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燕然帶著三娘參觀了整個玲瓏精舍,於是三娘自動將自己在孝茲的宅子降成雞窩等級。
當喬羽告訴她,這玲瓏精舍有一半是她的,於是三娘將自己自動淪為木雞等級,呆若木雞。
三娘原來想推辭,但是考慮到燕然的避世心態,於是欣然接受。
喬羽又告訴她,衛相指祈的事情,三娘滿腹的激動,滿口的感激話語想要傾訴,但看到喬羽那已經準備好雞皮疙瘩就等她開口的架式,於是決定省略了。轉而,談起了自己還有喬羽的婚禮的事情。
喬羽這才想起來,這麽長時間自己一直忽略的一個人,朱玉竹。
雖然冠卿一直在為他說好話,但是喬羽還是一直抱著準備跟他相敬如“冰”的打算,準備娶回來供著。可是玲瓏精舍對喬羽來說,是個生人勿進的地方。喬羽從來沒想過要在玲瓏精舍裡給他留出一個地方。
“這還不好辦?”三娘道,“女帝在孝茲城東賜給你的那座府邸,裡面足夠你安排一百個。”
“府邸?”喬羽跟冠卿面面相覷。
“是啊。當日女帝金口玉言,由皇宮操辦婚事,賜予府邸,日後可享皇女俸祿。而因為是殊榮,你的整個婚禮將是皇女婚禮的最高規模,連辦三日,前兩日都是在皇宮中,最後一日才回你的新府邸。
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喬羽這時才感覺到,自己是隻兔子,被一群大灰狼給盯上了。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從殿中頒旨,到今日不過半月光景,她們是如何給我造出一座新府邸來的?”
三娘細想了一下,“那府邸本來就是有的,府中有泉,綠樹成蔭,是個極佳的所在。女帝有意將它建成一座行館,以作避暑之用,但這次正好碰上你的大婚,時間太急促,略略改了一下,便賜給你了。所以,裡面足夠你放一百個不想見的人。”
喬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索性放開來,玩笑了一會兒。
用完了午飯,四個人便悠悠蕩蕩地往孝茲晃過去了。
誰知一到城門附近,便看見宮內的女侍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看見她們四人,仿佛餓狼見了兔子,兩眼放光,呼得一聲,全圍上來了。
喬羽給嚇了一跳,“幹嘛?”
“喬小姐,總算等到你了。”為的女侍迎上來,抹去自己額前的冷汗。
“出什麽事了?”喬羽問。
“小姐,”女侍苦笑不得,“今日已經初二了,四日後就是您的大婚了。”
“是啊。”喬羽一頭霧水。
“是啊!”女侍以為她已經明白了。瞪大了眼睛,傳達自己的言外之意。
喬羽看著女侍那從理所當然,到疑惑,到懷疑,深深地懷疑的眼神,“是什麽?”
女侍欲哭無淚。
燕然在後面笑得腸子快抽筋了,附耳過來,“重大的婚慶或禮儀,主要的參與者,在事先,需要齋戒沐浴,靜處三日。”看見喬羽明顯的“你騙我啊,怎麽沒聽人說過”的眼神。燕然又追加了一句,“皇家獨享的榮譽。”
那女侍已經徹底放棄讓喬羽自悟的打算,快手快腳地搭起了腳踏,請喬羽和冠卿移駕到早已停在一旁的宮中的馬車。
喬羽和冠卿被眾女侍簇擁著,動彈不得。那頭三娘和燕然很快樂地衝她倆揮手,“我們的婚事你就別操心啦。我們會在家裡等著你們的。哈哈...”
