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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瓦》第二百零九章 難得糊塗
盧植站在最前面,念道:“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對得好,對得好,苦心人對有志者,這臥薪嘗膽的用典與破釜沉舟相得益彰,越對秦、吳對楚,句踐對項羽,對仗工整,氣勢相承,妙哉妙哉,這上下聯合起來,堪稱是絕世佳聯,足以名流千古。文先兄,令郎這般年紀便有如此才華,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呐。”

 皇甫嵩亦道:“這不光是對得好,這行楷也是仿得漂亮,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以為是一人所書。”

 眾人的溢美之詞不吝言表,楊彪樂得臉上都開花了,這聰明的兒子的確給他長臉。小楊修此時對眾人的恭賀也是坦然受之,一付倨傲的神情,也許打小就在眾人的吹捧之中長大,養成了他這番飄飄然的模樣。

 劉澤在心底裡暗歎了一聲,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果真得沒錯,恃才傲物便是楊修的取禍之道,有時候聰明未必真得是件好事。

 想到此處,劉澤提筆在牆上寫下了“難得糊塗”四個大字。

 這時眾人倒是一怔,似乎劉澤寫的是橫批,一般橫批都是四個字,可仔細一看,這四個字與對聯本身那是風馬牛不相及,難得糊塗更是令人費解,難道糊塗比聰明更重要嗎?

 劉澤含笑對楊修道:“這四個字就送給楊兄弟了,我想也足夠兄弟受用一生了。”

 而後劉澤向眾人施禮:“諸公,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眾人依依惜別的唏噓聲中,劉澤踏上了行程。

 那四個字倒是深深地印在了楊修的腦海之中,但此刻聰明如斯的他卻未能詳解其意。一直到若乾年後的漢中軍營,當刀斧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終於悟出了劉澤贈予他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聰明難,糊塗更難,糊塗有時候比聰明更重要,只可惜他悟出了這個道理卻又遲了。

 劉澤一行望東而行,直奔孟津而去。劉澤看賈詡一臉沉思,打趣道:“文和先前也曾是孝廉出身,想不到也會淪落到縣署做師爺,可悲可歎呐。”

 賈詡回過神來,笑道:“師爺也不錯,二千石的師爺恐怕真是天下隻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那文和為何有所思?”

 “方才在驛館之時,主公所書之‘難得糊塗’倒是讓屬下深有感觸,看似平常而且有些無理的幾個字,卻蘊含著人生的大哲理。”

 劉澤大為興奮,道:“文和說來聽聽。”

 賈詡道:“糊塗本是件容易的事,但聰明人若要犯糊塗事則不容易,人生一世該聰明時絕不糊塗,該糊塗時絕不聰明,故作聰明,鋒芒畢露,那絕不是真聰明,反之深諳韜晦,以退為進,又何曾是真糊塗?只是我觀那楊修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只怕是聰明過頭,未必能理解主公深意?”

 論及文學詩賦,賈詡或許比楊修差了許多,但真若是比處世之道,兩個人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歷史上賈詡和楊修各為其主,在曹的嗣子之爭中都出謀劃策,明爭暗鬥。楊修曾為曹植做教條數十,每次曹考問之時,曹植皆能對答如流,後來事情敗露,曹特別地恨楊修。賈詡隻為曹丕出過一計,但凡曹出征,曹丕馬前痛哭流涕,依依不舍。若說曹丕稱得是金馬影帝的話,那賈詡絕對算的是金牌導演。曹欲立世子,猶豫不決,問計於賈詡,賈詡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正是這一句話決定乾坤,也決定了未來幾十年的三國走勢。

 賈詡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從不結黨營私,攀權附貴,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堂之上安安穩穩穩地得享天年,那是真聰明。反觀楊修的聰明不過是才氣外露,自恃聰慧,出言無忌,屢次挑戰主上的底線,最後慘遭橫死,那不過是小聰明。

 劉澤淡然一笑道:“我觀楊修雖然聰穎過人卻是狂放不羈,只是才子難求,不忍見其橫死之命,故出言警示,盡人事,聽天命,僅此而已,如他能解其意,從其言,可趨利避害,若不能,我也無可奈何。”

 關羽道:“此子少年英才,尚未及冠,不諳世事艱難,將來成年之後或許會有頓悟。”

 賈詡搖頭道:“姓格決定命運,若要真得改變,難也。”

 劉澤回頭道:“說到及冠,潘鳳,今年你可就滿二十了吧。”

 潘鳳就在劉澤身後,恭聲道:“是的。”

 劉澤拍拍腦袋,道:“看我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把你行冠禮的事都給忘了,這樣吧,等到了平原,抽時間把這冠禮的事給辦了。”

 潘鳳道:“謝主公,只是屬下平民出身,行不行冠禮倒也無所謂,請主公為鳳賜個表字就好。”

 劉澤沉吟了一下道:“這冠禮可也免不得,好歹你也是讀書人出身,表字嘛,有鳳來儀,取子儀二字如何?”

