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喬遠慧在關家大呼小叫的那番話旁人只聽了個沒頭沒尾的,隻道是雲英偷了誰家的東西被人找上門來,後來沒了下文村裡人便隻當是笑談說說罷了。
沒想到這才沒幾天,作為雲英的親生父親就鬧出這樣的大手筆,舉一反三能力超強的“三姑六婆”立馬就總結出了屬於他們“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個兒子會打洞”的蓋棺定論。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各人都只在心裡猜測的,有人起了頭,便陸續有人議論紛紛來,說到後面,一個兩個都將同情的目光投注在了關家母子身上。
可憐人家孤兒寡母原本就相依為命舉步維艱,而且母子倆是出了名的心地良善,原本是可憐苕花命苦,這才伸出了無私援助之手。照理說做了秀才老爺家的童養媳,苕花的日子該比蜜還甜,可惜這喬家到喬木頭這兒心就歪了,賣了幾個女兒還不夠,還偷起了東西,人品之低劣、品格之敗壞,簡直是喪心病狂至極,死了倒也乾淨。
一時間,一會兒有人說家裡丟了雞;一會兒說丟了糧食,無一例外都把懷疑的目光往雲英身上瞟,要是喬木頭夫妻倆此時在這,怕都被人給抓起來狂揍一頓了。
“嗚哇……”人群外,曼兒哭得抽抽噎噎跑了進來:“六姐,他們都說爹掉進安瀾河淹死了。”
人群霎時向兩側分開,給曼兒讓出來一條道。當然。在曼兒經過時也免不得指指點點嘀咕一句歹竹出好筍之類的話,不過再看姐妹倆的眼神都帶著一絲不屑。
不怪村裡人觀念轉變那麽快,民風淳樸的李家村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至少人人都知道靠雙手勤勞致富,即便是羅氏那樣好吃懶做的人也不屑於伸手順外人一星半點,這點自家人順手牽羊例外。就連喬金蛋那樣的潑皮那也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回李家村照樣不用人擔心。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喬木頭出手就偷了人賈氏上百兩銀子,當然是罪無可恕、罪大惡極、死有余辜了。
“咳咳,這個……”村長問過了昨晚上在關家所有人的口供。此時已經百分之百確定喬木頭和顧八娘是偷了賈氏的東西連夜出逃。只是在數目上,李村長有些猶疑:百兩銀子,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村長,方才我聽說喬木頭和顧八娘掉到安瀾河生死不明。要不然。先派人沿著水流尋上一尋。我這裡已經這樣子了若是喬木頭和顧八娘還有可憐的遠昌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人死為大,我也不打算追究了。”賈氏經過一會兒的冷靜。聽著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議論,突然是打了個寒顫,事情若是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雲英可還是平兒名義上的未婚妻,這事兒說到底還是要被牽連。有了這樣的顧忌,賈氏即便是心底火燒火燎也在面上擺出了一副掛心喬木頭安危的仁義相。
“都聽到關家娘子的話了吧!沒相乾的人都散了吧,有這閑心在這邊看熱鬧的倒不如趕緊出去幫忙找找喬木頭和顧八娘究竟在哪。”李村長正愁著沒台階下,見賈氏如此“懂事”,方才積下的怨氣也是散了不少。
想起方才檢查賈氏房中情形時那兩件雖然看似年代久遠卻是富貴至極的衣裳,要是他沒看錯的話,那衣裳的料子是李府大少爺從朝日城買來孝敬他娘親的,一件新衣裳要花二十多兩銀子,這樣富貴的衣裳,讓李村長想起賈氏和關獵戶來村子時給他一副金耳墜做落戶銀錢的那一幕,輕輕籲出一口長氣長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掃了雲英一眼,那當中包含的複雜意思,就是雲英也看得不甚清楚。
說實話,雲英現在心裡都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兒。懷裡是曼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身體,耳邊嗡嗡嗡的都是村民們五花八門的猜測,眼前是關平欲言又止的猶豫神情,事情一件接一件來得太快,她都有些懵了。
