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院子裡,白大爺忙著在外院安撫眾人情緒,白二爺則一早就去了順天府報案。
韓氏神色疲憊地進去時,杜氏正吩咐粗使婆子守好府裡各處,一旦遇到可疑人等,一律捉起來,同時注意莫讓人傳出些流言蜚語,否則立刻杖斃。
現下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若再有什麽不利的話傳出來,不管日後真相究竟是何,於白府的名聲終究有損。
“你來了?”杜氏臉色極差,滿是滄桑之色。
“大丫頭、二丫頭還五無丫頭如何了?”
“大丫頭手背被劃了一條口子,二丫頭追歹徒的時扭傷了腳踝,五丫頭右手小指的指頭被利器削了下來。我已替她上藥、包扎好。”韓氏精神十分不濟地道,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了。
“怎會如此?”杜氏端著茶杯的手抖動了一下,駭然變色問道。
她剛得到各處回報,並無其余人員傷亡及財產損失,偏偏三房的兩位姑娘受了傷。
韓氏無力地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她一直與人為善,從不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白三爺也一直在北地戍邊,她實在想不出,他們曾得罪過什麽人,以至於仇家報復上門來。
杜氏斟酌一番道,“此事遲早要告知於老太太。”白淺茵少了根手指頭,這事不是想瞞就能瞞下來的。
“如此便有勞大嫂了!”韓氏站起身,朝她微一俯身,算是道謝。
杜氏面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隨即和顏悅色道,“你是大夫,最清楚五丫頭的情況,我看還是由你前去告知母親較為妥當。”
韓氏深吸了口氣,無從拒絕,便頷首道,“好。”
從大夫人處出來,看著府裡丫頭來往,俱是一臉急色,韓氏心裡亦有些惶惑不安,腳步像灌了鉛般沉重。
她去到靜安堂,白老太太剛起身。
遣了董媽媽過來,讓她在一旁稍候。
韓氏上前,親自服侍白老太太更衣洗漱。
白老太太見她面色不太好,皺眉問道,“一大早的,怎如此沒有精神?可是身子不大爽利?”
韓氏搖了搖頭,一臉沉重之色道:“兒媳前來,是有事要稟明母親。”
“可是三兒”白老太太急忙道,卻被韓氏打斷。
“昨晚家裡進了賊。”
白老太太暗地裡松了口氣的同時,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可查遍各處,有無銀錢損失?”
“大丫頭手背被歹人劃傷,二丫頭去追的時候,扭傷了腳踝,芝蘭齋裡,五丫頭被人削掉了右手小指的指頭。”韓氏垂著眼眸,一臉傷痛與無奈地說道。
“吧嗒!”白老太太手裡緊緊攢著的佛珠,因用了太大的力絞斷了繩線,忽然四散開來,落到了地上,整個人也跟著搖搖欲墜起來。
“老夫人,您可要保住身子!”董媽媽急忙在一旁將人扶住。
老太太跌坐在榻上,雙目怔怔,過了好一會兒,方茫然歎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韓氏除了在一旁默然無語,並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事實上,她心裡的不好受,並不亞於白老太太。
她的一對雙生女,可是兩個都受了傷。
這一天,整個白府都沉浸在低迷不安的氣氛當中。
白二爺特地遣小廝去工部告了假,往順天府報案。
因臨近新年,又才發生虎頭寨眾劫獄之事,順天府尹對此事極為重視,特地派了一個辦案經驗豐富的捕頭和師爺前往白府查探,又將一干涉案人員逐一詢問了一番。
白淺薇斷未料到此事竟鬧得如此之大。
看向白蒼的眼神裡便多了些小心翼翼。
因一早對好了口供,那捕頭並未發現什麽異常。
白淺茵因為情緒較為激動,自清醒過來,便一直在哭,捕頭又見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在看過白蒼手背上的傷口,欲要查探白淺茵小指上的傷時,她猛地撲到白老太太懷裡,無論如何也不願面對自己殘缺的手指。
“五丫頭乖,讓大人看看吧,這樣才能找到凶手,為你報仇。”白老太太一臉心疼地將白淺茵摟在懷裡,柔聲哄道。
白淺茵卻只是嗚嗚的哭,全無並日那股生動活潑的勁兒。
最終那被韓氏包扎好的傷口還是被其小心翼翼地揭了開來。
白淺茵渾身哆嗦著,將自己斷了一截,塗滿暗黃藥膏的小指暴露於人前。
白老太太一把年紀的人,雙唇哆嗦著,自眼角淌下兩行渾濁的淚水。
在場各人莫不紅了眼眶。
白淺薇因傷了腳,行走不便,也因此錯過了這副場面,不然臉上的神色定能讓精明的師爺和捕頭察覺到異樣之處。
查完傷口後,捕頭與師爺去了外院與白大爺和白二爺商討此次略顯離奇的歹徒行凶事件。
女眷們則圍攏在芝蘭齋,勸白老太太和白淺茵莫要傷心太過。
韓氏沉默著重新給她包扎好傷口,而後便在一旁,再次仔細叮囑紅玉和翠玉這些日子裡需要注意的事項。
待一切忙完,已是晌午時分。
餓了一早上肚子的白府眾人忙各自回房用午膳。
韓氏回到薔薇館和白蒼等人一塊兒用膳,見白蒼面無表情,白淺薇低垂雙眸,白晗在二位姐姐的低氣壓下,亦扁著小嘴,她不由詫異,“你們這是怎麽了?”
