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城內。
“這麽說,克頓城那邊的暴亂規模相當大了?”納斯達帝國駐蒼雲軍總將拉凱爾問道。
“是。”跪在地下的探子回答道,“特別是暴亂軍攻下玉山城之後,方圓幾百裡內的村落幾乎都有農民響應,不停有人往玉山城參加暴亂軍。據小人在玉山城內所見,目前暴亂軍的人數可能已到了一萬人左右。”
拉凱爾失笑:“一萬人嗎,好家夥,哈哈。你怎麽看?”
他轉頭問坐在身邊被瑪咯斯詛咒了無數次的男子。
拉曼五十多歲,中等身材,兩鬢飛霜,但神態從容,目光炯炯,不見老態。自從他獻蒼雲城於納斯達帝國後,深受皇帝巴茲的器重,委以重任,現任蒼雲方面三十萬大軍的副總將,僅次於帝國一等公爵,同時是皇室身份的拉凱爾。
聽了拉凱爾的問話,拉曼淡淡一笑,道:“托蘭有大麻煩了。”
拉凱爾大笑:“不錯。此乃天助我納斯達帝國。說起來托蘭這家夥隻*十萬人居然硬撐了六年,倒也不是泛泛之輩。不過現在他內憂外患,我看他怎麽撐?哈哈……”
拉曼道:“不知公爵大人想怎樣幫助那支弱小的軍隊呢?”
拉凱爾收起笑容,沉呤了一會,道:“你我隻要把托蘭釘在前線,讓他無法分身或分太多兵力平亂即可。依我之見,這支暴亂軍可不太好對付啊。”
拉曼點頭道:“不錯,月亮山谷和玉山城兩戰,暴亂軍的行動深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兵法要旨。看來他們中間有不錯的將才。”說到這裡,他轉向探子,問道:
“關於暴亂軍的首領可有什麽消息嗎?”
探子道:“在玉山城內,出面接收編組以及訓練士兵的都是原屬瑪咯斯邊防軍士兵的傑夫和哈利。但據小人調查,掌握實際指揮權的卻是一個黑袍法師,也就是近日盛傳的千年後重新出現的暗黑法師。不過依小人所見,上至傑夫哈利,下至普通百姓士兵,都對這個叫夏爾蒙的暗黑法師崇敬不已。”
“夏爾蒙?”拉曼全身一震,追問道,“你說他叫夏爾蒙?”
看到拉曼少有的失去從容神色,拉凱爾和探子都吃了一驚。探子猶豫了一下才道:
“是。有謠言說此人少年時曾在瑪咯斯王都求學,而且師從於號稱瑪咯斯第一智者的修肯,但後來不知怎麽投身黑暗。還有……”
“還有什麽?”見探子突然停頓了下來,拉曼忍不住追問。
那探子連忙道:“是這樣的。這些傳言完全是從瑪咯斯王都赤蘇城那裡通過各種渠道傳過來的,奇怪的是,克頓城那裡卻沒有任何一點關於這個暗黑法師的消息傳出。
這不大正常。“
拉曼皺了皺眉,道:“好了,你下去吧。”
等探子退下去後,拉凱爾看著拉曼,問道:“怎麽,難道你認識此人?”
拉曼恢復了從容之色,微笑道:“看來隻怕他是我一個故人之子。呃,關於現在的局勢,我有個新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
拉曼說著,一邊在內心深處冷笑:托蘭啊托蘭,多年後又遇上尤素的兒子,想來你也是百感交集吧!
