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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第一百七十四章 觀察
現場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謝三與沈經綸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陸安奇怪地朝林捕頭看去,試圖尋找答案。

 說實話,林捕頭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只能假裝沒看到,吆喝士兵搬運糧草,又向沈經綸道謝。

 沈經綸的臉上始終掛著禮貌性的笑容,他與林捕頭說了兩句話,便借口回呂家幫著治喪,向眾人告辭。

 謝三到底還是在沈經綸上馬車前向他道了謝。沈經綸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一句:他也有責任幫著抵禦倭賊,轉身上了馬車。

 謝三目送沈經綸的車子緩緩啟動,氣呼呼地轉身折回營地。他生氣的對象不是沈經綸,而是他自己。他鄙視自己的幼稚不成熟,但他無法不懷疑沈經綸,甚至,他看到他就想到何歡一心一意隻想嫁他。有時候他忍不住問自己,若是沒有何歡,他是不是仍舊會懷疑沈經綸。他想不出答案。

 馬車上,沈經綸透過車簾,遠遠看著謝三的身影。即便謝三穿著普通的藏青色短褐,混跡在一幫子男人中間,他依舊那麽顯眼。“或許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吧!”沈經綸輕聲自語。

 昨夜,他收到了京城傳回來的消息,他依舊無法肯定,謝三是否永安侯府已故的三公子,但他可以百分百確信,他就是謝淳安,大靖朝最年輕的爵爺,皇帝的發小。據說,相比一手扶植皇帝坐上帝位的永安侯,皇帝最信任的人是他。

 隨著這次得回來的消息,沈經綸幾乎已經知道,謝三隨皇帝貶謫出京後的每一件事,但他想不透謝三,更摸不準他的脾氣。說他是皇帝的“寵臣”吧,他確有幾分本事。說他是“肱骨之臣”吧,他在軍中和京城行事頗為張狂,早就得了目中無人的名聲。

 早幾年。不少人眼紅他升官像炮仗似的,節節往上竄,背後中傷他,惹得禦史多次彈劾他。結果皇帝全部留中不發。隨後一個個把彈劾他的官員攆出了京城。

 這兩年,他在西北頗有聲望。就在一個多月前,京城謠傳他在西北收攬軍心,意圖擁兵自重。皇帝因為這事,在早朝之上,把一個四品京官扒了褲子,就在議事大廳內打板子。雖然那個京官本身就不得人心,但自從那事之後,再沒有人敢質疑,謝三離開軍營後。為何沒有回京述職。

 眼見謝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沈經綸放下車簾,悠悠歎一口氣。皇帝登基五年了,朝堂之上,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皇帝之所以能夠登基,永安侯功不可沒。可是據沈經綸所知,當年先太子一心拉攏永安侯,都被婉拒。若謝三真是永安侯的三子,只能說永安侯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皇幼子。

 想到這,沈經綸神情微變。十三年前,謝三隨皇帝貶謫出京。這就意味著,永安侯在那時就做出了選擇。先太子一步步走向謀反,終於在十年前被先皇察覺,這其中有沒有永安侯的“功勞”呢?

 薊州城內,何歡完全不知沈經綸和謝三之間的種種。自從她見過絲竹之後,她思念兒子的心情仿佛春風吹拂下的野草。不斷在她心田蔓延滋長。每一天,每一刻,她的腦海中滿是兒子胖乎乎的小臉,她瘋狂地想要抱一抱他,親一親他。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就算她去了莊子,沒有沈經綸的允許,她根本無法踏入莊子半步,這才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渴望,盡量讓自己變得忙碌。

 何家三房,鄒氏的葬禮雖然簡樸,但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呂八娘也在丫鬟們的照顧下日漸康復。誰都沒再提及何欣去呂家守寡一事。呂八娘雖然一直無法說話,但她多次要求回呂家,都被萱草等人勸下了。

 這一日,何歡依舊像往常一樣,去過鄒氏的葬禮,再到沈家探望呂八娘,順便聽莊子的莊頭說一句:小少爺一切都好。

 何歡踏入客房,就見呂八娘靠在床上,眼睛呆呆地注視房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表小姐。”萱草上前向何歡行禮,壓低聲音說:“呂家表小姐自早上醒來,就一直這般坐著,沒有喝水,也沒有用早膳。表小姐,您幫著勸勸她吧。”她一臉憂慮。

 何歡不過是因為沈經綸的叮囑,這才日日探望呂八娘。她對萱草的話不置可否,上前對著呂八娘施禮,喚一聲“呂小姐”,便沒再說話。

 呂八娘沒有理會何歡,依舊怔怔地注視房頂,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何歡略略站了一會兒,估摸著午時將近,便向呂八娘道別,隨口說了一句:“呂小姐,你兩次死裡逃生,定然是你的家人希望你好好活著,就算只是為了他們,你也該愛惜自己的身體。”

 “你是不是在心裡瞧不起我?”呂八娘的聲音嘶啞乾澀。

 何歡愣了一下,搖頭道:“呂小姐,您這話從何而來?”

 呂八娘的眼淚如黃豆一般滾落,搖著頭說不出話。何歡見她這般模樣,不能轉身就走,隻得回到床邊,柔聲問:“呂小姐,您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對, 你想得沒錯,我借故把大表哥留在陵城,自己來到薊州,就是為了找你的堂妹,我想讓她替二哥守一輩子寡,我就是這麽惡毒,這麽可恨。”呂八娘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立馬又是喘息,又是咳嗽。

 萱草見狀,上前替呂八娘順氣,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姨娘死了,二哥也死了,全都死了,獨留我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我是男子,我還能替呂家開枝散葉,繼承香火,偏偏我是女人。”呂八娘一邊哭泣,一邊喘息。

 何歡拉住萱草,低聲說:“讓她哭一場也好。”

 呂八娘雙手抓著胸口,半趴在床沿,又是咳嗽,又是乾嘔,眼淚順著她的臉頰落下,沾濕了床單。萱草看著不忍,背過身偷偷擦拭淚水,何歡卻只是冷眼看著呂八娘。

 好半響兒,直至呂八娘漸漸平靜下來,何歡才對著她說:“這十年來,因為倭賊家破人亡的何止你一人。如果眼淚有用,我想大家的眼淚已經讓長江泛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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