無比地飛出一丈七八。

 人影一飛,黑影四合,有的凌空互撞,發出“嗆啷啷”的金鐵交鳴,有的打在突兀的怪石之上,滿眼火星亂射。

 夏天翔與秦樂圃先因夜色太為沉黑,致未看清,如今才知道這些歪歪斜斜,漫空亂飛的都是暗器。

 夏天翔不敢再複大意,一面把“乾天罡氣”凝聚護身,一面朗聲叫道:“無恥鼠輩,怎不出頭?這等偷偷摸摸地暗箭傷人,算是什麽人物?”

 地處高峰,時在靜夜,夏天翔朗聲發話,所得到的隻是遠山近壑的隱約回音,別無絲毫反響。

 夏天翔氣得眉騰殺氣,目射神光,向四周仔細打量。

 這問天峰頂,地勢雖然不小,但除了高低不一的無數嵯峨怪石之外,慢說屋宇毫無,幾乎連樹木也不多見。

 夏天翔心中盤算,適才飛襲自己的應該是從左前方兩丈來外的一塊高大巨石之後發的。

 遂一面暗把“乾天真力”凝聚右掌,一面拉著秦樂圃,向左前方緩步走去,故意發話說道:“秦老前輩,那位‘埋憂居士’把這問天峰頂形容成地獄一般,倒是絲毫不錯,我們目前便好像遇見鬼了!”語音落處,人已走到距離那塊意料中藏得有人的大石約莫一丈左右。

 夏天翔身形電閃,一式“龍遊鳳舞”,迅疾無儔地閃到了大石右側。果然瞥見石後藏著一條白衣人影。

 夏天翔見所料不差,得意地喝道:“朋友,你便真是魔鬼,如今恐怕也回不了陰曹地府。”

 掌隨身發,一股“乾天罡氣”便自照準石後人影劈空擊出。

 石後人影,對這凌厲無比的驟然襲擊,居然並不畏怯,毫無任何閃躲抗拒的動作。

 夏天翔見狀,又知有異。

 果然勁風到處,白影四飛,石後哪是什麽白衣人影,隻是一具陳年枯骨。更可異的是這具枯骨剛被夏天翔劈空勁風擊散,耳邊連聲“吱吱”鬼嘯,又自三四丈外,一南一北地出現了兩具人立的白骨。

 這兩具白骨出現以後,一面不停的舞蹈,一面對著夏天翔、秦樂團連連發出那種難聽已極、令人入耳攝魂、毛發森然的慘厲鬼哭。

 秦樂圃的江湖經驗畢竟老到,對兩具白骨略一注目,便向夏天翔低聲說道:“夏老弟,這是江湖人物利用峰頂黑暗,穿了特製的‘骷髏衣’在戲耍我們,不是真有什麽鬼魅。”

 夏天翔哼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隻要抓到一個,事情就好辦。”

 秦樂圃點頭笑道:“我們一人一個,我抓北面那個,老弟請去南面,但需手下留情,切勿殺死,要留活口問話。”語音了後,身形閃處,便即撲向北面那具正在又哭又舞的人立白骨。

 夏天翔如言撲奔南面,但一到近前,居然又出意料。

 原來他身形才動,鬼哭便收,但白骨卻仍舞蹈不止。

 夏天翔身臨切近,看出並非如秦樂圃所料,是江湖人物穿了什麽特製的“骷髏衣”,竟真是一具血肉早乾的陳年白骨,站在地上,手足微動,搖搖擺擺。

 這種情形,不禁又把夏天翔看得有點頭皮發炸,肌膚起栗,試探著略凝功力,向前輕推一掌。

 那具白骨應掌而倒,並跌得四分五裂,寂然不動。

 夏天翔弄得一頭玄霧,莫名其妙之下,隻好求救高明,遂叫了一聲“秦老前輩!”

 連叫兩聲,卻聽不到“萬梅老農”秦樂圃的絲毫回音。

 夏天翔愕然轉身,只見眼前空空,哪裡還有秦樂圃的半絲蹤影!雖說一南一北,各自分頭,但以自己的耳力之聰,分明不曾聽到任何聲息,秦老前輩怎會宛如羽化登仙般的平白失去蹤跡?

 夏天翔自闖江湖,雖也經歷了不少奇險萬分的大風大浪,卻未遇上過如此怪異之事。

 驚愕莫名之下,自然首先撲向方才北面那具白骨出現之處。

 到達地頭,注目細察,除了林立怪石以外,連那具白骨也一並驀然消失。夏天翔怎肯甘心,讓自己這位秦老前輩生死不明地就此失去蹤跡,身形電閃,把問天峰頭完全搜遍。

 但空自費了一番心力,依然勘查不出半點跡象。

 武林人物不怕刀頭浴血,劍底飛魂,“萬梅老農”秦樂圃倘於義助雪山派、惡戰玄冰原之時死在“白骨羽士”掌下,倒並不是什麽意外之事,反足流譽江湖,傳為佳話。

 但如今這等糊裡糊塗地奇異失蹤,卻叫自己怎樣向羅浮派掌門人冰心神尼及“凌波玉女”

 柴無垢等交代?

 就在這一片沉沉死寂之中,驀然間鬼哭之聲,淒然四起。

 夏天翔精神一振,“乾天指力”凝聚,鋼牙緊咬,注視著一切變化。隻聞鬼哭,不見鬼形,並越哭越悲,越哭越慘。

 夏天翔簡直被那些淒迷鬼哭哭得心煩無比,提足內家真氣,施展“傳音入密”功力叫道:“你們只在暗中弄鬼,不敢明面出頭,簡直毫無骨氣,令人齒冷!”

 這一罵,果然被他罵出名堂,只見從那些猙獰怪石之間,一點一點的,出現了無數綠熒熒的磷火。

 磷火一現,問天峰頂越發充滿了森森鬼氣。

 夏天翔皺眉苦思,但始終猜不出對方藏身所在,隻得又複提氣叫道:“夏天翔敢闖‘地獄門’,敢鬧‘森羅殿’,怎麽被這些不值―笑的伎倆嚇倒,你們倘若尚有三分骨氣。便速現身形,決一死戰!”

 話音了後,只見那些倒處遊走磷火,居然漸漸向中集結。

 夏天翔知道必有變化,遂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強自鎮定心神,靜觀究竟。說也奇怪,那漫天磷火逐漸集中以後,居然變成了十六個綠光熒熒的字跡。“寂滅宮已收秦樂圃,地獄門不納夏天翔!”

