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景的聲音一直是好聽的,初時如金聲玉應,隨著年紀增長又多了分醇厚。
馬車中,男子的氣息似乎無處不在,辛夷微閉雙眸,從他威脅的話語中,聽出了深深的關切之意。
每次重逢,記憶中的少年總是有不小的改變。
初見時,他是臥在草叢中,被她冒失打了一棍狼狽不堪的少年。再見時,他眉目冷峻,眉目如畫,像是落入凡間的仙人。
第一次被柳元景觸動心弦,大概是在他待在早逝娘親墓前,他卸去了一身驕傲,像是脫去盔甲的蝸牛,讓人忍不住憐惜。
辛夷見過柳元景孩子氣的脆弱,也見過他咬牙堅持的模樣,更見過他文武雙全聰慧過人巧妙與人周旋。
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他是特別的呢?辛夷默默想著,是在柳元景單槍匹馬,在危險來臨之前,將她們四人帶到了漢陽城。還是當他為了她的安危,與人兵戎相見時,或者是他細心安排著她的生活,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普運寺中被人擄走之後,辛夷驀然發現,原來她已經開始習慣期待。當柳元景孤身一人,不畏艱險來救她時,辛夷沒辦法不感動。
或許,她心動的時間,比她想象中早的多。
回憶起馬車中柳元景告白的模樣,驚慌失措後,那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此刻猶如藤蔓爬上了辛夷心頭。
也許,在柳元景表達出自己心意的時候,她已經動心了。只是兩人的身份太過懸殊,辛夷不願意做男子的附庸,更不願意和別人共享夫君,更何況是以妾的身份。
辛夷曾經設想過,若柳元景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那麽尊貴的身份。兩人一路來相處,他的品性與才華,恐怕早就打動了辛夷。
他們每次相遇,都能用險況頻發形容。要不是遇見柳元景,辛夷會以為在荒郊野外中,撿到一個美少年I便是奇事。遇到他之後,辛夷才知山神廟中可能發生血案,荒郊野外更是打家劫舍好地方。
辛夷也不知她和柳元景,到底是誰拖累了誰,又是誰克了誰。她因著柳元景一次次陷入危險,柳元景又為了她,一次次以身犯險。
他和她人間,無形之中,好像有一道線在牽引著,難舍難分。
空谷風來,石縫中的氣流聲,像是有人在胡亂敲打樂器。
柳元景為辛夷細致的按摩著後心處,暖洋洋的化解了她的痛楚。
黑暗中,辛夷可以將自己的心意毫無遮掩的袒露。她定定的望著柳元景,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一個讓她無比安心的輪廓。
辛夷自是不知,她的表情與目光,在柳元景眼中一覽無余,她這番舉動,極大的取悅了他。
“不疼了,你可以歇會兒了。”
柳元景一手抱著辛夷,一手還要為她按摩,辛夷擔心他受累,於是開口叮囑。
不去想未來如何,不去想有多少艱難,在驚心動魄之後,辛夷隻想默默享受這一份安然。
柳元景聽了她的話,手從後心處離開,但是轉到了辛夷臉頰上,他輕柔的按著她的臉頰問到:“臉上可有不舒服,山中無熱水,明日尋了店家為你洗去易容。”
先前柳元景問屬下要洗去易容的藥物時,辛夷還疑惑,為何柳元景沒有立即拿來給她用。而今,聽了柳元景的話,辛夷才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她的,所以才會考慮的這麽周到。
“不疼不癢,只是天熱的時候有些悶不太舒服。”說到這裡,辛夷忐忑的加了一句,“我……現在,是不看起來很醜。我的聲音,是不是很難聽。”
辛夷抬起胳膊,摸著自己粗糙的皮膚,
想起銅鏡中見到的模樣,不由生出自卑之心來。再加上,她現在說話時嗓音十分難聽,辛夷更加覺得難以面對柳元景了。所以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變得極輕。
女為悅己者容,當意識到喜歡柳元景後,辛夷恨不得將最完美的樣子展現出來。聲音和容貌都被人毀了,辛夷不想讓柳元景記住她醜陋的樣子。
懷中人低如蚊蚋的細語,引得柳元景分外憐惜,他伸手握住辛夷冰涼的小手,體貼的安慰:“明日我便帶你入城找大夫,為你看嗓子。要是附近州縣沒有良醫,我就派人遍訪名醫。”
柳元景溫柔的大手覆蓋在辛夷的手上時,她身子抖了下,遲疑後並沒有抽開。兩人心有靈犀,心意互通,辛夷隻說開頭,柳元景就能聽懂她的擔憂。
依偎在柳元景懷中,辛夷的惶恐與無措,慢慢消失著,她嗯了一聲說:“有你在,我不害怕。”
她話語中的依賴,讓柳元景心滿意足的將她摟的更緊,他拍了拍辛夷的背說:“睡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辛夷閉上了眼睛,靜靜躺著,思緒翻湧難以平息。
夜慢慢深了,柳元景格外清醒,他抱著辛夷就像擁有了整個世界一樣。在娘親去世後,年幼的柳元景曾經任性過也曾害怕過。
娘親去世了那麽久,他心中的傷痕好像不曾離開過,想起當日合家團圓的日子,他的心就空的厲害。
然而此刻抱著辛夷,柳元景覺得他的心一下子滿了許多。有她在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因著白天在馬車中時,辛夷無事便靠著車壁睡覺。如今閉著眼許久,將與柳元景有關的經歷過了一遍之後,她發現自己仍無睡意。
辛夷睜開眼睛,柳元景依舊保持著她閉眼前的姿勢,她試探著喚了一聲:“玉卿。”
“嗯,睡醒了?”
