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連綿,雨水從山上奔騰而下,流入山澗。泥沙俱下,原本清澈的山溪變得渾濁不堪。
天空上好像蒙了一塊灰色的布,陰沉沉的壓在山頂上,像是伸手就能夠到那片陰鬱。
柳元景披著蓑衣,握緊馬江,銀雪在泥濘的路上奔馳著,情緒中透著不安和焦躁。
作為千裡良駒,銀雪尚且如此,逞論其它只能稱百裡挑一的馬匹。大雨滂沱,雨水順著蓑衣往下流,柳元景小腿處幾乎濕透。
這一路來,柳元景為了早日抵達平京城,星夜兼程,著實累壞了馬兒。
“少爺,雨勢太大,您不如停下來避一避。方才聽到一聲巨響,前方恐有山崩,不如等雨收再作打算。”?
金武催馬上前,冒著大雨稟報,他手緊緊勒著騷動的馬兒,免得它生出躁動之意來。
這雨來的太過急促,山中泥沙太多,倘若遇到山崩,他們該如何向國公爺交待。
在金武等人心中,世子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縱然柳元景一路上頻頻催促,在遇到惡劣的天氣後,幾人還是選擇暫時停下。
白茫茫的雨幕,無邊無際,柳元景眺望著,前方一處平台,略為寬廣。
繼續前行下去可能遇到危險,為了趕路再折損人手在路上,便得不償失了。柳元景揚鞭,指向前方:“傳我號令,到前邊山地修整。”
一聲令下後,柳元景縱馬前行,頭微俯避過大雨。
作為主子,在遇到危險時柳元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讓火武等人對他更加敬畏。
馬車中,辛夷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低眉垂首故作淡然。
荒郊野外,大雨綿延,厲遠山伸手挑開車簾。
辛夷悄悄抬頭打量,車外一片蒼茫,只能見一大片穿著蓑笠的男子,騎著馬噠噠而至。
青黃相間的蓑笠,在雨幕中十分醒目。尖尖的鬥笠上,水沿著中心向四周流下。
厲遠山微眯著眼睛,試圖辨出領頭男子容貌,只因雨勢太大,鬥笠遮擋,他什麽也沒看出來。
萍水相逢之人,厲遠山也沒放在心上,隨手放下了車簾。
光亮隨著車簾的放下隱去,辛夷聽著嘩嘩雨聲,在晦暗的車廂中顯得十分沉默。
“籲。”
又是一聲,伴隨著馬兒嘶鳴聲。
辛夷這次感覺比以前要清晰許多,若是沒猜錯,那些人應該在馬車周圍駐扎了。
這麽大的雨,會是誰帶著這麽多人出遊,辛夷在心中默默揣測。
金武跳下馬後,拉著躁動不安的馬兒,將它拴在路邊樹上,接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冒著大雨,走到柳元景面前,報備到:“少爺,前方有馬車,不如屬下與車主商量一下,您到車中躲躲。”
金武幾乎是看著柳元景長大,不止將他當做主子更當為晚輩。這一路上為了趕路,他們幾乎馬不停蹄奔馳,金武擔憂著世子身體吃不消。
他所說的馬車,正是辛夷與厲遠山所乘的車輛。
柳元景目光移向了馬車,淡淡回絕到:“不必,在這邊等著雨勢變小即可。”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不知馬車中待著何許人,柳元景並不想貿然打擾。萬一車中坐著女眷,就算車主答應了,他也不想與其共乘。
辛夷在馬車中側耳聆聽著外面動靜,除了個別模糊字眼,別的全部雨聲蓋了過去。
奇怪的是,她從模糊的隻言片語中,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辛夷很快將這個不靠譜的想法驅除腦海,茫茫荒野,到哪兒找認識的人。
雨水衝刷下,蓑笠變得十分沉重,柳元景沒再說話,站在雨中默默感受著風吹雨打。
天地晦暗不明,一如他的心情,同樣愁雲慘淡,找不到方向。
在瓢潑大雨中,任由雨水在身上流淌,大雨中柳元景仿佛看到了巧笑嫣然的辛夷。
似有似無的幻覺中,辛夷撐著油紙傘站在雨中,衣袂翩然,雨珠兒一滴也沒濺到她的身上。
飄渺出塵的身姿,引得柳元景悵然出神,他上前一步,結果虛影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思念像是無形的線,牽引著柳元景,讓他念念不忘和辛夷有關的一切。