站在瑪咯斯境內唯一一座不受馬咯斯王家控制的城市的城牆上,夏爾蒙眺望遠方。
城外遠處有瑪咯斯軍隊駐扎。但夏爾蒙並不擔心這支軍隊,他們才五千人,還不足以攻城。使他憂心的是這支軍隊背後克頓城內強大的軍力。
腳步聲響起,夏爾蒙看見傑夫*科克向他走來。連日來的緊張工作使傑夫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他臉上的神色卻帶有滿足和自豪。
“夏爾蒙大人,”傑夫道,“新兵的編組已經完成,另外武器庫中的兵器也發放的差不多了。現在哈利正帶著新兵在城內練武場上訓練。”
夏爾蒙微微一笑。和這些忠心的部下在一起,他不知不覺笑的次數比以前多了許多。
“現在我們有多少人了?”他問。
傑夫道:“自從我們攻下玉山城後,各地前來投軍的人數大大超過我們的想象。到目前為止已經達到了一萬一千人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這還要多謝瑪咯斯留給我們的武器糧草。”
傑夫大笑。攻下玉山城後,眾人驚喜地發現城內居然囤積了大量糧草武器。原來此處離克頓城二百余裡,往來方便,所以托蘭一直把玉山城當作後援基地。本來玉山城地處克頓城後方,遠離納斯達前線,十分安全,所以隻派了一千人駐守。沒想到這次變剩肘腋,打得托蘭措手不及。
秋天的風從城牆上吹過,刮得軍旗嘩嘩做響。傑夫從一旁看著這黑袍男子,隻覺得在他冰冷的外表下,連陽光照在他身上也變得寒冷。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過去呢?”夏爾蒙突然道。
傑夫一愣,盡管他跟隨夏爾蒙戰鬥至今,卻從來沒問過他的過去。當初在阿爾夏特村發生的事,讓他難以開口向這個“惡魔”詢問。
夏爾蒙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說道:“我是在王都赤蘇城長大,很小時就因為有點小聰明被選入高級魔法師學院學習,師從於修肯。”
“修肯長老!”傑夫驚歎一聲,在這個大陸上很少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是的。”夏爾蒙冷笑一聲,道,“我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同時因為高級魔法師學院有瑪咯斯最大的藏書室和圖書館,我閑暇之余在那裡讀了不少書。你不是奇怪我沒上過戰場卻知道那麽多行軍布陣之事嗎,我都是自己從書上看來的。”
夏爾蒙頓了一下,望向城外的軍隊,又道:“在很長的時間裡,我一直過著這樣平靜的生活。直到六年前我父親出事,有人發現他私通納斯達帝國,犯了叛國罪。我跑去求修肯幫忙,結果他卻把我父親的藏身之處告訴了軍方。後來我父親被抓住並處死,我也被學院開除了。”
傑夫一時無語,值得沉默的站在一旁。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道:“也許你想不到,實際上我並很恨瑪咯斯,他們做的隻是他們應該做的,盡管這對我是很大的傷害。”
傑夫吃了一驚,道:“那你為什麽還和我們一起……”
夏爾蒙道:“我當初出手幫助你們,隻是舉手之勞,沒有多想什麽。但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我也問我自己,是否還有必要一直站在你們一邊和你們一起造反,與整個瑪咯斯王國作對?”
傑夫緊張起來,道:“那您是怎麽想的?”
夏爾蒙笑了一下,道:“在我仔細考慮後,我覺得,第一,我不能置你們於不顧;第二,我發現了我自己的,我喜歡這種生活。”
傑夫大惑不解:“?”
夏爾蒙負手而立,蒼白的臉在秋天脆弱的陽光下煥發出奇異的光彩,有說不出的孤傲之意:“我自信一身所學,決非凡響。少年時血氣方剛,也曾立志報國,但物事人非,我也心灰意懶。當日若不是羅德和維西在患難之中不棄於我,隻怕我早就死在赤蘇城內。後來我們來到邊境,歷經事變,親眼見到民不聊生之狀。我感覺若由我來掌權,情況必然勝過目前。所以,我現在所作所為,並不是為了你們,而是為了我自己的雄心。”說到這裡,夏爾蒙盯著傑夫,冷然道:“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徹底想清楚,你用一生跟著我到底值不值得?”
傑夫沉默良久,走到了城牆邊,看了看遠方的瑪咯斯軍隊,道:“我自幼好武,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成為可以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但我參軍之後才發現,在瑪咯斯軍隊中,我永遠隻能是在前線廝殺的士兵,無數次我和戰友用鮮血換來的勝利,卻成全了那些能力資質皆不如我的人。原因隻是我們是邊境農民出身,是生來就該當炮灰的。”
說到這兒,傑夫不由得有些激動,他頓了一下平息自己的的情緒,才繼續道:“後來我聽說扎克那些家夥對艾麗和村裡人乾的事,忍無可忍之下隻好背叛了瑪咯斯。當我回到阿爾夏特村時,心中很是迷茫,不知道前途路在何方?但幸好我遇見了您,夏爾蒙大人。可以說是您指引了我一條明路,是您讓我的夢想有了實現的機會。而我也完全的相信,在您建立的國家裡,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大多數人都會生活的比現在好得多。而這也正是我戰鬥的理由。所以――”
傑夫迎著夏爾蒙的目光,在陽光下他的臉越發堅毅,“所以,請您放心,傑夫*科克在那個月圓之夜向您立下的誓言,終其一生也不會改變。從今而後,您的理想就是我的目標,我將為它戰鬥不歇!”
