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禦街前,人人誇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罩嬋娟。”
咿呀的唱腔,婉轉悠揚的飄蕩在晨光中。
年近五旬,劉婆婆唱作俱佳來了一段兒,韻味十足,讓人瞠目結舌。
汪清直合著她的唱腔,在一旁打著節拍,大笑道:“老婆子,怎麽突然有興致來一段兒了。”
劉婆婆柔然一笑,滿是皺紋的臉上,浮出久違的嫵媚。
原本在房中睡覺的辛夷,聽到清麗的唱腔後,被吸引了出來。
等推開門,瞧到唱戲的人竟是劉婆婆後,她的嘴巴張成了o型。
萬萬沒想到,一直慈祥和藹的劉婆婆,一開腔竟能唱出動聽的黃梅戲。再看她掐指甩袖的架勢,身段苗條,殘存著年輕時的風采。
啪啪,辛夷忍不住擊掌叫好。
掌聲響起,劉婆婆收了功,提起花灑,恢復平常的模樣說:“小主子,今兒個怎麽起的這麽早。”
辛夷兩眼放光,輕快的移到了劉婆婆身旁,拽著她的袖子說:“婆婆,原來你會唱戲,唱的太好了,您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
她激動的樣子,出乎了汪清直和劉金花的預料。
下九流本數賤業,戲子更是登不上台面的東西,他們本不想在辛夷面前露出過去的事兒來。
只是這麽多年了,劉金花養成了習慣,隔段時間就會技癢來一段,這才露了相。
辛夷眼裡的崇拜做不了假,劉婆婆苦笑著,覆上她的手說:“老婆子人醜,年輕時不過佔了乾淨利落,小主子將來長大倒是個美人兒。至於這黃梅戲,說來不怕你笑話。我跟老頭子當年就是戲班子出身。”
她手中花灑不停,澆著花圃中的含苞待放的玉簪花,談起過的事兒,語氣好似前生般遙遠。
辛夷手扯著玉簪花的葉子。不依不撓的問:“您二老年輕時一定很厲害,在戲台上風采過人。”
她誇讚的話,讓汪清直心裡的自卑散去不少。多少年了,凡是知道他們是戲子出身的人,無不對他和老伴兒加以白眼。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們窮苦人家出身,當初踏入這一行又豈是自己願意的。
只是人都有賤性,這一行做的久了,閑著無事。哪怕沒人看也想來一段兒。
台上十分鍾,台下十年功,他和老婆子都是少年時下過苦功夫的人。
“想想當年,除了年少輕狂,戲台上哪兒有什麽風采。幽幽怨怨。纏纏綿綿,插科打諢,不過為了博台下人一笑。”
汪清直說的滄桑心酸,連帶著辛夷也跟著傷感了。
她何嘗不知,在這個時代,戲子身份低下不被主流社會承認。
但對於心地善良的二老,她是發自內心的崇拜著。同樣也不想他們因此而自卑。
人生在世,難免會因為所站的位置,被分作三六九等。
但是地位會改變,帝王會成為塵土,貧民也許成為富豪。唯獨有一樣,善良的靈魂。無論在什麽樣的處境下,都值得尊敬。
同時,辛夷也明白了,為何當初二老能展現出媲美奧斯卡的演技。若是戲班出身,這就不足為怪了。
二老落寞的神情。讓她感同身受,從戲台到漂泊江湖,他們經歷的生活,也許比辛夷短短兩世更豐富。
在看盡世間萬象,飽飲人情冷暖後,還能擁有如此善良的心腸,辛夷真的很佩服他們。
同樣被劉婆婆唱腔吸引的還有路黑娃,不過他沒出屋,只是躲在一旁看著。
昨日辛夷的話,
讓他激動萬分,卯足了勁兒想表現,卻不知從哪裡做起。他害怕讓辛夷失望,也害怕做不好,失去了救妹妹的機會。
此刻的路黑娃是疑惑的,他像乞兒一樣流落過許多地方,人人都說戲子是賤業,為什麽辛夷會毫不在意。
“行行出狀元,戲唱的好也是本事,您二位就別謙虛了。”
辛夷故意笑著說,想讓二老從不愉快的回憶中擺脫出來來。
很快,她又生出了新的疑問,兩人早年是戲班子出身,那後來又經歷過什麽。
辛夷前輩子最大的遺憾莫過於,剛剛腰纏萬貫人生前景大好時,沒來的及遨遊天下,匆匆嫁了人。
從此大華國的萬裡江山,無限風光,只能歆慕的看著別人去遊歷。
嫁了人後,連生意場上的事兒,她出面都少了。
生了孩子後,她的重心往歡姐兒身上偏移,海闊天空只能是幻想。
後來生了病,成日待得不過那片方宅,所見無非幾個老面孔。
“離開戲班後,你們到過多少地方,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大吧。”辛夷滿是憧憬的說著,眼裡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汪清直哈哈一笑,將惆悵扔到一旁,回答到:“不是老朽自誇,這大華國大江南北,我跟老婆子去過不少地方。三教九流也見過許多,要說起故事來,說上三天三夜也難完。”
“老不修,在小主子面前誇起海口了。我們老倆走過不少地方,不過多是為了生計,所聞所見,也多是普通人的生活。別的不說,幫小主子識人跑腿兒,還是可以的。”
豐富的江湖閱歷,讓辛夷心動非常。她出身鄉土見到不過是村民野夫,經商所遇多為商賈,嫁入宅門來往皆是婦人。
江湖對她來說,完全是一個陌生的領域。
她興致勃勃的問到:“江湖是什麽地方,真的有能夠飛簷走壁的武林高手麽,有千裡取人首級的俠客沒?”
