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爺收起不快,換上一副溫和的面容,笑對來人道:“五丫頭怎麽來啦?”
白淺茵將食盒放在木墩上打開,從中拿出一塊溫熱帶著濕意的布巾遞到白三爺面前,“女兒因照顧姨娘未能去寺裡,便在小廚房裡搗鼓了些點心給爹爹和母親送過來,聽聞爹爹在練武場,就過來了。【本書由首發】”
白三爺接過布巾擦手,
白淺茵複彎下腰,面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將一碟色彩斑斕的高點舉到白三爺面前。
白三爺看著那碟看起來便讓人食欲大震的糕點,目中帶著讚許地感歎道:“我的五娘一轉眼也成大姑娘了。”
是啊,再過三多月,過了年,可就十二歲了。
十二歲大的姑娘,便要著手說親了。
白三爺看著幼女臉上溫婉客人的笑容,想著那一天的到來,心裡竟有些悵惘。
“爹爹快嘗嘗小五做的點心好不好吃?姨娘說我糖放得不夠多,不太甜呢。”白淺茵臉上帶著俏皮的笑,看著白三爺道。
白三爺拈起一塊糕點嘗了嘗,讚道:“不錯,好吃!”語畢,又拿了幾塊糕點大口吃起來。
“爹爹慢些!”白淺茵笑彎了眉毛道,“姨娘說爹爹不喜油膩,不喜甜,小五特地做了幾塊鹹糕點,爹爹也嘗嘗。”
聽著閨女兒不斷提起一個人,白三爺腦海裡也浮現出了年輕時文姨娘的模樣。
不過三四年沒見,她竟一場風寒倒在了床上,每日裡用湯藥吊著命,也不知還有幾日可活。
一碟糕點吃了大半,白三爺拿帕子抹了抹嘴,道:“晚膳後,我去看看你姨娘,只要還有口氣,總能有治好的法子!”
“多謝爹爹!”白淺茵聞言。面露喜色,眸光也跟著一亮。
果然還是個孩子。
白三爺笑著感歎道。
為了緩和氣氛,白三爺特意吩咐小廝,將三位嫡出的子女叫到滴翠館一道用膳。
韓氏終於沒再冷眼對他。但也不曾搭理他,算是直接把他給忽視了。在飯桌上,不斷給三位子女夾菜,瞧都未瞧白三爺一眼,白蒼和白淺薇都看出來了,母親似乎在生父親的氣。
飯後,她們並未立刻就走,而是尋由頭賴在了滴翠館裡,白三爺也希望兩位女兒能幫著緩和一下夫妻氣氛,便道:“我去外書房辦些事。你們倆陪你娘聊聊家常。”
語畢,將白晗一塊兒帶了出去。
白淺薇性子急,說話也直,拉著韓氏坐在榻上,問道:“母親因何生父親的氣?”
韓氏目光瞅了白蒼一眼。兀自歎了口氣。
“那人心腸很好,品性不錯,雖說處事不夠利落圓滑,但瞧著像個好人。母親要不再看看?”
韓氏和白三爺能為著她的事吵起來,自然是因為擇婿了。
想必韓氏在經歷今日的事後,對那人好感度大降,而白三爺卻會覺得這人不錯。因而夫妻二人產生了分歧。
“若他真將那女子收下,你倆豈不是還沒成親,心裡就添了個堵?何況那女子長著一副狐媚相,慣會扮柔弱騙取男人的疼惜,你嫁過去是做正妻的,自不能用這種法子和她搶男人的寵愛......”
韓氏看著長女。言辭激烈而直白地說道。
白淺薇在一旁微張雙唇,看看白蒼又看看韓氏,繼而心下黯然。
原來白日裡遇見那人,是爹爹給姐姐相中的人,也難怪娘親反應會這麽大。
娘親一生要強。從未對任何人任何事輕易低過頭。
文姨娘是怎麽進的白府的門,白淺薇心裡比誰都清楚。
那時她五歲,姐姐因故丟失,娘親不甚流產,爹爹即將趕赴邊關,老太太做主,替他納了文姨娘。
白淺茵比她小八歲,也就是說,爹爹時在兩年後和文姨娘圓地房......
隨著白淺茵和白暉的出生,娘親和爹爹之間的關系愈發地冰冷,後來外公將她們母女接回韓氏醫館住了三個月,這期間母親的心緒並未好轉,外公歎了口氣後,和母親徹夜長談,後來,母親帶著她回到白府,隨後生下了弟弟。
原本隨著弟弟的出生,她和爹爹的關系,至少表面看,緩和了不少,卻原來這些年來,娘親心中一直無法釋懷。
在娘親心裡,定是怪著父親的吧。
而父親.......