夏爾蒙深深的看著他,一言不發,隻是對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夏爾蒙向一座大府邸走去。大路上兩旁原來喧鬧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每一個人都向他行禮,眼光中帶著崇拜也有著畏懼。在夏爾蒙身上那獨有的黑暗氣質,在此刻獲得了完全證明。這些屬於光明世界的正常人,對他總有種難以接近的感覺。盡管在幾次勝利之後夏爾蒙得到了近乎盲目的信任。事實上,在玉山城內除了羅德和維西,隻有傑夫等少數幾個人和夏爾蒙比較親近,會和他說說話。
這座府邸屬於玉山城原來的城主,但他的主人已死於戰亂,現在它被征用來作這支起義軍的臨時指揮所。夏爾蒙等人都住在此處。
快接近大門時,夏爾蒙就感覺氣氛不大對,稍後,一聲野獸般的吼叫從門內傳來。
進門一看,只見在大廳到大門之間的一大片空地上,幾十個士兵團團圍住一個巨大的鐵籠子,大聲呼喝,用木棒等物向籠子內亂打。夏爾蒙看去,在籠子中關的是一個年輕強壯的半獸人,全身,隻有腰下有塊獸皮。全身肌肉賁起,顯得孔武有力,臉上的下頜較人類前突,口中隱隱露出兩顆尖銳獠牙。除了前胸,各處的毛發濃密。
此時,顯然已被眾士兵激成狂怒的半獸人呀呀亂叫,發出野獸般的吼叫,雙後用力搖晃鐵籠,意圖破籠而出。
夏爾蒙皺了皺眉,看見羅德和維西也站在一旁,走上去問了問,才明白了事情經過:原城主死後,起義軍士兵在府內做例行檢查,無意中在地牢最深處發現了這個被關押的半獸人,於是把它連同鐵籠一起抬了出來。不料一見到陽光,這個半獸人立刻“獸性大發”,暴怒不已,還傷了兩個*近鐵籠的士兵。
夏爾蒙明白了事情經過,也大概猜出了其中原因。在大陸上五個高等種族中,半獸人可以說是處於最悲慘的底層。他們被迫居住於生存條件惡劣的荒原不說,若有單個的半獸人不小心走出荒原,進入人類的控制區域,往往會被捕捉然後被賣給金礦銀礦等礦區做奴隸。因為半獸人普遍比人類強壯,一個半獸人乾活常抵的上四五個人類,所以價格不菲。但成為奴隸的下場很淒涼,他們被迫常年呆早暗無天日的礦井下,每天除了極少的休息時間就是乾活。一個強壯的半獸人幾年之內就會被折磨至死,但他們所創造的財富卻遠遠大於買他們的價格。
這肮髒的奴隸買賣。
夏爾蒙喝住士兵,命令他們退開。然後,他走到鐵籠之前,仔細看著這個半獸人。
站在身後的羅德悄悄問維西道:“你說木頭他想幹什麽?”
維西盯著夏爾蒙,道:“我怎麽知道。不過可能是死木頭想把這個半獸人賣了換軍費也說不定?”
羅德“呸”了一聲,道:“你以為誰都象你那麽貪錢!”
維西怒道:“那你說他想幹什麽?”
