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沒有什麽聲音阿福起先還偷偷從窗子沒攔緊的縫裡朝外偷看了兩眼黑沉沉的什麽也看不見不過可以判斷出來一直在向東走
可不是得向東麽?皇城在東面啊。
車子中途停過一次又上來一個姑娘。牛車裡空間不大她再上來後幾乎沒位置容身阿福旁邊的一個女孩子又向裡挪挪阿福也又朝裡擠了擠她才坐了下來。
四個女孩子排排坐著雖然彼此貼的很近可是卻沒一個出聲說話的。
新上來的這個女孩子頭上擦著頭油是味道很重的香味阿福鼻子靈讓那個味兒給嗆的頭暈目眩。車子最後停下畫時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骨碌下車的扶著車轅大口的吸氣。
有人過來吆喝她們院子裡象這樣的車還停著幾輛四周是沉沉的夜色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了霧院子外面是一片混沌的世界什麽也看不見感覺這個大院就象個荒島孤零零的浮在水中央。
阿福抱著薄薄的小包袱跟其他人一起被領進去走廊又深又長燈籠的紙舊了黃乎乎的一點光照不太遠走廊深的看不見底。在前面領路的女人穿著一件灰撲撲的衣裳看起來很不起眼。但是阿福在繡坊裡學過幾個月一眼能認出來這是上好的平綢布沒光澤顏色也不鮮亮但穿著非常舒服又不易掉色起皺一般人真穿不起。
衣服式樣……也沒見過是宮裡的人吧?
阿福緊緊抱著懷裡的包袱仿佛這樣可以讓她更有底氣不那麽害怕。
經過的屋子都閉著門有的窗縫裡透出微弱的燈光來有的則是黑沉沉的一片。
袖子忽然一緊阿福有點詫異的轉過頭有隻手牽住了她的袖子。
同車的一個女孩子有點膽怯的朝她點個頭。
阿福沒出聲前面那個女人推開一扇門:“你們今晚就先睡這裡明日一早進宮。”
原來這裡還不是宮裡。
“都老實些。要是犯了什麽錯不光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家人。”
那個女人的聲音沒什麽情緒起伏但是四個女孩子沒有一個敢大聲喘氣的。
她走了之後四個女孩子一個一個的進了屋。
屋裡簡陋的很不過很乾淨。桌上有油燈靠牆邊疊放著幾套臥具阿福默不作聲脫下鞋子揉了揉腳。今天走了很多路又遇到這麽多事實在撐不住了。
“這怎麽睡啊……”那個擦了許多頭油的女孩子抱怨她身量苗條比阿福高了一頭有一種豆蔻年紀的少女特有的清秀與稚氣揉和在一起的風韻。
大概她沒睡過通鋪吧。
阿福在桌上的水罐裡倒出一碗水喝水是涼的身體在車裡困坐之後突然涼水滑下肚阿福打個寒噤忽然很想解手。
雖然有抱怨但女孩子們還是很快各自鋪好了位置躺了下來。這個陌生的院子濃重的夜霧還有四周的安靜都是一種無言的巨大的威懾。沒離開過家門沒經歷過什麽事的小姑娘們也本能的知道要謹言慎行。
幸好那個頭油很重的女孩子沒睡阿福旁邊她搶了靠窗的位置。阿福睡的靠裡腳頭處的架子後面就是馬桶。
阿福沒什麽余暇去害怕擔憂她很快睡著了。
她太累了。
阿福在夢裡看到娘對自己笑笑的很好看拿了好多新衣服讓她挑讓她試。阿喜也很好端著好吃的喊姐姐……阿福還夢到自己要出嫁了劉昱書穿著紅袍騎著馬來迎親阿福在夢裡笑了很開心。
然後有人把她推醒了:“喂喂起來了!”
