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十二州,加上京都洛陽城所在的司隸地區,大漢天下裂土封州十三之數,儒家學說盛行天下數百年,自前朝始皇帝及其繼任者施行暴政以來,儒學尚“仁”的主張便得到了當今天子劉氏皇室的推崇,雖一度與那黃老無為之學並立朝堂,然則那雄才武略的武皇帝劉徹卻是將儒學定鼎為天下獨尊之學,自此之後,儒道大興,凡天下人,隻知孔聖。
這士林數百年都未曾突破這儒學的界限,那蒙學之本還是前朝所作,《論語》經注,以及孔聖諸多著述更是成為儒學聖經,然而洛陽楊氏,以楊求一人之力竟革除了天下士林固守儒道的窠臼,將《春秋》等百家著述,甚至佛道經典都引入士林文章,不可謂不目光高遠,然而數百年的墨守成規何其頑固,縱是如此,百年時光也難改這重疾纏身的大漢文壇之風。
《三字經》一出,不僅僅震動天下士林,就是那上古春秋時期遺留下來的百家傳承之人,都將目光投注於江南茂林小地,那茂林劉氏郎君,不愧是百年方才一出的大才,甚至已經有人將其與楊公求相較了。
這卻是因為這《三字經》短短的篇幅之中,不僅僅囊括了古往今來的歷史興衰、天文地理、還有那人生至理、歷史典故,更有諸子百家、奇工巧匠,其言之精美、其詞之犀利、其所屬之博大,無一不是讓人扼腕歎首、拊掌大笑,這蒙學讀物一出就被天下士林中的諸多士子稱讚為蒙學聖經,堪比聖人之作,劉成更是被士林的士子們冠以“亞聖”的稱號。
這時候孟子還未被稱為“亞聖”,眾人倒是不覺得“亞聖”這個稱號在後來會具備怎樣的地位,恰恰只是以為比聖人要有所不如而已。
劉成仍舊每日裡都在寫字讀文,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趨勢,卻是那些個士子們在看到那一卷通告後,便不再糾纏於讓他出來一見,但是同樣那一卷文告也同樣掀起了一道驚天駭浪,引得士人震動。
士林對此褒貶不一,但是在茂林城中,天子的聖旨卻讓天下人第一次見識到‘奉旨隱居’的厲害,聖旨剛下達不過數日,便有那印上揚州牧寧修德打印的告示滿城張貼,內容並不多卻震動天下,大致的意思就是茂林劉氏郎君,劉伯玉有亞聖之才,得天子稱頌,天下士林不可妄自打擾,隨行而來的還有天子之前親口禦賜的那些東西,卻是比聖旨要晚到了些時日。
劉成此時並不知道天子的聖旨已經到了茂林。
茂林城外的翠竹林中,劉成看著手中的一扎文稿,腦袋有些沉悶,這一連近數年的時間都在窮盡腦中的記憶和之前所學的知識,並將其盡數用大綱一個個寫下來,以防時日太過於久遠逐漸忘卻了,手中的書稿正是其中的一部分,自從兩年前造紙術被摸索出來有了紙張之後,劉成便開始了這項工作,現在已經幾乎上都寫得差不多了。
手中的書稿應該算是為數不多的最後幾卷了,不過真正令他頭疼的卻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那腦袋裡記憶的大量詩詞文章,前世出身國學世家,老父和祖父輩都是書香傳家,到了他這一代,盡管已經逐漸淡化,但是仍舊不可避免地自幼學習,這數十年的功底下來,即使是耳濡墨染也是有幾分刷子了,更不提劉成本身愛極了其中的一些精妙之處,更是掌握的爐火純青。
此大漢非彼大漢,劉成早就確定了這一點,否則也不會在著述《三字經》時屢犯考據這才敢動筆,盡管只有短短千百余字,但是其中需要修改的卻還是不少,為了不犯最基本的歷史錯誤,他可是花費了近一年半的時間讓燕小樓不斷尋找史料和文卷進行考據。
