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格瑪將拴在遠處的馬匹牽過來之後，柳德米拉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看到他之後，長公主轉馬就走，西格瑪在後面叫道:“你盔甲不要了?”

　這副特製的增重型戰鎧是用來做負重訓練的，壓抑自己的速度，然後去適應，去提升，這種借助外物來錘煉體魄打磨鬥氣的方式是如今諾倫大陸戰士修煉的主流，方才柳德米拉卸下戰甲，速度提升近乎三倍，可見那鎧甲究竟何等沉重。而這樣一副女式鎧甲竟然毫不臃腫，鍛造工藝和用料想必都相當考究，說不定是矮人巨匠專門訂製的，價值實在不菲，沒想到柳德米拉就把這樣一件可以快速脫卸的珍貴甲胄扔在一旁，不想再穿，真是敗家娘們……

　卸下甲胄，坐在馬背上的長公主一身勁裝，她偏愛白色，從上裝到長褲到靴子都是點綴著些許金飾的白色，剪裁合身的衣裝勾勒出優美的曲線，配上一頭霜雪般的銀發和據說有著獨角獸血統的艾爾戰馬，宛如從天而降的純白女武神一般耀眼神聖，可偏偏西格瑪絲毫不為眼前的美麗所動，反而一副相當可惜的模樣，圍著地上的鎧甲左看右看……

　柳德米拉心中超級不爽，她冷哼了一聲:“不要了，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錢。”

　“我靠。”西格瑪嘖嘖兩聲，陰陽怪氣道，“我們納稅人的錢都花在給長公主購置多余鎧甲上了嗎?我們的軍費開支都用在皇室成員的揮霍無度上了嗎?”

　柳德米拉呵呵一笑:“這副鎧甲由熔爐巨匠卡裡-寒鐵鍛造，符文大師英伽-蠻錘附魔，矮人族兩位大宗師的手筆，憑你們華盛頓家族拖欠耍賴鑽漏洞的那點稅金可買不起。”

　西格瑪眉頭皺了起來:“按照熔火協議，他們兩人不會隨便接外族的單子，除非……”

　“除非契約人的首肯或者委托……你想得不錯。”柳德米拉挑了挑眉毛。“這盔甲是你未婚妻送的，當年那件事情過後，她暗中拜訪了我。還送了好些禮物，手筆不小。比我這窮公主有錢的多，看樣子是想給你擦屁股。我想我們倆的事情，用得著她來湊和?她算哪根蔥?不過既然送上門來，又嫌錢多了沒處花，那我就幫她分擔點，一副鎧甲，扔了就扔了，回頭讓她再送十副來。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錢。”

　……花的是我的錢啊喂！這部分支出肯定被她記在我的帳上的！絕對是“風流債”那一欄！利息高到嚇人的那種！話說我為什麽要被未來老婆設立帳目啊！雖然打算賴上一輩子但是看到那些嚇死人的條款也很蛋疼的！

　西格瑪心中悲憤異常，但別的事情還能跟未婚妻辯上一辯，在這“風流債”的方面，他卻心虛得很，天生就處於弱勢，只能由對方漫天要價，自由發揮，不過機智的西格瑪就是機智的西格瑪，他盯著地上散落的鎧甲，突然眼中浮現驚喜之色。蹲下身來，隨口道:“你既然不要，那就歸我了。如何?”

　柳德米拉聞言，心中越發不爽，譏諷道:“什麽時候奢侈無度的西格瑪少爺居然也這麽勤儉了，怎麽?學會省錢了?還是說替你未婚妻心疼了?”

　“哼，你不懂，成功商人的成功之道不是勤儉，而是發掘新的價值，對我來說，這副你使用過的鎧甲。其價值遠在新貨之上。”西格瑪拿起胸甲的部分，看著胸甲裡側那柔軟的內襯和隆起的弧度。一臉嚴肅地將臉埋了進去，深深地吸了一口。點頭道，“原味的，讚！”

　“……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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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星星，盼月亮，偵騎都派了十多隊，鋼鐵巨熊軍團的軍官們翹首以待，心焦無比，等得花兒都謝了，無人能知道他們內心的糾結——就在不久前，公主殿下單騎赴約，騎士們無法反抗主君的權威，心中的擔心卻始終無法放下，因為對手不是別人，正是鋼鐵公主的唯一敗績，西格瑪-華盛頓。