 綠火不停閃爍明滅,仿佛那些字跡也在對夏天翔挪揄耍笑。

 夏天翔憤然縱身,照準那片磷光字跡,又是一掌擊出。

 磷光一擊即滅,靜寂寂,暗沉沉,問天峰頂,成了一片死域,但遙遠的東方天邊,卻迸出了極淡極淡的些微曙色。

 夏天翔木然呆立,直等曉日光芒照遍峰頭,才咬牙頓足地透出了一口長氣。這咬牙頓足之故,則是鹿玉如既然當真做了“寂寞公主”,統禦“寂滅之宮”,為何不但吝見自己一面,並用盡手段地加以挪揄耍笑。

 紅日滿山,晴空萬裡,夏天翔頗不服氣地,再把這問天峰頂,細細搜索一遍,依然發現不了半絲異處。

 夏天翔的靈智才力,解答不了這些神秘問題,精神上也承受不了這羞慚、憤怒、疑惑、沉悶等情緒的千鈞重壓。

 一聲龍吟長嘯,蘊含著滿臉憤氣,散布四山,夏天翔的身形,便在這嘯聲之中,離卻問天峰頂,展足腳程疾馳而去。

 第三十四回巫山作客

 無論何人,到了最傷心困厄之時,總會想起最最親切之人,夏天翔因鹿玉如行為乖僻,霍秀芸生死不明,他如今心中的最最親切之人,自然隻有他的仲孫姊姊。

 因為他與仲孫飛瓊分袂之時曾經約定。彼此再出江湖之際,均應先到巫山朝雲峰頭一缽神僧及“巫山仙子”花如雪清作之處,留告行蹤,便於尋訪。目下距離明年元宵又尚有相當時日,加上經川入陝,又是順路,夏天翔自然懷著滿腹相思,由滇入川,奔往巫峽。

 到了夔門,也無心觀賞白帝黃牛之勝,便自買舟東下。

 輕舟如箭,夾岸猿聲,夏天翔卓立船頭,縱目展眺之余,心中忽然生了兩樁感慨。

 第一樁感慨是這夔門絕頂,即系霍秀芸遇難之地,照“三手魯班”尉遲巧所述,霍秀芸是先受重傷,把那“寂寞女郎”揮劍飛頭以後,雙雙自百丈崖頭墜下,霍秀芸既然毫無生理,“寂寞女郎”更已掉頭,怎會又有位身佩“柳葉綿絲劍”的黑衣女郎死在終南死谷內?

 第二樁感慨是夏天翔想起自己走岷山薔薇墳祈求薔薇願力以後,在白帝城下江邊所遇的白發漁人南宮浩。

 那南宮浩本是洞庭大俠,改名“宮楠”,隱居川邊,顯有傷心恨事,自己當時雖加盤問,但南宮浩終未明言,如今舊地重經,不知這位老人家是否仍在?

 訌流湍急,一瀉千裡,不知不覺之中便到了朝雲峰下。

 夏天翔想起初遇“巫山仙子”花如雪時,她所唱的歌詞正與自己懷霍秀芸的心情暗合,遵也悲聲歌道:“巫山一段雲,閬苑一堆雪,瑤台一枝花。峨嵋一輪月。

 嗚呼!

 歌聲剛了,一線極長的金光凌空飛到,“叭”的一聲,一根帶有倒刺尖釘的奇形金鏈釘在船頭之上。

 船家方自驚駭欲絕,夏天翔業已認出這條奇形金鏈正是“巫山仙子”花如雪的“金蛟長索”,遂一面向船家含笑搖手,示意莫驚,一面提氣叫道:“花姊姊,小弟夏天翔在此!”

 江邊一片蒼松之後,轉出了花如雪俏生生的身形,手挽“金蛟長索”,把夏天翔所乘的小舟慢慢帶往岸邊泊下。

 夏天翔見到地頭,遂開發船資,命船家自行離去。

 花如雪道:“我一聽江上放歌之聲,便知是你,但你由北溟神山趕來,應該是溯江而上,怎會反往下行?”

 夏天翔劍眉一動,尚未答話,花如雪又複問道:“還有你對你仲孫姊姊定然滿腹相思,你應該唱的是:‘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等語,為什麽滿嘴的雲散雪消、花殘月缺呢?”

 夏天翔苦笑說道:“小弟花殘月缺之語,是為霍秀芸遭禍夔門而發,不是指的我仲孫姊姊,我仲孫姊姊應該是似月長圓,似花長好,似雪長潔,似雲長高!”

 花如雪一面與夏天翔同往朝雲宮中走去,一面點頭微笑說道:“你仲孫姊姊,確實當得起月圓花好、雪潔雲高的比喻。但霍秀芸似也不會夭折,我認為你那雲散雪消、花殘月缺之語,應該改作雲散月明,雪消花發才對。他日機緣一到,劫後重逢,何嘗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夏天翔歎道:“能夠劫後重逢,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這種想法的可能太少,小弟與霍秀芸隻怕是人間天上,此恨綿綿的了!”花如雪也想不出什麽適當言語安慰夏天翔,隻好與他指顧煙嵐,設法轉移話頭,消除愁悶。

 直等快到朝雲宮前,夏天翔的心情才漸漸平靜,向花如雪含笑問道:“花姊姊,一缽神僧可好?你今日怎的獨在江邊……”

 話猶未了,花如雪便舉著手中一串活魚笑道:“多謝夏老弟掛,一缽神僧頗為安好,如今正在宮中參禪,我因功課早完,遂獨自去往江邊,弄來幾尾鮮魚,為他蒸炸下酒。”

 夏天翔失笑說道:“一缽神僧是當世武林中的佛門高人,難道還不忌葷腥,並嗜杯中之物嗎?”

 花如雪微微一笑,尚未答言,朝雲宮中業已響起一缽神僧的清朗口音說道:“常言說得好:‘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上。’夏天翔如此風流人物,難道還有這等迂腐觀,要強迫做和尚的吃齋禁酒嗎?”

 夏天翔閃目看去,只見那位豐神秀朗的一缽神僧,正自朝雲宮中緩步走出。夏天翔恭身一禮,含笑叫道:“我不是要大師禁酒,而是想討一些好酒喝喝!”

 一缽神僧點頭笑道:“好酒倒是現成,且讓你花姊姊為我們整治一些美味酒菜、然後再去選擇―個良好所在,放懷暢飲!”

 花如雪也向夏天翔略微招呼以後,便親自攜魚入廚,但才行數步,卻又轉身笑道:“夏老弟,你們最好去那絕壁之前飲酒,我已命婢女安排,因為那正是你七次跳崖試情之處。”

 夏天翔想起上次所經。不禁臉上一紅,向一缽神僧含笑問道:“請問大師,仲孫老前輩與我仲孫姊姊的清修所在究在何處,還需多少功行火候、大師可知道嗎?”

 一缽神僧搖頭笑道:“仲孫老前輩父女的行蹤詭秘異常,有人說在北嶽恆山,有人說在岷山薔薇墳舊址,究竟以何者較為正確,連我也不得而知!”

 夏天翔又複頗為關切地繼續問道:“然則根據大師的看法,我仲孫姊姊何時才能功行完滿。來朝雲峰頭?”

 ―缽神僧笑道:“你仲孫姊姊的資質悟性,似比老弟更好,我料她在今年年底左右,定然會來此找你的。”

 夏天翔聞言頗為欣喜,說道:“今年年底以前能來最好,否則便趕不及了。因為我想約我仲孫姊姊去趕一場‘牛鬼蛇神大會’!”

 一缽神僧越發驚奇道:“震天大會剛完,又有什麽‘牛鬼蛇神大會’?”

