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挑眉揶揄,“你怎知道我娘比我強?”
歐陽康輕哼一聲,“我怎麽不知道?那日她在我家,下那麽大的雪,她一直在那兒推著磨磨啊磨的,可讓人真心佩服,換了我都不一定做不到。不過你爹眼下不在,能不能給你娘再找個人?省得她一個人太孤單了。”
念福有些意外了,“你不介意?”
歐陽康道,“我有什麽好介意的?她是你娘,我以後自然是要當作自己娘來孝敬的。孝敬也不光是讓一個人吃得好穿得暖,還得讓她過得舒心。就算我祖母遇到合適的人想再嫁,我都不會介意。”
念福覺得,讓歐陽康跟著蘇澄熏陶熏陶也不全是壞事。起碼,他的思想倒是開明了很多。
“不過我娘就算了吧。她呀,是個死心眼,這輩子就認準我爹了,估計再也看不上旁人了,不如想想怎麽讓她往後生活得更好吧。你說,咱們弄幾畝地,讓她去當個地主婆收租好不好?我娘從前可羨慕那樣人呢!”
“可以呀!等再攢些錢,咱們就到京城周邊看看田地,多的買不起,先從少裡買試試。”
兩人一直肩並肩,頭挨頭的說著話,暢想著未來,連林嫂上來都沒發現。
可林嫂站在門口隻略聽幾句,就躡手躡腳的走開了。並小心的守在了外間,不讓人打擾了他們。
她是沒讀過多少書,或許這麽做有些不太合理。可林嫂做過人家的女兒。也有自己的兒女。她只是樸素的覺得,這樣好的兩個孩子在一起說說話,又怎麽不行了?如果是自家兒女有朝一日能說出這樣懂事的話來,她恐怕還會更加欣慰吧。
歸仁坊。
歐陽錦還有些睡不著,鬱悶。
歐陽康今天請客的事情他當然知道,可這個兒子早讓歐陽莊帶回話來,“你要來也可以,但到時若是弄個沒臉回去,可別怪我。”
歐陽錦原本氣得當時就想去大罵他一頓,可歐陽莊接下來的話讓他消停了。
“哥哥那裡眼下可不止他一家人。還有吳先生也搬過去了。再說還有蘇先生在。爹你也好生想想,你真個過去了,能討到什麽便宜?人家如今對外說得清楚,不管是哥哥還是吳先生。都是祝姐兒的房客。那可不是咱們家的地方。您上那兒鬧去。除了再弄一回沒臉,可有什麽意思呢?”
都吃幾回虧了,歐陽錦多少還是長了點教訓。於是隻嘟囔著埋怨他,“那你也不幫著說說?哪有這麽大的事不請自家老子前去作主的?”
歐陽莊又歎了口氣,“爹,您要作主,早在十幾年前就該作主把哥哥接上京來。如今哥哥可是有先生的人了,況且全京城都知道,蘇先生就收了哥哥這麽一個弟子。就算是哥哥不在家,您不還有我和三弟麽?”
歐陽錦知道理虧,再想想蘇澄那張毒舌,總算死了心。可到底不甘心啊,明明是他們歐陽家的兒子,怎麽卻投到姓蘇的門下去了?這眼看他越混越出息了,做老子的一點便宜沾不上,這不是讓人眼饞鬧心嗎?
可歐陽錦不知道,讓他眼饞鬧心的日子,這才剛開始。
宴會過後沒幾天,京城東市著名古玩店,博古齋前擠滿了人群,少說也有上千之多。
裘老板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滿頭大汗的擠到自家店鋪門前。夥計見了他,頓時大喜,“東家你可來了!你看看這麽多人,這可怎麽辦呀!”
回頭再看一眼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裘老板也隻覺得頭皮發麻,兩腿發軟。他怎會知道蘇大先生的那副行樂圖自公開展示後會引起這麽大的轟動和反響?
當然,這也不能怪人家,因為這張行樂圖在他第一眼看到之後,也看出這是副無價之寶了。可要是早知道會這麽吸引關注,他一定會低調低調再低調,打死也不會提前放出那麽多的風聲,說這張畫要來他的小店裡展覽三天啊?
眼下還是第一天,已經有這麽多人在此排隊了。不開門放人進去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開門放人進去,他怕他的店都要被擠垮!
更何況,還有那麽多親友和交好的老主顧早跟他打了招呼要來一看究竟的,眼下連自己都差一點擠不進來,怎麽放他們進來?
“裘老板,借一步說話。”門裡,一位俊美無儔的年輕公子隔著著門縫出聲了。
這是蘇澄先生的高足,也是他的唯一愛徒,今天就是他親自帶著人把畫送來的。裘老板跟見著救星似的,忙問,“歐陽公子,你說,這情形可怎麽辦?”