白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娘,無事。您忙活了一上午,定餓壞了,快來用膳。”
白淺薇偷偷瞥了白蒼一眼,臉上亦帶著討好的笑容道,“娘,您快來坐!”
韓氏確實累極了,是以並未注意太多。
待午休起來,靜安堂白老太太貼身伺候的董媽媽忽然過來,請她過去一趟。
韓氏皺了皺眉,問董媽媽道,“除了我,老太太還叫了哪些人?”
董媽媽畢恭畢敬地道,“回三夫人,大老爺、二老爺、大夫人、二夫人俱在。”
“這是”韓氏心裡想著約莫是歹徒的事有了眉目,便跟著董媽媽去了靜安堂。
與此同時,白蒼在晾了白淺薇一個上午之後,終於在雲英的陪同下,來到西廂房。
“長姐!”白淺薇眼裡閃著異樣的光,一臉驚喜地坐在榻上喚道,恨不能親自下榻,將她迎進來。
白蒼淡淡“嗯”了一聲,對雲英和鈴蘭道,“我有些體己話要對二姑娘說,你們去燒壺茶來。”
雲英和鈴蘭點頭應下,雙雙退了下去。
白蒼將臥房的門窗俱打開,拿了把杌子,坐到白淺薇躺著的小榻一邊,看著她的雙眸道,“我或許不久就要離府,在爹爹回來之前,你要照顧好娘親和六弟,切不可再如此這般毛躁衝動了!”
“長姐要去何處?”白淺薇一臉急色道,“長姐,你不要走!”
白蒼嘴角帶著一抹苦笑,看著白淺薇的雙眸裡滿是寵溺與無奈。
對面這個是她一母同胞的雙生妹妹,還有雖不善言辭,卻對她們關懷備至的韓氏,以及剛開始從自閉症中走出來的胞弟白晗。
這三個人,自她進白府的那日起,便無條件地信任她,關愛她,包容她。
不問她的來歷,尊重她的,傾她們所有護她一片安寧。
從穿越到這個狗屁的時空至今,除了大姐兒和順哥兒,這幾個人是她最割舍不下,最不願帶來絲毫傷害的。
而如今,她卻不得不走了。
“都怪我考慮不周,不該多此一舉地劃自己那一下。”白蒼看著白淺薇的雙眸,嘴角含著一絲淺淡的笑意道,“現在歹徒自是找不到,但他的目標在我和五妹身上。五妹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不會無故與人結仇。只有我原就來歷不明,只怕過不了多久,那捕頭和師爺便要單獨尋我問話了。為了避免再次被歹徒報復,最好的法子,就是我暫時離開白府。”
“不!姐姐是為了我才這樣的!我不讓姐姐走!”白淺薇雙眼微紅,聲音哽咽道。
若不是白蒼使出這招苦肉計,白淺薇又如何會鬧出追捕歹徒的動靜,若非如此,她又能夠洗脫嫌疑?
這一切明明都是她一時衝動之下做下的啊!
為何最後承受後果的卻是姐姐!
白蒼伸出溫熱的雙手,將白淺薇蜷縮的手包裹在掌心,“若不是那日那麽巧遇見了妹妹和母親,或許姐姐此刻已成一堆白骨。我貪戀留在你們身邊的種種美好,是以遲遲不願離去, 或許再待地久些,真會給你們帶來災難,因而你也不必太過於愧疚。”
於白蒼而言,莫熙寧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個不定時炸彈,時刻會將她炸得粉身碎骨,連帶著她身邊的人,也會被波及,遭受這無妄之災。
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契機,給予了她一個光明正大離開白府的機會。
那麽她也沒有理由,繼續自私地窩在這一方小天地,心安理得地接受著韓氏等人的庇護。
“若他們因此趕姐姐離開,我定與姐姐一道走!”白淺薇抬手抹著臉上恣意橫流的淚水,心底充斥著難以言語的悔意。
如果她不是那麽衝動,任性妄為,圖一時之快,削掉了白淺茵的手指頭,就不會弄成這如今的局面!
“你不可離開!”白蒼幫她拭去面上的淚水,“經此事後,文姨娘定會提早從家廟放出,且將五妹手指這帳算到我們頭上。母親志不在後宅,遇到文姨娘定會吃虧。你若隨我離去了,六弟和母親會被她吃地連骨頭都不剩!”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