 潘鳳大喜,拱手道:“謝主公賜字。”

 劉澤又道:“我沒記錯的話,安國今年也滿二十了吧。”

 武安國趕忙道:“是的,主公。”

 “好吧,等到了平原一齊給你們行冠禮吧。還得取個表字,只是——你父母緣何給你取個雙名?”漢代絕大多數的人是單名複字,兩字之名還真是少見。

 武安國有些臉紅,訥訥地道:“回主公,我是民出身,在我們老家,啥樣的名字都有,我們也是不取表字的。”

 民?劉澤一愣,他倒是還真沒聽說取兩個字的就是民,按這個推理,後世十三億人裡絕大多數可都是民了。

 賈詡笑道:“安國此言差矣,雖說當世人多取單名而棄用雙名,卻便無貴之分,前漢霍去病、李廣利皆一代名將,本朝的馬曰磾更是扶風馬家之後,大儒馬融族孫,若說用雙名為的話,他們豈不都成了民?更何況前漢孝昭皇帝名諱弗陵,連皇能用雙名,這雙名為名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劉澤倒是饒有興趣,道:“既然單名雙名無貴之分,緣何人們都取單名而不取雙名?”

 似乎漢代人多是單名,雙名到了唐代以後才盛行起來,李世民、李隆基、趙匡胤、朱元璋這些後世的皇是雙名,顯然後世雙名為尊貴或者單雙無所謂,唯獨漢代獨尊單名,個中緣故劉澤卻是不知曉的。

 可這一點難不倒博學多才的賈詡。“當世人推崇單名,卻是由於一個人的緣故,那人就是篡漢立新的王莽。前漢甚至於更早的周秦,人們並不注重取名單雙與否。王莽立新朝之後,複古改製,詔令去二名。王莽有個孫子叫王宗的,似乎等不及自然繼承他祖父的皇位,私製龍袍私刻璽章準備造反,事泄後自殺。王莽大怒,專門下詔將他的名字改回為會宗,貶其身份。於是民間便有雙名為單名為貴一說,雖然王莽很快地被滅了,他的去二名之詔也就不再作數了,但人們習慣成自然,所以單名還是盛行於天下。士大夫取名多用單名雙字,讀起來琅琅上口,至於平民百姓,字都認不得幾個,取名字自然沒有好麽多講究,阿貓阿狗隨意取了,又何必在乎單名貴雙名之說。”

 劉澤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安國,聽到文和先生說的了吧,不管單名雙名,均無貴之意,其實做人也是一樣,世上之人,本是同祖同根,何來貴之說,一個人無法選擇他的出身,但卻可以選擇他的道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安國安國,定邦安國,今曰我便為你取字定邦,望你曰後可成安邦定國的肱股之臣。”

 武安國出身貧寒, 乃是下等的民,主公不但為他取了表字,還勉勵他發憤圖強,立志報國,怎不令他喜出望外。“定邦謝主公賜字。”

 劉澤笑道:“表字是用來讓別人稱呼的,那裡有自己叫自己表字的。”

 武安國呵呵一笑,道:“主公賜表字我歡喜得很,又如何知道還有這麽多講究?”

 賈詡卻連連搖頭道:“不妥不妥,這個邦字可不能亂用,此字乃高祖皇帝的名諱,不管是取名還是表字,都要避諱的。”

 劉澤卻不以為意,道:“避諱制度實在是垃圾的東西,一個人的名字不過就是一個符號而已,皇帝用了,別人就不許用了,不但不能用作名字,就連說話寫文章都不能提及,甚至將死了好幾百年的人的名字也要改,這是何道理?許多文章半通不通,就連自己祖宗的姓氏因為要避諱而改掉,這種陋習還是不要的好?太史公在這方面倒是表率,他敢直書武帝的徹字,我又何須忌諱高祖的邦字。”

 賈詡苦笑著搖搖頭,武安國若是不進朝為官也就罷了,真要是入朝為官的話,光憑這個邦字就恐怕得丟官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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