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急需要幫助的喬木頭一家,如今自詡書香門第仁善之家的賈氏有怎麽忍心將兩人拒之門外,當下便吩咐小梨和雲英收拾房間。
賈氏的意思,是讓顧八娘和雲英住一屋子,喬木頭就委屈委屈住雜物房去。
只是這話一出,雲英的不願還沒說出口,那廂顧八娘就已經唉聲歎氣起來:“親家母,雲英那屋子剛才我去看過了,怎麽住得下我和遠昌母子倆,再說了,這風急雨大估計我也睡不著,與其住她屋裡讓年輕人一起睡不著的,倒不如我和小梨換換,和你住一屋吧,也能聊聊天說說話。”
關家正房總共就四間屋子,關平的房間雖然大,但晚上要看會兒書,喬木頭這樣的粗人是說什麽也不能住進去的。左右兩邊雲英住的偏房和書房格局想同,雲英屋子確實有些小,當年做的一張chuang不大,睡雲英和一個孩子還能將就,再加進去一個懷著身孕的顧八娘,的確是有些勉強。
而賈氏佔的那間算是正房的主屋,裡面輕輕松松就能安下兩間大chuang,現如今她住著一張,前些日子小梨來家裡又加了一張木chuang,而顧八娘作為長輩來家裡,沒多余房間的話的確是該和一家之主的賈氏住一塊。
顧八娘開了口,不好推脫的賈氏隻好僵著臉應了下來。能不應嗎?顧八娘的話裡句句都帶著責問,像是雲英在關家受了什麽委屈似的。賈氏雖然自己總是給雲英委屈受。但絕對不會容忍有人在她面前指責她一句半句。
如此一來,關家這個雨夜就過得極為熱鬧。喬木頭一家三口的到來也正好打斷了小梨和小馬想要聯手在賈氏面前告雲英狀的計劃。
這暴風雨不來就一直不見蹤影,可這一來,便像是不知疲倦似的無休無止。第二天一早,喬木頭披著蓑衣頂著大雨就往河邊上看他那三間屋子,可眼前的景象差點讓他當場倒地。黃褐色的河水已經漲到了沙灘上頭,淹沒了沙地上的玉米,水位線還在一路上漲,眼見著他那三間屋子幾乎全都泡在了水中。
“我的娘啊,我這日子還怎麽過啊……”就在喬木頭髮呆之際。耳邊是突然想起了顧八娘的利嚎。轉頭一看,顧八娘已是扔掉了油紙傘撲倒在了地上哭天搶地起來。
這怎麽行?她肚裡可還裝著一個!喬木頭隻好抹一把臉上的汗水雨水亦或是淚水,轉身連拖帶抱將顧八娘弄了起來,發現她從頭到腳都濕透了。嚇了一大跳。忙抱著她回了關家。
雲英正帶著遠昌在屋裡玩。聽外面一陣吵鬧,忙開門走了出來。
這時候,顧八娘正坐在廊沿上嚶嚶哭著。喬木頭蹲在一旁抱著頭往牆上撞。
“這是怎麽了?”賈氏也從正房裡出來,方才小梨剛報告說顧八娘拿了油紙傘出去她就覺得有些不妥,誰知才多大一會兒,又聽到她的鬼哭狼嚎。
小馬剛才是在門口接著喬木頭夫妻兩個的,見這對夫妻已經一個哭一個傻眼見著是不能回答,隻好代為答道:“方才喬老爺和喬夫人去看了他們家的房子,回來後就這個樣子了。”
“沒了,什麽都沒了,糧食也沒了。”顧八娘呆呆地重複著這幾句話,時而又瘋瘋癲癲地捶起了肚子:“我捶死你算了,還生出來幹什麽?沒吃沒穿也是受苦……”
“八娘,你別這個樣子……,雨停了就好,今天大雨就能停,停了咱們就回家。”喬木頭只知道抱著顧八娘不讓她自殘,可怎麽也說不出一句靠譜的保證來,對今後的日子,他也充滿著迷惘。
被雲英帶在身邊的遠昌早已是衝過去抱著爹娘稀裡嘩啦哭得昏天暗地。
饒是雲英再對這家子人沒什麽感情,心裡也是有些難受。喬木頭和顧八娘眼見著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吃穿已經不用發愁,可這場大雨一來,房子是否保得住還是個問號,沙地裡的玉米算是沒了著落。喬木頭說得倒是好聽,可這大雨哪是說停就能夠停下的。
整個白天,誰也沒心情吃東西,顧八娘哭累了被送到賈氏的屋裡歇著。左右也無事,賈氏不想待在房裡做繡活,待會兒被顧八娘抓著哭訴可不是輕松的,昨晚她就領教了顧八娘疲勞轟炸的威力,今天顧八娘心裡肯定憋了不少火氣,賈氏是說什麽也不願和她相處一處了。
於是,很難得的,賈氏開口提出要幫著雲英忙活辣椒的事情。
往年的辣椒留下一部分自己家吃,別的都會選些品相號好的用剪刀剪掉一半青把子送到珍味居過秤,可今年……
雲英掃了一眼雜物房地上不到三百斤的辣椒,心裡無聲地歎一口氣,今年的辣椒留著自用算了,左右也賣不了多少。既然賈氏都主動幫忙了雲英也沒拒絕,有人幫忙正好,省得又麻煩三嬸婆一家。
三百多斤辣椒收拾起來還是需要些時間的,一耽擱一天的時間也就順利地過去了。傍晚,雨還是沒停,喬木頭和顧八娘又出去看了一遍,回來後整張臉都快埋進了胸口,顧八娘雖然雙眼發紅,可好歹看那樣子像是看開了,晚上大口大口吃了整整兩大碗白米飯,心疼得雲英嘴角直抽抽。
