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奉上~
※ ※ ※ ※ ※ ※
次日一早,葉六郎和南風早早用罷了飯,就整裝待發,神采奕奕地直奔鏢局去了,衝勁兒十足。
月娘和李方氏見這爺倆已經有了盼頭,二人便也坐不住了,用罷了飯,便帶上了平日裡的幾件繡品,拖著落銀和蟲蟲一起出門兒了。
既然要做繡活兒,而且月娘的手藝又屬上乘,李方氏經過這幾年的練習也屬於中上遊,所以她們直接去了京城最大的繡莊——如雲閣。
跟昨日她們去的那胭脂鋪不同,她們一走進去,便有繡娘上前笑著詢問,需要什麽。
眼光更沒有因為她們的穿著而有任何異樣。
果然,但凡大些的店,都懂得對待客人要態度一致的道理,這樣生意才能長久。反而是那些小店,多是 自詡開了店就了不得了,才會對客人挑挑揀揀,絲毫不懂為商之道。
“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而是來賣幾樣兒繡品的,您看看能不能收?”月娘本來就柔弱至極,這麽一說,口氣好的更是讓人無法拒絕。
聽她們是來賣繡品的,那小姑娘也不含糊,笑著道:“這事兒我還真做不得主,不然你們先坐坐,我去請我們管事的出來跟你們談?”
月娘當即含笑道謝,說麻煩姑娘了。
幾人便坐在外堂等著,不多時,就有一個年紀三十歲左右的高大男人走了出來。身著一身銀色的盤扣兒對襟長袍,上頭繡著精致的木槿花葉,五官平平,但眉宇間卻有股濃濃的書卷氣,乍一看,哪裡像個商人,倒像是個學識淵博的書生才對。
見到月娘幾人,他先是守禮地一揖手。臉上掛著令人舒服的笑容,道:“在下如雲閣掌事季牧風,方才聽說幾位是來賣繡品的?”
落銀幾人忙站起身來。
“正是。”月娘笑笑,示意李方氏將帶來的繡品拿出來。
季牧風點頭接過,並未因布料的尋常而喪失興趣,因為他方才第一眼就看到了不尋常的地方,再接過來打量了兩眼,見手中的繡面兒正反兩面都是栩栩如生的牡丹圖,臉上的笑頓時凝住了。
季牧風窒了片刻。
“這是……雙面繡!”
他驚訝地出聲。
雙面繡。已經失傳很多年了,怎會突然出現在這位婦人是手中,他忙又問:“敢問這雙面繡可是出自夫人之手?”
旁邊的幾位繡娘一聽到“雙面繡”三個字。紛紛變色。放下手中的活都圍了過來。
“對,這繡品皆是我親手所繡。還有其它的,是我嫂子繡的,下面那兩塊帕子便是尋常的繡法兒了。”月娘相比於他們的震驚,顯得淡定的太多了,因為她並不知道這世上懂得雙面繡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擱她眼裡。不過是比尋常的繡法兒費些心思,多花些時間而已,其他的並無太大區分。
季牧風又將下面兩塊拿上來細看,眼睛卻是越來越亮。
這樣精湛的繡技,說是罕見絕不為過啊……
一旁的那些繡娘。也都露出驚歎的表情來。
季牧風向來是個賞識人才的人,當即便詢問道:“二位夫人既是來賣繡品的。想來並非其它繡莊裡的繡娘吧?”
月娘搖搖頭,“我們都是在家自個兒繡著用以解悶的。”
李方氏在一旁也點著頭。
季牧風聽得此言,頓時有些激動地道:“那二位夫人可有興趣來我們繡莊做繡娘?在下保證,必定不會虧待夫人!工錢定是京師最可觀的!”
落銀和月娘還有李方氏都有些錯愕。
她們來這兒,本來就是打著賣繡品的旗號來開一開路,看他們能不能認可月娘的繡品,而後再想著能不能接些繡莊裡的散活兒拿回家做,卻怎麽也沒想到,這管事的竟然張口就要雇用她們為莊子裡的繡娘!
她們也覺自己繡的不錯,但畢竟沒跟外頭的繡品做比較過,特別是此地又是京師,所以存了不確定的心思。
眼下的情況,這等的好事,卻是想也沒有想過的。
然而卻是在落銀意料之中的,她之所以建議月娘她們來最大的繡莊,便是想著能有高人慧眼識珠。
“來這裡做繡娘……這,這個我倒沒有想過。”月娘喜出望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是要拒絕的意思嗎?
季牧風微微皺眉,又問:“夫人可是外地來的?不會在祈陽長待還是?”
