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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澤縣的冬天甚少下雪,但那一種濕氣裡裹著寒意的感覺,同樣非常不好受。入冬之後,住在城中的人們便少有出門,寧願在家中攏著火盆取暖,於是,這尚還算涼爽的暮秋,便成了一年之中外出賞玩最後的機會。
但凡是個人,大抵都是貪新鮮的,這一點,在飲食上頭表現得尤其明顯。城裡人將那起酒樓食肆的精致菜肴、玲瓏小點吃得絮煩,難得來鄉間行走一回,便總想嘗點不一樣的味道,心心念念,打算試一試那地地道道的農家味。
平心而論,稻香園雖然開在鄉間,對於烹飪農家菜,卻萬萬稱不上擅長。鋪子裡的三個廚子,花小麥是正經科班出身,汪展瑞更乃名廚之後,即便是那譚師傅,也慣來是在城中開鋪的,做出來的菜肴大都講求要上得台面,與那起粗獷樸拙的田園之味,多少有些不搭嘎。
然而,村落之中,也同樣是有得天獨厚的好處的。
那些個在城中難尋的食材,此處卻是遍地皆是,用來做菜,自然而然地就比城中的大酒樓多了些山野之味。置辦酒席時講究的是大氣格調,但若只是三兩人溫一壺酒淺酌,卻非這樣的村間小食不可,委實別有一番滋味。
稻香園的買賣漸漸好起來,最近這一向,添了不少自城中專程趕來賞味的食客,閑閑坐於園中,並不一定滿桌都是大魚大肉,點上三兩道小菜開懷暢飲,同樣吃得盡興。這其中的許多人對飲食並不刁鑽,也沒甚麽目的性,進了門便嚷嚷著只要鋪子上的拿手菜,花小麥索性適時地,將汪展瑞與他的禮雲子推了出去。
可巧這天園子竹林中來了一桌客,不過三五人,說是聽人推薦這稻香園裡景好菜美。特意跑來瞧瞧。幾人興頭頗盛,滿口道不知怎樣的菜色,才令得人交口稱讚,也不點菜。隻讓店家看著安排,便自顧自地去了園中轉悠。
竹林的小廚房向來是汪展瑞打理,花小麥思忖了片刻,便與他商量,不若今日,就將那禮雲子端上桌,給人試試滋味。
那東西固然是好的,在靈泉府那邊秋冬時是家家戶戶必備,但在芙澤縣這一帶,卻是幾乎無人認得。汪展瑞琢磨了好一會兒,點頭應承,立刻就在灶上張羅開來。
徐二順送來的新鮮大青蝦剝去殼,將禮雲子釀在蝦腹之中,加入香茜以及秋筍條。用豆腐皮包裹落油鍋煎炸,然後再淋上稠湯作芡。
蝦肉本身的鮮味與禮雲子十分匹配,一個清鮮,一個濃鮮,互相交疊。豆腐皮將兩者的味牢牢封住,
咬一口,禮雲子即刻溢出。數量雖不算多,但那股子鮮味,卻立時自舌尖湧入喉嚨中,滾燙鮮美,使人燙破了嘴皮也舍不得放。
這個季節,還有一件食材理應好好利用。那便是柚皮。
帶著酸甜果香的柚皮是不值錢的,為了保持綿軟的口感和清香的果味,需得在清水中浸泡上一整日,然後再用火腿、老雞和干貝做高湯,加入禮雲子烹製——即便只是在油鍋中簡單地爆炒。也能輕易就令得腐朽於頃刻間化作神奇。
原本清淡的柚子皮,頓時就變得滋味萬千。飽飽地吸收了高湯,牙齒輕輕一碰,湯汁便充斥滿嘴,混合著嚼起來哢嘭作響的禮雲子,入口綿爛,回味無窮。
鮮爽的秋茄、滑嫩的豆腐,都是禮雲子最好的搭檔,再配上用肥藕做成的糯米藕,爽口的南瓜湯,用樸實的粗陶碗碟盛裝,滿滿當當擺了一桌,那股子帶著家常之意的田園風味,便撲面而來。
嚴格說來,這並不是最正宗的農家菜。它在烹飪的過程中對火候調味十分講究,擺盤也格外精致,隻消瞟上一瞟,尚未及入口,眼睛便先過了一回癮。
或許也正是這與傳統農家味相悖的衝突感,使人更加覺得刺激,竹林中那三五客人歡喜的失了魂,酒來不及吃,話也不耐煩多說,只顧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盤中招呼。吉祥三不五時走過去瞧瞧他們可有吩咐,回回都覺得那裡簡直安靜得有些詭異,壓根兒站不住腳,行至近前勉強晃了兩晃,又慌慌張張地走開,跑去廚房中扯了汪展瑞,手舞足蹈地跟他描述那情形,過後又繞到前邊飯館來,繪聲繪色地與花小麥學了一遍。
食客吃得連話都不願意說,這代表什麽,不只花小麥,汪展瑞心裡也一定非常清楚。待得那幾人離開,他從竹林裡出來,臉上便破天荒地帶了兩絲笑容。
“還專門叫我去見了見,說是……從未吃過這樣好的農家菜,咱這稻香園裡果真藏龍臥虎。”他搓著手,略有點不自在地對花小麥道,“不單東家有一手好廚藝,連別的大廚也半點沒落了下風——我從前總想著,研究多年的茶葉菜,總該在這上頭做出點名堂來,卻不想是這禮雲子……”
茶葉菜也好,禮雲子也罷,都是食材而已,對於廚子來說,其實又有什麽區別?
