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他的肚子好痛啊!
「你怎麽了?臉色都發白了。」孫望歡躲在大樹後,發現身旁少年幾乎直不起身,有點不對勁。
「我……肚子疼。」少年咽口唾沫,捧著腹部,虛弱扯唇笑道。
日正當中。雖然吹皺西湖的清風感覺稍微涼快,但從早到現在站上兩個時辰,她自己也汗流浹背。
「肚子疼?吃壞東西了嗎?」她最近倒是沒什麽胃口。
「孫姑娘,多少歲數?」少年突兀問。
「二十一。」問這做啥?「二十一還沒嫁……果然很奇怪嗎?」她雙頰泛紅。
「嗄?」少年可愛的瞳眸圓睜,嗯嗯啊啊幾聲,額間流下一道冷汗,也沒頭沒腦地回答。。「我今年十三了。不會也偶爾肚子疼嗎?」
「我?」她疑惑地看著他發白的小臉,忽然覺得有些怪異。
宗政明離開她的時候是十三歲,那時候比幼年初見長高了不少,身體也開始變結實了,連嗓音聽來都完全像是兩個人。因為她很不服氣,所以印象相當清楚。
眼前的少年在這個年紀卻……好象顯得太過纖細了?
察覺她的目光,少年抖著蒼白的唇瓣,說:「其實,我昨兒半夜偷吃了早上剩下的饅頭。」
「啊,是嗎?」孫望歡恍然道。不過,她、宗政和少年是一同用膳的,昨天有吃到饅頭嗎……實在想不起來,她道:「對了,你到底喚什麽名?」總不能叫他「宗政的僮仆」吧?
「我?我單名『曉』是破曉的曉哦,不是大小的小。」他強調自己很有氣質的名字。
「曉……姓呢?」
「宗政。」他像是隨口應道。
「……咦?」孫望歡愣了一下。
他撫著肚皮,臉色難看地解釋:「我無父無母,所以跟主子姓。」
「原來是這樣……」宗政老爺當年收養宗政,已經很巧很巧了,畢竟這不是易見的姓氏。她還以為全天下姓宗政的都那麽巧,歸到一家去了。
不過他說自己沒有父母,那名字又是誰取的?也是宗政家裡的人嗎?
「我說啊……孫姑娘,」宗政曉拉拉她的袖子,小聲道:「我們到底還要在這裡待多久?若是公子知道我和偷跑出來,他會不高興吧?」
「嗯……」孫望歡突然有些好奇地道:「你家公子會生氣罵人嗎?」她可是從來沒見過。
「這……說的也是,我都隻注意公子沒笑過,現在想想,他倒是連發怒也不曾有啊。不過,他冷冰冰地瞪著我就很可怕了。」會害得他晚上睡不好覺啊。
宗政曉做個鬼臉,表情要死不活的,孫望歡忍不住笑出聲,又見他汗如雨下,衣襟濕答答的一片,她道:
「我看你好象真的不太舒服,你先回去吧。」
「不瞞孫姑娘說,我昨夜看見韓府裡飄著鬼影,嚇得沒睡好,所以現在其實有點想吐。我是很想走……但公子要我跟著啊!」他苦著臉。誰教他的主子還有一個主子。
「鬼影?」孫望歡疑惑。這少年頑皮性重,是亂說的吧。跟著她又要幹嘛呢?該不會是怕她又熱暈了?「我真的想找到那個搶東西的孩子,讓你陪著受罪了。」如果可以打傘遮日就好了……可是那樣會太引人注目。
「受罪是還好,不過……孫姑娘,認得出那孩子嗎?」他很想知道。
「我沒看到他的長相。」她誠實回答。那時都被麵粉嗆得流眼淚了,哪有注意對方生什麽樣?