“六姐,我們也去找爹和顧姨好不好?”曼兒哭了一陣,淚眼朦朧地扯了雲英的袖子哀求道。
“曼兒,我們去一趟奶家,看看爹會不會回老院子去了。”雲英記得院子裡人來人往的,可就是沒見著老院子爺爺奶奶、大伯、大堂哥這些人,更別說大伯娘和兩個嫂子了,這和她們看熱鬧不遺余力的品德可大不一樣。
“嗯。”曼兒點了點頭,拉了雲英就要走。
“等一等。”賈氏突然叫住了兩人,指著地上喬木頭留下來的包袱,“這個是你們爹的,你們看著辦,別放在這兒汙了我的眼。”左右裡面的東西也不值錢,大損失一把的賈氏捂著胸口隻感覺透不過氣來。
雲英也沒多說話,提了包裹在手回了自己的房間,還好房裡陳設老舊,她又不喜歡那些花哨的東西,她屋裡的東西倒是一樣都沒少。chuang底下人岐山別莊這幾年的收入都已經超過了一千兩,萬一給人家丟了才哭都沒法子哭出來。本來早上雲英聽賈氏說丟了銀子還想著把身上的三百兩銀子交出去,可賈氏做的事情讓她打從心底發涼,這三百兩,她是不打算再拿出來了。
你道喬家老院子眾人為何沒到關家看熱鬧?半路遇上楊氏知道了原因曼兒氣得又哭了一場。原來這些人都全副武裝找喬木頭和顧八娘去了,倒不是突然良心發現,而是聽說了喬木頭和顧八娘偷了賈氏一百多兩銀子和價值不菲的首飾,這群人就想著先找到喬木頭也好發一筆橫財。
“我聽了消息就想著這下子糟了,你瞧你爹做的這事兒,你以後可怎麽在關家立足的。”楊氏說著就重重捶了自己大腿一把,“都怪三嬸婆,只顧著忙自個兒的事情就忘了你爹住的地方是最容易被水淹的下遊。這兩年你爹被個顧八娘教得喲,都不怎麽理會我,我便想著管他的死活,誰知道……,誰知道……唉!”
“三嬸婆,這個不怪你的。”雲英垂下了眼眸,出來走一趟倒好,淋了些許雨水頭腦也清醒許多,思路漸漸清晰。
出了這事,看來和關家的合作已經到了盡頭,那接下來呢?應該怎麽辦?
喬木頭的戶籍、路引、地契都還在,若是最後證實了他們已經葬身安瀾河,這戶籍上就只剩下遠根一個,自己的戶籍和曼兒的戶籍到時候費些銀錢拉回去倒也勉勉強強又能湊成一家子,而且是沒什麽後顧之憂的一家子,這一點還不錯。
再來是住的地方。遠根要是考上了童生還得在百家書院多念上些時日才能考秀才,姐弟三個住鎮上是一點也不現實的,她也不喜歡鎮上太過於熱鬧繁雜的生活。要說繼續住在李家村,關家是絕對不行的。喬全院子如今弄成了個孵養小作坊,今年的豆瓣都差點沒地方做;而且那房子去年就轉到了喬全名下,她也不想住進去讓喬全誤會。思來想去,擁有自己的房子才是最好的選擇。這地方嘛,等看過沙地那邊喬木頭的舊家淹到什麽地步了再作打算。
戶籍和住的問題解決,別的雲英一點都不擔心,到哪都不會餓死勤快人,況且她還有一手做豆瓣的手藝;說來,賈氏丟的那一百二十兩銀子還是她今年買豆瓣醬得來的一部分呢,也只有李家村的這些人才以為是賈氏的陳年舊積蓄;不過雲英也不打算對外澄清這流言,誰愛說誰說,她隻管日子過得舒心沒人打攪便好。
村裡人上上下下、山上河裡整整找了一整天,除了有人在更下遊的河邊又撈到了一件衣裳和一塊包袱皮別無發現。這次撈到的衣裳袖子上還用銀絲線繡著雲紋,被泥沙衝得破破爛爛徹底變了顏色, 但賈氏還是一眼就看出來正是她十七年前從娘家帶出來一件做念想的衣裳,在衣裳領口處還有她娘親親手繡的一個“賈”字。
晚上,風雨總算徹底停歇,面對一村子百十口人,李村長鄭重宣布了喬木頭和顧八娘身死的消息,話一出口,曼兒已是大聲哭了出來。
楊氏見李氏縮在一旁什麽反應都沒有,不由著急地推了她一把:“二嫂,木頭和八娘還有遠昌去了,你這做娘的、做奶奶的總要做些啥吧?”
李氏恨恨瞪了楊氏一眼,那意思恨不得拿裹腳布堵了楊氏的大嘴巴。喬木頭死得一點都不光彩,沒見著別人家指指點點的戳脊梁骨嗎?再說了,就算人不在了這立個衣冠塚花費怕也不少的吧。死喬木頭那吃裡扒外的東西,要是拿著那百多兩銀子來老院子交給她多好啊,保不準她還能護著他們一家三口人呢。
“二弟妹,遠根還小現在也不在家,你倒是給木頭的兩個姑娘拿個章程出來啊。這木頭的兒子出不了力,那不是還有個有出息的女兒苕花嗎?”嶽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明知道現在賈氏估計都恨死了喬木頭決計不會再出銀錢給喬木頭辦喪事,卻還在一邊冷言冷語補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