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話 大熱天裡的水煮魚
場面急轉直下,屋中的氣氛登時就僵了。
孟老孃倒不至於真個發惱,只是沒料想花小麥竟會做出“抱桌子腿兒”這麼幼稚的行徑,着實覺得不可思議,張了張嘴:“你……”接下來卻又不知該說她什麼纔好。
花小麥其實一蹲下就後悔了,心中深感丟人,但事已至此,除了堅持下去也沒別的法子,就唯有抱住不撒手,只不自覺地把腦袋埋了下去,有點羞於見人的意思。
至於孟鬱槐,卻是被花小麥那動作搞得真有點想發笑,死死忍着,彎下腰拉她一把,低低道:“快起來,老蹲在這裡算什麼?你……”
“你別拉她,愛蹲就讓她蹲!”孟老孃高聲打斷了他,低頭盯牢花小麥的臉,一掀嘴露出個嘲諷的笑,“你若是個有本事的,就抱着桌子腿兒在這蹲一宿,我便敬你是個人物,否則,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遲早我把你從這屋子裡拽出去!”
花小麥曉得她是個執拗性子,話丟了出來,要想再讓她收回去便是難如登天,簡直想哭,皺巴着一張臉道:“娘你也太不講理了……”
“老孃在火刀村是出了名的不講理,你今兒才知道?”孟老孃冷笑一聲,眼珠子在眼眶裡輪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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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沒有的事,且也並未有任何閃失,到了您那裡怎麼就給坐實了,連句解釋也不肯聽人說?那我二姐懷着鐵錘的時候,還是與我姐夫在村西小院兒單過的呢,也沒見出甚岔子,我……”
“你能和你二姐比?我清楚着呢,你二姐那人雖在外頭人看來有些不好對付,實則心裡卻是極有分寸,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門兒清。你這腦子裡缺根弦兒的蠢丫頭拿甚和她比?”
……這算是兩個悍婦之間的惺惺相惜嗎?可是……若孟老孃曉得了花二孃在背後是如何編排她,甚至因爲她這個人,差點不讓自己的妹子嫁過來。不知又會作何感想?這些個誇讚之語,她可還說得出口?
孟老孃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花小麥與她說不通,蹲得久了,兩條腿亦是真個有孝麻,左右無法,只得有些訕訕地撐着孟鬱槐的胳膊站起身,捎帶腳地抩了抩他的衣角。
大哥,你好歹出把子力啊!再這麼下去。你媳婦真要跟你天各一方了!
孟鬱槐會意,眉間習慣性地一蹙,拖過條凳子來將花小麥安頓妥當,頓了頓。又格外搬了張椅子挪到孟老孃身後,清清喉嚨,沉聲道:“方纔在沐房,實是沒做什麼,只因小麥覺得在那浴桶裡坐久了怕是對孩子不好。若立在桶邊,又擔心會滑倒,這纔將我也叫了進去。我曉得娘是替我兩個擔心,但這莫須有之事,您又何必憂慮到如此地步?”
他這人平日裡與孟老孃說話時。即便表情看起來和顏悅色,甚至還帶點笑容,但只要一開口,語氣就必然有孝硬,直愣愣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對面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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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他那語調聽上去雖仍不算暖意融融,卻至少帶了點溫度,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您縱是信不過小麥,也該知道我的性子如何。這樣大事體,我又怎會不管不顧?她的生活習慣,我比您怕是要更清楚些,晚間留在我身邊也方便照應,省得再攪得您手忙腳亂。”
孟老孃略有點發怔,彷彿不可相信地朝他面上一瞟,心下立刻便起了猶豫。
她兒子已經許久不曾這樣溫聲軟語地同她說話了……
“罷了。”就是這須臾間,她飛快地轉了念頭,擺擺手,“你一向是個心裡有數的,既開了口,我便信你一回。只往你媳婦再要洗澡,喚我一聲,由我來照顧,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同媳婦一塊兒往沐房裡鑽,即便是兩口子,未免也太不像樣。”
說着又瞪了花小麥一眼,沒好氣道:“你莫高興得太早,我信的是鬱槐,可不是你,假若你往後再敢胡鬧,天王老子的臉面我也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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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麥轉瞬已是樂的開花,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就知道娘是最講道理的了!”