　他們都不願承認但不得不正式一個事實——如果說數年前這個男人是憑借著鋼鐵般的意志和狠勁戰勝了公主殿下，那如今的他，在天資、力量、背景和前途方面，已經有了全面凌駕於長公主的勢頭……

　如果兩人爆發了戰鬥，那無論誰勝誰負，都是騎士們所不願意見到的。

　仿佛父神聽到了虔誠騎士們的禱告，有一隊偵騎回報，長公主完好無損地回來了，而且那個西格瑪-華盛頓也隨之同行。

　雖然驚奇疑惑，但大家都松了口氣，軍官們和親衛隊再次出營，將公主殿下迎了回來。

　跟來的還有一個男人，軍營上下傳遍，丫就是那個讓公主吃了虧的華盛頓小瘋狗。見多識廣的軍官們對他心情複雜，雖然好感半分也無，卻也不想得罪，只能把他當成空氣，但士兵們可不這麽想，一個個淳樸的大頭兵面無表情地盯著西格瑪看，臉上的敵意*裸的，其中有些眼神，西格瑪熟悉得很，大意是“你丫上街時別被我撞到”，在阿特拉斯時，他就曾經以此眼神興風作浪，嚇得許多人睡覺也隻敢閉一隻眼。

　被一眾龍套以強大的眼神行注目禮，其實也不算什麽，西格瑪那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死靈法師，死靈法師你們知道嗎?當時我被掛在路燈上，一廣場的死靈法師陰森森地注視著我，因為我之前在他們的頭頂上引爆了一座化糞池，他們眼神的殺傷力不知道比你們高到哪裡去了，我還能跟他們談笑風生……

　不過西格瑪是誰?

　臉皮厚如城牆，心眼細小如針。

　他伸手拍了一下旁邊人的肩膀，嚇得對方抖了抖，然後和顏悅色地問道:“閣下，你知道毒液蠻王嗎……呸，你知道廁所在哪嗎?”

　菲歐娜來自龍槍省南部的一個伯爵家庭，在長公主取得皇帝的特殊募兵許可、組建鋼鐵巨熊私軍時。她告別了父母前往帝都，從千百名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經歷了一系列的考核和訓練。加入了鋼鐵公主的近衛部隊，並累積軍功。最終被公主殿下挑中，進行了附庸宣誓，成為了長公主的親衛隊長。她擅長使用劍盾作戰，對單手破甲戰錘也頗有研究，平時沉默寡言，統領著殿下的親衛隊——為了公主殿下的名譽和身份考慮，親衛部隊和近衛部隊悉數由女性組成，這兩支部隊成分複雜。有帝國秘密收養訓練的孤女，有從小陪伴公主殿下長大的侍女玩伴，也有像菲歐娜這樣，來自於帝國各處，為了自由和理想遵從公主召喚而來的少女，她們出身成分各不相同，但卻全都通過了近乎嚴苛的考驗，平時負責照顧公主殿下的起居飲食和個人安全，作戰時則是主君的刀與盾，在軍方名將和百戰教官的訓練之下。她們的精銳程度比巨熊軍團的普通部隊猶有過之，這樣一支戰鬥力驚人的部隊，菲歐娜這個來自於普通貴族家庭的少女竟然能將其打理得井井有條。足以說明她的素養和才能。

　……但是再有才能和素養，她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兒，此時的心情也是萬分緊張。

　因為她身邊這個人叫西格瑪-華盛頓，這個名字在鋼鐵巨熊軍團中猶如禁忌，她在進入軍團之前，就聽到過這個名字，以及令皇室諱莫如深的那一場大敗。在與柳德米拉相處之初，她認為公主殿下應該很憎惡那個男人，以至於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大發脾氣。但令所有人驚訝的是，事實並非如此。長公主反而時時提起那個男人的名字，而且通常是讚許多於批評。在她口中，那個人有些善良過頭，簡直不像是在諾倫、不像是在飛揚著血與沙的開拓之地出生的，他總有一些天真的幻想，有極佳的天賦，卻總是不知長進，他有著收割者家族的一切優點和缺點，卻也有著收割者們沒有的優點和缺點，他有一顆憐憫弱者的心，在很多方面有著非凡的見識和才能，無論他出生在聖職者家庭、藝術家家庭、商人家庭甚至普通的市民家庭，都可以生活得很好，並且做一番事業，但是他出生在諾倫大陸最強盛的開拓武勳家庭，承載著父輩的期望和家族的榮耀，這對他來說卻是很不幸的事情，因為他的心臟太過熾熱，也太過柔軟……

