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回來是喜事,我們該當高興才是。”白蒼拿帕子揉了揉眼角,紅著眼睛,含笑對白老太太道。
老人家年紀大了,最經不得大喜大悲。
白老太太點點頭,眼裡依稀帶著些許淚光,聲音哽咽著對孫女們道:“是呀,瞧祖母,人越老倒越活回去了,讓你們一眾小輩跟著憂心!”
“聽聞爹爹要回來,祖母心裡歡喜,我們也跟著歡喜!”白淺茵又哭又笑道。
白老太太被她這副模樣逗地“撲哧”一樂,點著她的額頭,極為寵溺地道,“也不知根誰學地,瘋瘋癲癲的。”
白淺薇淚眼瞧著這一幕,目光在屋中溜了一圈兒,見其他極為堂妹也都垂著眼,嘴角輕翹,看向白老太太和白淺茵的目光中也跟著多了些戲謔。
白晗就坐在白蒼身旁,聞言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問道,“姐姐,爹爹就要回來了麽?”
白蒼含笑點頭,故意逗他道,“爹爹就要回來,晗兒歡不歡喜?”
白晗立刻點頭,重重地“嗯”了一聲。
“祖母,爹爹就要回來了,咱們一家好不容易團聚,您讓姨娘也回府幾天成嗎?待爹爹走後,孫女陪娘一塊兒去家廟燒香拜佛,誦經祈福,求菩薩保佑祖母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白蒼循聲望過去,只見白淺茵拉著白老太太的各自,像隻可憐的哈巴狗,對著老太太搖著尾巴祈求道。
再看白老太太的神色,明顯也有些意動。
然而文姨娘犯得錯太大,現今在家廟裡待了不過一個多月,斷沒有早早就放出來的道理。
白蒼隻隻瞧了幾眼,便瞥開了視線。
“你爹最早也得等到年後,天氣回暖冰雪融化後,方能動身啟程。”白老太太語氣十分溫和地道,“這段時日就讓你姨娘好生在廟裡誦經念佛。為一家人祈福吧。”
“那孫女兒自今日起也日日吃素,抄寫經書,為白府祈福。”白淺茵的請求未能視線,她不悲反喜。讓白老太太十分滿意。
一旁的白淺薇卻驀地沉下了面龐。
方才冷眼看著白老太太和白淺茵唱了這許久的雙簧,不過是因為她不屑於以這種方式在白老太太面前出頭而已。
誰不知白府三房的正經嫡子女是那幾個。
白淺茵就算再得寵又如何,也不過是個庶女而已。
但現在,她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兒。
和白爹團聚,怎麽著都是他們一家五口的事,文姨娘又算個什麽東西!
心裡如此想著,她看向白淺茵的目光就有些鋒利,恨不能逮著她好生再打一頓!
才幾日沒教訓,就皮癢了,還真是不長記性!
“二妹。我多年不曾在爹爹跟前盡孝,聽說爹爹做了將軍,想必爹爹定生地十分魁梧,相貌亦特別威風吧?你快給我說說爹爹可好?”
白蒼扯了扯白淺薇的袖子,一臉期待地道。
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場中所有的人聽見,而又不顯得突兀。
白老太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起來,不待白淺薇開口,她已眉眼含笑,疊疊不休地講開了。
“你爹啊!小時候別提多頑皮了,像隻潑猴兒似的。”白老太太才開了個頭,想起在子女面前這樣說當爹的。似乎有損白三爺的父親形象。
一時便啞在了那裡。
這個兒子自從從軍之後,她就難得見上他一回了。
雖然知道怎這些年他破建了些功勳,老太太卻從未有機會詳細了解過。
“爹爹才不是泥猴呢!爹爹可厲害了!”白淺茵在一旁見白老太太面色怔忪,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立馬撅著小嘴,面上帶著急色辯解道:“姨娘跟小五講過。爹爹曾經騎馬帶著一百余人,深入北狄營地,將他們一個副帥的頭給砍下來了呢!”
“呵呵!”百老太太哀憐地摸了摸這個孫女的頭,笑歎了口氣,“你呀。還沒見著你爹的面兒,心早就偏到他那兒去了,祖母這些年來,可不白疼你了。”
白淺茵立刻將身子扭到白老太太懷裡,像狗皮膏藥似的貼著老人家不放,“祖母,小五最喜歡祖母了!”
一句話哄得白老太太哈哈大笑。
白蒼和白淺薇對視一眼,和在場的其他幾個姑娘一起笑,然而笑意終究未達眼底罷了。
從靜安堂出來,姐弟三人來到韓氏住處,看白三爺寫給韓氏的信。
白淺薇一把搶過信,替韓氏念了起來。
白三爺在這封信中語氣隨意了許多,字裡行間無不適對於妻兒濃烈的思念之情。
特別是,花了大量的篇幅詢問白蒼的境況,恨不能長了翅膀,立時從關北飛回來才好。
白淺薇將信翻到最後一頁時,驀地沒了聲,睜大雙眼,一目十行地看完,隨即大叫道,“娘,我不嫁人!”
“胡鬧!”若不是有白晗和白蒼在,韓氏定上前去擰白淺薇耳朵了。
“此事我們晚些時候再議。”韓氏繃著臉道,“我前些日子特地去訂了幾匹布料,待會兒你二人仔細挑幾匹好看的,做兩件春衫。”
白淺薇憋著嘴,興致缺缺,白蒼則柔順地應了下來。
韓氏見狀,愈發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又不能真打真罵,隻用力點了下白淺薇的額頭,“你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強地像頭牛!”