念頭一轉,又落到另一件事上頭,嬉皮笑臉道:“要不……我跟娘再打個商量行嗎?”
“你得寸進尺啊!”孟老孃一叉腰,眉毛又立了起來,“什麼事?”
“那個番椒……”花小麥抿一下嘴脣,“娘每日裡不讓我進廚房,我知道您是爲我好,但那番椒自打收下來之後,我還不曾正經拿它做道菜,委實手癢得緊。娘最是通情理,讓我過回癮行不?咱院子裡番椒堆得滿坑滿谷,比誰家都多,若是旁人都拿它做了菜,您卻還不知這東西究竟是何味道,豈不有猩笑?”
孟老孃聞言臉色便是一沉,剛要張嘴,花小麥急急忙忙地又接着道:“您不讓我動刀,我都記着呢,說來這也不是甚麼難事。芸兒不是每日都要來家裡跟我學廚嗎?她如今刀功也頗能見得人了,我便讓她替我把食材都切得利利落落,自己只下鍋烹飪一下就行——再要不然,不是還有娘在嗎?”
“那番椒滋味厚重,娘您嚐嚐也是好的。”
孟鬱槐適時地再度補上一句。
孟老孃朝他臉上看了看,就有點不好拒絕,低頭思索一回,不情不願地道:“你都把話說這份上了,我還能怎麼着?先說好,就這一次,往後憑你說破嘴我也是不會再應承你了!”
“行!”花小麥笑得嘴也合不攏,使勁點點頭,回身衝孟鬱槐擠了擠眼。
於是,隔日將要晚飯之前,孟家院子的廚房裡,便傳來一陣嗤啦啦的煎炒烹炸之聲,與此相伴的,是一股極之濃烈的辛辣香味,在院子裡打了個轉,便飄到門外的小土路上頭,鑽進附近的農舍之中。引得衆鄰居一邊打着噴嚏,一邊探頭探腦往這邊張望。
三斤來重的肥美活魚,被每天下午準時來學廚的周芸兒細細片成了魚片。拌上芡粉、蛋清、胡椒麪子和紹酒,醃透了擺在手邊備用。黃豆芽用滾水焯熟,墊在大盆底,整個竈臺上,最使人注目的,便是那大半碗曬乾的番椒,紅得透亮,沒吃過的人倒還好說。那起嘗過此味的人,卻是隻需望上一眼,舌尖幾乎便會泛起一絲辣味。
珍味園的豆瓣醬才下缸不久,眼下便唯有將那豆醬以辣椒炸一炸。倒也勉強用得。花椒和蔥薑蒜在熱油裡煎熟,黃亮亮,油汪汪,再將那摻了辣椒的豆醬舀上兩大勺,香味便立刻騰了起來。廚房裡霎時濃煙滾滾。
孟老孃站在廚房門口,給嗆得連咳嗽幾聲,不放心地道:“你動作快些啊,那油煙薰得人眼淚汪汪,你在那裡頭站着有甚好處?”
“知道。”花小麥回身衝她一笑。順手就將一大碗高湯倒入鍋裡,待得煮沸,便把魚片一片片拈了進去。
略微有一點發紅的鮮魚被湯水一煮,便漸漸泛白,在紅彤彤的湯中翻滾,竟是極好看的。不過片刻而已,魚肉熟了就可出鍋,往那盛着豆芽的大盆裡一倒,表面撒上一大捧切碎的番椒和磨成末的辣椒麪,鍋裡再熬些菜油,七八成熱時往盆裡那麼一澆——
熱油潑在辣椒上,發出“嗤拉”一聲脆響,大盆裡登時汪了厚厚一層紅油,那股子辛香味愈加霸道地往人臉上撲,花小麥朝旁邊躲了躲,找兩塊墊布,小心翼翼把這一大盆魚片端上桌,衝孟老孃咧嘴一笑:“娘,你瞧着如何?”
