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光棱塔下,發出孤獨守衛的誓言?
是誰面對精神控制的肆虐,以鮮血譜寫永恆的詩篇?
當時光之輪轉動千遍,我們的勇氣仍留存此間。
兄弟啊,當戰壕彌漫了雲爆彈的硝煙。
你我攜手,友誼永久不變。
——摘自《赤色戰爭·永遠的紀念》,布瑞特·斯帕裡著
當水悠揚醒過來時,胸口依然劇痛,但並沒有初被撞上之時,那種撕裂一樣的痛感。
當胡濱撞上他的那一刹那,全部的肋骨都已折斷,裹挾著狂暴的罡氣插入了他的肺部,但如今他的呼吸卻很平穩,顯然有人已經接好了他的斷骨。
只不過,那明明是必死的傷勢,即便自己被撞後立刻獲救,也很難治愈——又是哪位高人救了自己?
強撐著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身在一座竹屋當中。
竹屋布置得很簡潔,就一張床和一對桌椅,窗外對著一片竹林,林中點綴著疏落積雪,冬風時來,刮得竹枝簌簌作響。
他那套破爛的西裝已被人脫了下來,直接扔在木桌上,那塊小姑娘身上的玉佩壓在上頭,而床頭則散亂扔了一套男裝,樣式很古樸。
看見那塊染血的玉佩,水悠揚心中又是狠狠一痛,隨即升起滿滿的負罪感。
他閉上眼睛,緩緩道:“我會給你報仇的,一定。”
聲音不大,但話音猶如最尖利的刀芒,最凜冽的冰霜。
“醒了?嘀咕什麽呢?”
一位頭掛銀鳳簪,穿著一襲橙色宮裝,腳踩細綢蓮靴的美女,踏著小碎步走了進來,蓮步款款,香風舞動,讓頭腦還沒完全清醒的水悠揚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喂,小子你看什麽呢?”
美女一雙妙目劃過水悠揚面頰,神色突然一冷,水悠揚這才發覺自己的視線正對著她胸前那處,不由臉色微微一紅,轉開目光。
不過他實際上奇怪的是這美女的穿著,跟中夏的古裝戲裡面差不多,雖然葉家、南宮世家有些婢女也穿著古裝,但那是待客之時,總不至於平日也…
至於回到古代之類的事情,他肯定不會相信的。
“這位小姐,可是你救了我?多謝了…”
美女柳眉一橫:“不是風華絕代、國色天香的本小姐,又是誰?哼,你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我把你撿回來,你現在一雙賊眼卻到處亂瞟,要不是看在你傷還沒好,我打破你的狗頭!”
水悠揚愕然,沒想到這女子生得娉娉婷婷,通體散發出一股聖潔端莊的氣質,說話卻如此地不羈,而且似乎還甚是自戀。論容貌,她自然也算是極其出眾,與布丸美難分軒輊,不過不久前還見過傾國傾城的南宮仙兒,再看她時便不覺怎麽驚豔了。
“不敢…請問小姐芳名?”
“魅雪。小子,抽屜裡有吃的,看你已經能動了,吃完穿上衣服趕緊走,還好我不是幻緋羽那個吸血鬼,不專業乾這行也不收診金。筱筱總讓我別多管閑事,畢竟本來我們隻該殺人不該救人,誰讓本小姐宅心仁厚,看到受傷的小貓小狗就想拎回來,實在是…”
這位魅雪姑娘看容貌不過十七歲上下,還是個少女,卻高呼明顯年紀比她大的水悠揚為小子,似乎非常理所當然。她滿頭烏黑的長發略卷,垂落在胸前,如玉的臉頰泛著動人的光澤,眸如秋水,瓊鼻挺秀,雙唇紅潤,本是這世間少見的麗色,但如此毒舌,卻損了幾分動人的味道。
不過既然是她救了自己,水悠揚也懶得多話,強撐著站了起來,穿上魅雪給他準備的那套古裝男式外衣,從破衣中摸到玉佩和板磚,也塞入腰裡,又將破損的西服往板磚裡一放,道:“魅雪小姐救命大恩,永世莫忘,以後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得了,聒噪什麽…本小姐最煩這些鬼話…”打開木桌上的抽屜,魅雪抓出一包乾糧扔給水悠揚:“你害得我三天只能睡樹頂上,現在沒事了就快給本小姐出去!”
