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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傳奇》第2卷 中篇 煉獄五
(四十)

 柳老板沒能幫上梅子。

 沒過兩天,那中年男人又來了。他和這裡的柳老板都坐在辦公室等著梅子。柳老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梅子。中年男人希望梅子能夠同意。但,梅子沒有同意。三個人坐在那裡,相互耗著,看誰堅持不了,舉手投降。

 梅子坐在那裡沉默不語,思考著如何了結此事。那天,葉子告訴梅子,這個中年男人是靠非正常方式起家的。在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之後,改做房地產,做了一家建築公司的老板。這人很有錢,人脈關系厚實,勢力也很大。他經常光顧這裡,算是照顧生意。他也從這裡,先後弄去了幾個很有姿色的小姐。不過,這人還算不錯。他玩過的女人,事後都會給一大筆錢,讓她們離開。

 梅子不想要太多的錢。她也不想用這種方式掙錢。更主要的是,她還沒有想好,自己如何當女人,怎樣接受男人的愛,或者讓自己如何去接受一個男人,愛一個男人。她現在隻想平平靜靜地活著,沒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但,這個男人找上了她。在她還沒準備好的時候。梅子不知道怎樣解釋,才能讓他們放過自己。她所能想到的理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柳老板面無表情地看著別處。這讓梅子明白,今天的事不會善終。就算自己不在這裡做了,要離開恐怕也不太容易。就算能全身而退,要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也一定會有許多麻煩。正在她無計可施的時候,“休閑洗浴屋”的老板突然來了。是葉子把他帶進辦公室的。

 “喲,兩位大老板都在,”他說著話,又轉向梅子,“她怎麽會在這裡?兩位,這位小姐,原來在我的小店乾過。因為,出了點事兒,才離開的。不成想,到這兒來了。”說著又對著柳老板的耳朵,嘀咕了幾句。柳老板回頭看看梅子,說,“你先出去一會兒,我們要說幾句話。”

 梅子出來,葉子在門外正焦急地等著。倆人拉著向遠處走了幾步,葉子說:“你打算怎麽辦?”梅子低著頭,“不知道。”是啊,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不在自己手裡,又怎麽會知道呢?

 不一會兒,中年男人和柳老板一起出來了。中年男人停下來又看了看梅子,想說什麽。結果什麽都沒說,走了。“洗浴屋”的老板也跟著走了,沒有再和梅子說話。

 柳老板把梅子叫進辦公室。“放心吧,沒人再找你的麻煩。不過,你也不適合,在我這兒幹了。”老板說,“你幹了半個月,我讓財務部加倍,給你發一個月的工錢。你,另某高就吧。”

 梅子沒有說什麽。她隻能接受,這幾個男人的裁定。葉子還想說什麽,但被梅子製止了。因為,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至於是什麽原因,導致這樣的結果,梅子不知道,她也懶得知道。反正,今天晚上,她已經沒有了去處。現在,她所要思考的是最迫切的問題,那就是今天晚上怎麽過。

 然而,不管在哪兒過,梅子必須去找。她再次背起行囊,走上她熟悉的大街,去尋找她的“站點”。好在這一次,比上一次強。至少,她的兜裡還有點錢,不至於餓肚子。

 外面正下著大雪。這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很大。街面上,已經積了厚厚雪。梅子沿著大街,沒有目的地走著。無奈和軟弱,讓她覺得格外的冷。這冷,不是從外面來的。而是,從她的心底產生的無法抗拒地冷。她從來沒感覺到這麽冷過。這種冷是那麽的無情,那麽的讓她感到絕望。大街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都被大雪趕回家中去了。梅子沒有家。世上的房門千千萬,卻沒有一個門會為她打開;世上的房屋萬萬千,卻沒有一間房屋會接納她。梅子感到孤獨。這種孤獨,使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被蠶食。

 天漸漸地暗下來。但,並沒有影響視線。因為,雪是純潔的,明亮的。街燈照在雪上,發出無望的光芒。梅子從小就喜歡下雪。因為雪能使大地變得清新、聖潔。沒有了醜陋,沒有了肮髒,隻留下美麗的、莊嚴的輪廓。在她的記憶中,小時候,雪下的都很大。每當下雪,她都會站在屋外,站在雪中,看雪是怎麽下來的,怎麽一點點地,把大地上醜陋的地方掩蓋起來。那時候,自己是快樂的,見到下雪會激動的睡不著覺。雪花落在頭上、身上是一種溫暖,而不像今天這麽冷。

 “美女,站在這裡冷不冷啊?我們找個地方暖和暖和去。”

 說話的聲音,把梅子從雪的思緒中回到現實。她發現有三個年輕的男孩兒,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嬉笑著看她。這讓她感覺很不舒服,“走開!你們想幹什麽?”

 “陪陪你啊。”其中一個男孩兒說道,“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多孤單啊。”

 “無聊。”梅子說著,便想走開。

 “別走啊!讓我們陪陪你吧。”三個男孩兒把梅子圍著,不讓她離開。

 “再不讓開,我要叫人了!”梅子生氣。然而,大街上基本沒有什麽行人。這讓梅子心虛。

 “死丫頭,到家門了,還不進去?你想氣死我呀!”