孟老孃素愛滋味濃厚之物,這水煮魚她雖從未吃過,卻被那豔紅的色澤和猛烈的香味所吸引,已是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饒是如此,她仍不忘了犟嘴,一面快手快腳把別的菜也捧上桌,一面嘀嘀咕咕:“這大熱天的,你心心念念偏生要弄這東西來吃,回頭又是一身汗!”
不過,這種話,在頭一筷子魚肉送入口中之後,她就再也說不出了。
番椒的辣和香,是任何別的食材都無法媲美的,混合了花椒的麻,魚肉的鮮,入口之後,簡直像是在舌尖上跳舞,嘴皮子給辣得發麻,卻仍舊香得使人無法抵擋。
孟老孃額頭已滲出一層密密實實的汗,筷子一下下往大盆裡落,間或抿一口酒,連聲道:“這玩意,怪道人人都想買來種,果然是極好的,莫說你做這道菜是過了手癮,我今兒也算過了嘴癮了,痛快!”
“您多出兩身汗,過會子再洗個澡,保準您今晚睡得比平日更要安穩舒坦。”花小麥笑着道。
孟老孃瞟她一眼,見她卻只管搛些別的菜來吃,便皺一下眉頭:“我說你……該不會是在這魚肉裡下了什麼藥了吧,自個兒怎地不嚐嚐?”
花小麥噗嗤一笑:“番椒是熱性的,你們吃了沒緊要,我現下這情形,卻是不好多吃……”
“沒叫你多吃,嘗一口算得甚麼?”孟老孃壓根兒不容她拒絕,轉頭就讓孟鬱槐挾了一塊極嫩的魚片給她,“我們吃得香,你卻只有看的份,轉過背就同人說我剋扣你,我渾身長嘴也解釋不清!”
話說得不好聽,但內裡的關心之意,花小麥又豈會不懂?果真也送了一片魚入口,笑嘻嘻道:“呀,我的手藝還真是沒的說,娘您可真有口福!”
“滾蛋!”孟老孃白她一眼,只管甩開腮幫子一口接一口吃個不休,壓根兒沒工夫再說話了。
一家人正樂顛顛地坐在院子裡吃飯,外頭土路上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徑直在門口停下,緊接着,一個人便飛身撲了進來。
第240話 禍
彼時,孟老孃正起了身去廚房盛湯,花小麥趁她不在,便扯了孟鬱槐的袖子,嬉皮笑臉地央他再搛塊魚肉給自己。
孟鬱槐果真挑了塊魚肚子上的嫩肉,去了刺送進她嘴裡,筷子還未及收回,那腳步聲就已衝到了院門口,聽上去很有些倉皇。
常年帶着各種貴重物品在外行走的鏢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察言觀色……都是必備的技能,說得誇張些,若有那本領格外高強的,住在客棧中隔着門板聽見腳步聲,便能分辨來人是好意還是起了歹心。
這腳步聲聽上去太過匆忙,又是騎馬而來,難不成是鏢局裡出了事?
思及此處,他心中便不免一沉,回過頭去,就見那來人果然是連順鏢局的韓虎。
花小麥常在鏢局裡出入,與這韓虎見過兩回,又是正對院門而坐,那邊廂就站起身來,笑着道:“是韓大哥,你怎地這時候來了?可吃了飯,若還不曾,我便去添雙碗筷來,可巧今日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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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虎跑到門口時,正正看見孟鬱槐將魚肉喂進花小麥嘴裡。他本就來得突然,又瞧見這一幕,便委實有些發窘,忙擺了擺手:“嫂子別忙,對不住,打攪你們……用飯了,我尋鬱槐哥有些事體,那個……我們出去說。”
話畢,也不理孟鬱槐答不答應,急吼吼扯了他袖子拉出門外,立刻嘀嘀咕咕起來。語氣聽上去似有幾分焦急之意,無奈喉嚨壓得太低,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花小麥皺一下眉,忽地想起,從前她還在河邊擺攤時,某回趙老爺陪宋靜溪來嘗她的手藝,柯震武隨了一塊兒來。飯纔剛吃完,當時還在鏢局中的呂斌就尋了來,心急火燎拉了柯震武就走。說是孟鬱槐押的那趟鏢遇上了水賊。
論起來,像鏢局這樣的行當。一旦有夥計突然找來,只怕爲的都不會是好事吧?