“好啦好啦!我定會挑兩匹漂漂亮亮的!”如果不涉及到嫁人這個話題,白淺薇定是位雖然性子略有些暴躁,但孝順乖巧懂事的女兒。
韓氏也知,不可逼急了她。
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一會兒,小廝搬來了布匹。
白淺茵也聞訊來了。
“小五給母親請安,大姐姐,二姐姐。”白淺茵不複在白老太太面前的活潑,帶著一股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成熟、穩重,向眾人一一見禮。
“嗯。”韓氏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白淺薇則直接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
“五妹來得真湊巧。”白蒼笑地一臉溫柔,眉眼彎彎道。“母親拿私房錢買了些布匹來給我們裁紙新衣,五妹也一道看看,有無喜歡的。”
白淺茵卻是見識過這位的陰險的。
笑面虎什麽的最可怕了。
她心裡有些發怵,面上更是一片楚楚可憐之色。“小五心系爹爹,便想過來問問母親,這些料子給二位姐姐做衣裳便好。小五衣裳盡夠了,加之正在長個兒,做多了穿不下,沒得糟蹋了好布料。”
白淺薇頂看不慣她這般裝模作樣,連搭理都不屑。
“來都來了,便看看吧。讓別人說娘親苛責庶女就不好了。”白蒼說著,牽起白淺茵的手,往外室走去。
“這幾匹料子配色好。花紋也漂亮,我要了!”白淺薇極不客氣的在桌上一次排開的布匹中點出三匹,嘴角帶著得意的笑,還不忘似的看白淺茵一眼。
“二姐姐眼光真好,這幾匹布料。小五也喜歡。”白淺茵一臉真誠地道。
心裡忍不住撇嘴,這人眼光也忒差了。
這三匹布,白送她她都不要!
“既然小五那麽喜歡,我這個做姐姐的,自要相讓不是?”白淺薇笑嘻嘻地看著白淺茵道,“這幾匹就給你好了。”語畢,別有意味地對著白蒼眨了眨眼。
“這幾匹布料是二姐姐的心頭好。小五斷不能奪人所愛。”白淺茵面上一副義正言辭之色,心裡早把白淺薇罵了個狗血淋頭。
都十八歲的人了,還玩兒這種把戲?
“我也覺得這幾匹布料極襯五妹。”白蒼瞅了幾眼,那被白淺薇挑中的三匹布,一匹白底暗繡雲紋圖案、太素,一匹上繡濃烈的牡丹圖案。太豔,還有一匹竹青色錦緞,太單調。
無論哪一匹,都和白淺茵的年紀及氣質不符。
“唔,便將這三匹記在五姑娘名下吧。”韓氏見兩個女兒都說話。自然只有支持的分,便對一旁的丫頭如此吩咐道。
誰要那幾匹破布?
白淺茵暗地裡咬碎了一口銀牙,面上卻要極力擠出感激和羞澀的笑容,將這三匹布認到自己名下。
布匹挑選完,幾人一道回到各自住處。
白蒼讓白淺薇牽著白晗走在前頭,自己則於白淺茵並排行於後頭。
“我聽晗兒說,鶯歌這丫頭生前最喜竹青色,若她還活著,定與五妹十分投緣。”白蒼嘴角帶著一抹淺笑,邊往前走,邊狀似隨意地道,眼角的余光卻牢牢鎖住白淺茵面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就見她的瞳孔猛然縮了一下,眸子瞬間變亮,緊接就被忽然垂下眼瞼遮住。
白蒼心裡一沉,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府裡丫頭的四季衣裳都是按例發的,不曾想鶯歌這丫頭與眾不同。”白淺茵面上的帶著一絲淺笑道。
白蒼也跟著笑了笑。
卻再沒說什麽。
說得太多,在沒有足夠的證據面前,容易打草驚蛇。
回到薔薇館,用過午膳後,白淺薇哄著白晗睡著後,便急急走到內室。
早上白蒼那話說道一半,她等了一個上午,都快急死了。
“姐姐快說說,那究竟是什麽?”
白蒼盯著她的雙眸,輕吸了一口氣,“我並不十分確定,但似乎和南疆的蠱毒有相似之處。但你放心,並無蠱蟲。”
白蒼無法跟白淺薇解釋何謂催眠術,便找了個相近的東西,不指望能偶完全將韓老大夫等人糊弄過去,但說個三分真七分假,畢竟誰也沒見過那本書,也不能就說她的是錯的。
“此事,還望二妹替我保密。”白蒼拉著白淺薇的手,在臨窗的榻上坐下,神色認真道,“此事我並無十足的把握,加之這兩年來,外公和母親為治好六弟的病,耗費了大量的心血。若我有八成的把握,現今說出來,倒可以讓他們放寬心,但我連一成也無,若貿然說出口, 豈不是給了他們希望,又讓他們失望?”
白淺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咬著唇默然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此事無需要二妹的幫助,若果然有成效,我們再告知母親和外公也不遲。至於六弟的身體,二妹無需擔心,那本殘本裡講到,此種法子,無需任何藥物治療,故而無需擔心病從口入。”
“竟還有這麽厲害的法子?不用藥也能治好人的病?”白淺薇愈發覺得荒謬,同時心理也生出絲絲期待。
或許早前,他們毫無進展,便是因為方向錯了的原因。
白蒼點點頭,隨即道,“不若今晚,二妹便來協助我,試試看?”
白淺薇想也不想便應了。
白晗的病,這兩年來,一直是壓在韓氏和韓老太爺心上的一塊石頭。
她自是希望,能早日將這塊石頭半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