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寧腳下步子不停,眉峰冷凝道:“你身上何處是我不曾瞧過的?”
白蒼因這句話臉漲地通紅。{首發}因為覺得收到了侮辱。
“嗚哇!”小家夥邊哭,邊在白蒼懷裡拱來拱去,循著奶源,“啊嗚”一口咬了上去。
四五個月的小孩子還沒開始長牙,但那大力的一口,還是讓白蒼忍不住“嘶”了一聲。
莫熙寧在炕沿坐定,睜著雙眸,定定看著小家夥眨巴著大眼睛,唧唧咕咕地喝奶。
不過三個時辰沒見,小家夥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臉上也不再是那種不正常的潮紅,多了些人氣。
白蒼見這人死皮賴臉坐在那裡,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順哥兒的小腦袋瓜子,竟是打算在此坐定的樣子。
一股怒氣襲上心頭,她猛地扯了兩下衣衫,一手托著順哥兒脖子,一手摟緊他的腿彎,霍地起身,往外室而去。
莫熙寧眼底閃過一絲被忤逆的惱意,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你約莫是不想談我們之間的交易了?”
白蒼腳步果然一滯。
莫熙寧盯著她僵直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起。
白蒼背著身將順哥兒喂飽,拉下衣衫把身子遮地嚴嚴實實。
她返身回走,在炕前站定,“你肯放我走?”
莫熙寧微微彎起的嘴角因這句話而扯地平直,面上看不出喜怒地問道:“你要去何處?”
白蒼臉上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與他對視的雙眸裡,帶著一抹嘲諷。
莫熙寧忽然變得有些惱怒地道,“你莫以為現今成了白府的大姑娘,我便奈何不了你!”頗有些不滿她此刻無所畏懼的模樣。
白蒼聳聳肩,“誰人不知莫大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這女人竟學會了跟他頂嘴!
莫熙寧驀地站起身。
眉峰緊擰,加之身高上的絕對優勢,以及這些年歷練出來的凌厲氣勢,低頭俯視人時,頗給人壓迫之感。
“要你一條小命,還是輕而易舉!”
許是在白府舒心的日子過慣了,白蒼在看到他這副居高臨下的嘴臉時,忽然打心底生出濃烈的叛逆情緒。
她仰起頭,目光灼灼地盯住他仿佛被萬年寒冰覆蓋住的雙眼,不顧那雙厲眸絲絲外冒的寒氣,無所畏懼地道:“小女賤命不值錢,莫大爺想要拿去便是!你莫以為自己手裡有著點兒權力,當了個什麽破首領,便能視人命如草芥!你不也只是當今聖上手下的一條狗?即便鬥垮了七皇子又如何?還不是要對另外一個皇子俯首稱臣,做牛做馬!我白蒼從不欠你什麽,做了你的棋子還不夠,憑什麽還要飽受你的威脅,被你呼來喝去,你往東我便不敢往西?性命有時候真的沒那麽重要,你莫以為我會為了一條命,繼續卑躬屈膝。我不若你,早被人抽幹了骨氣!”
莫熙寧靜靜看著這女人燃著熊熊怒火的雙眼。
她眼底的憤怒是那麽真實,狂燒著控訴他先前犯下的罪行。
她竟罵他是奴顏婢膝的狗......
“呵!”他報以冷笑,“原來這些日子,你光長嘴皮子功夫去了!”
白蒼嘴角同樣噙著冷笑,“沒否認便是默認!”
“至少我能保住自己的命,並得到我所想要當一切,你能嗎?”莫熙寧臉上帶著一絲邪笑,挑眉看她。
白蒼反唇譏道,“有些狗餓狠了,可是連自己的排泄物都不放過,重新吃回去!”為了苟且偷生,毫無底線和氣節可言!
“你這是在暗示,你已經被排了出去,若重新撿起吃掉,會很惡心?”
白蒼忽然覺得和這人這般吵下去,只怕到天黑都吵不完。
事實上,外面的天已變得有些昏暗。
她收起面上所有的情緒,面無表情道:“若莫大爺肯放小女一條生路,那從此你我便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牽連,如若不然便一刀抹了小女的脖子。”
莫熙寧顯然更喜歡這女人生氣時的那股鮮活樣兒。
如今見她宛如木偶般僵著一張臉,不免覺得有些掃興。
“若如此,你便再也瞧不見大姐兒和順哥兒了。”莫熙寧目光看向乖乖躺在白蒼懷裡,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瞅瞅爹,又瞅瞅娘的順哥兒,朝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
“孩子也是我生的!”白蒼說完這話後,肩膀輕微地垮了一下。
即便她將兩個孩子爭了過去,她能將他們帶回白府嗎?白老太太還有白府一眾人不會將她趕出去嗎?