“哼。”喬羽狠狠地鄙視她,“見色忘友。”
馬車咕嚕嚕地向皇宮駛去,壓碎了喬羽大鬧洞房的美夢,於是喬羽很頹廢地連睡了三日,一直到初六這天的來臨。
宮中的小廝們根據神官所訂的吉日吉時,很早就把喬羽從被窩裡挖了起來,蘭湯沐浴,更衣化妝,光這些就折騰掉快兩個時辰的時間。
而後,被禮官領到宮中的一處氣勢恢宏的大殿之中。
朝中顯貴,眾位皇女,皆已到場。喬羽靜立在祭壇下,微微笑著,正在努力地尋找這這場婚禮的參與感,可惜成效不大。
婚禮是由宮神官主持的,她站在大殿之中的祭壇上,手捧著一本金光閃閃的錦書,照著上面讀著一些祈禱告祝的話語。
也不知念了多久,宮神官終於合上了錦書。這時禮官將另兩位新人,引入大殿,在喬羽身側一左一右站定。
雖然兩位新人身著一模一樣的禮服,珠冠覆面,步伐身姿都差不多,但是喬羽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了左側的是冠卿。看著兩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人,喬羽心中遏製不住的產生一種別扭的感覺,這讓她渾身都感覺不自在。
這時女帝登上了祭壇,以美酒告祭蒼天,然後宣讀指祈的文書,之後便算大禮完畢了。
宮神官扶著女帝走下祭壇,喬羽和兩位新人跪拜答謝,可就在抬頭的一刹那間,喬羽看見了宮神官那戲謔的眼神,喬羽一陣頭皮麻。
果然,在女帝和宮神官離開殿門前往擺布喜宴的宮殿之後,太女率眾皇女先上來賀喜,喬羽這才現事情大條了,她們的賀喜並非是大家一起圍上來,七嘴八舌說完拉倒,而是眾皇女排好隊,一個接著一個前來,先雙方作揖,一方恭喜,一方答禮,然後恭喜的這方將自己的禮單遞給禮官,禮官唱謝,新人們還得答禮。
喬羽一看殿中黑壓壓的人群,想起了當紅歌星開簽售會的場景,人家握手都能握腫了,她們這一個人得彎兩次腰,自己的小腰還不得折了,終於找到參與“感”了,腰酸背痛啊。當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兩個時辰之後,賀喜的官員們終於都去參加喜宴了,禮官將那三位新人引入后宮中特地裝飾出來的新房。
一進新房,喬羽終於忍不住,手撫著腰,煞白了臉問那位禮官,“還有禮儀?”
那禮官想笑又不敢笑,“您可以休息兩個時辰,待晚間喜宴開始即可。”
“晚間喜宴?”喬羽的臉色開始青了,“還是有什麽禮儀麽?”
禮官恭敬的說,“今夜會有禮部安排的姻緣祭,來祝賀您的大婚,屆時不但有金閭最出色的民間藝者獻技,而且還有后宮貴卿的歌舞助興。”
“哦!”喬羽終於有點感興趣了,“后宮貴卿還有歌舞助興?”
“是,因為你的大婚是照皇女的婚娶禮儀辦理,但因您並非是后宮貴卿所出,所以貴卿們不能到場祝賀,故而在姻緣祭中獻上歌舞,表示祝賀。”
“哦。”喬羽點頭。“那現在,我們是否可以休息了?”
“當然,屆時,下官自會再來請您出席。”
“哦。多謝你了。”
“您客氣了。”
“呃,另外...”喬羽指指屋內站著的盛裝的內侍們,“讓他們都下去歇歇,或在外面伺候即可。”
“是。”禮官躬身退下。屋內眾多的內侍也安安靜靜地都退了出去。
喬羽看了看喜房內那張睡上十個人都綽綽有余的喜床,不禁怎舌。
冠卿和朱玉竹正端坐在喜床的兩側。
“你..們把珠冠都取下來吧,脖子不酸麽?”