天真的言語,讓汪清直但笑不語,他將袖子一展,從中搖出了一支夾竹桃花。
辛夷瞪大了眼睛,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摘下了花,又是何時藏入了袖中。
青天白日的,竟像活見鬼一樣。
她伸手去接花枝。手指還沒碰到,夾竹桃卻被一雙黝黑的手截了過去。
“小姐,有毒,不能碰。”
路黑娃笨拙的說著。將夾竹桃花枝藏到身後悄悄扔了。
他能將自己的話記住,現學現賣,辛夷真是哭笑不得,也沒多說什麽。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汪清直剛才耍的一手中,好奇的追問:“爺爺,您剛剛是怎麽做到的?再來一次,我要仔細看看。”
汪清直不作聲,輕輕一擊掌。
辛夷睜大了眼睛,結果發現他手中空空,頓時神色失望。
此刻。路黑娃忽然叫道:“你頭上,多了朵花兒。”
辛夷伸出手一摸,果然多了樣東西。她取下來細看,是一朵粉色的絹花,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劉婆婆笑吟吟的說:“喜歡嗎。這是我跟老頭子幫你挑的。小姑娘家的,頭上總素著不好。”
辛夷按著絹花左看右看,仍舊費解,它到底是怎麽跑到自個兒頭上的。
“快告訴我嘛,到底是在怎麽做到的,太神奇了。”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路黑娃,忽然怯怯的開口:“是汪爺爺在作掩護。劉婆婆放的吧。”
辛夷看了黑娃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劉婆婆,殷切的等著答案。
劉婆婆奇到:“咦,你能看出來麽?”
面對提問,黑娃靦腆一笑搖搖頭:“我猜的,街上耍把戲的。好像都是這樣的。”
電光石閃之間,一個念頭飛快出現,被辛夷敏捷的捕捉到。
她眉開眼笑,撫掌到:“我想到了,就讓黑娃跟著您二老學東西吧。希望您二老能教他一些本事。興許以後有奇用呢。”
路黑娃啊了一聲,一時沒明白辛夷的想法。
汪清直倒也沒推辭,只是看了眼黑娃說:“我們會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怕黑娃不願意學。”
“怎麽會呢,很厲害的!”
辛夷反駁。
“我願意。”
辛夷發了話, 路黑娃毫無意見的答應了下來。
汪清直又言:“雖只是雕蟲小技,但空空門亦有門規,你入了我空空門,便要遵從,可行?”
“空空門?就是能隔空取物,妙手空空的傳人?”
辛夷嘴裡快能塞下一個雞蛋,隻存在傳說裡的門派竟然真的存在。不是她不知道,這世界變化實在太快了。
難道,她今生才真正開啟了傳說中的豬腳光環。隨便遇到兩個人的,就是深藏絕技的世外高人。
汪清直搖頭,世人對這些江湖門派誤會太深了,他想解釋都無從下手,只能說:“不過一技爾,我也是機緣巧合下偶然學了一手。如今拿來授徒已是貽笑大方,小主子再過獎就讓人汗顏了。”
每次聽著汪老說出文縐縐的話,辛夷都不敢相信,他不識字這件事兒。
看來讀書識字兒,錯過了那個年紀就難了。
如此一想,她又決定,及早送路黑娃念過書才行,目不識丁怎麽當掌櫃。
她一定要打造一個德智體全面發展的高能掌櫃的,這樣才不負她用心良苦。
想到剛才汪清直露出的那一手,她無比遺憾的說:“要不是我手太笨,也想跟著拜師了。”
劉婆婆趕忙阻止到:“這可使不得,小姐是金貴人兒,怎麽也不能碰這江湖行當的。”
一曲女駙馬,引出了一段師徒情,若說這人生緣起緣落,誰又能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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