 夏天翔遂把海內外群邪定於明年元宵在終南山太白峰頭,為“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慶賀百旬壽誕之事,對一缽神僧細說一遍。

 一缽神僧聞言,想了一想說道:“海內外群邪魔集,終南山太白峰頭定然人手極眾,聲勢極強,老弟與仲孫飛瓊姑娘雖是當代武林中出類拔萃的奇葩,但兩人前去,未免涉險!”

 夏天翔搖頭笑道:“大師有所不知,我非去不可。縱然等不到我仲孫姊姊,也要單獨前去。”

 一缽神僧笑道:“老弟還是這等好事。”

 夏天翔苦笑說道:“這倒並非我好事,是有一封關系極為重要的書信,非要面交給‘八莫妖王’軒轅烈不可。”

 這時“巫山仙子”花如雪已自姍姍走來,一面側身入座,一面含笑問道:“夏老弟,你所說關系極為重要的是封什麽書信?”

 夏天翔遂把那封戰書取出,遞與一缽神僧及花如雪過目,並把武當遭劫,峨嵋被襲,雪山惡戰暨“萬梅老農”秦樂圃在怒山問天峰頂神秘失蹤等事,詳加敘述。

 一缽神僧看完書信,並聽完夏天翔所述,目注花如雪笑道:“聽夏老弟這等說法,武林大劫業已無法避免,我們不應再於世外逍遙,似乎也該竭盡所能,為降魔衛道大業略效綿薄!”

 花如雪笑向夏天翔道:“夏老弟,你真是一位惹禍的魔頭,才上朝雲峰,便引得我這位和尚丈夫塵心大動。”

 夏天翔含笑說道:“花姊姊與一缽大師若能參與衛道降魔之舉,正是武林洪福,小弟的這番功德還不淺呢。”

 花如雪笑道:“距離明年元宵之期,尚有一段時日,翔弟打算怎樣排遣?”

 夏天翔劍眉深蹙答道:“小弟不敢再複多事,因我先在終南死谷遇險失去‘乾天霹靂’,又在大雪山玄冰原被‘白骨羽士’震傷,深感所學淺薄,來日大難!想請花姊姊在這朝雲宮中暫借尺寸之地,俾一面潛心研參幾件雖通未精的武林絕藝,一面等待我仲孫姊姊。”

 花如雪聽得不住點頭,含笑說道:“僅從翔弟這一番話兒之中,我已聽出你無論在武學修為抑或江湖經驗之上,均有極大進步。朝雲峰清幽無比,色景絕佳,我歡迎你在此研參所學,借求上進。”

 ―缽神僧笑道:“夏老弟,你在此清修,我卻要下山去辦一件大事。老弟聰明絕頂,不妨試猜一猜,當前以何事最為急要?”

 夏天翔一沉吟說道:“海內外群邪聲勢太大,故而若論當前急務,似在設法加強正派人物的實力方面。”

 一缽神僧點頭笑道:“老弟猜得不錯,但加強實力,頗不簡單,最低限度,我們絕不應再減弱原有力量。”

 夏天翔恍然說道:“大師莫非想把‘風塵狂客’厲清狂、‘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等三位前輩請出?”

 一缽神僧點頭微笑說道:“論公義方面,武林重劫將臨,不允許他們懷著絕藝身手高蹈自隱;論私情方面,他們的兩個女兒,鹿玉如行止詭秘,霍秀芸生死未卜,也不應該置之不聞不問。”

 夏天翔皺眉說道:“若能見著這三位前輩,我也能動以公義私情,但莫愁石室已封,咫尺天涯,難通音訊……”

 一缽神僧接口笑道:“夏老弟不必擔心,我有辦法!”

 夏天翔詫道:“難道大師已有‘叱石開山’的神通修為?”

 花如雪在一旁笑道:“他雖無‘叱石開山’的神通,但‘天龍禪唱’。‘佛門心語’等絕學,卻遠比一般‘傳音入密’功力高明,可以用來與‘風塵狂客’厲清狂隔山對語。”

 夏天翔聞言,大喜說:“大師既有這種功力最好,我正愁無法把鹿玉如、霍秀芸的消息通知厲、凌、董三位前輩。”

 花如雪忽然柳眉微動。向一缽神僧笑道:“你既要下山前往莫愁石室,不如索性走趟怒山問天峰埋憂谷,探探那位‘埋憂居士’是何來歷?”

 一缽神僧點頭笑道:“高黎貢山與怒山相隔不遠,我自然順便一行,但不要被那‘埋憂居士’把我留在‘寂滅之宮’,作了‘寂寞和尚’才好。”

 花如雪笑道:“你若作了‘寂寞和尚’,我少不得也要自投‘寂滅之宮’,去作一名‘寂寞尼姑’罷了。”

 夏天翔聽得花如雪說得有趣,也不禁為之啞然失笑。

 一缽神僧起身走進朝雲宮,取來一隻白玉小杯,斟滿一杯美酒,遞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我即日下山,走趟滇西,在未動身之前,先敬你一杯美酒!”

 夏天翔弄不懂一缽神僧為何要換杯敬酒,不由微微一愕。遂接過玉杯一傾而盡,忽然覺得杯中酒味,比適才所飲,更為香冽不少。

 一缽神僧“哈哈”笑道:“老弟難道忘了我在震天大會之上所許的心願?”

 夏天翔想起一缽神僧在震天大會之上曾經當眾聲稱,要把他缽中剩余的兩葉千年芝草贈與自己及仲孫飛瓊服食,以增強功力,降魔衛道。不禁又驚又喜地問道:“大師莫非在這玉杯之中,加上了千年芝液?”

 一缽神僧點頭說道:“這酒中滲有一葉芝草所榨的芝汁。還有一葉,留待你仲孫姊姊來此服用。”

 夏天翔驚喜萬分,方待稱謝,薹然覺得腹中一熱,周身奇暖。

 一缽神僧含笑叫道:“夏老弟調勻氣息,靜守天君,對於一切異狀均置諸度外便了!”

 夏天翔知道一缽神僧要以絕世功力,為自己加強所服芝液的靈效,遂如言含笑端坐,垂簾內視。

 雙目剛一闔攏,便覺一缽神僧的一隻手掌貼上自己的天靈,溫和異常地自頂心綿綿傳進熱力。

 “巫山仙子”花如雪也伸出玉手抵住夏天翔後心,協力施為,使靈藥神效得能充分發揮。

 夏天翔起初覺得舒泰異常,但那股川流的熱力竟然越來越強,使人有些難於禁受,全身骨節脹痛欲裂。

 他內家定力本極堅強,何況事前又經一缽神僧點醒,自然無甚困難地把這一切苦痛置諸度外。

 脹痛漸減,舒泰隨生,等到夏天翔感到遍體栩栩之際,業已進入了神與天合、無人無我無相的最高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以後,夏天翔方自神歸紫府,氣納丹田,眼皮微微一動,欲睜目而未睜目之間,忽然聽得花如雪笑著叫道:“恭喜翔弟,經這一來,你研那‘乾天一指’、‘天禽七巧招術’等神奇絕藝之時,必可事半功倍了。”

 夏天翔覺得氣機流暢,周身舒泰已極,知道自己受益頗大,忙自睜目笑道:“大師與花姊姊加惠小弟太多……”

 話猶未了,便即愕然住口,因為身前隻有花如雪一人,卻不見一缽神僧的蹤跡。

 花如雪笑道:“翔弟驚愕什麽?”