阿福翻了個身睜開眼。
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子正急匆匆的系裙帶:“外面有人喊了讓都出去。”
阿福昨天晚上沒有脫衣服把薄被一掀就爬起來。辮子辮的很緊也不必再梳頭用繩把辮子盤子起來從茶壺裡倒出水來往臉上澆了一把。
院子裡站了很多姑娘有的年紀大些有的看起來比阿福還要稚氣。阿福自己長的就隻象十歲左右的樣子。
也怪不得娘急著把阿喜嫁了聽說以前也有采選那是要十四歲到十歲的姑娘可是現在連這麽小的小姑娘都躲不過。
這麽小去那種地方做活能行麽?
所有人都出來之後按高矮年紀把人排開。阿福頂著阿喜的年紀又是張娃娃臉和一些小姑娘分在了一處昨天同車來的三個姑娘則分在別處。有人過來領著她們繼續走。
阿福完全沒有方向感雖然天亮了霧還沒散她們就這麽呆呆的不安的跟著領路的人。他們出了院子踏上鋪著青石板的一條路。路兩旁栽著樹遠處的景物都被霧隔著看不清四周很安靜讓人有種行走在曠野裡的錯覺。
茫然又惶恐。
阿福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天。
她們被趕羊似的趕進一間大屋脫了衣裳被長相凶惡嚴厲的老女人逐個檢查然後再趕進一個池子裡去洗頭洗澡。亂哄哄的有的女孩子跌倒了還有人水進了眼還有……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害怕抖慌亂可是沒什麽人尖叫。周圍的安靜讓人好象叫不出聲來。
這份安靜伴隨了阿福很久。
與她後來經歷的一切相比安靜是這座皇宮給她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的感觸。
這裡的生與死日與夜都那樣安靜靜的讓人壓抑讓人幾乎要瘋。
等她們從池子裡出來自己的衣裳已經被收走了擺在那裡的是粗白布的衣衫和紅棉綾的裙子。看起來雖然不象有人穿過可是顏色卻已經陳舊阿福想或許是這些布料在做成衣服之前已經在倉庫裡積了很久。那裙子的紅色象是落過水一樣沉沉的不鮮活。
換好衣服的女孩子們又被趕出來這又是一個大院子。這裡似乎就是一個一個的院子規格大小都一樣門窗廊柱也都一樣就連抬起頭看到的天都一樣是四方形窄窄的。
一個中年宦官站在前面給這些小宮女訓話他的聲音雖然有點尖但並不刺耳隻是聽起來毫無感情平平的。他講了一長篇話阿福隻記住了要聽話這一條。
然後幾個穿著灰布裙的中年女人過來捧著冊子在前頭念名字。
點名點了六十多個阿福沒數準總之不到七十個。
有人問:“有識字的站左邊去。”
阿福舔了一下唇起來就沒有喝過水現在覺得嘴乾的很。
她是識字的但是識的不多。
要不要站過去呢?
識字的話應該算是一項本事或許要乾的活要輕松一點。
但是阿福忽然記起來在山上的時候師傅說的話。
師傅說其實不識字不看書的話煩惱反而要少。
阿福猶豫了不過就在她猶豫的功夫陸陸續續幾個女孩子出去站到了左邊。阿福晚了一步上面那人又說:“學過針繡女工的眼靈手巧的站過來。 ”
這一次站過去的又多了些幾乎差不多的女孩子在家都會做針線活兒的不過有人手巧些有人笨些。
阿福也會可做的不算好。跟人學幾天后來都靠自己琢磨。
但是她這麽猶豫的功夫時機又過去了。
“會蒔花弄草的站那邊去。”
阿福精神一振這個她這兩年可沒少乾!在山上師傅常帶著她種些花草倒也讓她學了不少東西。
她走出隊列站到另一邊去。
有個女孩子忽然怯生生的問:“我……我家種地種莊稼可花沒種過……”
阿福覺得她很有趣上頭的人揮一下手於是她也快步走了過來站在阿福旁邊。
識字的那些小姑娘已經被人領走就在上面的人又問有沒有廚藝上好的時候她們也被歸攏起來帶著走向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