宗政曉的神情更哀戚了。「不曉得人家樣貌,不曉得人家名字……我們這種守在樹後等兔子的方法,真能找到人嗎?」
孫望歡沒有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前方湖畔。
那天事情來得突然,糊裡胡塗地就被暗算,她並不清楚來由始末,之後宗政明也沒有說些什麽。今日宗政曉卻在她面前抱怨韓府分明想找麻煩,當鋪的名冊故意不給看,連被搶的典當物是什麽也隱瞞起來……
宗政曉話多所以說溜嘴,她卻這才得知韓府當家惡意整弄的行為。
雖然她沒見到那孩子的臉容,也沒有名冊來尋找,好象浪費精神傻瓜似地等在這裡,但是,若有那萬一,說不準那個男孩會再經過,也許她只看身型也可以認出來……
沒有任何憑依,但是線索僅有這裡,她隻能這麽做。
宗政曉腹肚痛得緊,其實很想回韓府好好躺著。瞧她一臉認真,便忍不住說:
「孫姑娘,雖然我沒念什麽書,但我聽過不少故事。可知那個守在樹旁等兔子的農夫,最後根本什麽也沒等到?而且,怎麽確定人家一定會出沒在這附近?」所以他們還是回去吧。
「我不確定。我一點把握都沒有,但是我要試試看。」她緊抿住嘴。
他要哭了。「孫姑娘……」
「總之!」她打斷他的勸說。「總之,我不允有人欺侮宗政。」
他啞口,低聲咕噥:
「還真重視我家公子啊。」
她像是嚇了一跳,隨即用力轉過臉,微微[眼,雙手拉開他兩邊嘴角。「才不是你說的那樣。」正經駁斥。
她突然動手來一招,他少年的純真心靈有些錯愕,隻能委屈著自己遭受侵犯的雙頰,道:
「不……不然做啥那麽拚命?」不是很怕熱嗎?之前還不中用的暈倒,日陽那麽烈,在樹下躲站幾個時辰,臉曬得通紅,怎麽說她也當過小姐,所為哪樁?
「我……」她抿抿乾渴的唇瓣,重新目視前方。「我曾經是他的小姐,換言之,他曾經是我的家仆,如果宗政給人貶低了,不就等於我這個做主子的沒眼光,或者不懂用人?」
「啥?」也是……沒錯啦。
「你不是說那韓府當家,年紀輕輕的卻目中無人?所以,不只我會被看簡單,你家老爺,甚至是你,一定也都會被韓府當家嘲笑。」說得好不服氣的樣子。
「我……還有我家老爺啊……」宗政曉的大眼睛嚴肅起來。
「我不想被看輕,才會想幫忙。所以,跟重不重視宗政沒有關系。」她意圖嚴正解釋,聽來卻相當負氣。
宗政曉想著別的事,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才道:
「啊默一下下,他又說:「我也不想被人家笑,肚子好象不那麽疼了,我就陪吧。」打直腰杆,手卻還是按著下腹。
孫望歡抹去額間的汗水,熱得有些眼花了。呼出口氣,僅道:
「你真怪。」
「彼此彼此。」他吐舌。
兩人凝神瞅住湖邊來來去去的過路人,賞景散步和飲酒作詩的不少,實在沒見著什麽男孩。站得太久,連腿都發麻了,順著湖面來的柔軟清風已經完全失去安慰作用。
宗政曉開始憂心起來,自言自語說:
「倘若我們倆都暈倒在這裡了,那就沒人可以去求救了……咦?咦咦?」他忽地往前拉長脖子,一手忙扯著孫望歡的衣o,指著不遠處低喊道:「有個男孩、那裡有個男孩!」
她趕緊湊臉看去,宗政曉在一旁哇啦哇啦地:
「瞧瞧是不是?是不是?」
孫望歡用力用力地瞪著那男孩的背影,用力到頭都有點昏了。
「嗯--」快想,快想啊!「我、我……」無法從貧乏的印象裡抽出一絲端倪,她又氣又急。
「怎麽樣?」宗政曉瞧瞧這邊,又望望那邊。「啊啊,人家要走了--等、等等!做啥?!」
孫望歡忽然越過他身邊朝男孩的方向奔去,他吃一驚,急忙想伸手阻止,卻隻摸到她的衣袖。隻得拔腿跟在她後面跑。
「我認不出來!不過如果對方見到我,神色有異,那就表示心虛!」她隻有這個法子了!