對於那些個士林的士子,劉成卻並無甚多余的時間去關注,他以十二之齡著述《三字經》,縱使天下士人指責也有辯解之由,更不論當下讚譽者眾多,即使足不出戶,劉成卻也知道這蒙學聖經能夠引起的震動肯定非同凡響。
至於那邀請士林的學子赴翠竹林談學論文一事,劉成更是千思熟慮,大漢文壇文風之鼎盛要遠遠超過歷朝歷代,如今高居廟堂之上的朝堂重臣,無一不是士林聞名的名士之流,縱使士族弟子,也需經過科考一途方能正位三公九卿之流,否則亦隻可蒙蔭做那二流之臣,士林之人最重氣節名望,如同風姿文骨,如同家學淵源,更重門庭高遠,劉成出身寒門,沒有高門深庭的出身,自然只能倚靠士林學子為其揚名養望,這談文論學一途卻是最為方便且令天下士林之人信服的捷徑。
雖是夏日,不過這竹樓之中卻分外涼爽,翠竹林築於湖岸,水汽極重,這冬日裡雖是有些濕冷,但是夏日卻是要涼爽舒適多矣,劉成所在的這棟竹樓正是數月前家中的仆戶一並修築起來的,高兩層,下面沒有出入之所,這進出之門被設在劉成位於竹樓二層的書房內,四周極高處開了幾扇窗,做那透亮之用。
竹樓簡潔耐用,透氣性也好,這裡間的東西不多,但是無一不是劉成最為心血之所在,進去後便可看到一溜長排的竹木編織的書架子,呈那圓狀,環繞著竹樓的四周牆壁擺放,書架極多卻不冗雜,分明是借鑒了後世西方圖書館的藏書架的理念。
在竹樓的四周分別擺放著兩架五六米高的單人竹梯,應該是用作取物之用,那竹木架子上整齊劃一地吊墜著一個個巴掌大小的豎形竹片,細觀之下,便可發現上面多刻寫著“經著”“器物”“農桑”之類的字眼,赫然就是劉成編纂之物,只不過如今那百十個竹片的架子上卻又大半是空閑的,有些僅僅是只有幾張白紙而已,這些都是劉成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編寫的東西,現在設置在這裡,不過是用作儲備,等以後有空了再逐一添加,顯然,這一棟竹樓內的書冊資料無異於一座價值連城的寶藏。
這藏書室內所藏之物知曉的不過三兩人,除卻劉成和燕小樓外,便只有那新來的侍女景韞,景韞極為聰慧,劉成教授的三個仆戶子弟中, 柴福旺頭腦愚笨,思維直白,對文字一道不甚敏感,劉氏的二子東來略有智慧,卻不及景韞細致善思,反倒是這個少言寡語的女娃娃頭腦極好,不過數月,便能完整地識得《三字經》的大半,這讓劉成也有了些教導的心思,不過礙於劉楊氏一再示意,劉成隻好遂了她的願想,讓景韞做了自己的侍女,正所謂紅袖添香,秉燭夜讀書,何為快哉。
“少爺,表少爺回來了。”
正當劉成放下手中的文稿,門外邊傳來燕青的聲音。
這表少爺卻是燕小樓,燕小樓名義上是劉成的表兄,自然下人是以表少爺相稱,不過燕小樓卻是用“少爺”來稱呼劉成,甘願自居下人,這稱呼倒是忒亂,不過劉成也不矯正,隻好任由他去了。
劉成剛一站起來,就見燕小樓推開門大踏步走進來。
“少爺,天子的聖旨到茂林了,寧三小姐讓我回來告知,天子禦口欽賜您‘隱居山林,潛心學問’,天下士人一概不得隨意庸擾。”
“聖旨?”
劉成頓覺詫異不已,天子的聖旨如此快就達到茂林,按照腳程算的話,也就是說二十余天之前就快馬出發了,消息傳遞到洛陽也至少需要一月左右,這麽說的話,幾乎就是在自己將《三字經》交予寧氏女郎不久後就有人講消息送予洛都了。
天子耳目竟密布至此不成?劉成卻是想岔了些,這“高密”之人卻是那位楊州牧寧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