 夏天翔問道:“一缽大師何在?”

 花如雪含笑說道:“翔弟氣機調勻,百脈暢通,進入內家妙境以後,他便下山前往滇西,如今大概已在千裡之外。”

 夏天翔駭然說道:“我入定才隻片刻,一缽神僧難道竟有縮地神通,不然怎會走得這快?”

 花如雪搖頭笑道:“不精小乘術,何來縮地功?翔弟以為你僅入定片刻,其實你那一口內家真氣不知遊遍幾次九宮雷府,通過幾次十二重樓,才這等寶相瑩瑩,精神奕奕!”

 夏天翔臉上微紅,忽然問道:“照花姊姊這等,莫非我已入定甚久?”

 花如雪指著西墜的殘陽,嫣然笑道:“自翔弟入定開始,這西墜的斜日,業已第三度銜山了呢!”

 潛心絕學,歲月如飛,展眼間一年將盡,不僅仲孫飛瓊未曾到來,連去往滇西的一缽神僧也未回轉。

 夏天翔因距離元宵之期已不在遠,無法再複等待,遂向“巫山仙子”花如雪稱謝告別。

 花如雪笑道:“翔弟盡管放心前去,你仲孫姊姊若來,我必命她趕到終南山太白峰頭和你相見!”

 夏天翔含笑問道:“一缽大師久出未歸,雪姊怎麽放心得下,你不走趟滇西找找他嗎?”

 花如雪搖頭笑道:“他向以‘慈悲’為本,雖有一身絕藝,從不炫露,兩手未曾沾過絲毫血腥,我怎會放心不下?至於他久久不歸之故,必系有甚要事,茫茫江湖,要找也無從找起。”

 夏天翔聽後,遂含笑起身,施禮道別。

 他們這段盤桓期間,感情投契得宛如親生姊弟,花如雪一面親身相送,一面含笑說道:“翔弟服食千年芝葉所榨芝汁以後。又複潛心靜慮地在我朝雲峰下痛下苦力,不僅你師皇甫神婆秘傳的‘乾天一指’神功已有相當成就,連‘薔薇三式’、‘度世三招’及那根‘天禽五色羽毛’,也連帶增強了不少威力。”

 夏天翔笑道:“這都是雪姊對我朝夕督促之功!”

 花如雪笑道:“翔弟雖然功力大進,卻千萬不可自滿,尤其切忌‘驕矜浮躁’四字。此去終南太白峰頂……”

 夏天翔接口笑道:“我懂得雪姊的心意,雪姊是不是要我盡量韜光養晦,深藏若虛,並對‘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特別小心,不可逞強鬥狠、冒冒失失?”

 花如雪笑道:“翔弟,你隻猜對了一半。‘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既被海內外群邪如此推重,必具絕世奇學,翔弟固然不宜輕易招惹,即他手下諸人,亦不應加以忽視,須知蜂蠆微毒,足可傷身……”

 夏天翔點頭接口說道:“雪姊教訓得是,武林正邪人物總決戰之期即在後年中秋,目前我決不會輕啟釁端,讓群邪預先測知我們的實力。”

 花如雪點頭笑道:“翔弟能夠聽話就好,我不僅要你韜光養晦,深藏若虛,並要你深體‘九界無邊悟是邊,眾生難度誠能度’之義!”

 夏天翔哦了一聲說道:“雪姊是要我對那些凶邪人物手下留情,予以自新之路?”

 花如雪點頭笑道:“若問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問來生事。今生做者是。腥膻險惡的茫茫江湖之中,固然鎮日刀頭舔血,劍底驚魂,是無邊孽累之場,但也是容易修積陰功之地,我望翔弟在降魔衛道、為武林扶持正氣之際,事事能夠縮手三分,稍留余地,便替自己養德不少。”

 夏天翔點頭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雪姊當年與小弟初見面時,眉黛之中尚有三分霸氣、與一缽大師同參妙道以來,不僅把那三分霸氣消除得千乾淨淨,言語中並含蘊無限禪機,心頭也充滿了一片慈悲意,小弟受益良多,謹遵法旨便了。”

 花如雪道:“處世之道,律己須嚴,對人當恕!翔弟無論心性資質,均屬上上之材,就是在‘仁恕’二字方面,比你仲孫姊姊還稍遜一籌,務必對此多多努力,我做姊姊的言盡於此,望你好自為之,我不再遠送你了!”

 談話之間,已到朝雲峰腳,夏天翔與花如雪久聚之下,驀然遠別,眉梢眼角不禁充滿離愁,黯然傷神,緩緩說道:“小弟與雪姊如今一別,恐怕要到後年中秋,在終南山太白峰頭,正邪雙方總決鬥時再相見了!”

 花如雪搖頭笑道:“不見得要到那時,我等你仲孫姊姊來此,向她告知你的行蹤以後,或許亦將流轉江湖,為扶持武林正義之事,略盡綿力。”

 夏天翔言盲,含笑拜別“巫山仙子”花如雪,便往陝西終南山太白峰趕去。由川入陝,可走之路甚多,夏天翔倚仗一身上好輕功,乃采取沿著大巴山脈直奔廣地,經城固轉往東北便到太白峰的最近捷徑。

 雖說捷徑,但漫漫長途,也費了相當時日。

 夏天翔到了太白峰左近,已是正月十三,距離“八莫妖王”軒轅烈的百歲生辰之期,僅有兩日。盛會之期,雖仍未到,但太白峰周圍,業已到處皆是牛鬼蛇神般的武林人物。

 夏天翔略一打聽,才知要想上到太白峰頂向“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當面祝賀,需要經過三重關口。

 第一重關口是太白峰腳的收禮站,倘若來人所送壽禮不是罕世珍奇之物,根本不準登峰祝壽,隻能在峰腳飲上三杯壽酒。

 第二重關口,是一片峭立二三十丈、滿布肥滑苔蘚的陡峭絕壁,來客必須身具絕頂輕功,才可登臨,否則隻能望壁興歎。

 第三重關口更為特別,是來人禮物既極珍奇,功力又極高明,上得那片峭壁以後,必須向守候在峭壁頂端的知客人物通報姓名來歷,由其轉稟”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願見,則請自登峰頂列席盛筵,若不願見,則仍請退回峰腳之下,參與普通壽筵。

 夏天翔打聽出這種規定以後,不由暗覺皺眉,因為第二道關口二三十文的峭滑絕壁倒難不住自己,但通過第一道關口所需的珍奇禮物,卻是如何備辦?