 梅子正感心慌的時候,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讓她感覺到了親切。她回頭一看,立刻感到心花怒放。因為,身後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的同事,李敏李副院長的媽。原來,梅子在下意識中,走到了自己的“家”的那個小院門口了。

 “老人家,把閨女看好,別讓人拐走了!”三個男孩兒笑著,走開了。

 “姑娘,我見他們欺負你才這麽說的,”老人家說,“你別見怪!”

 “謝謝您,阿姨!”梅子從內心感激。

 “你怎麽站在這兒不走了?”阿姨問,“你有什麽事兒嗎?”

 “我是來這兒打工的。還沒找到工作,”梅子說,“身份證不小心又弄丟了。住不了旅館,正想轍呢。”

 “怪可憐的。”阿姨說,“我一個人住。今晚,就住我這兒吧。外面不安全。”

 “不會打攪您吧!”梅子心裡一喜,“再說,我又沒有證件,不太方便。”

 “不要緊的,看你也不像是什麽壞人。來吧。你叫什麽?”

 “梅子。”

 (四十一)

 梅子跟在阿姨的後面,走進第一幢樓房。梅子知道老人住在那兒。因為,他們曾經是鄰居,她的“家”在五樓,阿姨的家在一樓。

 “你還沒吃飯吧?”阿姨問。她說,做飯時就見梅子站在那兒。可飯做好了,梅子仍然站在那兒。“我見有人在找茬,才出去的。”

 “真的太感謝您了!”

 “別說了,把東西放下,吃飯吧。”

 梅子吃了一碗面條,就把碗放下了。因為,她沒有心情吃飯。雖然,今天晚上可以過了,明天怎麽辦?後天呢?

 “我的女兒是市醫院的副院長。明天,我跟她說說,看能不能幫你找點事兒做。”

 “太麻煩您了!”

 吃過晚飯,梅子幫老人洗涮碗筷,又幫忙擦地板,收拾房間。倆人一邊聊天,一邊乾家務。梅子本就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人,隻要和她相處一會兒,就會喜歡上她。所以,老人很是喜歡梅子。再說,老人原本就喜歡她的“前身”。乾完家務,倆人便坐在客廳看電視。正看著,有人開門進來。梅子回頭一看,是她曾經的同事,李敏副院長。

 “媽,今天下大雪,”李敏站在門口,把身上的雪花抖動掉。“怕你有什麽需要,過來看看。”

 李敏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個頭不高。但,看上去是很優雅的那種。如果,在倒轉回十幾年,那也是個極標致的女人。這些梅子知道。

 “家裡什麽都不缺。”老人站起來,迎接她的女兒。“下這麽大的雪,你還過來幹什麽?”

 “她是誰?”李敏指了指梅子。梅子跟著老人一同站起來,去迎李敏。“你好,李院長!我叫梅子,阿姨她幫了我。”李敏的媽媽,便把救下梅子的事兒,向女兒講了一遍。

 “媽,你這人真是的,不知道她是誰,便把她留在家中!”李敏當著梅子的面數落她的母親。“現在的壞人多!”

 “李院長,我不是壞人。”梅子平靜地說。她能理解李敏的心情。

 “莫說她不是壞人,”老人說,“就算是壞人,我一個老婆子,家裡又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能怎麽樣?”

 “好心不一定有好報。”李敏還在抱怨。她看了梅子一眼,忽然對梅子說,“你很像一個人。”

 “吳慈仁,對吧!”梅子笑了笑。

 “你怎麽知道?”李敏詫異地看著梅子。

 梅子說:“剛才,阿姨已經告訴我了。”

 三個人在客廳坐下。老人對李敏說,“你能不能幫她找點事兒做?怪可憐的。”李敏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盯著梅子看。

 梅子趕緊說:“我是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

 李敏還是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歎了一口氣,說:“你能乾些什麽?”

 “我學過醫,”梅子趕緊又說,“我上過衛校,學過一點醫療專業。”

 “那好。你願意做護工嗎?我隻能幫你找這份工作。”李敏又說“不過,很辛苦,也很髒!”

 梅子急忙回答:“行。我願意做,謝謝你!”

 “父親去世後,我母親一個人怪孤單的。”李敏難過,“你就住在這兒,給我母親做個伴兒。”

 梅子說:“我會付房租的。”

 “房租就免了,”李敏說,“算是陪我母親的工錢。”又說,“你明天,到市醫院去找我就行了。”

 “謝謝。”梅子說。“聽說,你父親是出醫療事故去世的,是嗎?”