雨勢漸漸收小,火武自告奮勇騎馬到前方探路。
不到一炷香時辰,火武騎馬折回,為難的匯報:“少爺,前方發生了山崩,道路已經被堵上,恐怕今日想離開不容易了。”
馬車中,厲遠山豎著耳朵聽他們對話,聞知前面發現山崩,皺起了眉頭。
前些日子,為了蕭少白交好,他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日。為了早日趕到平京城,厲遠山不想在路上耽擱一點兒功夫。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今天想走,顯然很難辦到。
厲遠山正為此悶悶不樂,轉念想到,若是沒碰上這群人,恐怕他還有費心思才能將路疏通。
有了這群人的幫助,他也不用煞費苦心的去清理淤塞了。
“雨停了。”
雨滴聲漸消,辛夷喃喃說到。
厲遠山從包袱中拿出了乾糧,遞到辛夷手中,冷硬的說:“吃吧,今天就在這裡歇著了,明天再走。”
他的話讓辛夷驚疑不定,雨下了一個時辰,天色還沒有大黑,厲遠山怎麽會好心的在這裡停下。
沒有武力的情況下,辛夷自然聽不到火武和柳元景的對話。她習慣了服從安排,於是拿起乾糧默默啃著。
雨水太大,縱然停了,辛夷還是能感覺到車壁上濕漉漉的,水汽在車外凝結著,坐在車中涼颼颼的。
她抓緊被褥,想在車中眯一會兒。
半夜時分,辛夷忽然內急,她睜開眼睛捂著肚子,尷尬的看著閉目養神的厲遠山,輕聲說:“我出去方便一下,馬上回來。”
厲遠山沒有睜眼,低聲嗯了下。辛夷小心站起來,彎著腰,從他身板繞過,跳下了馬車。
在她出了馬車之後,厲遠山身子朝外,坐在車架上。
待辛夷下了馬車,臉色刷的一變,只見不遠處撐著一頂帳篷,帳篷四周黑暗中數道人影相擁而坐。
更遠的地方,拴著二十多匹馬兒。
這麽多人在黑夜之中,幾乎毫無聲響,足可見其訓練有素。
發蒙之後,辛夷想起,這大概就是她幾個時辰前聽到的馬蹄聲。他們竟然也沒有離開,還在他們車邊安營扎寨了。
這麽多男人,讓她怎麽方便去,辛夷滿臉黑線,回頭一望,厲遠山不知何時已經坐了出來。
身後有人時時監督,前方還有那麽多大男人,辛夷實在沒勇氣,在附近隨便找個地方解決。
辛夷本想忍著,不料內急是越忍越急。
萬般無奈之下,辛夷隻得回到馬車旁,跟厲遠山打了聲招呼,朝更遠的地方走去。
下午狂風暴雨之後,天空格外明淨。深藍的天幕,像是上好的天鵝絨一般,上面點綴著明亮的星子。
星星點點微黃的光芒,環擁著圓月,讓人心情無端變得極好。
辛夷走了好一陣,待聽不到人聲後,找了個草叢飛快的解決了問題。
妥當之後,辛夷長舒了一口氣,抬頭望著星星,朝著馬車方向走去。
她纖細的身影在月色下,如同化進光芒中一樣。
夏夜綿長,柳元景因為心中無法化解的思念走出了帳篷。他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塌方之處,然後往回走。
折回時,柳元景忽然感到月下一抹熟悉的身影,無論從身形還是步伐上看,她都與辛夷極像。
也許是實在太過想念辛夷,柳元景鬼使神差的加快了步伐,口中喊道:“辛夷。”
一聲辛夷,驚得辛夷身子戰栗,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見女子停下了腳步,柳元景心情無比雀躍,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前方女子的肩胛,又喊了一聲:“辛夷,你怎會在這裡。”
是他麽?即使耳中傳來的呼聲是如此熟悉,辛夷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緩緩的轉過了身子,月光照射下,眼前面孔一半明亮一半晦暗的少年,讓辛夷欣喜若狂情難自禁。
只是辛夷的欣喜還未完全展露,柳元景的狂喜在她轉身之後,一下子僵到了臉上,他松開手,無比失望的說了句:“在下認錯人了,望姑娘海涵。”