　經常聽長公主談起這些，她對西格瑪-華盛頓的好奇心也越來越大，她開始偷偷了解他的過往，了解他與長公主發生的往事，她發現昔日兩人關系極好，這份親密的關系甚至讓皇帝陛下都動過與華盛頓聯姻的念頭，但卻被西格瑪斷然拒絕，理由是他早已有了婚約。但女商人就算再富有也只是一個商人，而長公主卻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西格瑪的抉擇無疑不智，卻容易被感性的人認同，比如說女性，比如說她。

　好奇，探究，了解……然後，嗶的一聲，真人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了。

　這讓菲歐娜產生了一種面見偶像的手足無措之感。

　但再手足無措也不至於去要簽名，她本來打定主意，一語不發即可，反正兩人不會發生什麽交集，沒想到對方輕拍她的肩膀，雖然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讓人感受到本能的心悸，但溫暖的笑容讓人很舒服，廁所在哪裡?他吃壞肚子了嗎?

　她張嘴，聲音從頭盔中發出，居然有著一點淡淡的聲調波動:“軍營重地，禁止走動，我帶您去?”

　話音剛落，人們狐疑驚奇的目光就投了過來，菲歐娜平時以沉默寡言著稱，為了統禦親衛隊，性格更是嚴厲，尋常問她廁所在哪兒，回答肯定短小精悍的一個短句，不是“就地解決”就是“你的襠下”，今天怎麽連說三句，轉了性了?

　柳德米拉也聽到了這邊的談話，對於西格瑪的性格，她是非常了解的，密林之戰中他提到了糞坑，表情十分自然，將陰謀得逞的神色演繹得惟妙惟肖，說明他之前絕對乾這事乾過不止一次，且業務純熟，極其老練，由此觀之，阿特拉斯的死靈法師們這幾年過得並不是太如意——然而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西格瑪問廁所在哪兒，顯然不懷好意。

　於是柳德米拉冷哼了一聲:“菲歐娜，別理他，去挑選一隊親衛，和我們一起去莊園。”

　菲歐娜點頭行禮:“屬下遵命。”

　菲歐娜離去之後，柳德米拉停下腳步，看著周圍的軍官和士兵，朗聲道:“西格瑪是我請來的客人，他是曾經打敗我的男人，是大陸第一武勳的繼承人，是黑暗之王的得意弟子，鋼鐵巨熊軍團不可失了禮儀！我與他終有一戰，屆時必定一雪前恥，但並不是現在，如今他是我的客人，我所請來的幫手，所以收起你們的敵意，把它刻在心裡，展露在外的厲色只能暴露內心的恐懼，你們的主君，可不是輸不起的人！”

　“你的命令！”不知誰喊了一聲，整齊的應和聲連成一片，響徹天空，宛如雷鳴。

　一時的敗績無法削減她尺寸的威嚴和榮耀，正如歷史之中真正的名將那樣，即使遭遇慘敗，也很快會卷土重來，因為她的魅力，她的才乾，她的英姿，她的意志，追隨她的人信任她，相信她不會因為一時的失敗而倒下，相信即使經歷挫折，也終有大獲全勝的一天。

　“如何?”她驕傲地轉頭， 挑釁般看著西格瑪。

　死靈法師一副面癱臉，聲音毫無起伏:“我們死靈法師，根本不需要鼓舞士氣，也不需要什麽領袖魅力，因為我們軍隊的士氣是永久恆定的。”

　柳德米拉伸手欲打，西格瑪笑著閃過。

　人群漸漸散去，軍團的工作重新步入正軌，巡邏，剿滅，警戒。

　柳德米拉進了帳篷，把西格瑪晾在了外面，她要把那身盔甲重新穿戴好，死靈法師閑來無聊，左顧右看，好在這裡是軍團內營，近衛與親衛部隊的駐扎所在，全都是妹子，雖然有很多都是超級壯碩的女漢子，但也不乏養眼可口的少女，所以可以……

　西格瑪正大飽眼福，卻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剛剛身邊的那個叫菲歐娜的妹子，她先是面無表情地看看柳德米拉的軍帳，然後對西格瑪說:“憋著不好，營內有廁，我帶你去，幫你放風，快去快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