水悠揚一陣怪異,魅雪救了他性命,應該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卻看起來這樣的囂張蠻橫。不過他聽魅雪說睡了三天樹頂,不由也一陣愧疚,但見她並不歡迎自己,也不多話,接過乾糧,便走了出去。
“對了,本小姐宅心仁厚,再告訴你一句,這附近有倚劍閣的牛鼻子出沒,危險程度超過洪荒蠻獸,不想倒霉就小心點,我可不想白忙一場,小子。”
魅雪在他身後扯著嗓子喊道。
水悠揚心頭湧上一陣暖流,不由回頭看了一眼,但那座竹屋的門早已關上了。
搖搖頭,緩緩向前走出數百米,他取出了那塊玉佩,水悠揚心頭又是一陣大痛——可憐的小姑娘,她是如此的無辜,卻被那樣凶殘的殺死。他不明白胡濱這種人,怎麽可能凶殘到這個地步!葉知秋製造南疆之亂,雖然害死無辜百姓無數,至少並非親手殺人,而胡濱卻…
“胡濱…我水悠揚若不能將你碎屍萬段,便被天雷烈火焚成灰燼,死後永受倒懸之刑,萬劍穿身之苦!”
咬著牙,水悠揚怒吼道,發出了這樣一個毒誓。
身周方圓五十米內,竹木紛紛粉碎,積雪飛揚。
不知何時,他的眼中已含淚。
輕輕一拭,淚中有血。
但他表情已然變得平靜而冰冷。維爾京的男兒只會將喜怒藏在心中。
把那件染血的破爛西服從板磚裡抓出,扔進竹林,水悠揚突然加快了速度,大步而去。
他本想詢問魅雪此間情況,不過魅雪的態度不好,他便也沒有開口。但他在昏迷前隱約聽胡濱說青冥界三字,此刻想起,不由心頭一亮。
青冥界,就是這個世界的名字了,很顯然,這個世界的文明發展程度比不上中夏,就好似風之大陸一般。但胡濱說什麽令牌,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和中夏所在的世界,應該有著連接通路。
他已經失去了一次親人,不想再失去杜九絕、熾夜,還有其他的朋友們。
現在,他的當務之急,就是要離開這裡,回到中夏!
此時,水悠揚的肚子才咕咕地叫了起來,三天沒吃東西對他本不算什麽,但到中夏以來天天規律飲食,此時空腹,卻自然起了生理反應。將那包乾糧取出,卻是一大袋紅殼花生,剝開食之,味極甜而不膩,咀嚼上去口感絕佳,比外頭的紅殼花生不知好了多少倍,想來是青冥界特有的品種。
不過這些花生洗都沒洗乾淨,上面全是泥土,有些還連著根,想來是魅雪自己種的,她那樣毛躁性格自然隨手便挖出來,也懶得清理。水悠揚剝殼時泥塵飛揚,一不小心就有幾星飛進嘴裡,但他絲毫不覺不適,心頭竟還浮起一絲絲暖意。
能崩掉牙的冰熊肉都吃過,水悠揚對吃的還實在是不挑剔。
正在他品嘗著花生的美味之時,突然聽見林間傳出低低的聲響。
“聽說海崖門門主近來得了一盞上元八景燈,是上古遺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出。
“丹偌綴師兄,是的…”
“嘿嘿,海崖門的那條靈脈還真是不錯啊,倘若能為我們師兄弟幾個所用,既然我們是為追殺魅雪那妖女而來…順便連海崖門的門主也做了,然後就說是妖女乾的,借機吞了他們…君效子,你以為如何?”丹偌綴冷聲道。
“師兄高明。”君效子道。
水悠揚聞言,心頭一凜!
魅雪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以水悠揚的心性,自然該回去報信,只是,現今他身受重傷未複,而那幾人很可能要立即去對付魅雪,他就算回去,也幫不上多少忙。
水悠揚不久前看過太上妖祖金蛹無聊寫下的一本叫做《地龍七部》的武俠小說,但他絕不會去重複那裡面該死的狗血劇情。
況且,現在自己離他們如此之近,是否有把握離開而不被發覺?水悠揚也不知道。
他不由橫下心,暗思道:這條命既然是魅雪小姐救下的,便為了她賠上又有何妨?