 兩日光陰,轉瞬即過,夏天翔在正月十五的辰牌時分過後,便自緩步走往太白峰腳。這時,各方武林人物蜂擁而來,但所贈禮物多半庸俗,能被允許上峰之人,簡直百不見一。

 夏天翔冷眼旁觀,發現前來祝壽的多半都是黑道中人,正派群俠卻無一與會。

 他心中微一盤算,面露得意微笑,有心炫弄輕功,驀然一式“龍飛九天”,自人叢中一縱七丈,飄落在收禮站前,微笑卓立。

 這一手絕世輕功,震懾住滿場群豪,亂嘈嘈的聲息,一齊靜肅下來,無數道炯炯目光,均向夏天翔集中注視。

 負責收禮的“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被夏天翔的軒昂器宇所鎮,頗為恭敬地抱拳問道:“朋友是否來祝‘軒轅法王’夫婦的百歲生辰?”

 夏天翔冷然不答,搖頭示意。

 ‘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見夏天翔搖頭示意,不禁愕然問道:“朋友既非向‘軒轅法王’夫婦祝壽,卻這般湊巧地趕來太白峰前作甚?”

 夏天翔微笑答道:“我有兩樁比向‘軒轅法王’祝壽更為重大的要事,非去太白峰頂不可。”

 “八莫妖王”軒轅烈的手下蹙眉問道:“朋友有何要事,能否一告?”

 夏天翔笑道:“第一樁要事是我與震天派護法‘白骨羽士’曾有今日在這太白峰頂較技之約。”

 在場群豪無不久聞“白骨羽士”大名,聞言之下,均對夏天翔投以一種駭然不信的懷疑眼色。

 夏天翔雙目之中精芒電閃,又自懷中取出“冰魄神妃”茅玉清所寫的那封戰書,向“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揚了一揚,狂笑說道:“第二樁要事是我奉了少林、武當、羅浮、雪山、峨嵋五派掌門及‘風塵狂客’厲清狂老前輩之命,來向‘八莫妖王’軒轅烈投送約戰戰書,你們敢不敢攔住去路,不讓我登上峰頂?”

 話音剛了,龍吟長嘯起處,一式“平步青雲”,高拔五丈有奇,再複接連幾個縱身,便自到了十七八丈之上。

 “八莫妖王”軒轅烈的那班手下,對夏天翔是既不敢攔,又不及攔,隻好向峰頂趕緊放起三隻帶有紫煙的銳嘯響箭。

 夏天翔在大雪山玄冰原與“白骨羽士”對掌,略受震傷以後,曾服食一粒“冰魄神君”

 申屠亥千年紅雪蓮所練的靈丹,巫峽朝雲峰頭,又服食了一缽神僧的千年芝液,再加上朝夕不綴地刻苦用功,真氣內力方面已有大進,平時尚不自覺,如今這一大展輕功,方知進境神速,不禁有點沾沾自喜。

 二三十丈陡滑的峭壁,轉瞬飛登,壁上站著兩位黃衣僧人,目注夏天翔,滿面驚奇之色。

 夏天翔一看對方服飾,便猜出來歷,微抱雙拳,含笑問道:“兩位大師是否‘奇林湖四天宮’中的第一天尊與第四天尊?”

 兩位黃衣僧人見夏天翔一口便叫破自己來歷,不禁更覺驚詫,由左面一人合十答道:“貧僧元靜,外號人稱‘鐵指天尊冷面佛’,那是我四師弟元德,外號人稱‘三絕天尊無敵佛’,但不知小施主怎樣稱謂?”

 夏天期淡然一笑,朗聲說道:“我叫夏天翔,是北溟皇甫神婆門下,此次奉‘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等幾位老前輩之命,特來拜謁‘軒轅法王’!”

 “鐵指天尊冷面佛”元靜大師,不知夏天翔暗用“傳音入密”神功發話,語音業已上達峰頂……”

 話猶未了,一片清朗的語音已自峰頂傳下說道:“夏老弟名師高徒,為中原武林小一輩人物之中秀拔群倫的出奇好手,慢說銜命而來,即是自行至此,老夫也願一見!有請元靜大師,代我肅客上峰!”

 “鐵指天尊冷面佛”元靜大師聞言,目光一注夏天翔,冷冷笑道:“夏老弟好高的‘傳音入密’功力,‘軒轅法王’業已有請,命貧僧代為肅客!”

 夏天翔看出這位僧人似對自己不滿,意圖借著肅客上峰,一較輕功,遂傲然長嘯起處,一式“鵬摶九霄”,高拔數丈,往太白峰頂撲去。

 “鐵指天尊冷面佛”元靜大師不防夏天翔說走便走,行動如此敏捷,生恐落後難堪,慌忙也自展足輕功,隨後追去。

 夏天翔如今的功力確已超過這位元靜大師,但因巫山曾受了花如雪的一番告誡,故而不欲過露鋒芒,足下暗暗收斂,與元靜大師保持了個並肩而行,同登峰頂。

 就這樣已使“鐵指天尊冷面佛”元靜大師大吃一驚,因“奇林湖四天官”為藏中武林聖地,而“四天尊中”的武功強弱順序為“四一三二”,自己身為第二高手,居然在輕身登峰一舉之上,勝不過一位年輕後輩,可見中原武林未可小視,海闊淵深,藏龍臥虎,不知有多少絕頂人物!

 太白峰頂陳設著數桌盛筵,震天群邪全數在場,連“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雙魔,也坐在正中主筵席上。

 正中主筵除了“白骨雙魔”、“九首飛鵬”戚大招、鐵冠道長以外。還有一個黑膚怪漢、一個矮身怪客,以及一位手扶竹杖的白發婆婆,一個面貌清臒、神態飄逸出塵的銀袍老叟。

 夏天翔心中明白黑膚怪漢是“身毒雙怪”之一,矮身怪客是“東瀛三矮”中人,這班域外凶邪,果然群集太白峰頭。但在震天大會上曾經見過的赫尼甘魯及金刀津二郎,卻未在座。

 至於那位手扶竹杖的白發婆婆及神態飄逸出塵的銀袍老叟,難道就是被域內外一班凶邪奉為魁首的“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

 夏天翔轉之間,驀然發現有六道凶惡的目光正獰視自己。

 這六道狠惡的目光,是來自侍立銀袍老叟身後的“獨角飛龍”龍在天、“虯須神龍”龍在淵、“長尾毒龍”龍在田等弟兄們的三對凶睛之內。

 夏天翔從這“龍氏三凶”侍立銀袍老叟身後一事之上,確定此人就是名驚寰宇的群邪魁首“八莫妖王”軒轅烈,遂走前兩步,向銀袍老叟及手扶竹杖的白發婆婆恭身一禮,朗聲說道:“北溟門下,武林末學夏天翔,參見‘軒轅法王’、‘金花聖母’兩位前輩,並恭祝兩位前輩的期頤上壽!”

 “金花聖母”默然不語,目光微掃夏天翔,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怒的神色。

 “八莫妖王”軒轅烈倒是頗為和藹,搖手笑道:“祝壽不敢當,我倒真想一見老弟這等中原武林後起之秀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尊師皇甫神婆可好?”

 夏天翔聽“八莫妖王”軒轅烈提到恩師,趕緊肅立恭身,黯然答道:“家師業已道成!”