她便有些擔憂,朝院外又張望一眼,這當口,孟老孃自廚房裡出來了,也往門口瞧瞧,混沒在意地隨口問道:“誰來了。站在外頭說話像個什麼樣?”
“是鏢局的韓大哥。”花小麥回過頭,“多半是有緊要事。”
“嘁,再緊要又能怎地?”孟老孃很是不屑,“這檔子營生賺的倒是不少。只沒個消停時候,飯也不叫人吃完便扯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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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筷子點點花小麥的碗沿:“你快些吃,不要東瞧西望,雖是天氣熱,那冷飯進了肚子也不會舒坦的。”
花小麥應了一聲。端起碗來扒拉了兩口,終是忍不住,又偏過頭去張望了兩眼。
不多時,孟鬱槐便獨個兒大步進了院子,往桌邊一站。低頭緊擰着眉心道:“鏢局出了點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再遲些撞上宵禁,就進不得城。天晚了,你同娘都不要出門,歇一陣便安心睡下。”
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簡直是鐵青的,花小麥心頭便是一顫,不由自主道:“出……出了什麼事?”
“我現在沒工夫,等回來再與你細說。”孟鬱槐曉得她恐怕是給嚇住了,此刻迫不及待想走,也顧不上軟聲安慰,只在她肩頭輕拍一下,“是鏢局的事,你莫理。”
這會子突然要回芙澤縣去,也就是說,今晚肯定是回不來的了,花小麥見他如此,就趕緊點點頭:“那你快走吧,我和娘就在家裡呆着哪兒也不去,不要你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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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鬱槐匆匆應承了,去房後牽了老黑,當即翻身上馬,與韓虎一道飛馳而去,掀起一片塵土,少頃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小麥心中砰砰亂跳,在院子裡呆坐一陣,被孟老孃百般催促着,只得起身幫忙將碗筷收進廚房,自個兒回了屋。
芙澤縣,連順鏢局。
往日這個時候,此處人已是走得七七八八,偏今天四下裡仍是燈火通明。
院中站了十好幾個漢子,神情都有些張皇,三三兩兩湊在一處卻並不怎麼交談,偶爾說個一兩句,身畔人似是也沒心情搭腔,只點點頭或搖搖頭,就算是回答。
孟鬱槐一路飛奔,於大門口下了馬,馬繩往韓虎手中一扔,大踏步走了進去,四下裡一瞧,立時瞧見牆根下襬着一個人,從頭到腳蒙在白布之中。
胸膛之中一陣猛錘,他只盯着看了兩眼,便下意識地移開目光,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院子裡衆人聽見動靜,轉過頭見是他趕了來,便一擁圍過來:“鬱槐哥……”
孟鬱槐狠命將心裡那股子痠痛壓下去,緩緩掃了衆人一眼,沉聲道:“他家裡人可已曉得了,柯叔那邊是否得了信兒?”
“已有人去了他家,這辰光多半家裡人已經知曉,至於柯叔……”當中有一人站出來,聲音微微發抖,“鬱槐哥你知道的,這一向他那病有些反覆,大夫說最忌諱大動肝火,我們便不敢去與他說。那個……你若覺得有必要,現下我……”
“罷了,今日晚了,勞動他也是無益,明天再說也不遲。”孟鬱槐搖了搖頭,又望向其他人,“方纔急着趕回來,韓虎同我講得並不詳細,你們今日是誰同去,出來與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便有一個名喚作李應春的十*歲後生抹着眼淚走到他面前:“是那庫丁……晚間將他自錢庫裡接出來,妥當送回家之後,我們便三令五申與他吩咐過,讓他無事便老實呆在家中,莫要周圍閒走,豈料他卻不拿咱們的話當一回事……我們回了鏢局不久,他媳婦便找了來,說是我們前腳離開,那庫丁後腳便出了門,滿口稱只是出去逛逛,卻一直不見回來。我們問了那女人半天,曉得那庫丁閒時愛與人聚賭,多半是私下裡跑去了那幾個狐朋狗友家裡耍錢。我們無法,只得又出來一家家地找,尋到姚家小衚衕那附近他一處朋友家,剛要敲門,就……”
他有點講不下去,背過身嗚咽了兩聲,孟鬱槐便是爆喝一聲:“說!”