白淺薇歎了口氣,子不言父過。
這些年來,不論娘親和父親關系如何,白淺茵姐弟如何在白老太太面前長臉,父親最疼愛的依舊是他們。
白蒼面帶微笑看著韓氏道:“我也並非非這人不嫁,他若果真對那女子起了意,他們倆湊成一對豈不玉成一件好事?再者,天涯何處無芳草,總會有那個適合我的,娘親不必憂心。”
怎能不憂心?韓氏看著長女面溫婉的笑,內心暗恨,若她托身為男兒,便不會遭受這些苦楚。
“是娘對不起你。”韓氏視線有些模糊,聲音哽塞著道,也不知自己今日為何會這般反常,仿佛易碎的瓷器,稍一觸碰就分崩離析了。
白蒼沒用跟著哭,這樣只會讓韓氏情緒愈發崩潰。
有的時候不是發泄一場事情便能解決得,它只會讓人尋到脆弱的借口和途徑。
故而,白蒼只是緊緊握著韓氏的手,輕輕將她擁住,“這些年來,雖說經歷了許多事,但女兒從不覺得您和爹爹對女兒有所虧欠。”她若怨天尤人,只怕也沒命活到今天,“凡事皆有緣法,是福要享,是禍也要想著過,人生總不能一帆風順,娘親就當女兒前半輩子將這一生的苦頭都吃了,後半輩子順順遂遂吧。一生還長著呐,女兒還想好好地過。”
女子特有的柔和聲線,語調不疾不徐地娓娓傾訴,韓氏瀕臨破碎的情緒果真及時收住,在白蒼一番話說完後,已歸於平靜,重新變回那個堅毅的女性。
用帕子擦掉眼淚。露出一個笑顏,“大丫頭說的有道理,這個夫婿不好,咱們慢慢挑便是。總能找到個稱心如意的!”
話雖如此,白蒼卻斷不能對韓氏說出,“這個夫君不好,咱們就換的話。”
那人終究是她的父親,雖然他背叛母親,另納她人,但在這個時代裡,男人大多這般行事,何況白三爺從未做出過“寵妾滅妻”的事,甚至在他心裡。對於韓氏還是有著夫妻之情的,只是......
若是白蒼自己遇見這等事,她可以決絕而義無反顧,君若無情我便休!
但她不能要求母親做出同樣的選擇。
畢竟這個時代有太多的女性,她們都是這般過著。而白三爺在某種程度上,比大部分的 男人都好得多。
他雖納了一房妾,生下兩個庶出子女,這些年來,一直將正妻和嫡子女放在首位,也顧念著他們夫妻之間的情分。
或許,如果沒有當年她走丟這件事。韓氏和白三爺將會是一對神仙眷侶,他們之間不會插上一個文姨娘。
但生活沒有如果,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該解決的問題,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母親找個時間和父親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談談吧。女兒知曉您心中有怨,他心中未嘗沒有愧。將事情說開了,總好過兩個人一起痛苦一輩子。”白蒼思緒良久,終是如此說道。
“長姐!”白淺薇失聲叫道,睜大眼睛看著白蒼。
她這話,與勸父母和離有什麽差別。
這世間哪有做女兒的會......
韓氏怔愣了半晌。苦笑著點了點頭。
那一晚,滴翠館裡充斥著夫妻二人的哭泣聲、打罵聲和求饒聲,直持續到天亮,二人聲嘶力竭,身形委頓地坐到圈椅裡。
“夫君考慮好了麽?”門窗縫裡透出縷縷天光,韓氏啞著嗓子問道。
“瑾娘現在身染重病,不能成行,待她病好了再走,成麽?”白三爺面上帶著絲絲小意地問道。
“夫君知曉妾身問的並不是這個。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才發現自己是個自私到極致的人,我不能忍受和別的女人共享你,一刻也不成!這幾年,我折磨著你,更折磨著我自己,這種折磨總要有個盡頭,你若舍不下她,那咱們夫妻便緣盡於此吧。”
原來,將心底最深處的想法說出來,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難。
是的,她就是一個悍婦,容不得夫君染指其他的女人!
她已犯了七出之條,白三爺大可憑借這個原因,將她休出白府!
“不!當年我們那般不易方走到一起,雲兒,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不是你狠心就是我狠心,我們總有一個要做惡人。”韓氏看著白三爺,臉上帶著慘白的笑意。
“既如此,便讓我來做這個惡人吧。”最終,白三爺臣服於那般淒楚的目光之下。
做下這個決定之後,他站起身,徑自往屋門而去。
換了套乾淨的衣裳,將下頷冒出的胡渣刮乾淨, 他打起精神,往靜安堂而去。
在白老太太跟前跪了近兩個時辰,軟磨硬泡,甚至落下兩滴從未滑下的淚滴,方讓白老太太答應。
一定軟轎,將文姨娘挪到了靜安堂的客房裡。
從此文姨娘就知識白老太太娘家侄女兒劉文瑾了。
說也奇怪,劉文瑾在搬到靜安堂後,風寒很快便好了起來,後經白老太太做主,搬到京郊的莊子裡度日。
一切塵埃落定後,白蒼對著圓月感歎道,“早知如此的,當初就不該讓她患上一場病。”
語音未落,一個小丫頭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到薔薇館來,驚慌失措叫道,“聖旨來了,請大姑娘外出接旨!”
白蒼見那丫頭一副慌張的模樣,眉頭先是一皺,待聽到這是給她賜婚的聖旨,整個人立刻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