要變更計畫,好歹也先知會一聲呀!宗政曉肚子狂痛,激烈動作更讓他快要口吐白沫,一個腿軟,他往前撲倒,臉部正面著地之際,還不意抓住她的裙o。
孫望歡奔跑當中毫無防備,被這一扯,也跟著向前跌去……
眼見就要一同遭殃,連呼喊都來不及,一個瘦長的熟悉身影視線,她沒有猶豫,立刻張手抱住,免除千鈞一發的危機。
心亂跳,猛烈得彷佛要進出來似。不知道是剛才奔跑的緣故,還是因為這副自己緊抱的男人胸膛。
很結實,很硬,也……真的抱起來很涼很舒服。
熟悉的男人味道迷得她暈頭轉向,她隻能告訴自己是因為天氣太炎熱。
「你們在做什麽?」
冷冰冰的問話入耳,閉了閉眼,不知怎地,她覺得不要抬頭比較好。
原來……她也很怕這個男人會瞪她。
「公子,我都有照你吩咐。孫姑娘自己要偷偷出門之前,我假裝很有興趣,問出她要去哪兒,然後告訴門口那個大叔,所以公子你也才找得到我們吧?我吃壞肚子,就算痛得要命,也沒忘記你的交代……啊,不過,我不用看大夫!因為……因為我討厭喝藥。但是我撞到鼻子,你看,剛剛還流了好多鼻血,所以,我可不可以就先回房休息了?」
因為兩個鼻孔裡都塞有草紙,宗政曉的童聲聽來不像平常那樣清脆。
宗政明睇著模樣相當狼狽疲倦的少年,除去鼻子上的傷,額頭也給撞得一大塊青紅瘀血。
「你可以回房。」他點點頭。
「謝謝公子大德!」少年感動地差點痛泣,謝恩之後小跑離開了。
宗政明看著他一拐一拐的背影消失在長廊轉彎處,另外一個人則從相反的方向走來。
「表少爺。」來者是范師傅。手裡拿著一紙信箋,寬慰道:「我找您整個早上了,有要緊事……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在這裡就好。」宗政明站在門前,沒有讓開。
范師傅稍微怔愣,望著宗政明身後的廂房。不小心想起,下人之間耳語宗政明帶著一位姑娘,雖然都藏得好好地沒給他們瞧過,但實在看不出這位青年行事如此大膽……主子是最討厭這種事了,幸是錢莊生意繁忙,沒有撞見還可以搪塞姑娘已經出府,倘若給遇上,這對表兄弟又會有什麽樣的齟齬……
歎一口氣,范師傅緩慢道:
「表少爺,你今日去當鋪查探消息,他們肯定什麽也沒說吧?會變成這樣,我當真是始料未及……」他充滿歉意,將信箋遞給宗政明:「主子平常有記事的習慣,這是我……從主子書房裡的日志抄下的,該寫的能寫的,我都寫在上頭了,應該可以幫助您找到遺失的典當物。如果您……還相信我的話。」
他深深地低下頭,呈出的雙手似乎正在細抖。宗政明清冷的目光盯視著那白色信箋,半晌,終於接下。
范師傅心頭彷佛放下一塊大石,一抬臉,迎上那冰漠的面容,他一如以往,沒有絲毫回避。隻是說:
「表少爺,主子的本性並不壞。假以時日,您一定能夠明白。」他萬分誠心地道。
轉身就要告退,宗政明突然啟唇:
「你這麽做,不怕受罰?」
范師傅一愣,平凡的臉龐露出微笑,說道:
「表少爺……我和主子的關系,其實也很像您和主子。總歸一句話……都是命中注定的。」
也許因為夜色昏暗,他的神情帶著點迷蒙,留下意味深長的字語,慢慢地走遠了。
宗政明轉而注視著某一塊被黑影掩住的角落,在原地佇立良久。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是聽到身後房內傳來聲響,始才推門。
「……咦?」孫望歡撐著床緣,坐起身來,一見他,神智恍惚地開口喚道:「宗政?」
腦筋一片渾沌,感覺身體不太舒服,她輕喘幾口氣,慢慢地想起自己午間在湖邊監視未果,給宗政明帶了回來。由於在外曝曬一個早上,頭暈腦脹的,進到房裡就昏睡過去……唉,究竟是昏還是睡?
