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一隻鵝黃色的貓的意義遠大於集全獨孤大神的九大神訣。
——風雲刀歡語
越向前走去,白骨越多,也越發地碩大,簡直鋪滿了地面。
濃重的血腥氣,隨著惡風,陣陣撲面而來。
只是,這惡風並非那樣幽冷,卻是越來越熾熱。
這時,幾人才想起這座谷地的名字:荒炎谷。
傳說,荒炎谷中,囚禁著冥古火龍,張口可吐烈日。
這個傳說未免有些荒誕不經,但如今,的確陣陣燎人的熱氣撲面而來。
熱氣伴著濃重的血腥味,更是給人以極其煩躁壓抑的感覺。
水悠揚突然感覺到了就在側畔,隱隱有殺氣!
他猛地一轉身,唐落雪手掌正光華大作,掌罡散發,向著他猛捅而來!
水悠揚身形一旋,猛地出手擒拿,出手如電,一把捉住唐落雪手腕。
“落雪,你幹什麽!”陳逸楓猛然叫道。
唐落雪雙目血紅:“死!我要殺了他啊,我要殺了他!”
此刻,唐落雪面目猙獰,瘋狂叫囂,猶如凶靈附體。
風雲刀歡和陳逸楓急忙一左一右抓住了他。
唐落雪咬牙切齒,宛若瘋魔,水悠揚急忙給他加了一個清心咒,才讓他漸漸恢復神智,好一會,唐落雪眼中的血光才漸漸退去。
幾人都是心頭凜然——在這裡,竟然連神智都會被影響!他們要面臨的,不光是未知的危險,還有來自同伴的威脅。
前方,不時傳出的尖嘯,其聲越發駭人,縱然已經入谷這麽久,幾人產生了抵抗力,仍是在這可怕威壓下心中忐忑不已。
嘯聲如鬼哭,如鶻鳴,其音鑽心,又似幻化了一個無形的黑洞,不知不覺間吞噬人的心神。
“越來越熱了…”
這時,只聽風雲刀歡道。
“已經走到這裡,再回頭也逃不了。”水悠揚搖搖頭。
風雲刀歡嗅了嗅風向,搖搖頭:“可是…也許會有很強烈的火流過來啊…”
此時,地面的溫度已經達到一百度左右,幾人身為修士,還能耐受,但倘若那種極熾烈的火流,決計能將幾人燒得屍骨無存!
這時,陳逸楓突然驚叫起來:“悠揚,你背後是什麽!”
水悠揚被他驚得頭皮一炸,道:“不就是壁畫麽,心理作用而已…”
話音未落,他扭頭看去,登時驚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即便是在這高溫之下,水悠揚反而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腦海中一陣天旋地轉,差點便暈了過去。
一隻人首蛇身的怪獸正趴在他背後,臉部拉得極長,翻白的眼眸流著汙血,流著黃水的上下唇和一對黃牙之間,暗紅色的腐爛長舌正緩緩舔舐著他的後頸。
若是平時,他當即揮劍斬去,但如今在這樣的環境下,遭受著極強的精神威壓,所有人的勇氣也變得小了許多,與凡人無異。
怪獸望著他一笑——也許這能叫笑吧,那對流著黃水的上下唇張開時,但見內中都片片破碎,汙血流淌,腥氣正噴在他臉上,其中的精神威壓,讓水悠揚身軀又一抖,兩眼發黑,刷地一聲坐倒地上。
但,不知哪來的勇氣,在這恐怖谷地中,已成驚弓之鳥的水悠揚竟然在倏忽間,腦海中劃過一道光芒,打起最後力氣,猛地一扯,將那怪獸抓了下來!