水悠揚不暇多想,便決意引開丹偌綴等人,必要之時,發動自爆,將他們炸得粉身碎骨!
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
一聲風響,水悠揚化為一陣飆風,自林中穿空而起。
“有人偷聽!”君效子呼道。
丹偌綴怒吼:“什麽?追!”
言畢,一道劍光,飛空而起!而另外幾人也追隨而上。
丹偌綴、君效子等五人,化為五道白光,直衝天際。
水悠揚想起魅雪所說的那一句“這附近有倚劍閣的牛鼻子出沒,危險程度超過洪荒蠻獸,不想倒霉就小心點”,此時已然判定,這幾人必然是倚劍閣弟子了。倚劍閣乃天下第一聖地,門人無數,但水悠揚想起當初故作聲勢的驍聖奇等人,不由一陣惡心,再看這卑鄙程度與胡濱有得一拚的丹偌綴,估摸著倚劍閣弟子沒幾個是好東西。
丹偌綴身形最快,噴出飛劍化為滑板大小,踩在腳下,猶如飛電破空,刹那便拉近了和水悠揚的距離。
他身著一襲赤色道袍,上有太極圖案,細眉澄目,高鼻窄口,長身玉立,生得頗為俊逸,但水悠揚望著他,卻感到一陣陣的惡心。
“小子,你是妖女的同黨麽?告訴我們她藏在哪裡,饒你一命。”
水悠揚得知丹偌綴並不知魅雪所在,不由心頭如放下一塊石頭,方才丹偌綴等人離魅雪所在的竹屋不過數百米,實在是太過危險…
不過,自爆終究是最後的選擇,他若能將幾人引得極遠,甚至這過程中恢復傷勢,將他們斬殺掉——按照他判斷,丹偌綴大約是五階的修為,而另外四人功力應該都在四階,他若傷勢恢復,各個擊破,決計可以將他們全部收拾掉!
對於這種卑鄙小人,且丹偌綴等人又要追殺他的救命恩人魅雪,水悠揚可不會存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牛鼻子,有種就上來殺了你家爺爺,不然你妹妹是你生的!”
這時,水兵的罵人天賦又被水悠揚發揮出來。
丹偌綴一愣神,才意識到水悠揚是什麽意思,不由氣得雙眉倒豎,牙關緊咬:“該死的小厭物,若不把你砍成碎片喂狗,我孤鴻子丹偌綴將道號姓名倒著念!”
孤鴻子?嘿嘿,如此飄逸的道號,卻是一個這樣的人面獸心之輩,水悠揚唯有冷笑而已。
而丹偌綴緩了一緩,君效子等人也追了上來。
水悠揚本來血液幾乎流乾,但魅雪不知用了什麽手段,雖然沒有完全治好他的傷勢,他的氣血卻已完全恢復,比之前還感覺要充盈一些,水悠揚急將板磚抽出,在手腕上一擦,鮮血飆射在其上,頓時冰翔劍現,冷光激蕩長空。
他對於丹偌綴這種卑鄙小人的心性,很是了解,之前胡濱就先讓兩保鏢上來送死,自己再出手,只要他能嚇住丹偌綴,丹偌綴絕不敢一個人追在最前,而會放慢速度,等待後方幾人。
胸膛又劇痛起來,但水悠揚似毫無感覺,長吼一聲,冰翔劍舞,斬破虛空,同時精神力匯聚,魔法潮汐漲退,薩克德斯颶風憑空而起!
颶風激蕩,裹挾著劍芒,凝冰和銳風一同席卷,向丹偌綴狂暴碾壓。
丹偌綴大驚失色,想不到水悠揚竟能發出如此狂猛的攻擊,急忙撚動道訣,一張北鬥七星圖案,綻放天空之上,燦爛勝過日光,流轉不休,如天刀威儀,向著颶風斬滅而去。
颶風與北鬥相遇,轟地一聲,流光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