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見面不相逢。
辛夷此刻,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艱澀的叫了聲:“元景,我是……”
不等辛夷將身份表明,一雙大手忽然搭在她的肩膀上,厲遠山的聲音響起:“雲姑,你出來太久了,山中野獸多小心。”
柳元景依著背影叫停了眼前女子,待見她迥異於辛夷的臉時,十分失望,又聽了她滯澀的聲音,隻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但是一句元景我是,讓柳元景心臟劇烈的跳動著。
僅憑一眼就能在夜色中辨認出他的模樣和聲音,還能將他的名諱叫出。眼前女子,不是辛夷就是曾經見過辛夷。
他星夜兼程,腦海中一刻不曾離開的身影,與眼前女子重疊。
他情緒十分激動,攔住了正欲離開的厲遠山。
碰到了柳元景之後,辛夷膽子大了許多,她使勁掙脫著厲遠山的鉗製,喊著:“元景,救我。”
一直安分守己的小動物忽然開始造反,厲遠山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在辛夷後心上,將她打了一個;踉蹌,威脅到:“雲姑,莫要瘋言瘋語嚇壞了這位公子。”
為了遮掩真相,厲遠山衝著擋路的柳元景說:“公子,我侄女兒腦袋有些問題。要是有得罪之處,還請包涵。天晚了,我該帶她去休息了。”
厲遠山一掌過後,辛夷想開口喉頭腥甜,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絕望的瞧著柳元景滿是哀求。
錯過了,那麽多次援助,辛夷真的不想好柳元景當面錯過。
作為習武之人,柳元景能感覺到厲遠山出手的力度,厲遠山的說辭並不可信,誰會對自家侄女下那麽重的人。
一定有貓膩,想到面前長相與辛夷迥然不同的人,可能是她或者與她有關的人,柳元景打起了精神。
厲遠山一手拉著辛夷,抬腳就要衝過去。
柳元景將青陽劍一晃,劍身滑出去了一半:“把她留下,你離開。”
霸道的宣言讓厲遠山神色一變,他不僅沒有放開辛夷,反而將她牢牢控在手中,惡狠狠的說:“小兒,我勸你不要摻和到;老朽的家務事。”
口不能言的辛夷將厲遠山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遍,期盼的眼神看向柳元景。
她就是辛夷啊,千萬不要錯過了,他們兩個人不能錯過了。
柳元景呵呵一笑,意有所指的說:“這位姑娘,似乎並不情願被你製住。我看,該放手的人是你。”
厲遠山不曾見過柳元景,自然不曉得眼前人就是聞名遐邇的英國公世子。此刻,厲遠山不過覺得,這個容貌俊俏的小子太過不識相。
山道上靜悄悄的,三人在路上對峙。
厲遠山十分後悔,他不該放松警惕,一時大意,竟然放辛夷個人出去。
辛夷離開沒多久,厲遠山就後悔了,他下了馬車跟過來。在辛夷方便時,沒有上前,遠遠的守著。
他萬萬沒想到,會有人大半夜在山路上閑逛,還剛巧與辛夷相遇,很有可能兩人還是舊相識。
重重巧合疊加之後,厲遠山悔不當初,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年頭。
山道被封,眼前少年身邊帶著二十多名護衛,他白天看時,能看出其護衛中著實有幾個身手不凡的。
碰上了這麽一個棘手貨色,厲遠山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解決辦法,他咬牙將辛夷的後襟拽的更緊。
柳元景一雙眼睛只顧著在辛夷身上徘徊,越看,他就越覺得眼前女子莫名的熟悉。
雖然她的頭髮鼻子眉毛,甚至眼睛都和辛夷有著不小的區別,但是她的眼神,讓柳元景格外熟悉。
眼前女子臉色蠟黃,唇邊還有一顆痣,柳元景不知道他為何生出如此荒謬的聯想。
也許,這一切一個熟悉他的人設的計,目的在於引君入甕。但是柳元景寧肯錯判一千,不敢放過一個。
假如她就是辛夷的話,這次放手,柳元景害怕自己會後悔一生。
厲遠山被一個小輩堵著,心高氣傲的毛病浮了上來,他一手抓著辛夷,另一隻手拍向了柳元景。
