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請柬,打發了陳家遣來的小廝,小齊氏心情大好的坐在西次間的臨窗大炕上,斜倚著個秋香色的大迎枕,雙目微眯,徑自想著事情。
“少夫人,齊茂才家的來了!”
說話的是小齊氏身邊的大丫鬟,喚作春茗,人長得普通,唯有一雙眼睛倒是清亮。
“讓她進來吧。”小齊氏眼皮都沒抬,淡淡的說道。
春茗答應一聲便出去了。
不多時,引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進來,只見那婦人身上穿著薑黃色的杭綢褙子,梳著圓髻,鬢邊簪著一直鎏金花頭簪,體型微胖,皮子倒白淨,顯得有些富態。
“奴婢見過少夫人。”齊茂才家的恭敬行禮,她是小齊氏的陪嫁丫鬟,隨後又嫁給了小齊氏的陪房小管事,如今兩口子一個在二門外當差,一個在寧福堂做個管事媽媽,專門負責管理、調教院子裡的小丫鬟。
“這幾日可查到什麽了?”
都是自己心腹之人,小齊氏也就沒有客套,直奔主題。
齊茂才家的左右看了看,見屋子裡沒有什麽外人,這才壓低聲音說:“好叫少夫人知道,自大二奶奶進了遠翠苑,將大部分人都趕了出來,院子裡的事便極少能透出來了……”
齊茂才家的很懂得說話的藝術,上來先將‘困難’說出來,而後又話題一轉,略帶自得的說道:“不過,少夫人既將這件差事交給了奴婢,哪怕前頭千難萬險,奴婢也要全力以赴——”
小齊氏心裡正想著事,哪裡耐煩聽這些,擺擺手。沒好氣的說道:“知道你能乾,也少不得你的功勞。好了,少白扯那些閑話。還是說正事要緊。”
齊茂才家的訕笑兩聲,“少夫人說笑了。奴婢為您辦事是理所應當的,哪裡敢說有什麽‘功勞’。”
知道小齊氏沒耐性,齊茂才家的不敢囉嗦。趕緊將自己好容易調查來的情況詳細回稟道:“二奶奶並不太管院子裡的事,反倒是將一切交給她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青羅、暖羅、緋羅和綺羅。”
“其中,青羅總攬,暖羅專管小廚房,緋羅負責打理二奶奶的衣裳箱籠。綺羅則看管庫房、並監管著采買等事物。”
“李媽媽呢?她做什麽?還有,遠翠苑原來不是還有兩個管事媽媽嗎,她們又負責什麽差事?”
小齊氏睜開眼睛,緩緩坐了起來。
“李媽媽跟在二奶奶身邊服侍,也是總攬,但、但卻沒有什麽具體的差事。”
齊茂才家的都有些同情李媽媽了,好好一個伺候過小爺的乳母,混到現在,竟成了個‘閑人’,家裡的兒女更是一點光都沒沾上。一家子還在國公府後街的大雜院住著。
世子爺就不說了,單說其他的幾位少爺的乳母,哪個不是過得風生水起。一家子跟著耀武揚威的?
唉,真是人比人得死呀!
心裡這般想著,齊茂才家的臉上不禁也帶了幾分出來。
不過卻還是沒有耽擱了回話,“其他的兩個媽媽也都有了差事,一個負責調教新來的小丫鬟,一個負責打理二奶奶的暖房。”
“等等,暖房?什麽暖房?”
小齊氏睜大了眼睛,有些不解的問道。
遠翠苑是個什麽樣子,她早就見過了。確不知什麽時候又變出個暖房出來。
終於說到了這件事,齊茂才家的也來了精神。“少夫人有所不知,二奶奶在娘家的時候便有個玻璃做的暖房。專養一些牡丹、蘭花等名貴花兒……二奶奶來到咱們陸家後,聽二爺說遠翠苑西側的兩個小院子也都歸遠翠苑,便想著將那兩處院子打通了,重新修建一個暖房……”
提到被陸離強要走的兩個院子,小齊氏的臉色有些難看,但聽了齊茂才家的回稟的事情後,她的臉色愈發難看:“謝氏想把那兩個院子改建成暖房?”就為了給她養個花兒、草兒?
老夫人和她小齊氏還沒有個屬於自己的暖房呢,她、她謝氏好大的臉面。
齊茂才家的是小齊氏的貼身丫鬟出身,最是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氣,不安的扯了扯帕子,並不敢接話。
小齊氏很想立時殺到老夫人跟前去告狀,但眼角的余光瞥到炕桌上的那張精致花箋時,她又忍住了。
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複了下胸中的不忿,小齊氏又問道:“剛才你說‘新來的小丫鬟’?遠翠苑什麽時候進人了?我竟不知道?”
齊茂才家的覷了眼小齊氏,愈發謹慎,低聲道:“是昨日下午,方太傅府上的管事親自送來的,一共十二個丫鬟,四個婆子,七八個小廝,還有兩個養馬的粗使下人。”
方老先生曾任太子太傅,雖然哀太子去了,但世人還是會恭敬的喚他一聲‘方太傅’。
小齊氏默默的在心中算了算,發現陸離暫時安置在方家的下人加吧起來,正好能補上遠翠苑空出來的缺兒!
