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仁坊。
蘇澄剛從宮中回家,就見歐陽康找來了,上前氣鼓鼓的把狀一告,連杜川這樣好脾氣的人都聽著發火了。
“欺負人也不帶這樣的!不管是為什麽讓太后突然改變了態度,可再怎樣,堂堂一國的皇太后竟然這樣刁難一個女孩子,是不是也太有失體統了?蘇澄,你這件事情要是不去福丫頭討個公道,連我也瞧不起你了!”
“我有說過不去麽?”蘇澄舍不得甩白眼給他,卻是毫無壓力的甩給了徒弟,“行啦,這事我記下了。不過要去也不是這會子的事,回去告訴福丫頭一聲,讓她別慪氣了,這個公道我遲早給她討回來。”
聽先生這樣說,歐陽康反而又勸了一句,“到底是皇上和太后,先生您到時悠著點。別連累了您。”
此事說來還是要三分運氣的,別為了護犢子就毒舌得太狠,惹禍上身。
看這徒弟總算還有幾分良心,蘇澄本來不打算說的話,也提前說了,“你放心,沒事的。皇上不是說過要重重賞她麽?君無戲言!他還想抵賴不成?”
歐陽康一愣,旋即會過意來。
是了!皇上身邊有專管記錄君王言行的起居舍人啊,過去一查,又有什麽不明白的?
那他也放心了。正要回去告訴念福這個好消息,家裡來人了,“哄著祝姐兒買破園的騙子找到了!鍾管家讓您趕緊過去。”
快走快走!蘇澄也不留他了,隻給徒弟一句話。“錢是追不回來的,把氣出出來了就行。約束著福丫頭,別鬧得太大。不管她是為什麽招了太后的眼,這節骨眼上別給人把柄。”
歐陽康點頭應下,火速趕往事發現場了。
氣頭上的念福和破園的一眾下人都沒有留意到,他們走向的地方,是利仁坊。
沿途許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在有心人的慫恿之下也跟了上來,等走到那戶人家的後門時,已經有數百人之多了。
“開門,快開門!”孔蔣兩個伢記大力拍打著那扇小門。“孫管事。孫朋義!你快出來吧,事情已經敗露了,你就別躲在裡面啦!”
這家下人聽外面喧囂甚重,隻將門開了半扇。警惕的問。“你們是什麽人。跑到我家來幹什麽?”
“快讓孫朋義出來,他騙了人家三千兩銀子,人家追上門來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就是,讓人出來!老子最恨這種騙子了,仗著家主欺壓良民,最該死就是這種人!”
“對,讓他滾出來!你們要是不讓他出來,那就是有意包庇,搞不好就是你們家主指使他乾的!”
“再不出來,我們就砸門了!”
“對!砸!”
隨著第一顆不知道是哪裡飛出來的石頭砸到那家門上,砸出咣當一聲重響,連小旺財都嚇了一跳,茫然四顧,這些人怎麽了?
而一直在氣頭上的念福突然冷靜了下來。
這場景何其熟悉?她不是也曾經用這法子到平國公府前鬧過事?不過比起她那時候的理性克制,眼下這場景分明要暴戾得多。
不對!
似是福至心靈一般,念福警醒了,她隱隱覺得自己好象被人推進一個看不見的坑裡。
“大家住手!不要砸!”
可除了破園的下人們,念福的呐喊根本沒人聽。既有人帶了頭,就有接二連三的石頭、爛菜葉子,甚至許多汙七八糟的東西往那戶人家門上扔去。
更有人在人群中叫囂,“他們要是再不開門,咱們就闖進去!”
正在此時,一群風塵仆仆,拖著大隊箱籠的將士們趕著馬車,往這邊而來了。
人群中又有人喊,“看,那家人回來了!咱們過去堵著他們,讓他們給個說法!”
不管願不願意,洶湧的人流挾裹著念福還有破園的一眾下人們,又從後門湧到了前門。
走到這裡來的時候,念福終於想起來了,這裡掛的匾額雖是低調的衛府,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府!
小鳳哥把她引來,到底想幹什麽?
看數百名老百姓聚集在自家門口,為首的女將說話了。她的聲音並不大,但氣勢十足。“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這位,想來就是那位聲名顯赫的常國公主吧?念福剛想上前答話,那個蔣伢記就搶上前道,“將軍饒命啊!真的不關小的事,是你家的管事孫朋義,逼著我們幫他用這套房子做套,騙了這位姑娘三千兩銀子。他拿了錢,現在又躲在裡面不出來,這讓我們怎麽辦?”
女將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一面之辭,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孔伢記上前作證,“是真的。要不是他做局開了府上的門讓小的們進來,我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做不成這樣的事啊!”