“雲英,遠昌這孩子昨晚吵著你了吧,今晚讓他和你爹睡去。”放下碗,顧八娘突然說道。
喬木頭抬了抬頭,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被顧八娘得利眼給瞪得低下了頭。
雲英不禁腹誹顧八娘怎麽突然變好了?昨晚上遠昌哭個不停,為了怕吵著賈氏,雲英就說讓喬木頭帶他睡雜物房去。也是顧八娘說雜物房亂七八糟怕遠昌睡得不好,這才讓他和自己擠一擠的,弄得一邊睡躺椅的小梨一晚上都翻來覆去,早上起來就嘟著嘴像是誰欠了她多少似的。
果然,聽到顧八娘的話,小梨第一個讚同,露出了兩天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親家太太,來,我再幫你盛碗飯。”
“夠了夠了,多謝小梨姑娘了。”和李家村所有人一樣。顧八娘對這個城裡來的丫鬟抱著敬畏的想法。總覺得人家一舉一動都比鄉下任何人都氣派。
又是一夜連綿雨,雲英是被賈氏喚人的聲音吵醒的。有記憶來,賈氏從來都是沉穩嚴肅的,從來沒這麽高聲怒喝過。嚇得雲英和小梨連外衣都是匆匆披上。光著腳就衝出了房門。這才發現。關平和小馬也好不了多少,四人對視一眼,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娘。你怎麽了?”想著男女有別,屋裡又還有個顧八娘,關平首先刹住了腳步擋在賈氏緊閉的房門前。
就在這時,賈氏的房門從裡面被拉開了,賈氏身上衣裳已經穿著齊整,只是頭髮亂著,腳下穿反的布鞋也透露了她的慌亂。
“雲英,你爹和你顧姨呢?”凌厲的眼神從門口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賈氏的眼神停在了雲英臉上。
是啊,這一番吵鬧,應該在賈氏房中的顧八娘和雜物房的喬木頭父子卻是不見蹤跡。雲英心底生出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小馬聞聲返身去雜物房看了一遍,回來後說道:“親家老爺的包袱還在,就是沒見著他們人在哪?”
“包袱還在?”賈氏明顯愣了愣,“你去拿過來看看裡面都有什麽?”
“娘,這樣不好吧?”關平和雲英等人一樣,都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就覺得私拆別人,還是親戚的包裹影響不好。
“有什麽不好?你看我房裡。”賈氏怒火未歇,語氣微揚,臉色難看,眼見著像是要爆發的模樣讓開了身體,使得門外幾人能清楚看到屋內情形。
“天啊,夫人,這是怎麽回事?”小梨首先大呼小叫了起來。
屋裡,就像是狂風過境般雜亂不堪,賈氏的衣櫥、衣箱都被打開,衣服布料翻落一地;妝台那邊的兩個首飾匣子也被翻了一遍,邊上灑落了幾件不值錢的珠花簪子,但明顯能看出幾樣銀首飾沒了蹤影。
“夫人,親家老爺的包裹小的給您拿來了。”小馬畢竟是個男下人,拿來了包裹也不敢進屋,就把包裹放在了堂屋裡。
“哪來的親家老爺?”賈氏說到這兒,意味深長地看了雲英一眼:“盜人財物在騰雲朝可是重罪,抓到後要被流放邊疆十年的,我關家可不敢有這樣的親戚。小馬,把包裹拿給雲英小姐,裡面想必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其實包裹已經被打開了,依著小馬這麽快來去的速度,這包裹不會是他打開的。從敞開的包袱口看去,裡面除了幾件滿是補丁的衣裳還有個防水的油紙包。 油紙包的形狀也有些奇怪,包裹明顯比裡面的東西大不少,估計是取了一部分走。留下的一部分雲英隻掃了一眼便辨別出那是喬木頭的沙地地契、房契,以及他們一家子的戶籍路引。想必是把值錢的一部分給卷走了。
賈氏面沉如水地坐在首位,吩咐了小馬道:“你現在立刻去請村長和族老來一趟。”
“小馬,且慢!娘,有事情咱們一家子好好說行不行?”關平意識到了什麽,喚停了往外跑的小馬,為難地看了一眼雲英,扯了扯她的袖子,“雲英,你跪下來給娘磕頭,這事情不能鬧大,否則,你以後要怎麽生活?”
“平兒,你倒是一心一意為她考慮,可人家早就想好了退路。你倒是要想好年後怎麽去京城考試,娘辛辛苦苦給你攢的一百兩銀子現在一個子也不剩了!娘叫族老們來,是讓他們給你做主,趕緊派村裡的青壯年出村追人。”賈氏沒好氣的怒瞪關平一眼,這兒子大了就是不怎麽聽話了。
ps: 昨晚打雷斷網,多謝竹苑青青 的請假條,也多謝她的平安符。手機上傳文,希望不亂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