羅德道:“我知道還問你?不過反正不會是把他放出來。”
維西冷笑道:“那可不一定。”
羅德心中一寒,看了看夏爾蒙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轉頭一看,卻見維西退的比他還遠。
夏爾蒙看著這個半獸人,只見他龐大的身軀被鐵籠壓的不得不彎著腰,兩隻手緊緊抓在鐵籠的鐵條上,正怒目盯著他。
那是多麽熟悉的目光啊,憤怒中帶著絕望,強大外表卻難以掩飾他血紅眼睛中的不安以及對未來命運的迷惘。對了,是迷惘。從這個半獸人的眼中,夏爾蒙竟看到了不久前也曾經迷惘的自己。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仿佛深入到心靈最深處。
在士兵們的驚異目光和羅德維西的“果然”聲中,夏爾蒙用魔法震開了鐵籠門上的鎖。
那個半獸人也愣了一下,只看見那黑袍男子一抬手,一聲悶響後,鐵籠上的鎖居然掉了下來。他不敢相信的用手推了推,“嘰”的一聲,門開了。
所有人立刻退後幾步,羅德和維西退的最遠。誰都看見剛才這個半獸人象拎小雞一般把兩個士兵丟得老遠。
場內隻有夏爾蒙還站在原地。
半獸人鑽出鐵籠,第一個動作就是伸直了腰,活動了一下手腳。夏爾蒙看著他,發現這個半獸人比之前想象的還要高大。夏爾蒙論身高居然隻到他的肩膀。在眾人眼中,簡直是大人與小孩的分別。
場內一片寂靜,眾人都屏住了呼吸。那半獸人轉頭望向夏爾蒙,眼中露出了對人類的痛恨,忽地,他“呀”地一聲大吼,向夏爾蒙撲去。
夏爾蒙一皺眉,把左掌橫在胸前,口中快速念了一個咒文。眼看那半獸人的手(爪子??)就要在夏爾蒙的胸口上開個破洞,卻不知怎麽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那半獸人隻覺得有一堵無形的牆橫在前方,無論如何都穿不過去。若是修肯在此,必然會看出這是暗黑系魔法中的“暗壁”。
夏爾蒙右手中的暗黑法杖上的白色寶石亮了起來,站在遠處的眾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不斷凝聚。而場中的半獸人更是感到前方的牆不但擋住了自己,而且開始反挫。
怎麽可能,比力氣居然比不過一個人類?半獸人惱怒地想。大吼一聲,用盡全力向前衝去,登時把那道無形的牆推後了幾寸。夏爾蒙臉上閃過一絲驚異,這半獸人的力氣之大隻怕勝過了三四個人類合力。一陣僵持之後,半獸人隻覺得前方壓力越來越大,更可怕的是,隨著那黑袍男子右手舉著法杖向前移動,後方和左右邊居然也有三堵無形的牆壓了過來。
半獸人發出低吼,大汗涔涔而下,竭力抵抗著,但壓力越來越大,前後左右的四堵牆都往裡施壓,似乎要把他壓扁。
半獸人眼冒金星,隻覺得心跳加速,全身力氣正迅速流失。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忽然,他看見那黑袍男子把法杖往地下一頓,口中似乎還叫了一聲,然後他就覺得四周壓力一下子消失無蹤。但這也是他最後的感覺了。
半獸人昏了過去。
“精彩,精彩啊!”大門處突然傳來喝彩聲。
眾人轉過頭去,只見門口處站著一老一少,正在鼓掌喝彩。他們身邊的一個起義軍士兵快步走到夏爾蒙身邊,向他稟告。
“大人,他們說有要事要見您。”
夏爾蒙看著這兩人, 年輕的氣宇軒昂,老者神態從容。但印象中從未見過這兩人。
“兩位找我何事?”
那老者上前一步,道:“我們有大事想與大人您單獨談談。”
夏爾蒙一皺眉,沉呤了一會,道:“我們到打聽說話。”說完,夏爾蒙叫過旁邊士兵,吩咐了如何處理半獸人後,走進了大廳,羅德和維西也跟了進來。
士兵們退下後,大廳中只剩下了五個人。那老者看了看羅德和維西,還沒開口,夏爾蒙已道:“他二人與我是生死之交,沒什麽好避諱的。”
那老者一笑,也不在意。隻是仔細端詳了夏爾蒙一會,才道:“你可是尤素*夏爾蒙的兒子?”
夏爾蒙全身一震,盯著那老者半天,道:“你是誰,怎麽會知道我的身世?”
那老者又是一笑,但笑容中帶著淒涼之意,道:“我叫拉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