對方不出一言忽然動手,柳元景不甘示弱,避開了辛夷,伸手硬擋了厲遠山一擊。
兩人掌心相對後,厲遠山駭然發現,眼前青年人武藝比他想象中高出太多。
他順勢收掌,以訊雷不及掩耳之速,從袖中甩出幾根細如牛毛的繡花針,朝柳元景身上招呼。
這針看似細小,然而上面淬著劇毒,絕非往日所見的繡花針,若是人沾了它,哪怕不去命也要吃個大苦頭。
再觀柳元景,好像開了天眼一般,在厲遠山有動作之時,抽劍出鞘將繡花針一一擋去。
銀光閃閃的繡花針,掉入泥濘之中,辛夷快要跳進嗓子眼兒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在厲遠山的鉗製下,辛夷貪婪的瞧著柳元景,看著他在月光下為了她持劍相向。
柳元景拿出了武器,厲遠山從腰間拿出了一柄精鐵為骨,扇端上帶有尖刀的扇子。
跟在厲遠山身邊這麽久,辛夷這才知曉,原來厲遠山的武器,竟是這把看似平淡無奇的扇子。
要不是厲遠山將它拿了出來,恐怕沒人會留意一把扇子,將它當做武器。
幾招之後,厲遠山發現自己低估了柳元景的實力。他一手捉著辛夷,單手搏鬥很快落了下風。
但是沒用多久,厲遠山就捉到了柳元景的軟肋,每次快碰到辛夷時,他就會急急收手。
注意到這一點後,厲遠山做了一件極無恥的事情,他仍舊抓緊辛夷後心,卻是毫不顧忌她的安危。
每次當柳元景揮劍攻來時,厲遠山將辛夷推出去擋劍。而當這時,柳元景只能狼狽收回手。
被人不停的往劍尖上送,辛夷好像在坐過山車一般,心跳不停的跟著加速。要不是被厲遠山打了一掌後,她沒辦法出聲,此刻早就尖叫連連。
打鬥聲在幽靜的山谷中,傳了很遠很遠。
沒一會兒,金武火武等人,察覺到這邊情況,一群人呼呼啦啦起來,朝聲源地趕來。
厲遠山拿著辛夷當盾牌,逼得柳元景束手束腳,隻敢格擋不敢輕易進攻。辛夷在心中唾罵著厲遠山,很想提醒柳元景小心厲遠山的飛刀,卻沒有辦法說出口。
當初在蕭少白面前,厲遠山露的那一手實在太絕,讓辛夷不敢大意。隨著厲遠山的快速移動,風聲在辛夷耳邊呼呼作響。
她努力維持清醒,留心觀察著厲遠山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再出陰招。
“保護少爺。”
因著道路狹窄,人多時反而施展不開,金武和火武一左一右同時加入了戰鬥。
柳元景的壓力一下子減輕了許多,厲遠山的臉則完全黑了下來。
新來的兩個人,雖然功夫不如柳元景,但是身手在江湖上也能排上名號,讓他如何敢掉以輕心。
“無恥小兒,竟以三對一,傳出去不怕江湖人笑話。”
柳元景並非出身草莽,對厲遠山的話完全無感,他在金武和火武的幫助下,步步緊逼沉聲道:“將她放下,饒你不死。”
被一個小輩用如此命令的語氣說話,厲遠山心火大盛,啐了一口說:“你這黃口小兒,莫要白日做夢。”
只是,三對一,厲遠山功力尚且不如柳元景,又怎敵三人聯手。
眼看著,厲遠山體力不支就要落敗。想到辛夷身上還有自己下的藥,就算放了她,他們以後也不敢不來找他,厲遠山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厲遠山且戰且退,在打鬥最激烈之時,他將辛夷往柳元景身上一推,然後從按動扇柄,甩出三枚飛鏢。
突發狀況下,柳元景一手攬過辛夷,另一隻手則揮劍將飛鏢打落。
金武和火武將飛刀打掉後,眼看厲遠山想逃,於是提身追了過去。
跌入柳元景懷中,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辛夷仿佛做夢一樣。只是她剛站穩,方才被厲遠山拽著東搖西晃的惡心感,一下子泛上心頭。
在強烈的惡心下,辛夷一手推著柳元景,臉朝外開始吐了起來。
因著辛夷受傷太重,身子虛弱,推柳元景時力氣極小,並沒拉開兩人的距離。
嗆鼻的嘔吐物,就在兩人腳邊,有些還沾到了柳元景的衣服下擺和靴子上。
在如此嗆人的味道下,柳元景身子紋絲不動,任由辛夷撐著自己嘔吐。
若是打鬥前,柳元景還懷疑,面前女子是否是辛夷。在打鬥過程中,她的目光一直隨著他而轉,眼神中的關切是假不了的。
山風烈烈,辛夷撕心裂肺的吐過之後,咽喉中的血腥味,倒是散了不少。