 “八莫妖王”軒轅烈聞言一驚,失聲歎道:“皇甫神婆又告成道,則舉世中哪裡還尋得出能與老夫互相頡頏之人?”

 這兩句話兒說得太傲,其他人物因為向把“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奉若神明,尚不覺得怎樣,但座中的“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卻互相對看一眼,臉上神色微變。

 夏天翔冷眼旁觀,看得極清楚,劍眉微挑,朗聲發話說道:“老前輩雖然嶽負海涵,舉世望重,但武林中高人輩出,臥虎藏龍,據我所知,便有不少奇客在功力方面能與老前輩分庭抗禮,各擅勝場。”

 “八莫妖王”軒轅烈哦了一聲說道:“夏老弟請講,軒轅烈夫婦願聞高論,以開茅塞。”

 夏天翔靜等對方語畢,忽然仰首雲天,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這一陣狂笑,著實把這位身為群邪魁首的“八莫妖王”軒轅烈笑得有些莫測高深,訝然問道:“夏老弟為何如此狂笑?”

 夏天翔軒眉答道:“我笑的是老前輩過於狂傲。”

 “八莫妖王”軒轅烈平日受慣群邪尊奉,想不到夏天翔竟敢當面斥責自己,不由微覺一愕,蹙眉問道:“老弟認為老夫狂在何處?”

 夏天翔旁若無人地微笑答道:“我們既無宗派淵源,則夏天翔稱你一聲老前輩,隻是本著武林敘齒、長者為尊之意……”

 “八奠妖王”軒轅烈點頭說道:“老弟說得不錯!”

 夏天翔繼續說道:“既然彼此不過是主客關系,老前輩應予夏天翔一席坐位,並賜美酒佳肴,略潤喉舌,我才好與老前輩暢論天下英雄人物。”

 “八莫妖王”軒轅烈委實為夏天翔的英風豪氣所折,臉上顏色立霽,一面伸手請夏天翔入席就坐,一面“哈哈”笑道:“老弟教訓得是,軒轅烈老悖昏庸,自承失禮,來來來,我先敬老弟一杯美酒,作為……”

 夏天翔不等“八莫妖王”軒轅烈說完,便自擎杯起立,含笑說道:“老前輩休得過謙,這杯酒應該是我來敬老前輩,以謝夏天翔失禮之罪!”

 “八莫妖王”軒轅烈詫然問道:“夏老弟有何失禮之處?”

 夏天翔笑道:“太白峰腳所設的收禮站上曾有規定,若無出色壽禮,不準登峰,夏天翔孑然一身,愧無長物……”

 話猶未了,“八莫妖王”軒轅烈便已滿面通紅,向“九首飛鵬”戚大招蹙眉說道:“戚掌門人,請趕緊傳令取消這種陋規,否則軒轅烈便不敢承情,叨擾盛筵的了。”

 “九首飛鵬”戚大招無話可答,隻得如言傳令,但“金花聖母”卻冷然看了夏天翔一眼,眼光中滿含厭惡狠毒之意。

 “八莫妖王”軒轅烈等戚大招傳令以後,向夏天翔含笑問道:“夏老弟還有什麽可指責之處?”

 夏天翔大笑說道:“老前輩過於言重,這太白峰頭高人無數,奇士如雲,夏天翔得能與會,叨光盛宴,業已榮幸無比!”

 “八莫妖王”軒轅烈歎道:“雖說高人無數,奇士如雲,但中原各大武林門派,除震天派外,俱都未屑一顧……”

 夏天翔接口說道:“少林、武當、雪山、羅浮、峨嵋等派掌門,均有書信托夏天翔帶呈老前輩,少時即當奉上。”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夏老弟如今人已入席,酒已入喉,似乎可以談談你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了吧。”

 夏天翔點頭說道:“子不言父,徒不評師,夏天翔事先聲明,我在談論當今武林英雄人物時,不把我恩師皇甫神婆包括在內。”

 “八莫妖王”軒轅烈聞言讚道:“老弟年歲輕輕,處事倒是面面俱到!”

 夏天翔微微一笑,舉杯飲了半杯美酒,目光略瞥“白骨羽士”、“白骨仙子”,向“八莫妖王”軒轅烈說道:“老前輩適才目無余子,認為我恩師成道以後,舉世中便難尋能與你互相頡頏之人,可知就在這太白峰頭,便有身懷罕世絕藝的驚天動地的人物?”

 “八莫妖王”軒轅烈確實不知“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等白骨雙魔的探淺,故仍茫然無覺,含笑問道:“老弟所說,莫非指你自己?認為和當年曹盂德靜梅煮酒的故事相同。

 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嗎?”

 夏天翔搖頭大笑道:“老前輩猜得完全錯了,你雖當得起是曹操一流,但夏天翔這等武林末學,卻哪裡敢望劉使君的項背?”

 這幾句話兒,骨子裡雖然連損帶罵,表面上卻又毫無鋒棱,聽得“八莫妖王”軒轅烈簡直哭笑不得。

 夏天翔指著“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含笑緩緩說道:“這兩位前輩,學究天人,胸羅萬相,威名久震中原,據夏天翔看來,縱令老前輩功力再高,亦無法再出其右。”

 “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聽完夏天翔的話後,不禁均覺心中一喜,眉梢一蹙。心中一喜,是夏天翔在太白峰頂的無數好手之內,單單推重自己。

 眉梢一蹙,是聽出夏天翔似在推重自己之中,另含有對“八莫妖王”軒轅烈挑撥激刺的意味。

 “八莫妖王”軒轅烈哦了一聲,轉面向“白骨羽士”、“白骨仙子”舉杯笑道:“軒轅烈適才狂傲失言,尚請兩位道友原諒!”

 “白骨羽土”及“白骨仙子”聞言之下,同覺心神劇震,知道“八莫妖王”軒轅烈果然已被夏天翔激動,正用內家極高功力、可以擇人而發的“震耳天聲“對自己加以試探。

 遂對看一眼,微攝心神,也同自施展“震耳天聲”功力向“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舉杯笑道:“‘軒轅法王’賢粱孟絕學無雙,萬流景仰,我們是同道知交,決不會因此小事有所介介。”

 “八莫妖王”軒轅烈見對方居然也會“震耳天聲”功力,便知夏天翔不是信口虛言,遂又向夏天翔問道:“除了我這兩位道友以外,你心目中還有什麽絕世高人?”

 夏天翔大笑說道:“五嶽三山、八荒四海之間,能手如雲。高人無數,除了盡人皆知的各大門派掌門以外,譬如‘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

 “八莫妖王”軒轅烈一面傾聽,一面卻現出傲然不屑的神色不住搖頭冷笑。

 夏天翔被他笑得心頭火起,劍眉雙剔,冷笑說道:“你不要這等驕傲,須知不但我方才所說的這些高人,個個均足與你分庭抗禮,另外還有一位奇絕的人物,功力定然在你之上!”

 “八莫妖王”軒轅烈聽得大吃一驚,傲然頓收,向夏天翔急急問道:”夏老弟請講,此人是誰?”