以她現在的能力,身無長物,又無安身之所,連養活兩個孩子都成問題。
看出了她心底的掙扎,莫熙寧只是嗤笑了一聲。
白蒼低下頭,看著在她懷裡精神氣十足的順哥兒。
從他出生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
先前在心底描摹過無數遍他的模樣,真見到了,幾乎一眼就能確定,這孩子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母愛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她以為自己會不習慣,卻這麽自然地充當起了母親的角色。
或許是女子的天性。
她做起來是這麽地自然,一點也不生疏,更不會覺得手忙腳亂。
“你能否答應善待他們?”白蒼盯著順哥兒黑亮的眼眸,有些底氣不足地問道。
莫熙寧臉色有些發黑,語氣生硬道:“他們是我莫熙寧的骨肉,我自會善待!”這樣,你便能狠下心一腳踹開他們不管了麽?
白蒼並不覺得男人的承諾有多大的可信度。
在他妻喪之期滿,另娶她婦,生下其他的孩子後,他還會視這兩個小的如珠如寶麽?
白蒼伸出手指逗弄順哥兒,在他柔嫩的臉蛋兒上戳出一個又一個淺淺的酒窩。
“咯咯!咯咯!”小家夥被逗得大笑,伸出短小的胳膊,小手揮動著去夠白蒼的大手指。
白蒼也跟著笑。
笑著笑著,又覺得有些心酸。
“若哪一日,你看著這兩個孩子,心生厭惡之時,可否將他們給我來養?”白蒼終於抬頭看他。
那時她該有能力,為他們撐起一片平靜的天空。
“你既棄他們去,就莫想著會有再見他們的一天!”
她什麽時候棄兩個孩子而去了!白蒼臉上帶著忿色。
“方才可是你言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牽連的。”
“那你究竟想如何?”白蒼憤怒地低吼道!
她已經被這個男人搞的有些情緒崩潰了。
生或者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難道吊著人玩,便這般有趣?
這男人究竟經歷過什麽事情,才會養成如此變/態的性子!
莫熙寧聳肩,眼底帶著得逞的笑意,示威似的看著她,“我還沒想好。”
就是要吊著你,不讓你解脫,你能耐我何?
二人這般沉默地對峙著,直到被一陣敲門聲擾到。
“回大爺,小小姐醒了過來,正四處找您。”屋外丫頭的聲音帶著些許忐忑。
大姐兒是莫熙寧的命根子。
他示威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走上前,伸手捏了捏順哥兒的臉蛋兒,往門外走去。
白蒼氣呼呼地坐在炕上,看著順哥兒道:“順哥兒長大了可得做個信守承諾有擔當的男子漢,可別像某人”隨即擔憂地想到,將兩個孩子交給這廝來養,也不知會不會把孩子們養歪了
一下午沒有閉眼,加之心緒煩亂,她脫了靴,和衣窩到炕上,和順哥兒大眼瞪小眼一會兒,小家夥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兩眼濕漉漉,頗有些無辜地看著她。
白蒼失笑,將小家夥從毛毯裡撈出來,塞到溫軟的錦被裡面。
她窩在小家夥身側,原是想陪他一起躺會兒,不曾竟真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屋子裡已染上柔和的燈光。
白蒼有些迷糊地看著趴在她身側,瞅著她看的大姐兒,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大姐兒臉上也綻出一個大大的笑顏,“娘親!”語畢,在白蒼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白蒼被這孩子逗地心情舒暢。
彎腰起身。
然後看到一個討厭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大姐兒瞅瞅白蒼,又瞅瞅莫熙寧,兩隻短小胳膊,一隻伸出拉著白蒼的手指,一隻往莫熙寧伸去。
莫熙寧順從地上前幾步,將大姐兒的小手反握住。
大姐兒小手用力繼續扯著二人的手指。
白蒼不知她要做什麽,但仍順從任她扯著,直到讓他們的手碰到一起才,大姐兒方兩眼晶亮地看著二人道:“爹爹,娘親,在一起!”