原先齧噬骨髓的恐怖,竟然在頃刻間褪去大半。
他手中正握著一把長條形鐵器,似刀非刀,似劍非劍,似鋸非鋸,黯淡無光,似能吸盡心神,無盡幽冥殺氣,自其中噴吐而出,令人心膽皆寒。
風雲刀歡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比起這把鐵器,就好像霸王龍面前的一隻小狐狸。
鐵器上鐫刻著兩個字,遒勁無方,其中澎湃戰氣,如要穿天而出,貫穿九霄。水悠揚並不認識這種字體,但那透發而出的殺意告訴他,它叫魔鋒。
這把兵器應該是一把重劍,但從形式上看,怎麽也覺得是一條鑰匙。
水悠揚當然明白,魔鋒是一把絕世神兵——或者說魔兵,只是,這樣的兵器可能內蘊惡靈,說不得要反噬其主,方才它幻化出的那隻怪獸,可是把他嚇得不輕。
不過,這兵器中卻是傳來一股冰涼的氣息,讓他通體都冷卻下來。
甚至,在這一片熾熱中,竟然有一種如墮冰窟之感。
正在這時,一個精神波動,又自其中傳出,滲入水悠揚靈魂深處。
一愣神,他便如墮夢幻中。
“你是誰?”
聲音幽幽傳來,如穿越了萬古蒼茫。
(為什麽這麽親切?)
無垠的星空,天宇在時流中浮沉,無盡荒茫之氣,浩蕩而來。
他立身在宇宙的中央,是那樣地渺小,猶如滄海中漂浮的一顆微塵,但他卻竟生出一種凌駕這宇宙的意氣。
那個聲音雖然極是悠長清遠,但水悠揚卻感覺到,它的主人,應該是一位睥睨天地之間的強者。
真正不屈的意志,並不一定要永遠站在世界之巔,不必破滅天宇,激蕩九寰,卻能永存天地之間。
這是一種守護的力量。
不知來由地,水悠揚便有了這樣的體悟。
“我只是自己。”
“是麽?不管你變成怎樣,你都只是自己?”
“不管人怎麽變,心不會變。”
幻象褪去,水悠揚重新立在荒炎谷中。
正在此時,風雲刀歡突然叫道:“媽的,更猛的火流要過來了!”
話音剛落,一股狂亂的焰流,激蕩而來,頓時,除了水悠揚之外,其余三人全身衣服都頃刻被燎得發黃,一陣酷熱自腳底升起,直燎到頭頂。
只有水悠揚在魔鋒中傳來的冷氣庇護下,酷熱還無法對他奈何。
“抓住這把兵器!”
水悠揚叫道。
正在這時,唐落雪卻叫了起來:“魛獾,逸楓,別信他的!他被惡靈附體了!他想害死我們所有人!”
這時,風雲刀歡的一處衣角燒了起來,他運轉真氣拚命拍打,才將其熄滅。此刻,四周的岩石都已然在滾燙熱風之下,化為暗紅的顏色,發出瑩瑩的光芒。
只不過,在這處荒炎谷中,光線傳播不遠便會憑空消失,因此幾人也只能看清周圍岩壁的景象。
空氣的溫度也在直線上升,幾人流出的汗水,在頃刻間便會被蒸乾,風雲刀歡和陳逸楓隻感覺到,水分正從皮膚急速流逝。
風雲刀歡和陳逸楓相看,猶疑了起來,但水悠揚轉動目光,望向了他們。
目光中全是堅定,還有,真誠。那澄澈的目光,猶如見底的碧潭,又如無限神聖的大雪山,令人毋庸置疑。
“悠揚,雖然才認識幾天,哥信你!落雪,被惡靈附體的是你吧,你的意志力最薄弱,哥知道的!”
風雲刀歡道,一掌劈在了唐落雪後頸,讓他暈了過去,和陳逸楓一起抓住了魔鋒,另外還帶上了唐落雪的一隻手。
冰涼的氣息,自冰冷的魔鋒上透過,傳遞到四人周身,任由空氣中烈流滾滾,幾人的體溫卻能維持在耐受范圍之內。
水悠揚瞬發了一個清心咒加持在唐落雪身上,好一會,他才清醒了過來:“我剛才…”
“靠,剛才信你我們都死了!”風雲刀歡叫道。
“歐,抱歉,哥意志太差了,又被鬼上身了…”唐落雪賠笑道。
這時,水悠揚再次開言了:“不管怎麽樣,我們幾個朋友之間,還是得互相信任。無論如何,心不會變!”