 夏天翔笑道:“此人名叫夏侯巽,他生平有一憾事,就是尋遍武林,無人能有資格作他對手!”

 “八莫妖王”軒轅烈聽得興趣盎然,含笑說道:“夏侯巽住在哪裡?我去尋他鬥上三千回合,也好活動活動筋骨,免得有髀肉複生之歎!”

 夏天翔搖搖頭歎道:”這位夏侯巽老人家功力高深得不可思議,但蹤跡卻更詭秘難尋,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話完,遂把黃衣老人夏侯巽漫遊天下,難逢對手,好容易才找到“天羽大師”唐一夢及“三絕真人”,偏巧這兩位蓋代奇客又複雙雙坐化之事,向“八莫妖王”軒轅烈細說一遍。

 “八莫妖王”軒轅烈不識夏侯巽,卻久聞“三絕真人”及“天羽大師”唐一夢之名,遂知此人必甚高明,遂頗為高興地點頭笑道:“隻要夏侯巽果然是位高明人物,我便可以找得到他!”

 夏天翔問道:“你打算怎樣找法?”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老夫手下豢有不少異獸靈禽,可以特製標牌數十面,上書‘軒轅烈約會夏侯巽’,命它們攜往各處名山大川及人跡罕到之處,飛翔周旋,夏侯巽倘若真是一位高明人物,他見字以後,就該前來找我。”

 夏天翔點頭說道:“你這個法兒倒是不錯。”

 “八莫妖王”軒轅烈含笑問道:“夏老弟今日獨上太白峰,除了祝賀老夫與拙荊的百歲生辰之外……”

 夏天翔接口笑道:“除此以外,我還有兩件事兒,第一件事兒是中原武林一班老前輩們有封書信命夏天翔代呈左右!”

 說完,遂將“冰魄神妃”茅玉清以各派掌門及仲孫聖、厲清狂、凌妙妙、董雙雙等名義所寫的那封戰書取出,遞與“八莫妖王”軒轅烈。

 “八莫妖王”軒轅烈看完戰書,遞向“金花聖母”笑道:“中原武林各大高手,約我們於明年中秋在這太白峰頂一會!”

 那位自從夏天翔上峰以來便未曾開過口的“金花聖母”,在看完戰書以後,冷冷哼了一聲道:“這樣倒省得我們多費手腳,但如今距離明年中秋,為時尚一年有半,似乎太長,令人等得好不耐煩!”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我們夫婦初與中原武林人物交手,怎能不讓他們從從容容地準備一番?”

 說到此處,轉向夏天翔說道:“煩老弟轉告這封書信之上列名的諸位,就說軒轅烈夫婦與一乾同道好友,如期赴約!”

 夏天翔含笑點頭,目光微瞥“白骨羽士”,又複說道:“我第二件事兒,便是特來太白峰頭向‘白骨羽士’老前輩踐約。”

 “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聞言,不禁微覺詫異,想不透“白骨羽士”

 與夏天翔訂有什麽約會。

 “白骨羽士”此時心中好生為難,因為經過玄冰原頭的兩次對掌,知道夏天翔天生異稟,奇遇更多,功力之高,出人意料,除去雙方放手拚鬥以外,要想在一掌之下使其有甚重大傷損,似乎不太可能,自己名震中原,倘若對一武林後輩出手而告無功,豈非恰在“八莫妖王”

 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之前丟人現眼?

 他心頭好不為難之下,畢竟因久歷江湖,經驗老到,終於想出了一條應付之策,向夏天翔含笑說道:“既然雙方業已約定明年中秋在這太白峰一會,則我們的一掌之約,也改到該時便了。何況今日又是‘軒轅法王’、‘金花聖母’賢梁孟的百歲生辰,吉慶祥和之中,不宜妄生凶戾之氣!”

 夏天翔頗為佩服對方的心機狡猾及設解之巧,遂點頭笑道;“老前輩真好慈悲,但夏天翔雖然年輕學淺,鈍質庸才,卻還未必在勉接老前輩一掌之下,便自有所不幸。”

 “白骨羽土”被他頂撞得由窘生怒,說道:“我完全是為了在‘軒轅法王’、‘金花聖母’的壽筵之上,不願有爭鬥動作,你倘若真要找死,我們便下峰一……”

 夏天翔不等“白骨羽士”話完,便自搖手笑道:“不必,不必,老前輩既已出口改期,夏天翔哪好意思不允,我們就把這一掌之約留到明年中秋,仍在此處履行便了。”

 “白骨羽士”又氣又怒,卻無法還得出口。誰知他這番話兒,業已幫了對方大忙,替夏天翔消弭了一場殺身之禍。

 原來“獨角飛龍”龍在天、“虯須神龍”龍在淵、“長尾毒龍”龍在田等龍氏三凶。自玄冰原敗退以後,便曾在“金花聖母”之前屢進讒言,故而“金花聖母”今日一見夏天翔,即想施展袖中所藏歹毒無比的九朵“奪命金花”,把他置於死地。

 但“白骨羽士”一再聲言,不願在“軒轅法王。”、“金花聖母”的壽筵之上有所爭鬥,遂使得“金花聖母”、“奪命金花”幾度欲發還休,否則夏天翔猝不及防之下,早已身遭劫數。

 夏天翔窘倒“白骨羽土”以後,自行舉杯飲了一口酒,向“八莫妖王”軒轅烈含笑問道:“請問軒轅老前輩,‘身毒雙怪’中的赫尼甘魯及‘東瀛三矮’中的金刀津二郎,為何不見?”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他們另有要事,他二人來此祝賀我夫婦百歲生辰,並合送了一件珍奇禮物以後,業已先行離去。”

 夏天翔靈機一動,軒眉問道:“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合送老前輩的珍奇壽禮,是不是一件由三十片‘護穴龍鱗’所織成的小小軟甲?”

 ”八莫妖王”軒轅烈咦了一聲說道:“夏老弟怎的猜得這般準法?那‘護穴龍鱗’乃中原前代奇俠‘大別散人’所遺至寶,常人一片也難求得,今以三十片之多織成一身軟甲,應該是當得起‘罕世珍奇’這四字!”

 夏天翔靜靜聽完,仰望空中舒卷的白雲,發出一陣滿含諷刺意味的縱聲狂笑。

 “八莫妖王”軒轅烈被他笑得一愕,目注夏天翔問道:“夏老弟為何這等發笑?難道老夫有甚話兒講錯了嗎?”

 夏天翔微哂答道:“老前輩認為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所送的‘護穴龍鱗軟甲’是件罕世珍奇的壽禮,但我卻認為他們對老前輩大大不敬!”

 “八莫妖王”軒轅烈訝然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夏天翔笑道:“老前輩隻知織甲所用的‘護穴龍鱗’是‘大別散人’遺留的至寶,但是定然不知道那件軟甲的來歷!”