白蒼仿佛觸電般,將手抽了出來。
大姐兒仰起頭,一臉受傷地看著白蒼。
扁著小嘴,一副欲哭未哭的隱忍模樣。
“娘親不喜平安了麽?”語畢,眼淚隨之而落。
莫熙寧忙將大姐兒抱進懷裡,低聲哄著,“平安莫哭,爹爹疼你,莫哭了,哭多了,眼睛疼。”
然而大姐兒從莫熙寧懷裡掙扎著轉過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落,邊落,邊一臉悲戚地看著白蒼。
白蒼心裡詫異,這麽小的孩子,為何會露出如此傷痛的神情?
是自己方才的動作傷到了她麽?
她還這麽小,原該什麽都不懂才是啊?
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卻是另一回事。
她朝大姐兒伸出了雙手。
莫熙寧警告地盯著她,將大姐兒抱遠了些。
“嗚嗚!娘親!”大姐兒忽然哭出了聲。
莫熙寧無奈,妥協地將孩子遞過去。
大姐兒一到白蒼的懷裡,就緊緊摟著她的脖子,極為傷心地哭著“嗚嗚,平安不要離開娘親,嗚嗚!”
哭成一個淚人兒的小女童,在母親的肩頭恣意地揮灑著心底的恐懼不安和不舍眷念。
“娘親不走,日日陪著大姐兒,莫哭了,好麽?你一哭,娘的心也碎了。”白蒼將人抱在懷裡輕哄著。
大姐兒聽得這話,果然立刻止住不哭了。
這孩子真長成精了!
白蒼忽然記得那一日,在福滿樓裡,大姐兒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心裡猛地生出一種猜測。
“娘親?”大姐兒睜著濕潤的眸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糯懦的嗓音,簡直叫得人心都化了。
“小白眼兒狼!”莫熙寧在一側,看著寶貝閨女兒的背影,無奈地低罵道。
大姐兒抱白蒼抱得愈發緊,回過頭一臉緊張地看著莫熙寧,就好像害怕他隨時將她抱走似的。
白蒼忍不住失笑。
精怪就精怪吧!
有這麽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兒,她該感到幸運才是。
哭鬧了一會兒,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
飯後,白蒼又喝了一碗藥,並將順哥兒喂地小肚子鼓脹脹的。
晚上,大姐兒非鬧著和白蒼一塊兒睡。
怕一覺醒來,才發現原來只是自己做了個夢。
白蒼推脫不過,便應下了。
臨睡前,再三交代了柳梢一些注意事項,她方走到院子對面,大姐兒的臥房。
莫熙寧毫無照顧孩子的經驗,陪著大姐兒玩鬧還行,照顧生病的順哥兒則是兩眼一抹黑。
索性柳梢懂醫術,也比他貼心,他便在大姐兒隔壁的房間睡了。
夜半時分,白蒼從炕上起身,穿上夾襖,披上毛氅,穿過春寒料峭的院子,因見小廚房裡有燭光,想必柳梢藥還沒熬好,便往小廚房而去。
爐火裡有火光,灶台上還點著油燈,柳梢人卻不見。
“是端著藥回去了?”白蒼自言自語道,返身欲往回走,忽覺脖子被什麽東西卡住,她開口想要呼救,被一個帶著淡淡香氣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頭腦一陣眩暈,她強咬下唇,欲要保持清醒,卻發現身子酸軟,手腳無力。
白蒼努力了眨了眨眼,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地被人往後拖。
她抬起軟綿綿的胳膊欲掙脫那人的鉗製,被那人從後面用力摟住了腰。
“放開!”她大聲道,卻發現嗓子根本發不出聲。
意識愈發模糊,又似極度興奮,一股奇特的眩暈從四肢百骸延伸開來。
身子被人抱著跨過門檻,進到了廚房裡面。
白蒼目光渙散地看著對面的屋子。
莫熙寧,你是死豬麽?
這麽大的動靜,你給我快醒來啊!
然而上天注定極少眷顧於她。
廚房的木門在眼前慢慢關閉。
“嘣!”在隻余一個細縫時,定在了那裡。
剩下的事情,白蒼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只知道自己跌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那人眉眼甚是冷清,看著她的目光諱莫不明,然而她卻莫名覺得心安,如抓住落水時偶然碰見的浮木般,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松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