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見此人長得威武,又莫名其妙出現,忙上前一步將白蒼擋在了身後。
那人或許也沒想到一個丫頭竟這麽大膽,原本設想好的情形便有些不知該怎麽接下去。
白蒼不聲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忽然伸出手往左指道:“這邊走。”
那人微黑的面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多謝姑娘。”語畢,向二人抱拳行禮,帶著小廝,步伐矯健而去。
白蒼看著那人離去的身影,面上若有所思。
圓月直待二人走遠了,方放下警惕,退回白蒼身後,還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這寺裡守衛也太不嚴密了,怎麽就讓外人混進來了。”
白蒼不由失笑,“這大福寺可不是咱家的,別人自然也能進。”
圓月嘿嘿一笑,“姑娘說地是。”
二人在原地待了會兒,韓氏便帶著丫頭回來了。
讓兩個丫頭在原處待著,她們母女要說些體己話。
“夫人,此處不甚安全呢,剛還有個外人闖進來了。”圓月不願二人離開視線太久,急忙說道。
“佛門乃清淨之地,菩薩都看著呢,你怕什麽?”韓氏說著,拉起白蒼的手往前走。
母女倆沉默無聲地走了十來步,韓氏方握著白蒼的手,有些難為情地道:“方才那人,你可遇見了?”
白蒼指尖微動,輕輕地“嗯”了一聲。
“出了長地高大威猛了些,是個好孩子。”最難啟齒的一句都已開口說出,接下來的話,韓氏說地順暢了許多,“我事先曾暗地裡打探過,這人還不錯。三年前曾成過一次親,沒過多久妻子就去世了,此後便未再娶,在軍中行事也極為自律,鮮少去那些不乾不淨的地方。”
白蒼低著頭,柔順地聽韓氏說著。
“你父親對他甚為滿意,你...”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道:“你覺得如何?”
“啊?”白蒼抬起頭,目中露出一絲茫然。
韓氏見狀,暗歎了口氣。
也是,就一句話的功夫,能看出個什麽所以然來?還是回去和老爺商量商量,看看有什麽法子能讓兩個孩子多接觸接觸。
打定主意後,韓氏還是決定以實相告,“那孩子名叫秦臧,今年二十又七,是你父親為你相中的。”
白蒼嘴微張,唇微顫,最終隻悠悠說道:“我曾替別人生過孩子,他也不介意麽?”
“他是生裡來死裡去的人,沒那麽多講究。”韓氏急忙道。
白蒼面色怔然,佯裝羞澀地垂下了頭。
韓氏心知說錯了話,待要補救,白蒼已走過去,扶著韓氏的胳膊,頭靠著她的肩道:“女兒不想嫁人,想一直陪著娘親,妹妹和弟弟。”
韓氏鮮少見長女露出如此小女兒的心態,想起她素來的溫婉穩重,若五歲時不曾丟失,這些年不曾顛沛流離,只怕早就有個疼人的夫婿,兒女成雙了吧?
“好,那就多陪娘一段時日。”韓氏心裡勸說的話終究沒忍心說出口。
母女二人相互依偎了一會兒,靜默往回走。
一回到院子,就被白淺薇方才大膽的舉動驚到了。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隨後定遠侯府人果然請了永寧王妃前來保媒。
白老太太聽聞此事,暗自懊惱,早先不該在三子的勸說下,動搖心智,還將崔平那孩子引薦給了二丫頭。
索性這二人都沒看對眼,不然她老人家豈不是拆了一對好姻緣?
韓氏則充分尊重女兒的意見,見她同意,白老太太也不反對,便答應了下來。
白三爺知曉時,雖心下憤憤,然木已成舟,若無什麽好理由,他也不能就這樣把親給退了。
畢竟,七皇子倒台了,縱觀今上膝下,有野心的皇子自然不在少數,能得帝寵的卻只有那麽幾個。
十二皇子年紀小,在眾皇子中間不會顯得太扎眼,不管日後與那個位子是否有緣,想必結果不會太差。
再者永寧王和永安郡王兄弟二人關系親密,深受今上信任,永寧郡王府並未因平江縣主與佟璋退婚一事而與定遠侯府生疏,永安王妃更是擔任了佟璋的媒人,定遠侯的處事手腕可見一斑。
白三爺剛升了職,若因為兒女親事得罪了人,豈不是自討苦吃?
女婿人選不是自己中意的,心裡多少會有些疙瘩,但好歹長女這邊兒還算順利,白三爺心裡多少尋到了些平衡。
於是在白淺薇小定後,讓韓氏帶著兩個女兒去鋪子裡挑些首飾,並借此替長女安排了一場偶遇。
原本安排地很妥當,不知哪裡出了些紕漏。
白蒼和白淺薇乘坐的馬車,剛從首飾鋪子啟程,往酒樓而去,忽然在半路被堵住了去路。
二人在車裡不知發生了何事,隻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女子的哭聲。
“你這小娘們兒快隨老子回去!你那爹生前欠了老子一百兩銀子,他一命歸西了,自然要由你來還!”是個流裡流氣的聲音。
“嘖嘖!這身段兒真不錯,胸大,臉滑!”
