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他為了事情籌劃著,不是不想來見她,他比任何人都想。
可來到跟前,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太衝動了。
這麽晚,她早已歇下了。
他不忍心去打擾,更怕見了一眼後就舍不得走了。
不得不說,方才那一刻,他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很荒謬可笑的想法——這麽大半夜他要是就這麽進了她的房間,傳了出去她的閨譽可就全毀了,若是他此次一戰不幸身死,那她還要如何再擇夫婿?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這個想法荒誕的過了頭。
因為他不可能不回來,她也絕沒可能嫁給別人。再者說了,他就是真的進去了,也不會傳出去的……
是以,睿郡王爺忽然有些後悔了。
甚至那麽一刹那,他想要吩咐萬青調頭再回去,可話到嘴邊,覺得還是算了。
此次一遭,只怕在萬青和那看門的胖丫頭心裡,自己高冷嚴謹的形象已經破滅,萬不能再火上澆油了……
……
翌日。
宮中有聖旨傳達至白國公府。
其一,世子白景亭承襲國公之位。
其二,立其獨女白瑾瑜為準太子妃,待為白世錦守喪滿一年期,再由宮中議定婚期。
很快,消息就傳至城中各個角落。
當公公口中的“欽此”二字落定之時,況氏喜極而泣。
太好了!
終於不用再擔心自己前些日子放出去的話無法兌現了……有了一個當太子妃的女兒。日後她什麽也不怕了!
白瑾瑜則是整個人都陷入了大喜過望的激動中,一時間連開口說話都沒有辦法做到,興奮的無法言喻。
“娘。我不會……不會是在做夢吧!”白瑾瑜顫抖著問道,聲音裡帶著因過分喜悅而摻雜的哽咽。
她實在是太高興了!
原本以為是要落到別人手裡的東西,現在忽然,沒有任何預兆的,就回到了她手中!
“傻孩子,聖旨都接了,哪裡還能有錯!”況氏擦了擦眼角的淚。也是覺得幸福來得太快,有些來不及反應。
白瑾瑜將聖旨緊緊的握在手中。握到手指關節都泛白發疼。
她現在是準太子妃了!腦海中有無數個聲音在重複著這句話——
葉宅。
落銀仍舊沒有力氣可以下牀,在肖肖的伺候下用了早飯。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自己的身子較往常生病相比,這次恢復的格外緩慢。
大許是因為如月娘所說。寒氣侵蝕太重的緣故吧。
落銀沒有再多想下去。
外室傳來人腳步的走動聲,在朝著內室靠近。
落銀倚在丁香色的引枕上,以為是肖肖或紀海。
待腳步聲再近些,卻聽出了不尋常來。轉頭一看,透過藕色碎珠細簾,隱約見得一道墨灰色的欣長身形。
落銀臉色一喜,倏然直起了身子,但轉念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又重新往後倚了回去。裝作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同一刻,阻開內外室的珠簾被人撩起。
落銀將臉轉向內側。
榮寅以為她是睡著了,遂放輕了腳步。來至牀邊。
微探身一瞧,就見她睜著雙烏溜溜的大眼,望著牀內壁,面無表情。
“咳。”
榮寅咳嗽了一聲,企圖以此來提醒他來了。
然而牀上的人卻並不買帳。
“幾天沒見,你就這麽對我啊?”榮寅口氣有些委屈。
見他跟自己來這一套。落銀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原來睿郡王還記得有我這麽個人啊——”
幾天沒聽到這個聲音。此刻縱然是帶著小脾氣的話,但榮寅聽在耳中,就只剩下了安心。
他自找了張椅子,在牀頭處坐下。
見他不說話,落銀心中的不滿更甚。
她醒來的那一日,頭句話便問他人呢,月娘隻道是早上來過一趟,她唯恐他會擔心,便讓肖肖去睿郡王府送了信兒,說她已經醒了過來,不必擔心。
沒想到他真的就一點都不擔心!
苦等了兩日,也沒見他過來看過自己哪怕一眼。
她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就生悶氣的女子,她起初以為他是有大事在忙,又讓人去了睿郡王府打聽,但卻從萬青那裡得到了這麽一句話——沒有啊,主子近來也沒什麽事情,吃好睡好,挺好的,讓葉姑娘不必擔心。
落銀聽罷冷笑了三聲。是以,這方算生了氣。
“這幾日我忙著一件事情——”榮寅伸手替她掖了掖身後的被角,這才開口說道。
落銀“哦”了一聲。
榮寅禁不住笑道:“你不想聽是什麽事情嗎?”
