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今天的客人有一半是看在交情的面上,還在一半都是看在這副畫的份上。就連季越都聽說過此畫的大名,而心動不止,剩下的人又怎不想一睹為快?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歐陽康親自上前,將固定在牆上的一幅超長畫軸徐徐展開。
眾人先是震驚,隨之便是沉默了。
不僅是因為畫作的栩栩如生,也是因為裝裱的精良實在是到了一個鬼斧神工的地步!
在場的大半都是行家,自然懂得,比起單張的畫軸,要裝裱出這樣的超大畫軸來,那難度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考驗的不光是人的裝裱技術,還需要有高超的審美情趣與藝術功底。
連王粲本人都沒有想到,自己當初的即興之作,在經過幾位大師的提筆留言之後,會在蘇澄的裝裱下呈現出這樣令人驚歎的效果。
六張畫,在經過蘇澄的重新整合與編排後,再放到一張卷軸上時,產生了一種神奇的效果。象是原本就應該一氣呵成般,絲毫不覺得突兀與違合。把它們的優點放大了六倍,而原先的不足也全被一一補足了。
這,就是裝裱的藝術,這,就是烘托的最高境界。
“傳世之作啊!此畫足以傳世了!”
專程來看畫的季越激動得不能自己,要不是蘇澄早交待過歐陽康在畫前拉起兩尺寬的紅線,提示大家不能越界,他都恨不得把眼睛貼上去看了!
王粲雖然貌似淡定的站在人後。可心中那份洶湧澎湃的自豪與驕傲又豈會一點看不出來?王許氏與有榮焉的看著兩眼放光的丈夫,嘴角是止不住的往上翹。
同樣出身名門的她,同樣有著極高的鑒賞力。她知道自己丈夫畫得不錯,可距離真正的大師還是有一定的差距。這個需要時間和經歷的磨礪,不可能一蹴而就。可是今天,光從這張畫上來看,王粲已經進入一流的水準了。
季越說此畫足以傳世,真的不是溢美之詞,就連挑剔的王許氏都覺得,光憑這張畫的裝裱和那麽多的名家手筆。真的足以留傳後世了。
念福沒這麽高的水平。不太懂得欣賞。不過這畫實在是很不錯,讓她的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可這個……可能嗎?念福盯著這畫,腦子裡想到了某種可能。
只是季越從前到後。從後到前。把畫軸看了又看。數了又數之後,他突然產生了個疑問,“不對呀。還有兩張畫呢?應該一共是八張吧?王兄,你說是不是?”
他有提前做過功課。可這樣的小孩很討人厭呐!蘇大先生不客氣的斜過去一眼,“那兩張是私人收藏,概不對外。”
嗚嗚,不帶這樣的!這就象是你看到了八個謎面,可偏偏人家隻揭曉六個,剩下兩個就是不告訴你,你說這滋味得有多麽難熬?
季越決定了,他接下來一定要跟歐陽康搞好關系,想方設法看到那兩張畫!
可念福卻是注定不必這麽苦熬的,杜川那張,歐陽康早帶回來給她看過了。至於她和歐陽康,還有小旺財的那張,眼下正掛在她收拾一新的閨房裡,隨她怎麽擺弄都行。
“我裝的也很不錯吧。”送走了賓客,歐陽康喜孜孜的過來對著自己親手裝裱的畫左看右看,無一處不覺得十分滿意。
你說畫裡的兩個人,怎麽就那麽搭呢?
念福垮著小肩膀,無神的看他,“你還真有精神,趕快回去睡覺啦,我都快困死了!”
不顧形象的打個大大哈欠,她歪在床上抱怨,“那個季越還有那些人真是心煩,一直盯著那畫看幾個時辰,又不能看出朵花來,有什麽好看的?連累得我們也不能休息,真是不識趣!”
“人家就是好這一口。來都來了,又怎好趕人家走?你要累了,我給你捶捶。”
“那你給我捏捏肩膀,還有胳膊。”
下人們都在樓下收拾,難得樓上又是兩個人的清靜時光,念福也不客氣的就伸出手去,享受女友福利。
“那你坐過來,椅子上好弄些。”把她拉到旁邊的貴妃榻上坐下,歐陽大少挽起袖子開工了。
原先念福還沒當回事,沒想到他倒真是有一手。先從敲打頭部,按揉太陽穴開始,再是肩頸,然後再捶向背部和胳膊,手法很是專業,捶得念福十分的受用。
“你打哪兒學來的這個?”她有些詫異了,這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麽?啥時成了按摩師傅?