“啊!你放開我!”女子的尖叫聲隨即而起。
“長姐?”白淺薇彎腰欲起身,被白蒼一把拉住。
“你都是定了親的人了,不可貿然拋頭露面。”語畢,挑開車簾的一角,欲和車夫吩咐幾句,忽見斜刺裡衝出一匹高頭大馬,馬上那人一身黑色勁裝,躬身前傾,馬蹄貼著那拉人的痞子模樣的人耳側而去。
白蒼瞥了馬上那人一眼,忽然松手坐回馬車裡面。
“無事,我們且耐心等會兒。”她面帶微笑對白淺薇道。
白淺薇挑起簾子看了一眼,見有人出手,便安心地坐了回去。
“天子腳下,你等當眾強迫良家女子,眼裡可有聖朝法紀?”黑衣男人翻身下馬,手執馬鞭,反手抽到那痞子模樣的人手上,中氣十足質問道。
“嗷!”那痞子模樣的人發出一聲慘呼,松開拉著女子的手,卻並未退縮,而是理直氣壯道:“自古父債子償,她爹欠了我們錢,自要拉他閨女抵債!這細皮嫩肉的,賣到窯`子裡去最好!”
黑衣男人轉向低聲哭泣的女子道,“你爹欠了他們錢?”
那女子縮著肩膀點了點頭,隨後‘噗通’一聲朝那黑衣男人跪下了,“小女爹爹生前欠了那人一百兩銀子,求恩公救小女一命,小女願為奴為婢,以報公子救命之恩。”語畢對著那黑衣男人噗通噗通地磕起頭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額頭已是紅腫一片,滲出絲絲血絲。
白蒼聽到此處,面上露出一絲疑惑,挑起簾子的一角,正見那黑衣男人彎腰將那一身白衣勝雪,不甚嬌弱的女子從地上扶起。
那女子面上掛著一層薄淚,一雙盈盈欲泣的眸子,脈脈含羞地望入人的眼裡,別有一番嬌羞。
白蒼忍不住皺眉,見那男人從荷包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到那痞子模樣的人手裡,“債已還清,日後你們切莫尋這姑娘的麻煩了!”
那人接了銀票,用力瞪了那女子一眼,憤憤離去。
“我還有事,需先行一步,姑娘保重。”黑衣男人說著,抽身欲走,卻被那白衣姑娘從一側扯住袖子跪了下去。
“求恩公收小女做個丫頭,不然待您一走,小女還是難逃那些惡棍的手。小女自幼與父親相依為命,現今父親已經離世,恩公救了小女的命,就是小女唯一的親人了,求恩公恩準小女跟著您,求求您了。”語畢,彎下膝蓋,準備下跪。
五十兩得個美貌如花的丫頭,似乎並不虧嘛!白淺薇在一旁語帶譏諷地說道。
白蒼手臂一收,簾子重新垂下,馬車外面是那男人和那女子拉拉扯扯的聲音,很久都沒有停息。
前面馬車上,韓氏終於被驚動,她忍了這麽久,就是想看看這人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結果有些差強人意。
這人既然是從戰場上回來的,當知有些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調轉馬頭,換個方向回府吧。”她對車夫吩咐道。
如此,白三爺精心安排的第二次會面,終因這場小插曲未能實現。
對面一間茶館二樓的天子一號雅間裡,莫熙寧嘴角帶著一抹極淺的笑意,看著白府三輛馬車自行離去,目光往在那黑衣男人身上稍作停留,對一旁的暗衛吩咐道:“去鋪子裡問掌櫃,凡是白府兩位姑娘看上眼的首飾,全數買下。”
算算日子,他也得著手準備聘禮了。
回到白府,滴翠管裡,白三爺忙迎上妻子,“結果如何了?”
韓氏沒好氣地瞪了人一眼,將白日裡發生的事對其說了。
白三爺沉吟半晌,忽道:“就因這個你便對人不滿意了?哪個男人沒”剩余的話,在見到韓氏愈發冰冷下去的目光時,慢慢啞了下去。
韓氏嘴角噙著冷笑,看著白三爺帶著女子獨有的拒絕與剛毅,“既如此,我斷不放心將女兒嫁給他!”竟是毫無商量的余地!
“哼!那你就養她一輩子!”白三爺負氣說得,拂袖走了出去,走到平日練武的空場地,拿了柄長槍用力揮舞起來。
不知從何日起,他們夫妻間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收不上三句話,就會惡語相向。
曾經的溫柔笑意,濃情蜜意皆成了過眼煙雲。
白三爺有些氣悶地將長槍大力插僅木頭人的心臟,以此為支架,撐著身體,大口喘氣。
若當年不是自己粗心大意,導致長女丟失,妻子心焦之下流產傷了身子,一切是否會大不相同呢?
這一切的錯,說到底,都是因他而起。
正因為如此,這麽些年來,他努力做一個好丈夫,補償自己心中的虧欠,對嫡出的兩個孩子尤為偏疼,然而饒是如此,韓氏心裡的疙瘩終究未能解開。
他是男人,還是一個在前線廝殺的男人,自然希望得到妻子溫柔的呵護,因而在被妻子冷落的時候,他是極為享受文姨娘的關懷的
但這似乎將他們夫妻推地越來越遠
直到如今,他們在信封裡尚能心平氣和地交談,一面對面,就矛盾不斷。
白三爺有些無力地倚著木樁,苦惱著該如何解開妻子心中的結。
不遠處,一個身穿嬌嫩鵝黃襯衫的俏麗姑娘提著一個食盒,粉面帶笑,款款走來。
“爹爹!”隔了老遠,少女的聲音嬌軟酸甜,像夏日裡的酸梅湯,讓人精神一震。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