“對,心不會變。悠揚兄弟,說得好!等我們出去了,永遠記住這句話!”陳逸楓驟然面上再無恐懼之色,長笑道。
炙流席卷,擦過幾人面頰,帶來陣陣灼痛,在烈風激蕩中,每一秒的耐受,都顯得這樣久。
終於,烈風過去。
唐落雪正要放開魔鋒,卻突然大叫起來:“靠,它吸住我了!”
陳逸楓、風雲刀歡也是大驚,用力抽離,卻發現被魔鋒緊緊吸住。
唐落雪叫一聲:“媽的,原來這東西也不是好貨,本少爺用真氣震掉它!”
水悠揚搖搖頭:“不要。”
“什麽?”唐落雪瞪大了眼睛叫道。
“這東西能帶我們出去,我的直覺。抓緊它。”水悠揚道。
“你忘了剛才之前它變成什麽怪東西?悠揚。”唐落雪道。
微微一愣神,卻想起了那個蒼茫中隱隱傳來的聲音。
是幻覺麽?我想,那個人一定存在吧。
有一種力量,即便你無法見到,也不會去懷疑。
“我相信它,也請你們相信我。”水悠揚語氣堅定。
唐落雪咬咬嘴唇,最終一橫眉,叫道:“我了個去,就信你一次,死活一眨眼,靠!”
風雲刀歡和陳逸楓並不說話,水悠揚卻能從他們臉上看到一種感情。
這種感情叫信任。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濕濕的。
魔鋒發出嗡地一聲,震動起來。幾人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真元,正在快速流失,一陣劇痛自手心傳入。
陳逸楓對唐落雪和風雲刀歡道:“淡定,我們幾個好朋友,要死死在一起,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唐落雪面色蒼白,嘴唇微動,並沒有作聲。
體內真元瘋狂流失,黑芒衝天而起。幾人失去了知覺。
當他們醒來時,正躺在冬日積雪已融的枯草地上,仰望著燦爛的星空。
魔鋒躺在水悠揚左手邊的地面上。
不知為何,他們竟然感受不到絲毫脫力,體內血氣鼓蕩,精力充盈,且好像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在流動,只是一時半會,無法將其發揮出來。
死裡逃生,幾人刹那間便抱在了一起。
好一會,他們才分開,半晌,陳逸楓開言:“記住在荒炎谷裡,悠揚兄弟說過的話:心不會變。”
唐落雪也說話了:“兄弟一場,萬死不相負。”
風雲刀歡哈哈長笑:“學了古生物學,老天不讓我死啊!萬死不相負,咱們幾個好好喝一場,落雪,是你讓咱們出來冒險的,你請客!”
四隻手伸出,緊緊攥在了一起。
夜空上,星光點點,像一隻隻敏銳的眼眸,注視著萬古的滄桑。
可以說一直到死,他們都沒有忘記自己的誓言。
有一種友情,無論是驚濤駭浪,還是兔走烏飛,都不可能破壞, 不可能銷蝕。
比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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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堡中。
唐落雪開啟了天字號地窖,搬出了窖藏的千年仙釀,和水悠揚等人大醉一場。
推杯換盞,談天說地,自不用說。
就在天井之中,幾人醉昏過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
此後兩日,唐落雪便帶著水悠揚、風雲刀歡、陳逸楓在唐家堡附近遊玩。隨即,水悠揚急著在假期結束前趕回江夏,才向幾人告辭。
堡外,長亭中,唐落雪讓堡中下人擺上歌舞,布上大宴,用最傳統的方式,和水悠揚餞別。
“此去一別,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了…”陳逸楓道。
“靠,劍人陳,這麽傷感幹嘛?等我辦完事情出了青冥界,就去找悠揚兄弟討論古生物學,逸楓,到時候你也一起出去不?”
唐落雪按著一架古瑟,指挑處,離音嫋嫋。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瑟聲歌聲流轉,在天地間浮沉,教日色都似黯淡,風聲也似靜息。原來這個化學狂人,在音樂上竟也造詣頗深。
水悠揚心中也浮現出一片傷感。
“兄弟們,我們很快就會再次見面的,一定。”
“恩,一定!”三人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