這麽巧?
小齊氏才不信世間有什麽‘巧合’。
什麽方太傅給陸離安排的奴仆,分明就是謝氏假借方家之名,將自己的心腹變個身份摻進了陸家。
想了想,小齊氏道:“嗯,很好。夏荷,你果是個能乾的,不枉我這些年一直信任你。這樣,你讓遠翠苑的那幾個小丫鬟機靈些,多跟二奶奶身邊的四個羅親近親近,我現在不急著讓她們探聽什麽消息,她們最要緊的是盡快在遠翠苑站穩腳跟……”
“是,奴婢明白!”小齊氏說一句,齊茂才家的答應一句。
足足說了半刻鍾,小齊氏才交代完。
打發了齊茂才家的出去,小齊氏坐在炕上愣愣的出了會兒神。
好半晌,她才忽的問了句,“春茗,你說這謝氏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呀?”
春茗一直都靜靜的站在一邊。方才齊茂才家的回稟事情的時候,她都沒有回避,顯是小齊氏極看重的人。
聽了小齊氏的話。她方恭敬的回道:“二奶奶與那梁氏同為商戶女,可、可依婢子愚見。兩人的性情並不相同。”
“哼~”這不廢話嘛,二奶奶過門不過才短短幾日,就惹出了這多事,怎會與梁氏那個沒腦子的是同樣人?
春茗聽出小齊氏的不悅,不敢再繞彎子,直接說道:“二奶奶是個厲害的!”
小齊氏伸出兩根白皙的手指,輕輕敲著那張花箋,幽幽的說道:“她豈是一般厲害人物?照我看。她竟是個難纏的對手呢。”
春茗眼皮一跳,思忖片刻,試探的說道:“既是這樣,那要不要——”
她右手成掌,輕輕向下劃去。
當然,春茗並不是說要乾掉謝氏,而是建議主子對謝氏下手。
春茗跟著小齊氏在國公府好幾年,自是知道許多內宅中折騰人的把戲。君不見同樣十裡紅妝加進來的梁氏,如今被整治得只剩下半口氣了嘛。
好吧,謝氏到底是遠翠苑名正言順的二奶奶。可那又怎樣?
在老夫人跟前,隻一個‘孝’字就能把人壓得翻不過身來,想想當年的梅氏。何等的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現在不也被磨得沒了傲氣,轉而一頭扎進了‘市儈’、‘豔俗’的漩渦而不能自拔?!
小齊氏卻抬起了手,“不急!等賞菊宴回來再準備也不遲。”
這是小齊氏的處事原則,務必‘人盡其用’,等利用完了,再騰出手來整治。具體事例,請參照偏院養病的梁姨娘!
主仆兩個正說著,外頭忽然響起小丫鬟的通傳聲:“先大奶奶來了!”
小齊氏楞了下。旋即道:“快請!”
說著,她便下了炕。親自迎了出去。不管暗地裡大房和二房鬥成什麽樣子,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須臾。就見小齊氏親熱的挽了錢氏進來,有說有笑的與她閑話家常。
錢氏在寧福堂待了兩刻鍾的功夫,便以‘家裡還有事’為由,告辭離去。
送走了錢氏,小齊氏還不等坐下吃杯茶,外頭便又有人通傳,“三太太來了!”
得!小齊氏又隻得起來迎客。
不過相較於方才,小齊氏已經知道了這位三嬸的來意。
因為前頭業已有錢氏做了榜樣。
一想到平日裡端著架子的錢氏,軟下身段來求她,小齊氏的心裡說不出的舒爽。
如今連長輩三太太都來尋她,小齊氏愈發得意——不掛你們怎麽不服,陸家的世子少夫人是我,外頭人宴請,也會直接給我這個未來的女主人下帖子。
而你們,想跟著去,唯有來求我!
至於之前她也曾去求過謝向晚,卻被小齊氏選擇性的遺忘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九月初六。
清晨,謝向晚照常起來,與陸離對打了幾個回合,便去洗漱換裝。
小廚房的廚娘準備了豐盛的早飯, 夫妻兩個用了飯,閑話兩句,陸離便去了外書房。
謝向晚命人再三檢查了送給陳家的禮物,看了看時辰,這才起身出了遠翠苑。
二門的垂花門前,謝向晚趕到時,發現小齊氏已經到了。
妯娌兩個寒暄幾句,相互讚了讚妝容、衣裳和首飾。
說話間,陸穆、陸昭陸續趕來。
謝向晚正欲招呼大家上馬車,小齊氏卻笑著說道:“不急,人還沒到齊呢。”
謝向晚一怔,目光掠過在場的幾人,最後落在小齊氏身上,無聲的問道;這不都到了嗎?還等哪個?
就在這時,幾個衣飾華美的女子擁簇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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