“不不不。”月娘忙擺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落銀見狀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上前替她表達著自己的意思,道:“我二娘因為要看管我弟弟,所以暫時不能離開家,不然季管事您看這樣成嗎?讓我二娘她們把繡莊裡的活計拿回家做,然後按數兒收錢,怎麽樣?”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月娘點點頭,笑著道。
原來是這樣……
季牧風不由松了口氣,這樣也是無妨的。
“自然沒問題,由我們繡莊提供布料和花樣兒,然後夫人來繡,繡完了到繡莊來交貨拿銀子,如何?”
這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月娘和李方氏肯定是沒意見,於是季牧風又將價格談清楚,普通的繡品和雙面繡價錢不一樣,大小不同價錢也不一樣,總之極盡其詳,而且開出的價格不低。
一切都談妥之後,季牧風當即讓人拿來了一些繡料還有繡圖,甚至各色的線和陣也備的很齊。
專業程度可見一斑啊。
落銀和月娘道了謝,這才喜不勝收地離了繡莊而去。
……
晚飯剛剛做好。葉六郎和南風便踏著暮色回來了。
頭幾次走鏢,必定不會讓他們走多遠的鏢,出城不到百裡,運送一車絹布而已,期間也沒有任何風險可言,故天黑之前便趕回來了。
飯桌上,提起一路上的見聞,南風可謂是滔滔不絕。眉眼飛揚,說到盡興處還拿手比劃著,連飯也顧不上去吃。
葉六郎也說了些收獲,說是跟帶他的那位鏢師學到了不少東西,覺得挺容易上手的雲雲。
飯後,坐在院子裡消食的時候,月娘這才隨口跟葉六郎一提做繡活兒的事情,葉六郎當然沒有意見,月娘成日呆在家裡。有個解悶兒的活計也好,隻說不要讓她太過勞累,適當地繡一些便可以了。
月娘聽在耳中。就溫柔地笑。
看著這其樂融融的情形。落銀一時有些失神。
如今,什麽都妥妥當當,和和美美的。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還要順當。
她本該覺得滿足了才對。可是,卻清晰的覺得心口處空缺了好大一塊,任何東西都填不進去一樣……
她知道,那裡裝著一個人。
抬頭望向夜空。卻見是陰陰沉沉的,一塊塊的烏雲緊緊密密地挨著,星子僅能從縫隙中掙扎著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時隱時現。
同一時刻的汾州城,卻是月明星密。晚風習習。
城中最大的華容客棧是整夜都不關門的,以防有夜裡投宿的客人上門。
二樓一間上房中。有身材欣長的男子立於窗前,巍然不動,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似若此刻漆黑夜幕中的繁星一般。
窗外的夜風吹進房中,桌上的燈火便一陣劇烈的搖曳。火光將他的側臉打上了一層濃濃的暗影,整個人越發被襯托的不容侵犯。
不知這樣站了多久,一聲“吱”地開門聲響,劃破了這種寂靜。
男子的身形不可查的僵硬了一些,問道:“怎麽樣,查清楚白頭山失火的原因了嗎?”
剛進來的黑衣人立在他身後,不管他看不看得到,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跪禮,而後才開口道:“回稟主子,白頭山失火的原因被汾州官府定為是匪賊為躲避抓捕而自行焚的火。”
男子聞聽,沉寂了許久。
那黑衣人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將其他的消息也如實說了出來,“還有主子讓屬下打探的那些人,他們全部葬身於那場大火之中,屍首是衙門親自驗的屍,確鑿無疑。”
確鑿無疑……
男子深淵般的眼眸中,最後一絲光彩也徹底黯淡了下來,頓時被一片漫無邊際的漆黑所取代。
這四個字仿佛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心口,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他走的時候,人還是好好的……
不,他絕對不信!
葉落銀是什麽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怎會為了一個區區剿匪,便引火自焚?
這哪裡會是她的作風!
可若是安好,又為何不給他回信?
心神起伏之際, 他一拳重重地砸在窗欞上,將窗子震得咯吱直晃。
黑衣人抬眼看向他,即使只是一個背影,卻也能使他覺察到一種鋪天蓋地的涼意,讓人不寒而栗。
他很好奇,那段時間裡,主子究竟在這裡遇到了什麽事情,遇到了什麽人……
是白頭山上那窩山賊嗎?
可是依照主子的心性,又怎麽會將這等人放在眼中?
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他將頭垂下,恭謹地道:“主子,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回去了,此次您貿然來此,已經是——”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男子打斷,“我知道。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沉頓了片刻,隻得道:“屬下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