人群之中頓時有人道,“做了還不認,可不就是仗著有權有勢欺負人麽?”
女將沒發火,她身後的親衛們發火了,“你胡說什麽?我們將軍什麽時候欺負過人了?再敢胡說,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可這樣的恐嚇反而讓人更加仇視了,“動不動就砍人,還說不是欺負人?”
“你!”那個士兵想來是個粗豪之人,並不擅長跟人講道理,當即唰地拔出鋼刀,就要打馬上前了。
“住手!”馬車裡,忽地有個男人低斥一聲,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這男人很瘦,本來不太高的,可就因為瘦,倒是不顯得矮了。他生得平平,相貌頂多隻算清秀,而且臉色青白,明顯帶著病容。不過一雙眼睛倒是神采奕奕。看起來格外有神。
女將忙道,“你身子不好,不要費神出來跟人吵架,這些事交給我吧。”
可那男人卻衝她擺了擺手,命那個持刀侍衛把空刀遞來,拿在手中對著眾人道,“諸位鄉親,現在我手上有把刀,如果抹上鮮血,又有個人恰好死在我家門前。那能不能就說是我殺的?”
趁百姓一愣神的工夫。他毫不畏懼的走向人群道,“就好比眼下,你們只是聽到這兩個人的一面之詞,就口口聲聲的說我家下人才是主謀。可這公平嗎?最起碼。也應該讓我家下人出來對質幾句吧?如果真的是他主使。我可以保證。常國公主和我都不會有半分偏袒。”
這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說得很是凜然大氣,由不得人不信。
而在知道原來這裡是公主府後,有些百姓開始心生畏懼了。偷偷想溜。可隊伍的最後,卻被些彪形大漢有意無意攔住,根本不肯放人離開。
念福趁空忙道,“就給人家一個說話的機會吧,駙馬,勞煩你叫你家管事的出來吧。”
男人看她一眼,轉身看向自家大門,府裡的管家早站出來了,可大冬天裡,他卻急得大汗淋漓,“回駙馬,那個孫朋義,他……他不在啊。”
哈!人群中有人笑得又尖又利,“好一個不在!如此一來,所有的罪責推得乾乾淨淨,這無頭的官司誰有這個本事來斷?”
百姓嘩然。
連破園的下人都附合著說,“躲在家裡不見人,誰又能知道?”
“要是一輩子找不到,那咱們吃的虧,不是白吃了?眼下時間早,還能追點銀子回來,等到十年八年後,只怕連個銅板也不剩下了!”
“快別說了!”念福才喝斥著自家下人,那位駙馬反應很快,頓時就道,“各位鄉親請放心,不管這位管事騙了多少銀子,我們家現在就可以如數奉還。但此事真相究竟如何,等我們夫妻查到水落石出,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待!”
這樣最好,可以息事寧人了。
念福才想帶頭離開,可誰都沒想到,那個蔣伢記忽地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小人之言,句句屬實,要是駙馬不信,小人可以以死明志!”
然後迅速的反手抹了脖子,那傷口又深又重,人眼看著就咽氣了。
天!
一條鮮活的人命就此斷送,所有人都嚇傻了,連旺財都不安的往念福腳邊縮了縮。
人群一時全都震驚的靜默了下來,而那個孔伢記,卻是早知如此,眼中掠過一抹絕望的狠厲,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衝到駙馬跟前,想去搶奪他手中的刀,往自己身上戳!
不行,這是最後一個人證了!不能讓他死!
沒想到那駙馬看起來病病歪歪,但身體卻有幾分武功底子,死死抓著刀柄就是不松手。
可是在他們身後,公主卻誤會了。
以為是這人想對她丈夫不利,頓時抽出腰間佩劍,一個箭步衝上前,就把劍架在了孔伢記的脖子上,厲聲喝止,“住手!休傷駙馬!”
“快撤劍!”還是那個駙馬看出不妥,急忙喝止。
可已經晚了。
孔伢記嘴角勾起一抹頗為古怪的笑意,將脖子主動往那劍上一抹,然後抓著駙馬手中的刀,用力往腹中一送,眼見得也是活不成了。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而在他們的目光裡,不是孔伢記自尋短見,而是他們夫妻合力殺了人。
念福的臉也白了,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們死了?他們居然都死了?那這個坑其實不是給她挖的,而是給他們挖的?
不過,在外人看來,應該是她推他們入坑的吧?
小鳳哥,他到底是什麽居心?
(昨天的文一發,我都不敢來看書評區了。-_- 請大家給桂子一點耐心和時間好吧,多的我也不多說了,總之,這一大波劇情連桂子自己都期待了好久,每每一想起關鍵處,都會熱血沸騰,熱淚盈眶的。我會努力把這段寫好,把自己的感受帶給大家。去碼字了,今天繼續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