日陽的高熱似是還存在體內沒有消散,她一時無力,又躺倒床鋪上。
模糊地半睜眸,她眨眨眼,像是要確定什麽般,莫名其妙地道:「宗政,如果你是真的在這裡,把手放到我額頭上,好不好?」
宗政明看著她難受潮紅的面容,忽然有一種奇異的念頭。他想再次感受那種真實的熱度,於是便依言將右手貼上她的額間。
冰涼的膚觸,令她明顯震顫,突然完全清醒過來,她整個人往床鋪裡縮進,一下子離開他白細修長的手指。
「原來,是真的,不是作夢。」她將臉埋入柔軟的被褥,不肯讓他看見表情。「宗政,你走了之後,我就常常夢見鬼……冷冷的,白白的,穿著黑色的衣裳,老是站在我的房外……每回醒來,又會再一次夢見,就算想忘也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聲音悶悶的,帶著歎息,重複幾次,是說給他聽,卻又更像自言自語。
他望住她左耳露出發絲的那顆紅痣。
「夢到的,是我?」
聞言,她抓著被角無聲許久,之後才輕聲說:
「不對。是鬼。」總是纏著她,纏著她啊……孫望歡掀開棉被,坐直了身。「G,我大概是睡迷糊了……」她笑笑,累得往後靠住牆。
他握了握拳,那樣短暫的溫暖不足讓他心口泛出熱氣,一種說不出的衝動,讓他探手抓住她的膀臂將她拉近。
他什麽也沒想,隻是順著意志動作。
她顯然微吃一驚,僅能瞅住他。
「小姐,早上去湖邊做什麽?」他問。
孫望歡一頓。坐馬車給他載回韓府的路上還以為逃過了,原來是在等她休息清醒過後才要來質疑……早知道他有這種會問到底的習慣了。
「我隻是想出去晃晃罷了。」
「討厭熱。」
「是啊……」她的事,他什麽都記得。「宗政,我剛剛聽到有人在門口和你說話,是誰?」她索性轉移話題。
「是范師傅。」雖然抓著她的手臂,但是那溫意卻因為相隔衣物而傳不過來,他心裡有著奇怪的感受。他不會形容的--微微皺起眉,他改捉著她的手。
他一向面無表情,那瞬間卻流露出那麽一點點……像是惱怒的情緒。孫望歡還以為自己眼花,一眨眸,他的臉皮果然又恢復成面具的模樣。
「他為何……找你?」冰涼的手指和自己交握,她敏感悸動,以往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夜太靜,兩人獨處,人說十指連心,她真的好擔心會被他發現什麽秘密,想抽回,卻又更貪戀,一定是因為曬昏頭,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如何。
「他找到遺失典當物的下落。」他拿出那封信箋。
「是嗎?」她睜大眼,趕忙接過。想要打開觀看,他卻不肯松開她的手,無法明白他的意思,她隻能勉強使用單手將信箋攤開。「啊,原來那個典當物是隻珠簪,是那孩子親娘的遺物……難怪他--咦?本來答應可以贖回,是當鋪把當契撕毀不認帳?」
所以……所以,那個孩子才會用搶的。
一定是有人故意設計為難,而且暗中指示那隻簪的下落,說不準還講了什麽來引誘那孩子,否則他怎麽會準備好麵粉跟蹤他們……這樣把人心玩弄於股掌,真是太過份了!