 這時,同席所坐的震天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臉上微微發紅,欲言又止。

 夏天翔遂把震天大會之上雙猿惡鬥,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恬顏無恥地搶走靈猿小白的“護穴龍鱗金甲”之事,向“八莫妖王”軒轅烈詳細敘述一遍,說完,曬然笑道:“老前輩請想,這件‘護穴龍鱗軟甲’的來歷既是如此,而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卻將它作為壽禮,豈非對老前輩大大不敬,把你比成一隻猴子?”

 “八莫妖王”軒轅烈簡直被夏天翔連損帶罵得有點啼笑皆非,雙眉深蹙,側顧戚大招問道:“戚掌門人,你是震天大會的主持人物,應該知道夏天翔老弟所說是否實在?”

 “九首飛鵬”戚大招無法否認,隻好默然點頭。

 “八莫妖王”軒轅烈見戚大招點頭承認,不禁臉上微紅,雙眉一挑,向夏天翔說道:“老夫所練的內家功力尚具火候,本已用不著這件‘護穴龍鱗軟甲’,既然事實如此,我把它交還老弟就是!”

 夏天翔聞言,暗讚“八莫妖王”軒轅烈不愧是群魔魁首,氣派胸襟,果然異於一般魑魅魍魎!

 但席上那位矮身怪客卻在“八莫妖王”軒轅烈話完以後,搖手示意,並說了句“鉤鉤喋喋””的異域言語。

 “八莫妖王”軒轅烈略一沉吟,向夏天翔說道:“這位是‘東瀛三矮’中的豬本英機,他認為‘護穴龍鱗軟甲’既系仲孫飛瓊所豢白猿之物,應該由仲孫飛瓊或是那隻白猿來取,不必交與老弟。”

 夏天翔向“八莫妖王”軒轅烈點頭說道:“他說得不無道理,但能否彼此約個時地,我可以代我仲孫姊姊及靈猿小白訂約。”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我如今不收這件壽禮,把‘護穴龍鱗軟甲’退還‘東贏三矮’、‘身毒雙怪’弟兄,並代你們雙方訂定這場約會就是。”

 說完,與豬本英機略一商議以後,又向夏天翔笑道:“他們想請夏老弟與仲孫飛瓊以及那隻白猿,於今年四月初一在六詔山飛魔壁下一會。”

 夏天翔點頭笑道:“時間地點我都完全同意,但有惟一要求,就是請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也要到場。”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夏老弟放心,他們如今便在六詔山飛魔壁下,但老弟不妨趁著這段時間多約幾位中原高手,因為‘東瀛三矮’、‘身毒雙怪’共有五人,何況老夫也許會派上幾隻所豢的禽獸到場,見識見識仲孫飛瓊那隻靈猿有多厲害。”

 夏天翔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六詔山飛魔壁之約,正可使域外群豪與中原人物於明年中秋大會之前,先作一次切磋所學的小小接觸。”

 “九首飛鵬”戚大招聽到此處,忽然笑說道:“夏老弟不要過於高興,望你多加保重,不要活不到四月初一才好!”

 夏天翔聽出戚大招所說話兒的弦外之音,劍眉雙剔,俊目閃光,傲然問道:“戚掌門人莫非想把夏天翔留在此地?”

 “九首飛鵬”戚大招冷笑連聲,卻未作答。

 夏天翔霍然起立,目光環掃這太白峰頂的濟濟群豪,並特別向“龍氏三凶”盯了幾眼,發話說道:“夏天翔遊俠天下,憑借微末技能及一腔熱血,濟民救物,盡管不平,自然難免在劍底下刀頭結怨樹敵,今日之太白峰頂若有江湖相識欲尋舊隙,請即下場,夏天翔一一奉陪就是!”

 此語一出,群雄默然,倒是那一向不大開口的“金花聖母”冷哼一聲,陰沉沉地說道:“今日是我夫婦百歲生辰,承蒙各位高朋在此設筵為祝。怎會與你一般見識?你隻管放心飲啖。包管在今日之間及太白峰百裡以內,定可安然無事!”

 夏天翔聽“金花聖母”如些說法,遂軒眉狂笑道:“夏天翔已然叨擾壽酒,這就告辭,倘若哪位有興,我今夜三更,在東南方百裡以外候教!”

 “八莫妖王”軒轅烈“哈哈”大笑,離席直身,拍著夏天翔的肩頭笑說道:“夏老弟,像你這等膽識英勇的俊美少年,老夫委實生平僅見,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否則……”

 夏天翔也覺得群邪之中,確數這位“八莫妖王”軒轅烈神采出塵,不同凡俗,給人的印象並不太壞,遂也恭身笑道:“軒轅老前輩過獎,夏天翔對於老前輩的威望神儀亦頗心折!”

 “八莫妖王”軒轅烈大笑道:“你這等眼高於頂,目空四海之人,居然還看得起我,軒轅烈委實頗感意外,老夫一向少入中原,今日相逢,也算緣分,似乎不能不留點紀。”

 夏天翔誤會了“八莫妖王”軒轅烈的語意,心內一驚,神功暗聚,足下退了半步,揚眉問道:“軒轅老前輩莫非要想賜教?”

 “八莫妖王”軒轅烈目光微注夏天翔,搖頭笑道:“夏老弟不要過分逞強,你雖然奇遇極多,一身絕藝,但火候懸殊,仍不是老夫掌下的三合之將。”

 夏天翔聞言,不禁又激發豪情,毫不畏怯地朗聲抱拳說道:“螢火之光,雖難比中天皓月,但夏天翔尚有自信,能接老前輩百招之數。”

 “八莫妖王”軒轅烈微微一笑說道:“我說你非我掌下三合之將,你卻說能接百招之數,究竟如何?且待他日印證,老夫最喜歡你這等膽大的少年,適才老夫所說留點紀之意,並非仗此過手,是想相贈!”

 夏天翔臉上一紅,恭身笑道:“雖然古禮有雲長者賜,不敢辭,但……”

 “八莫妖王”軒轅烈搖頭笑道:“我不是送你東西,隻是向你聲明一句話兒!”

 夏天翔福至心靈,居然不再傲慢,含笑問道:“老前輩請講,要賜告夏天翔一句什麽話兒?”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這句話兒你未必愛聽,就是你若犯在老夫手內,我饒你一次不死!”

 夏天翔聽得有點啼笑皆非,略一沉吟,抱拳稱謝說道:“老前輩見愛盛情,夏天翔不敢有拂,但投之桃李,報之瓊瑤,我也要向老前輩聲明一句話!”

 “八莫妖王”軒轅烈失笑說道:“你確實倔強得令人既覺可恨,又覺可笑,有話請講,軒轅烈洗耳恭聽!”

 夏天翔正色朗聲說道:“老前輩日後若有災難,隻要夏天翔在場,我必盡力助你逃出劫數,以報今日見愛之德!”

 “金花聖母”與席上群凶聽得都自面帶冷笑,但“八莫妖王”軒轅烈卻目注夏天翔,點頭笑道:“軒轅烈謝過夏老弟盛意。今日太白峰之宴已近尾聲,我們明歲中秋再於此地相見好了。”

 夏天翔聞言,恭身告別,並向“金花聖母”及其余群豪微一抱拳,便自施展輕功,下峰而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