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夏在深宮之中,自然不知,此刻在厚厚的宮牆之外,寒風也卷起了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的衣襟。
王弼的身體並沒有好徹底,雖然不再命懸一線,但依舊是病痛不斷,這些是雯夏不知道也無從知道的。王弼隱隱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雖然他還不過二十歲,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所剩的時間並不會很長。
王弼開始將自己這些年對老子莊子及周易的心得記錄下來,將自己的想法付之於紙端。
著書立說是每一個文人的理想和目標,王弼雖淡然,卻也不例外。從前他認為自己的看法見解尚且不算完全成熟,想要過幾年再著手此事,但是歷經生死一番,王弼覺得自己不能再拖了。生死由天,人是無法主宰的,這一次僥幸逃脫,並不代表下一次可以。而且王弼想著,將這樁自己唯一的心思完了之後,便可以了無牽掛地和雯夏同去,兩人隱居山林,不問世事,不管生死,無論貴賤。
王弼是個極認真的人,他想要做好一件事情的時候,必然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其中。有時甚至忘了吃飯睡覺,還得下人提醒。
這日王弼將《莊子》中秋水一段整理做注,寫到半響,忽然聽到寒風凌厲,將尚未關嚴的窗戶吹開了一扇。寒風拍打著窗子,順著窗縫兒吹進屋內,屋子裡頓時冷了起來,王弼握筆寫字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王弼起身向手心裡呵了口熱氣,走到窗前。zz%小%說%網正欲將那扇惹事的窗子關嚴,卻見到寒風帶著最後地幾片枯葉飛舞,枯枝沒了葉片的裝點,光禿禿指向蒼天,說不出的蕭瑟。看到眼前的景象。王弼一時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應該做些什麽。
他想起了春天的時候,萬物複蘇之時,那嫩綠地葉片接二連三冒出來,帶著新鮮的脆嫩活力;他想起了夏日枝葉繁茂遮天蔽日,自己曾和雯夏攜手在林下走過,太陽再毒再熱,也被繁茂的葉片擋了去。林子裡是宜人的涼爽;他也想起了初秋的時候,自己都快要走不動了,雯夏便去采來熟透的山果與自己分享,甜蜜馨香的味道充溢著整個屋子。
一年四季,而這個冬天,他只能獨自一個人度過。陪伴了他三季的那個女子此刻卻在高大地宮牆之後,連見一面都不可能。
王弼歎口氣,將窗子關上,衝冰冷的手又呵了口熱氣。相互搓著兩手的時候,王弼想起雯夏那雙就算在夏天也總是冰涼的手。此刻天這麽冷了,她的手還會冷麽?
成人的世界再恩怨交錯,再寒冷蕭索,卻不會阻礙了孩子的成長。那個小艾留下來的小小嬰孩兒。已經迅速地長大了。他的臉不再那樣皺皺巴巴像個小老頭,而是紅潤潤地喜人可愛。雯夏覺得自己每一日見到這孩子,他都會有變化,一個月的時候,他已經會用那雙黑亮靈動,極其像他母親地眼睛來觀察這個陌生的世界。wwzzo
雯夏問了蘇曼好多次,她都不肯告訴雯夏小艾去了何處,看著這個沒有了娘的孩子。雯夏心中那股深埋的母性油然而生,她不再像一開始地時候那樣懼怕接近孩子,反倒是對這個孩子愛不釋手,連蘇曼都覺得雯夏對這個孩子有些過分地寵溺了。
一個月大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雯夏就非要天天對著那個還不知是睡是醒的孩子嘰嘰咕咕個沒完沒了,說是開發什麽智力。就這樣還不算。雯夏還要將宮中最好的樂師請來,天天給那個孩子聽古雅的古琴曲。說要開發聽力,培養情操。而且雯夏還要讓人弄了個很大很大的木盆,每天往裡盛上溫水,然後把小孩子抱進去,說什麽讓小孩子學習游泳。
蘇曼開始的時候差點嚇飛了魂兒,生怕雯夏把這個小孩子淹死了,可雯夏卻振振有詞,道小孩子在媽媽肚子裡就是一直游泳的,所以生下來便會,不用怕。
好在雯夏這麽折騰了幾次,那小孩子非但沒淹死,而且連嗆水都沒有過一次,只要一到時間,那小孩子便揮舞著小胳膊小腿,興奮地不得了。
蘇曼發現,雯夏地心思不僅僅下在小孩子身上,連哺味嬰兒的奶媽,雯夏也要關注關注再關注,不識字的不要,年齡大的不要年齡太小的也不要,連奶媽的飯食,雯夏都要開出單子來,這個不許吃,那個要多吃,奶媽每天還要曬夠兩個時辰地太陽。
蘇曼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樣養育幼兒地方法,但是她又不能違背雯夏的意思,只能加上一百二十分地小心。又過去兩個月,蘇曼發現,才三個月大的孩子,居然還真的比她從前帶過的任何一個孩子都長得快,而且更聰明。
這一下子,蘇曼算是服氣了,沒想到雯夏這種古怪的方法,還真不是隻鬧著玩兒的。
雯夏也是十分地得意,她沒想到自己將在現代生活中所了解的一點點知識放在養育孩子上,居然收效頗豐,看來自己還是很有能耐地嘛!
皇族規定,小孩子要等到一歲的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名字,雯夏便給那孩子取了個小命,叫做“銘兒”,以期讓他將來能夠記住自己的親生母親,記住他的母親為了他做出的犧牲。
當然,這三個月的時間孩子長大了,宮內也發生了變化。
這埋藏在暗處隱隱約約的變化讓人捉摸不透卻又心神不寧,雯夏雖然少出宮門,但是也能感覺到這股隱藏著的暗流。
首先是司馬懿病了,病的很嚴重,據給他診治的太醫說司馬懿的病是好不了了,看樣子能不能熬過春天都難說的很。再次,是曹爽更加囂張不可一世,司馬懿若在,對他尚且有些牽製,此刻司馬懿病的爬不起來,這宮內宮外簡直就成了曹爽的天下,他不僅如后宮宛若進自家的花園,而且對雯夏又是恐嚇又是打壓。
對於那個孩子, 曹爽更是恨到了牙癢癢,有一次抱起那孩子就要扔到湖裡去。若不是蘇曼死命攔著,曹芳又恰巧經過解了圍,那個孩子可能真就小命不保了。經此一役,雯夏對那個孩子更是上心,不敢有一時片刻的疏忽大意。
雯夏在宮中的地位再不如從前,侍候她的婢女宮人縮減了一半有余,每月的供奉更是沒了影子,每餐飯食不是拖拉不送,便是冰冷如鐵。與此相對應的,便是皇后地位的攀升,伺候皇后的人不僅擴張了一倍,而且皇后每次出來,都是前呼後擁上百人,連皇后的平日用餐動則也是上百種。
雖然雯夏並不在意這權勢之爭,但是這趨勢也表現地太明顯了些,現在的她,擺明了就是被打入冷宮的女子,曹芳再也不來安毓宮看她,太后更是一面都未曾見過。
要知道此時司馬懿尚且活著,司馬師司馬昭也領著一份官職,司馬氏尚且沒有失勢,對雯夏的待遇便一落千丈,若是等到司馬懿真的死了,雯夏還不知將要面對什麽,且不說那孩子,恐怕就連她的性命也如那秋日的落葉般,隨風而落。
雯夏第一次知道了權勢的重要性,一日失勢,不僅往昔的一切都會化作泡影,就連這條性命都不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