落銀一陣磨牙,而後沒好氣的道:“你愛說不說……”
“今日宮裡下了道聖旨。”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落銀雖是這麽說,卻還是心頭一緊,莫名緊張了起來。
“是同你沒什麽關系。就是,立了白瑾瑜為準太子妃。”榮寅口氣故意學她那般,放的極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意味。
“什麽!”
落銀卻是無法再裝淡定了,猛然翻過了身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剛才說什麽?”她怕是自己沒有聽清楚。
“宮裡已經下旨確定了太子妃的人選,是白瑾瑜不是你。”榮寅笑著重複道。
“真的?!”落銀一躍而起,坐直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籠罩在心口的那片陰霾,即刻就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躺好!”見隨著她的動作。被子被掀離了上半身,榮寅皺眉將她按到引枕上倚好,又把被子拉好。將人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個頭,這才算滿意。
落銀歡喜的也顧不上再去責怪他這幾天沒過來看自己,老老實實的躺好了,才又問道:“你跟我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宮裡怎麽突然就下了聖旨——”
“具體的我也不算清楚,大致是權衡之下,還是覺得娶白瑾瑜劃算一些吧。”
落銀臉色的笑意一凝。“劃算一些?”
這是在說,娶她乃是一件很不劃算的事情嗎?
榮寅見她表情。便知是自己措辭不當了,立即賠了笑臉,“我說錯話了。”
“別在這兒裝糊塗了。”落銀臉色正了些,問道:“宮裡到底為什麽忽然改了主意。是不是同你有關?”
這可是白世錦費了好大勁兒都沒能辦成的事情。
“我真不清楚,這幾日在忙著軍營裡的事情。乍一聽到消息,也是覺得不對勁。”榮寅一副我真的沒有騙你的神色,又道:“總之是好事就行,不必想那麽多了。”
“真的?”落銀仍舊有些狐疑的看著他。
榮寅不做猶豫的點了頭。
落銀這才算信了他的話,松開緊繃的臉色一笑,是覺得真真正正的放松了下來。
宮中大概也真的只是一時起興吧,正如榮寅所說,大致是後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娶國公府的正小姐比較劃算一些。
榮寅見她露了笑顏,嘴角不自覺的就揚了起來。
看了眼她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窗外入冬以來十分罕見的明媚日光。榮寅道:“這屋子裡燒了火盆還是冷颼颼的。左右無事,不如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落銀望了望窗外,笑著點頭。
這幾日在牀上呆的,她自己都覺得要發霉了。
說好是扶,然而落銀剛從牀上起身,就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她沒有防備。驚呼了一聲,下意識的就伸手勾住了榮寅的脖子。
英朗而輪廓分明的一張臉。就近在咫尺。
冷不防的望進那滿含深情的黑眸中,落銀噌的一下紅了臉。
原本蒼白的臉龐,頓時間變得鮮明生動起來,瑩白中泛著嫣紅,襯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和微微顫動著的羽睫,成了一種說不出的嬌豔。
軟香在懷,榮寅幾乎要起了異樣的衝動。
幾經克制,最終卻只是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了一吻。
不知為何,落銀從中覺察出了一份沉重來。
失神之際,榮寅已經抱著她大步出了房門而去。
外面的陽光的確極好,灑在臉上,身上,將每一個毛孔裡的寒冷都驅散開來。
榮寅將她放在院中加了棉墊的藤椅上,自己則是隨便找了張小凳,坐在了她身邊陪著。剛一坐下,又忽然轉身去了房間,扯了一張厚厚的毯子出來,不由分說的蓋到了落銀的身上。
這是平常,落銀用來曬太陽順便看帳薄的地方。
落銀眯著眼睛靠在寬大的藤椅背上,也不知是不是由於心裡壓著的事情解決了的緣故,忽然覺得身上的病痛跟著好了許多。
“今日軍營裡不忙嗎?”落銀隨口問道, 聲音帶著愜意的慵懶。
“不忙,再幾日,軍營裡也要安排著年休的事宜了。”
“唔。”
落銀輕輕應了一聲,似乎要被暖洋洋的日光給融化了去,整個人都免得綿軟起來。
榮寅看著身邊的人兒,幾欲張口,卻又將話給吞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這些日子,加上白世錦的事情,她已經太辛苦了,他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告訴她這件事情。
可時日所剩無幾,今日總歸是要告訴她的。
沉浸在日光中的落銀,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之處。
“對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猶豫半晌,榮寅終究說出了口,盡量的使口氣聽起來輕松明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