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百勝在屋裡的時候就用手揉了許久眼睛,但卻是越揉越疼,被喬遠海壓著一折騰更是疼得死去活來,這時候聽著遠根天真的童言甚至忘記了總是掛在嘴邊的“稚子無知”,忙不迭用力一推喬遠海:“沒聽到嗎,趕緊打水來,真是無用至極。” 苕花在聽到遠根說話的時候便回房端了自家的水盆子出來,此時知機的送到了遠根手裡,“去,幫咱祖爺把眼裡的沙子弄出來。”
遠根人雖小,動作還算利落,將水放到旁邊的矮凳上,恭恭敬敬的輕聲喚道:
“祖爺,您把頭低下來,我幫你洗眼睛。”軟軟糯糯的聲音聽著就讓人心裡暖和。
喬百勝埋下頭,隻感覺一雙軟軟的小手溫柔的幫他擦拭眼瞼,和方才喬遠海的粗手粗腳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眨眨眼,眼前已經能微微視物,正好對上遠根稚氣認真的小臉,清澈的圓眼睛裡盛滿了關心。
遠根半蹲在地上,嘟著嘴憋紅了臉往喬百勝眼裡吹氣,嘴裡還學著當初菊花幫他吹沙子似的柔聲安慰,“祖爺不揉,吹吹就不疼了。”
喬百勝再眨眨眼,眼睛好像真的不疼了。
“好了,……呃,你是遠……?”他記得叫自己“祖爺”的孩子都是“遠”字輩的,這是他定下來的規矩,後輩子孫也都是他給定的名字,看這孩子三四歲的樣子,他不禁在想給取的什麽名兒。
“祖爺,我叫遠根。”遠根此時說來神色不禁有些暗淡,自己都六歲了祖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哦……哦……好孩子。”喬百勝其實還沒回過神來,遠根是誰?他好像沒什麽印象。伸手摸了摸遠根的頭頂,對眼前這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小孩難得的生出了一絲憐惜之心。
苕花暗暗腹誹,要是換做早上剛起床那會兒的遠根,估計喬百勝就下不去手摸上一摸了。苕花都是收拾乾淨了兩個小的才發現他們的皮相都不錯,雖然瘦弱了點,但更顯得眼睛又大又圓。小孩子的眼睛本就藏不住心事,高興、迷茫、失望等情緒表露無遺,看著就讓人揪心。
“李氏,這孩子是哪家的?”喬百勝想了半晌也沒想起“遠根”是哪家的孩子,隻好將眼神投向了李氏。
“是木頭的小兒子。”李氏眼神沉了沉,轉向一邊的苕花:“愣著幹啥?給你祖爺端早飯去。”又伸手扯了一把遠根,“遠根,去地裡喚你爺和大伯他們回來吃飯了,一個兩個都不知道看日頭的。”看樣子是一點兒也不希望孫子受到老太爺的看重啊。
喬百勝卻是伸手搭住了遠根的肩膀:“海子這麽大個人不去地裡,讓這麽小個孩子去,虧你想得出來。”說罷以一種趕小雞的架勢對李氏揮了揮手:“‘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懂不懂?成銀和石頭是你這無知婦孺能說嘴的麽!還不去廚下看看早飯準備得如何了,像個木頭杵在這裡有用嗎?”
當然沒用,而且李氏也不敢回嘴,隻好恨恨的將手裡的拐杖敲向一旁以為自己沒什麽事的甘氏:“還不趕緊收拾上房屋子去,我和沒你婆婆好糊弄。”說著,還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小李氏一眼,嘟嘟囔囔不知道罵些什麽的往正房堂屋裡去了。
李氏這樣子是不打算追究是誰往水裡摻沙子這事了,苕花也暗暗松了一口氣,轉身往灶房走去:“二伯娘,奶問祖爺的早飯好沒?”
喬百勝的早飯向來都是單獨備著,就算羅氏再偷懶也是不敢輕忽,苕花還沒走到灶房,裡面的喬遠芬就端著個木頭托盤走了出來。
一個雞蛋,一碗粟米粥,一碟大頭菜絲;這便是喬百勝的早餐,看著雖然簡單了點,但卻是整個喬家最好的夥食。其余的人不過是一碗加了菘菜葉子的糙米粥就著切菜絲剩下的大頭菜切丁湊合過一頓,根本看不到雞蛋的影子。
“祖爺,早飯來了,放哪?”喬遠芬讓開苕花伸出的手,笑意盈盈的詢問正和遠根低聲說著什麽話的喬百勝。
“不懂規矩你也要長著眼睛,誰讓你隨便打擾別人說話的!”喬百勝頭也不回的罵了句,旁邊湊熱鬧的吳大虎和喬小寶也跟著好玩的喝道:“不懂規矩。”
在喬家,男人就是天,識字的男人那就是天外天。喬家的孩子從小在這個氛圍中長大,可想而知能有多畏懼喬百勝;喬遠芬隻比小李氏家的喬遠芳小一歲,喬遠芳因著喬百勝的關系已經和村長家的么子定了親事;羅氏心裡自然不忿,就想著讓喬百勝也記起她家遠芬,這才支使著喬遠芬給喬百勝送飯,卻不料迎頭就碰上一句痛罵。
喬遠芬可不像喬遠芳那麽有心機,被罵得當場就哭了出來,手裡的托盤也是沒個輕重的就丟在了喬百勝身邊的桌上,托盤裡的雞蛋跳了跳,直接落到了地上。
這可惹怒了喬百勝,這時候他的眼睛倒是靈便了,順手抄了不離身的拐杖劈頭蓋臉就衝著喬遠芬的腦袋招呼過去:“生來就是賠錢貨,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摔老夫的碗盤!回頭就讓人牙子領了你去。”
喬遠芬隻是個十六歲的姑娘,眼見著苕花家在十年時間一個兩個的接連被賣掉了五個姐妹,說心裡不怕那是騙人的,聽喬百勝這麽說頓時便嚇得臉色發白,噗通一聲跪在了喬百勝的身前,“祖爺,芬兒錯了,芬兒這就給您收拾好。”
灶房裡的羅氏聽著情況不對也是立馬就衝了出來,她家男人和兒子過了年就去鎮上掙錢養家,小兒子去了學裡,家裡就剩下他們娘倆,此時東看西瞧竟然沒看到一個能幫她們娘倆說好話的人,聽著喬百勝還在那邊嘀咕著要找人牙子賣了喬遠芬的話也是急得滿頭大汗。喬百勝在這個家裡隻要開了口,下面的子子孫孫沒人敢說二話。
苕花拉著茶花跟在羅氏身邊施施然說了句:“祖爺,芬姐能賣著銀錢嗎?”她已經很努力的將問話的口氣和表情定在九歲孩子的年紀,但還是覺著別扭。
“苕菜花!”喬遠芬本來嚇得都開始一邊磕頭一邊抽泣,聽到苕花這火上澆油的話氣得幾近尖叫。還是羅氏突然精明了一把想到了什麽,忙給喬百勝磕頭道:“爺,遠芬再過倆月都十六了,與其賣給人牙子不如給她定個好人家嫁出去。”人牙子買人那也是有規矩的,十歲到十二歲的孩子最好調/教,年紀小的太麻煩,年紀大的已經定了性子,除了賣給人做妾沒什麽大用。
然喬百勝名下也有個他定下的臭規矩:賣給人做丫鬟可以,但賣給人做妾就不行;苕花的問話恰恰提醒了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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