冠卿聞言,取下了珠冠擱在喜床上,玉竹略遲疑了一下,也將珠冠取了下來。
喬羽坐在桌旁,向他們兩人招招手,“屋裡沒外人,大家都自在些好了。都過來吧,吃好喝好,晚上還不知要怎麽折騰我們呢。”
兩人都過來,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喬羽心中暗暗歎息,若今日屋裡只剩她和冠卿兩人,恐怕早就笑鬧到無法無天了,但活生生多出個玉雕般的朱玉竹,弄得她一身別扭,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雖說朱玉竹可能對自己有些暗生的情誼,而且那夜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但看著這張美得快沒生氣的臉,她就是生不出來半點親近之心,但也不忍傷他,隻好在“你”字後面又加個“們”字,含糊帶過。
冠卿看出了喬羽異於平日的沉默,知道她心中別扭的原因,便笑著說,“從早上到現在我和玉竹都還沒吃東西呢。大家都吃點東西吧。”
玉竹聞言,拿起碗,給喬羽和冠卿各盛了一碗甜湯。
喬羽看看面前的這碗湯,撓撓頭,又猶豫了一會兒,“我有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冠卿和玉竹都抬眼看向她。
喬羽定定地看著玉竹,“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你,不,準確一點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第二夫君。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從未想過,要將我的府邸變成一個收納美人和珠寶的倉庫。我的家中,應該是我喜歡的人和喜歡我的人呆在一起的地方。應該是我們可以放松,自在生活的地方,而不是一個充滿爾虞我詐,暗欲橫流的地方。”
玉竹聞言,不禁眼中一亮。
喬羽繼續說道,“一直到今日我們大婚,我們都沒有好好地坐下來聊聊,我不了解你,所以談不上什麽喜歡你,或憎惡你。我也不敢說以後我是否會喜歡你,但是我既然娶了你,我覺得我應該讓你以後會輕松自在些,所以我希望我們能約法三章。”
玉竹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意,“請說。”
“第一,大家和平共處,我們從今日起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不需要勾心鬥角。”
玉竹點點頭,冠卿托腮微笑。
“第二,我還太小,等我長大一點,我們再當真正的夫妻。”
兩人俊臉都一紅。
“第三,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就這三條,如何?”
玉竹點點頭,冠卿也笑著點點頭,“好了。”喬羽開心地摟起袖子,“為慶祝我們成為一家人,來喝湯。”
玉竹奇怪,“為何不飲酒?”
喬羽咧嘴一笑,“留給你們慢慢喝,今晚會有很多等著我去喝。”
三人相視一樂。
*
當夜色漸漸濃厚,內侍們燃起了宮燈,喬羽暗暗驚歎,這皇宮之中也不知用的什麽燃脂油料,竟然使室內煌如白晝。
喬羽隨著禮官踏入殿中,女帝高坐在正席,左席位是太女,右席位正空著,顯然是給自己留著的。
喬羽暗自心驚,在女帝賜座時,三次推讓,這才入座。
女帝極為開心,賜酒三巡,殿中頓時熱鬧起來。
民間的藝者請旨獻藝,皆是喬羽從未見過的歌舞雜耍,熱鬧異常,看到驚險精彩處,連喬羽也真得投入了三分。
太女先向她敬酒,喬羽裝著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接了,而後眾位皇女和百官都連番上陣,與喬羽喝罷,再去找同僚喝,喜宴頓時變成了同僚們的聯誼宴。
喬羽正忙著說著滴水不漏的場面話,忽聽得大殿中傳來若有若無、似曾相似相識的歌聲,“…十裡芰荷香,三月桃花浪,…覽盡千山雪,枕梅一縷香…”
歌聲並不響,可偏是這若有若無更勾人,原來各自熱鬧著的官員,都紛紛靜了下來,回望著大殿之中。