歐陽康道,“如今這局面,要同時放人進來是不可能的了。萬一人多擁擠,別說畫,你的店都保不住了。這樣的,你在外面吆喝一聲,讓大家排個隊,屋裡就讓你家的夥計拿桌子搭一個走道。所有的人左進右出,依次進來,每人在畫前停留不得超過一沙漏的時間,就得順次出去。要是覺得沒看好,讓他繼續排隊去。”
裘老板眼前一亮,“這個法子好!裡頭的夥計聽著,你們都聽歐陽公子的吩咐,把咱們的東西全都收起來,隻管小心的把畫看好。要是出了半點紕漏,我剝了你們的皮!”
是!夥計們趕緊忙碌起來,只是他們平素乾慣了風雅細致笑臉迎人的活,眼下卻要一個個橫起眉毛豎起眼睛,手執棍棒嚴陣以待,還真有些不習慣。
歐陽康說笑一句,“你們就把這些人當成想拿東西不給錢的吧。”
他敢?這麽一說,大家的氣勢全都提起來的。
等到外頭裘老板跟眾人講清看畫規則,裡面的夥計這才把最左邊和最右邊的兩扇小門板卸下,一個一個的放進人來。
雖然看畫時間著實有些短,不夠細細品味,但看一看後面那樣漫長的隊伍,大家還是表示了理解。畢竟願意排這麽長隊來看畫的都是讀書人,還不至於不明事理到硬賴著不走的地步。但也有個別耍賴的,那就不好意思了,直接給身強力壯的夥計挾著人給扔了出去。
那書生大哭,“讓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旁邊人取笑他道,“再看一眼又不是你的,有什麽好看的?”
書生哭道,“就因為不是我的,所以才要抓緊時間,能看一眼是一眼。這樣的好畫,畢生也難得一見,此生能夠遇上,怎能不多看看?算了,我不跟你們這些人閑話,說了你們也不懂,我再去排隊!”
有人笑他癡,可在看過畫後,這樣的癡人還真不少。有不少人看了一眼之後,乾脆去買了乾糧,再來排隊,大有只要你的展出不結束,我就一直排下去的意思。有些機靈的小販見狀頓時提籃過來做起買賣,倒是生意紅火得不得了。
然後,不止是文人學子們,好些書畫店的掌櫃夥計都聞風前來了。這種長眼界的機會可不多,比起欣賞書畫藝術,他們更注重裝裱技巧。
可蘇大先生的本事是看看就能看會的嗎?那歐陽康還用成天苦哈哈的被他罵來罵去?
歎為觀止之余,提著厚禮上門請想蘇澄裝裱的人一下多如過江之鯽。
蘇大先生哪有那個耐性應付這些人?連面都不見,就吩咐門房,“去去去,老子又不差這點錢,哪有空閑乾這些屁事?”
好吧,師父請不到,找徒弟去!
鯽魚們轉移陣地,又找到破園。可歐陽康也不接活,不過他卻客氣很多,讓看門的小孩子告訴人家,“我家大少爺說了,他學藝未精,做不了先生一樣的精細活,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鯽魚們再次失望而歸,卻對蘇門手藝更加神往。然後就有那些不死心的鯽魚們,輾轉打聽到歐陽康的底細,想托人轉達。
找他爹歐陽錦?
不不不,那個肯定沒用。沒看人家當兒子的都不住在家裡麽?肯定是有矛盾。再說了,這當爹的連那麽有名的畫兒都沒親眼見過,還能辦得了什麽事?
換目標。
於是,在歐陽大人深不見底的鬱悶中,鯽魚們找到了國子監,想托歐陽公子的同學再次轉達他們的誠意。
真的是很有誠意哦, 沒一個是空著手的,全都沉甸甸的很有些份量。
但旁人說話沒用,能在歐陽康面前真正說得上話的,唯有一人。
不作他想,鎮遠侯府關大公子是也。
眼下,關耀祖儼然成歐陽康的經濟人。反正他素來是個眼黑手黑的,也不怕得罪人。當即挑眉撇嘴的跟人討價還價,“想找他裝裱,把禮單拿來看看再說。先說好,不夠意思的別拿來寒磣本公子的眼。再說人家也不是稀罕你們這點東西,他成天忙蘇先生的功課都忙不完,還得抽時間乾你們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萬一給他先生罵了,你們去幫他捱著啊!”
想想蘇大先生那張毒舌,再想想人家門下可就這麽一根獨苗,要摧殘起來也真是怪可憐的。
於是沒說的,大家都很自覺的回去加東西了。
(呃,今天周末,要不就2更吧,實在是狀況有點慢,光這兩章寫了好久,明天爭取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