那李應春抽冷子嚇了一跳,肩膀一哆嗦,忙接着道:“我們剛要敲門,就看見幾條人影閃進了衚衕裡。那是個死衚衕,進去了便跑不出,我們忙跟了進去,誰料跑到中間,就見得有人拔了刀出來……當時天黑,根本瞧不清對方樣貌,只恍惚覺得大概有六七人,那庫丁多半也是在他們手裡的。”
後頭的事,也用不着往下說了,只需看一眼牆根下躺着的那個人,便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孟鬱槐咬了咬牙:“地痞無賴做不出這等傷人性命的事,何況他們該是也曉得,鏢局裡頭的人他們惹不起,那幾人絕不尋常。”
說到這裡便是一頓,再開口時,聲音便提高兩分:“這事拖不得,越快弄清楚越好。咱們眼下一共十五人,便分爲兩班,今晚我先領四人在那姚家小衚衕附近轉轉,若無收穫,明早卯初,韓虎你帶另外六人來與我換班,剩下的三人,明日還需去護佑其餘庫丁。”
他說完轉身便要往外走,其餘人卻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曾動地方。那韓虎也有些猶豫,壯着膽子湊上前來,立在他身後道:“鬱槐哥,你看這事,咱是不是交給縣衙去辦,更爲妥當?”
“妥當?”孟鬱槐倏然回過頭,眸中竟騰起兩絲殺氣,“其一,自家兄弟沒了,這樣事體,你我有何面目假手他人?其二,這一行的規矩你們不消我說,心裡自當清楚,出了事便去向官府求助,往後,就別想再在這行中立足!其三,走失了庫丁,咱們且得在陶知縣面前有個交代,又如何指望他插手幫忙?都是自己人,不必藏着掖着,若有人不願去,只管站出來,我絕不爲難!”
平日裡極溫和的人突然發了怒,瞧着真有些嚇人,且他身量又比旁人更高些,揹着光立在院子當間兒,雙拳緊握,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衆人便不由得在心裡打了個突。
李應春抹了抹臉,走到他面前,哽咽一聲道:“鬱槐哥,那地方我剛去過一回,心裡有數些,我跟你一塊兒去。”
其餘人見狀也都只得應和,很快分成兩撥,便有四人跟着孟鬱槐立刻出了門。
……
花小麥留在家中,心裡始終不踏實,翻來覆去一夜沒睡好,天將放亮時才勉強迷糊過去,沒一會兒又醒過來,時不時往窗外張望一眼。
辰時中,院子裡終於傳來了孟老孃的聲音。
“這時候纔回來,一宿沒睡?”
花小麥立刻翻身下榻,胡亂趿拉着鞋拉開門出去,果見孟鬱槐就站在門口,模樣十分勞累。
見她出來,孟鬱槐便朝她臉上望了望,登時皺眉道:“你也沒睡?”
“怎麼沒睡?”花小麥忙衝他笑笑,“我剛醒。”
孟鬱槐大抵也是沒心情多問,點了一下頭,牽着她進屋關了門,在桌邊坐下:“我回來瞧一眼,跟你打聲招呼,這兩日我可能會非常忙,便暫且住在鏢局。”
“哦。”花小麥惴惴地應道,“那你……”
話還沒問出口,便被他猝然拉進懷中。
夏天衣裳單薄,沒一會兒她就覺得肩膀上有了些許溼熱,心裡愈加慌了,又不敢問,只一下下輕輕拍着他的背,算是一點點安撫。
兩人保持這姿勢許久,孟鬱槐終於擡起頭來,一雙眼睛通紅。
“小麥,大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