歐陽師傅帶些小得意跟她嘮叨起往事,“這可是跟正經郎中學的。打從我記事起,祖母一到刮風下雨要變天的時候,就渾身骨頭酸疼,後來好容易尋了個專治這個的大夫,人家給了個藥酒的偏方,又教了一套專門按摩的手法,要是犯病的時候用藥酒多揉搓揉搓,人就能舒服許多。當時我才隻七八歲呢,可見賀嬤嬤帶著丫頭學,我也跟著學了。可祖母總不讓我學,每回捶不了兩下子,她就說不疼不疼了……”
他忽地停下手,有些說不下去了。念福轉頭,把他的手握住,“你想老太太了?”
歐陽康傷感的道,“眼下家裡也該冷了吧,也不知道祖母身子如何,有沒有犯病。”
他的聲音哽咽,眼圈也有些紅了。
念福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眼裡也漫上了一層水氣,“我也想娘,想姥姥姥爺。你家條件還好,我家那麽窮。走前我雖給我娘留了銀子,可她一定舍不得用。這樣大冷的天,搞不好家裡都舍不得生個火爐。”
歐陽康伸手替念福抹去落下的淚,自己卻也忍不住濕了眼眶,“你看我家條件似乎還不錯,其實祖母手上並沒有多少東西,上京前祖母給了我三千兩,已經是最後的家底了。三叔三嬸什麽樣兒你也是見過的,我真怕祖母手上沒了錢,在家裡還要受他們的氣。你家雖窮,到底心貼著心,這就比我家強多了。”
念福另一手也搭上他的手,輕輕靠在他的肩頭,兩人依偎在一起,象是兩只在寒冬裡相互溫暖相互慰籍的小獸。
“你說等將來,要不就明年吧,咱們能不能把他們都接來?眼下咱們其實過得也不錯了,在破園這兒,總比家裡強吧?”
“其實我也想過這事,不過我怕祖母不願意。別看她老人家平時挺嚴厲,其實最心善不過。她來要了,住我這兒,我爹那裡怎麽辦?豈不得給人罵死?不過你家倒是不怕,要不明年開春,咱們就打發人回去一趟,先把你家人接來吧。也問問我家祖母意思,她要願意,身子骨又能動,就把她也接來。”
“你呀,有時就是太老實了。幹嘛要這樣說呢?就派鍾山回去就說你病了,你祖母一聽,肯定是要來的。”
“這樣不好吧?讓祖母擔心,萬一把她老人家急出病來,那可怎麽辦?”
“噯,那就說你爹一定要給你娶門不好的親事。那姑娘又老又醜脾氣又大,這總可以吧?”
“這個……似乎還湊合。可她要來了,又說沒這個事,她老人家發脾氣,你說怎麽辦?”
“你怕什麽呀?到時你就裝不知道,這事算是我乾的。我就說你天天想她,想得直哭鼻子,所以才撒了這個謊。”
“我哪有哭鼻子?應該讓鍾山去你家說說,你在京城哭濕過我多少次衣裳!要不要我幫你數數?”
“那要不要他去你家說說你被燙傷的事?”
“你誠心嚇唬老人家是不是?先說好,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許說!”
“那你也不許說我那些丟臉的事。”
“那大家扯平了。那你說,他們要來了,住哪兒?院子就隻空一套了,給你家還是我家?”
“就住一起吧。我家人都很好說話的,你祖母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要是不行咱們再蓋兩個出來也行啊,反正地方大把。”
“嗯,那就先住一起,看他們喜歡哪裡再去哪兒蓋。我祖母愛花,要蓋房子的話,我想把她的房子蓋到那邊向陽的花園裡去,周圍種滿了牡丹杜鵑菊花梅花什麽的,讓她一年四季都能看得到。”
“那我家不能跟你祖母住一起。 他們看這麽大個地方,肯定是要種菜喂雞的,到時種菜得挑糞吧?養雞要跑去啄了你家的花,你祖母不得心疼死也得被臭死。”
“你這人怎麽討厭呢?另尋個遠點的地方讓你家種菜喂雞不行麽?再說什麽你家我家的,都是一個家。真要啄壞了牡丹,你不心疼呀?那一棵得多少錢啊,不當家花拉的。到時千萬別讓我祖母瞧見你這樣兒,否則罵起你來,我可不管!”
“不管就不管,到時你也別讓我娘瞧見你這窮講究的樣子,否則她要揍起你來,我也不管。”
“好了好了,咱們別吵了,想想蓋房子要多少錢比較實在。不過你娘就別讓她閑著了,讓她當管點事吧。”
“你是不是想她有事做,就沒空管著你?”
“我怎麽會這樣想呢?我只是覺得,唔……覺得你娘比你能吃苦。她要管事,肯定比你強!”
(本想讓這兩隻那啥啥的,結果一傷感就歪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