柳元景愛憐的看著辛夷,見她吐完之後,從袖子中拿出手帕,細心的為辛夷的擦拭著嘴角。
大吐之後,滿地穢物以及難聞的氣息,讓辛夷自慚形穢。柳元景的溫柔,讓她無地自容。
辛夷渾身酸軟無力,只能尷尬的半靠在柳元景身上,她試著張口說話:“我是辛夷,那人將我易容,又喂我吃了變聲的藥。”
還好,辛夷發現自己終於能說話了,不幸的是她的聲音依然像破損的風箱一樣,十分難聽。
風吹在後背上,涼意十足,辛夷十分害怕,擔心柳元景不相信自己的話。
有道是關心則亂,辛夷太過在意柳元景,忽略了,若是他當初沒認出她的話,如何會與厲遠山大打出手,將她救下來。
辛夷語氣中的慌亂,還有怪異的嗓音,讓柳元景心底生出憐惜之情。
他不知眼前人,到底受了多少苦,才會變成這副模樣。以前的辛夷天不怕地不怕,哪像現在一樣,像是害怕被人遺棄的小獸般慌張不安。
金武和火武一路追著厲遠山,只是兩人輕功比起厲遠山來,略遜一籌。為了將此人拿下,兩人窮追不舍。
到了山路塌陷處,厲遠山好似蜻蜓點水,如履平地般從亂石堆中飛快跳了過去。
金武還想去追,卻被火武攔下:“大哥,那廝輕功遠高於我們。窮寇莫追,世子還在,我們當以世子安危穩重。”
火武的話極有道理,金武心中雖然意氣難平,仍是聽了他的忠告。
兩人撤了回去,正好見柳元景與剛才陌生男子丟下的女子相擁。
這情況打的二人措手不及,金武火武面面相覷後,還是金武打破了沉默上前匯報:“啟稟少爺,那賊人輕功了得,屬下辦事不利,讓他逃了去。”
聽到厲遠山逃走,辛夷眼神一暗有些失望。但是想到他出神入化的輕功,又覺得這結果當屬意料之中。
方才交手時,柳元景已經探出厲遠山的底細來,他的輕功十分了得,能在金武和火武手下逃脫,也不是他們的錯。
瞧到金武和火武欲言又止的樣子後,柳元景扶著辛夷的肩膀解釋說:“她就是辛夷,我這次出府要找的人。”
聽了柳元景的話,金武和火武十分驚訝,啊了一聲。
他們在漢陽城時見過辛夷,印象中那是一個長相清秀甜美,聲音清脆的少女。
借著月色,眼前少女皮膚暗黃劉海蓬蓬的遮住額頭,眼睛無神鼻子扁平,嘴巴旁還有一顆黑色的痣。
尤其是年紀,二人記得辛夷不過十二三的歲數,但是眼前女子至少有十五六歲的模樣。
柳元景看出了手下的懷疑, 他伸手理了下辛夷的長發,然後問到:“金武,你身上可有洗去易容的藥水,辛夷被人易容了。”
他的問話,同樣也是解釋,打開了金武和火武的疑惑。
兩人在成為柳元景護衛前,也曾在江湖上磨練過一段時間,對於易容不是完全陌生。
易容是件困難的事兒,那人能將一個人原本的臉,毫無破綻的化成另一個樣子,足見其功力深厚。
金武伸手探入懷中,摸索一陣後拿出一個小巧的瓷瓶,恭敬的說:“少爺,屬下手中還有些藥水,但是不多了。”
與此同時,火武也從懷中同樣大小的瓶子,高興的說:“我這裡也還剩下,加在一起應該夠用。”
辛夷在柳元景懷中靠了一會兒,恢復了幾分力氣時,頓時臉紅心跳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是第幾次了?
辛夷已經算不出來,這到底是柳元景第幾次,在她絕望之時從天而降。
在被劫持之後,辛夷幻想過無數次被解救的情景。每一次,當前來尋她的人,擦肩而過時,辛夷心中就會多一重恐懼。
當她的容貌變了聲音變了身份變了,還有誰能認出她來。
厲遠山武功極高,手段狠辣,讓辛夷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每當兩人獨處時,辛夷心中充滿了受製於人的憤怒。
臉方便都要請示別人,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辛夷卻忍了一路,到最後她甚至已經開始麻木。
初潮本來該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是因著被人劫持,辛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之中。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