「那遺物,為什麽會想要回去?」他突兀出聲。
孫望歡沒料他這麽問,一愣,道:「因為那是他娘親留下的啊。」
「隻是死人的東西而已。」他深墨的雙眸凝視住她,彷佛天上黑月。
他的臉被搖晃的燭火籠罩,語氣比夜風還冷,雖然平常就是這樣不具情緒,但是--好象有哪裡不對勁。
「你……」孫望歡一時啞口。好半晌才能回神道:「對親人來說,不只是那樣,是很有意義的。」
「但仍是死人的東西。死了,為何還要留著?」他的聲音好低好低。
一個人死去之後,就不再存在,只會歸於塵土。
和自己交纏的優美長指愈來愈冷,她連心也涼了。
「宗政,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我的東西嗎?」
「不會死。會長命百歲。」這是她成胎前就已決定好的命運。長長的一生,要死也死不得。
是命。
所以他不能跟著她一輩子,因為他,沒有百歲的陽壽。
木窗忽地被一陣強風吹開,碰地撞到旁邊屜櫃!
孫望歡嚇一跳,轉眸望去,今晚沒有月光,窗外一片漆黑。兩扇窗板擺啊擺的,嘰嘰嘎嘎地響著,極為刺耳,她的心也跳得更狂。
「宗政……」
「生或死,喜與怒,那些情感,我想不起來。」他開始講著隻有自己才明白的話語。
就算他來凡間一趟,但隻是披著人的皮,絲毫不曾改變什麽。
「什麽意思?」她不懂啊。
「我沒有,也記不得。」他深沉說。
這……這當真已經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圍了。孫望歡猛然覺得他渾身散發一股強烈的冷氣,不覺凝神專注正視他。
他膚白,身穿黑衣,瞳仁深墨不見底,余白部份卻變得詭異地多,雖然是直直盯著她,她卻無法從中找到自己的反影。
他這種樣子,太奇怪了!
出於直覺,她很快傾身抱住他,搶在他先前,道:
「我之前就想說了,你的腰,好細啊。」
他直挺挺的,像冰一樣,沒動。
「比我還細的話,我想打你了……」她緊緊握住他的掌,就算熱度全被他奪走,冷死也無所謂。她微微喘息,努力想著怎麽表達:「……我覺得,遺物是一種懷念的方式。縱然那個人不在了,因為牽掛,因為想要永遠不忘記,所以留下那人的東西,就好象對方陪伴著自己……大概,是這般。」
真難解釋。她忙又輕聲說:
「宗政,記不得或者想不起來的事情,像這樣,重新再學就好了。」
咚咚,咚咚。她的心聲,傳遞給他。
有什麽東西趨於緩和,宗政明抬起手,摟住她的腰背,讓她更貼近,自己便能更真切體會那種活生生的感覺。
想到他竟會反抱住自己,她頓時面紅耳赤而無措。
「再學,會教我?」他的唇幾乎貼上她耳垂的紅痣。
她忍不住縮肩。
「這、我……」她難以答應承諾,卻又……更無法拒絕。
「小姐,」他低沉喚道。語音仍是缺乏情感。「隻要和在一起,我的胸口就有熱氣。」
聞言,她卻是立刻緊閉上眼。
她……討厭聽他這樣講!討厭聽他這樣講!那會讓她期待和陷落啊!
不能表現出關心或者眷戀,那樣太依依不舍了。
那她, 應該要怎麽辦才好……
告訴自己必須狠狠地推開他,但是她卻隻是雙手顫抖地抓住他背部的衣布,幾乎捏到皺爛。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
胸廓像是開了個洞,把長久以來壓抑的一切都給崩潰了。原來,從十三歲搬到別府那年,她發現自己的世界裡隻有他一個人開始,就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貪婪地汲取他的氣息,湧出的激動讓她連心都痛了。
想忘也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啊……
「宗政,你抱得我喘不過氣了。」她終究沒有推離他,僅是臉上帶著他無法看到的脆弱表情,將面頰輕貼上他的肩,極輕微地這般說。
宗政明彷若未聞,睫也不眨地望著窗外。
黑色的月,應和著幽冥的隊伍。
沒有人可以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