柳元景回應的速度太快,以致於辛夷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你沒睡麽?”
“擔心睡著了,再醒過來,發現這是一場夢。”
柳元景用淡然的語氣,陳述著讓世間兒女,難以抗拒的誘人情話,辛夷心如小鹿亂撞。
她口乾舌燥,不知該說什麽,一張口問到:“雪貝怎麽樣了,你怎麽知道我被人劫持了。”
本該含情脈脈的對白,讓辛夷岔到了旁處,不解風情的模樣,讓柳元景只能暗自歎息。
無奈,誰讓他對這個小人兒動了心。和心愛的女子在一起,哪怕聊著最枯燥無味的事,他也不想閉上眼睛,不想合上嘴巴。
既然辛夷睡不著,柳元景也樂意陪她閑話:“雪貝很好,它這次立了大功,將你被劫持的消息送到我手中。到平京城找你,只是懷著賭一把的心思。我很慶幸,沒有賭錯。”
面對柳元景無時無刻不像表白的話,辛夷搜腸刮肚也找不到出可以化解兩人之間的法子。
辛夷願意依偎在柳元景懷中,代表著她已經在心中接受了他。但是,讓她像柳元景一樣,將那些動聽的情話說出口,她想想都羞惱。
想到柳元景為了她的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辭,辛夷又覺得她需要說點兒什麽。
一番掙扎後,辛夷撐著身子往旁邊移了移,頭偏向了車壁羞澀的說:“被挾持時,我心中十分害怕。但是,一路上,我總是……總是覺得你會出現。”
辛夷沒有講,她在絕境中盼望柳元景的心情,也沒有講內心深處對他的依賴,只是含混其辭的將自己心中所想委婉表達。
在這一刻,辛夷有些懊悔,她為何不能大大方方的將我喜歡你這四個字說出來。
作為現代人,不過在大華國待了些年, 她連表達心意的膽量都沒了。
面對欲語還休的心上人,柳元景心情愈發愉快。他將辛夷偷偷轉過去的身子,移了過來,然後說:“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我的心意,你也該懂得,從不曾變過。辛夷,上次是我不對,你且等著,我一定會娶你為妻的。你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便許你無憂。”
在柳元景深情告白之後,辛夷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才認識時他冷若冰霜言簡意賅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
她的笑,讓柳元景一下子變得尷尬,他懊惱的說:“我的話,絕無半點虛言。”
也許氣氛實在太好,辛夷一下子從柳元景懷中做起,伸手捏著他的臉頰,大膽的扯了一下說:“當初認識你的時候,我在想,這是哪裡來的家夥脾氣這麽差勁,長得好看就能傲麽?沒想到,當初惜字如金的家夥,如今變成了話嘮。”
辛夷笑嘻嘻的說著,柳元景臉上皮膚十分細膩,摸起來手感極好。
被辛夷出其不意的取笑了一番,柳元景抓住了她作怪的手,按在手心,同樣笑著說:“也不知是哪個丫頭,有眼不識金鑲玉,本世子許諾要還恩情,竟然只要了一百兩銀子。你說這見錢眼開之人,要是知道當初要一千兩銀子,本世子也會給,不知懊悔成什麽樣子。”
打趣人最後反被打趣,辛夷輕哼了聲,故意擺出一副傲嬌的姿態:“你不懂,在這叫放長線釣大魚。喏,現在人都是我的了,還怕錢不到手?”
兩人說著玩笑話,辛夷也忘記了嗓子的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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