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製的雕花香爐上彌漫著嫋嫋青煙,整個屋子裡都飄散著若有似無的清香,窗邊的長擎燈上的燭火明明滅滅,散發著點點滴滴的暖意。
浸浴在大半人高的木桶裡,我閉著雙眼,任憑溫暖的水沒過我的頭頂,貂蟬渾身是血的模樣,何太后死時淒涼的神情……突然在腦海裡閃現。
“嘩”地一聲,我冷不丁地自浴桶中站起身,冰涼的空氣立刻猛地侵襲而來。
隻一瞬,便立刻有人拿了柔軟的綢布來替我擦拭身子,我這才回過神來,伸手接過綢布,“我自己來”。
“是,小姐。”那女婢低頭退下,複又拿了一件寬袖的白色長袍來,恭敬地站在我面前。
穿了那一襲曳地的白袍,我站在銅鏡前,望著鏡子裡白衣素顏、青絲未挽的女子,微微眯著眼,我有些恍惚起來,那個一臉素淨,貌如明月的女子,當真是我嗎?
“小姐,大人在大廳等您用膳。”見我一直發呆,一旁的婢女終於忍不住提醒。
我點頭,轉身走出了這個有些陌生的閨房。
精致的菜色,杯盤碗盞間,盡是令人垂涎欲滴。
王允坐在桌邊,替我斟了酒。
坐下,舉杯放在鼻端輕嗅,我啜飲了一小口,驀然笑了起來,“比桂花釀差點。”
王允垂眼替我布菜,並不在意我話裡小小的刺。
“試試我的手藝”,他將碗碟擺放在我面前,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
我夾菜,放入口中,細嚼慢咽著,隨即滿意地眯眼,“有進步。”
“嗯”,他笑。一貫溫和的笑顏裡總覺得多了些什麽,燭光裡,他的笑容不再空洞,有點……幸福的感覺。
幸福?
侍婢們不知何時都退了下去,王允單手支著頜看著我,很專注地看著我大快朵頤,仿佛在研究一隻精致而值錢的古董……
“看著我就能飽?”被他盯得渾身不對勁,我眉毛微微抖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食物,有些忍無可忍地開口。
“嗯。”他居然輕應。
“嗯?”我揚高了聲音,看見我就飽了?這……算什麽?貶我呢?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吃東西的樣子很幸福。”他看著我,忽然開口。
“是啊是啊,如果有一天我會死,一定是撐死的!”我笑著又喝了口湯。
王允看著我,不語。
放下手裡的湯碗,我看向眼前這個莫測高深,無喜無怒,總是一臉溫和的男子,他還在看著我,一點也沒有收斂的自覺。
有些挫敗地籲了口氣,我大方地從自己的碟子裡捏起最後一枚水晶餃,遞到他唇邊。
他微微一愣,看著我,滿面不解。
“要不要試試自己的手藝?”我開口,誘惑。
“我比較喜歡看你吃。”他彎唇,溫和的眼睛愈發的溫和,仿佛漾著水一般。
“心很痛,很空,仿佛破了一個洞,害怕、彷徨、甚至於……絕望……”看著他,我笑著一個字一個字淺淺地說著,看著他逐漸蹙起的眉頭,“所以……化悲憤為食量吧……試試看,很有效的。”我笑得一本正經。
“那晚……我醉了……”抿了抿唇,難得地,他有些別扭,“我說了什麽?”
那晚?
我忽然想了起來,沒想到他竟一直記得?
“嗯……也沒有什麽”,我作思考狀,看到他悄悄籲了口氣,又有些壞心地低笑,“就是一直嚷著要我抱……第一次看到連發酒瘋都這麽特別的人呢……”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我,一臉的不能接受。
我想也是,形象啊……全毀了。
張口,他吞下了我手裡的水晶餃子。
看著他慢吞吞地咀嚼,我低低地笑了起來,這算什麽?反正形象已毀,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第一次”,他站起身,低頭看我。
嗯?第一次?這個詞……太容易惹人遐想了……
“第一次……有人陪我用晚膳。”他低頭看我,長發垂落在我的肩上,與我的發絲糾結。
我仰頭看他。
他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很奇怪的觸感。
“一直……一直很想有人陪我一起用晚膳……”,他的眼眸膠著在我的臉上,有淡淡的溫和,淡淡的期待,“溫暖的燭火,隔著一桌之遙,在伸手可觸之處,一輩子這樣看著你……該有多好”,看著我,他輕喃。
這個讓我無力的男子,明明可以壞到令人發指,卻也可以溫柔到令人無法拒絕……
“可不可以……”
“不可以。”抿唇,我開口。
他看著我,神色複雜。
“明天,呂布會來提親”,他垂下眼簾,“你說,我該怎麽做?”
“嗯,你會怎麽做?”我坐下,漫不經心地喝湯。
“如果,我答應,你會乖乖嫁給他嗎?”
我……會嗎?那個從小就“立志”要娶我的少年,那個死也不曾放棄過我的男子,那個脾氣固執得像一頭牛的孩子?
“呂布娶你, 董卓定然不允……若他一意孤行,他們會為你反目成仇”,王允淺淺笑了起來,“放眼天下,可與董卓相拚之人,非呂布莫屬。”
是啊,董卓當我是殺害笑笑的凶手,又怎麽會讓自己的義子娶我?以董卓的性格,必然會與呂布反目。
那麽歷史上我最不願見證的一幕……便會發生。
“不如,嫁給我吧。”彎唇,王允微笑著建議。
我看著他,不語。
“你喜歡的人是董卓,既然不能嫁給她……那麽嫁給誰……不都一樣麽?”他看著我,溫和得哀傷,“嫁給我,對他們都好。”
嫁給誰,都一樣?
明知我喜歡的人不是他,也非要娶我?
是怎麽樣一個孤單的人,會這樣來留下一個人陪伴他?
但是,他永遠都是聰明狡詐得令人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