花小麥張了張嘴剛想說話,身後春喜卻湊上來,扯了扯她的袖子,似是有話要講。
“我說過,遲早有人會衝著你來,如今怎麽樣?有了第一回,便有第二回,汪師傅你今日靠著禮雲子博了個好名聲,也不枉你一身是泥地在田裡鑽了大半日了!”
她對汪展瑞笑著說了這麽一句,見他樂呵呵連連點頭,轉身去了廚房,這才回過頭來望向春喜:“怎麽了,可是有事?”
春喜咧嘴一笑:“也沒啥大事,就是想跟你告個假。今日我家月嬌回門,早上我出來的早,還沒見著她,這會兒鋪子上也忙過了,我便想回去瞧瞧她,否則,等鋪子打烊,她多半也已經回城裡了。”
羅月嬌成親時,因花小麥有了身孕,依著火刀村的習俗,是不適宜摻和的,便隻讓春喜帶了份禮去。今日曉得她回門,便也有心去看看她,低頭想了想,就笑嘻嘻道:“行啊,反正現下不忙,若是方便,我跟嫂子你一塊兒去?”
春喜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轉頭與臘梅叮囑一回,高高興興拽著花小麥出了門。
……
從東邊進村,孟家蓋新居的地方是必經之路。
孟鬱槐日日皆要在鏢局裡理事,沒有精力親自監工,便在村裡請了個一塊兒長大的發小,許了他些錢鈔,讓他每日裡幫忙盯著。
至於花小麥,更是晚晚臨近亥時方才歸家,似今天這般匠人們正在乾活兒時從旁經過,還是生平頭一遭,少不得在路旁多站了一會兒,細細瞧了瞧。
剛剛開工半個月,這新居暫時還瞧不出個子醜寅卯。前邊的空地上,工匠們正將濕泥與切碎的谷殼攪拌均勻,預備用來砌牆。
這新房子的牆壁,裡裡外外當然是用青磚的,但再敷上這一層摻了谷殼的泥,能起到保溫的作用,冬暖夏涼,人住在裡頭會更加舒服,村裡但凡好點的人家,對此都非常講究。
春喜這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與花小麥說羅月嬌的事,左右不過是擔憂。
“我這小姑子,你莫瞧她與我不是親姐妹,平日裡,卻委實投契得緊。如今她嫁了,不瞞你說,我還真有些擔憂,怕她那活跳跳的性子跟她婆婆不對付,所以今兒怎麽都要好生瞧瞧她的情形。你……”
她一邊說,一邊轉過頭來看花小麥,見她盯著那正忙碌的匠人看個不休,便也轉了話茬,順嘴道:“你家這房子,雖是還沒建起來,可我就敢說,將來村兒裡家家戶戶,都比不上你們。你家鬱槐兄弟可真是經心,啥都張羅得齊全——你說你怎地就這麽好命,嫁了這麽個好人?”
花小麥厚著臉皮得意洋洋地衝她一笑。
春喜見慣了她這模樣,也不覺得詫異,往工地上指了指,接著又道:“這些個工匠,都是那姓鄭的小子幫著踅摸的?瞧著乾活兒還挺踏實呢!”
“嗯,是鄭大哥幫忙找的,我們反倒沒怎麽花心思。”花小麥點點頭,“如今也是鬱槐的發小在幫忙監工,我倆算是省了心了。”
“唔。”春喜點點頭,“等你家這房子蓋好上大梁的時候,我肯定來幫忙,也好沾沾喜氣,別的不說,就……”
她話還沒說完,忽見花小麥盯著工地的方向,將眉頭一擰,臉色變了變。
“怎麽了?”春喜莫名其妙地順著她的目光也望過去,“敢是他們出了錯?難不成這蓋房子的事,你也懂?”
花小麥搖了搖頭, 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一咬下唇,索性朝前走了兩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工地旁有幾棵粗壯的大樹,樹下擺著做木匠活兒需要的各種家什。許是乾活兒太熱,這深秋的天氣,那兩三個木匠都隻穿一件單衣乾活兒,饒是如此,身上仍舊騰騰地冒著熱氣,不時地抬起手臂擦一把汗,回頭與同伴說笑一回。
那幾個木匠旁邊,還有一人隻管悶著腦袋刨木頭,完全不摻合身畔人的攀談。
他的背影,看上去實在很熟悉。
“到底怎了?”春喜有些耐不住,扯了花小麥一把,“你倒是說啊!”
“沒。”花小麥再度皺眉,側身衝她一笑,“走吧,咱們先去找月嬌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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