由八位內侍抬著一座花床徐徐地走進大殿,其上一位頭戴金冠,身著湖藍色衣裙的男子,正舞動水袖,翩然婀娜。正是他且歌且舞。
大殿中人聲頓息,僅余合奏的樂聲,繞梁不絕。
那花床四周有如煙的白紗纏繞,映得那起舞的人如芙蕖出水,讓人耳目一新。
待那花床走得近了,喬羽現那白紗還有一個妙處,那就是白紗的高度恰恰遮住了舞者的臉,除了女帝、太女和自己所坐的高台,因居高臨下,能夠看清,其余人皆得仰望,隻得見舞姿卓越,而面容卻似霧中看花,故而越神秘。
喬羽心中一動,看向太女的席位,只見她正偷偷地瞄著女帝的神色,嘴角隱隱有得意之色。
那花床直至台下,方停,而此刻,正是那舞者舞至最精彩之處,水袖翻飛,翩若驚鴻,隻疑滿天虹影,私有敦煌飛天之姿。
喬羽飛快地掃了一眼女帝,正見她滿面驚豔,身體前傾,聚精會神。
喬羽心中暗歎,這宮廷之中,真是此廂還未唱罷,彼廂早已登場。
再看看二皇女那席,她正與朱太師交換了一個眼神,皮笑肉不笑地,讓喬羽大倒胃口。
忽聽得合奏的樂聲頓停,那舞者清聲而歌:
人馬本無意,飛馳自豪雄。
入門紫鴛鴦,金井雙梧桐。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豐。
快意且為樂,列筵坐群公。
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轉蓬。
早達勝晚遇,羞比垂釣翁。
其嗓音婉轉,隱有金玉之聲,讓人聞之陶醉。
但此刻,喬羽便是閉上眼睛,也知道那舞者是誰了,除了青錦,不會是第二個人。
喬羽笑得高深莫測,向太女遙遙舉杯,太女初始一愣,匆匆舉杯相和。
喬羽心中暗罵一聲,草包。
女帝已恢復神態,見殿中人皆癡迷,唯有太女與喬羽在喝酒吃菜,意態悠閑,不由暗自點點頭。招來了內侍,附耳說了幾句,那內侍便笑著到台下,說是女帝重賞,將一乾人等都引了下去。
但看其謅媚的笑臉,喬羽也知道下面會生什麽。一笑罷了。
接下來的節目精彩紛呈,殿中人越狂歡。
喬羽佯稱不勝酒力,女帝恩準早退,眾人皆是一臉曖昧,送她離席。
喬羽扶著禮官的手臂離開了,離開老遠,還能聽見喧鬧之聲,喬羽回頭望了望,垂下眼簾,一臉漠然,去了。
禮官將喬羽送至新房門口,便不敢再進入了。
喬羽笑著衝她揮揮手,“辛苦一日了,你也下去好生歇息吧。”自己進了新房,冠卿跟玉竹兩人正在下棋,正輪到冠卿落子,兩人有說有笑,倒也其樂融融。見她進來,兩人推開了棋盤,正要站起,喬羽一擺手,“不用了。我去洗浴,你們玩自己的。”
冠卿本想跟過去,但怕玉竹尷尬,便拉了玉竹一把,兩人繼續下棋。
喬羽趴在石池之中的一塊石頭上,其上一米處,有一石雕的獸,獸口中正吐出溫熱的水,落在背上,按摩效果甚佳,舒筋解乏。
喬羽眯著眼望著池中氤氳的霧氣,想著殿中生的一切。
看太女的神色,相必青錦是太女那邊的人送進宮來的吧。憑著青錦的床緯之技,再加上有心人的鋪橋搭路,在這后宮中出頭,必定指日可待。可她們將青錦送進宮來,是想讓他做什麽了?
離間女帝與朱帝夫的感情?相同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再玩一次就要出破綻了。若換了是她,她會讓那個雙胞胎的哥哥抑鬱而死,讓女帝心中永遠有個結。也讓朱帝夫永遠說不清。
那麽這次青錦的任務該不是準備與朱帝夫分庭抗禮吧,哈哈,那真是任重而道遠呢。
真不知這男人的處子之身是怎麽驗的。喬羽想了半天,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多事,那些人既然敢到青樓選人,必定是早就有辦法了,自己真是多操心。
如今,可真是兩眼一摸黑啊,過兩天跟那毓熙聊聊,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合得來則幫她一把,合不來,則將大婚的禮品不留痕跡地處理掉,帶著冠卿,哦,還有朱玉竹,去當朱陶女去,說不定也來個環遊世界,美的很美的很。
喬羽想著想著,漸漸地酒勁上來,爬在石頭上睡著了。
不久,冠卿和玉竹兩人尋來,撩開紗幔一看,不由得相視一笑,冠卿也不脫衣服,步入水中,將她抱起,摟在懷裡,慢慢走回池邊,玉竹拿來擦身的浴巾將她裹好,三人靜悄悄地回到新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