 “是的。”李敏說。

 “是吳慈仁醫生的事嗎?”梅子又問。她想聽一聽,李敏的解釋。

 “過去了,不說這些。”李敏說,有些不悅。“媽,沒什麽事,我走了。”又說,“你們睡覺前,要注意爐子,還有煤氣。”

 李敏走了。

 “你別見怪,”阿姨說,“自從她當上副院長後,和女婿的關系搞得很緊張。她心情不好。”

 “沒事的。”梅子知道,李敏的老公和“妻子”是同事,一位普通的中學教師。老婆的地位高高在上,而自己又是很平凡的。男人嗎,心裡不爽也是有的。梅子走到窗前,外面的雪仍舊在飛舞。房屋和地上的積雪已經很厚,讓世界顯得很臃腫,沒有了靈氣。

 “不早了,睡吧。”阿姨說,“明天,你還要做事。”

 “好。”

 (四十二)

 梅子起了個早。但,阿姨起得更早,她已經為梅子準備好了早餐。飯後,梅子出門,她要去找尋生活。雪已經停了。但,地上的雪還很厚。街上已經有人在鏟雪,有環衛工人,單位職工,也有警察和武警。

 梅子輕車熟路地來到醫院,走進行政樓。自從三月二十八日和院長辭職離開醫院,到今天十一月二十八日,整整八個月過去了。醫院還是那個醫院,而自己卻不在是吳慈仁,而是梅子。往日的驕傲與輝煌沒有了。現在的她是卑微的,是一個沒有人知道的人。更是一個需要別人的關照,才能生存的弱小的小女人。走在熟悉的醫院裡,遇見熟悉的同事,梅子是百感交集。她的心裡是軟軟的,酸酸的,欲哭無淚,欲訴無人。這裡,原本是她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她是主要的角色。她走在那裡,那裡便是一片輝煌。現在,她卻成了沒有人會看她一眼的小小角色。而這個小小的角色,還需要她去求人,才能得到。

 在行政樓的一個衛生間裡,梅子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慢慢向副院長辦公室走去。她要去求人。去求一件,在這個醫院裡最低級的工作,去扮演這個讓她能夠生存的小小角色。

 梅子很容易便找到了李敏的辦公室。她舉手敲門,等裡面傳來“請進”的聲音之後,梅子推門進去。李敏坐在接待客人的沙發上。在另一個沙發上,還坐著一個男人,樣子像是一個領導。見梅子進來,那男人對李敏說,“李院長,這個事兒,就這麽定。我先走了。”

 男人站起身向外走,李敏也起身相送。梅子對男人客氣地點頭示意。等那人出去,梅子便向李敏說:“李院長,你看我的事兒?”

 “你跟我來吧。”李敏說,“你知道,什麽是護工嗎?”

 “知道一點。”梅子說。其實,梅子本來就清楚。護工不屬醫院的編制,是臨時招聘的。在這個醫院裡,護工這種職業是從什麽時候產生的,梅子不記得了。剛開始,是由病人家屬自己以“保姆”的形式,請來幫忙照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那時候,護工是二十四小時,全天候陪護。後來,隨著工薪族工作時間緊張,無法照料生病的親人。於是,護工便應運而生。護工人數越來越多。像梅子原來的心血管內科,中風癱瘓的病人很多,她曾經的病區,便有十多個護工。這樣,醫院便顯得混亂不堪。

 醫院為了管理好這方面的事務,像護理部一樣,成立了護工部。所有在醫院的護工一律“收編”,歸護工部統一管理。需要請護工的,家屬可以向護工部申請,由護工部調派護工,為其服務。當然,家屬是要付費的。至於付費多少,要看病人的情況。根據病人護理級別來定。一般地,三級及以下的,不需要請護工。對病人的照護,由醫院正規護士來完成。二級及以上的,要不要請護工,要看家屬的意願,有沒有親人照顧等等。

 護工不屬醫院的在編職工,是由護工部臨時招聘的。人員大多為女性,年齡在二十多三十歲到五十幾歲不等。多為下崗工人或者是從農村來城裡打工的農民工。他們經過護工部的簡單培訓後,便上崗工作。

 梅子跟著李院長,從四樓下到一樓,來到護工部。現任護工部主任,是梅子曾經的護士長,叫楊小玉。李敏走過去和楊小玉小聲嘀咕了一陣兒。楊小玉也不時地,把眼光漂向梅子。梅子知道,她們倆人是在議論自己,也不在意。過了一會兒,李敏她們來到梅子跟前,“這是楊主任,你以後就在這裡乾。有什麽事兒,楊主任會關照你的。”

 “謝謝。”梅子向她二人道謝。

 送走李敏,楊小玉向梅子安排工作。“李院長說你學過醫,是嗎?”

 “是的。”梅子回答。

 “那好,你就不用培訓了。”楊小玉接著說,在這裡工作很辛苦。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分白班和夜班。白班從早上八時接班,到晚上八點下班。連上三個白班之後,再上三個夜班。之後休息一天。在由白班上起。至於工錢是按天結算,休息時間沒有工錢。工錢的多少,要看你護理的是什麽病人,以及你是白班還是夜班等等來核算。

 梅子知道這些。所以,也沒有認真聽她說。“你今天就上班,到心血管內科去。那裡正需要人。”楊小玉說,“我讓那裡的護工長來接你。”

 所謂護工長,其實也就是護工。是由護工部主任指派的,負責管理某一個病區的護工的。梅子的護工長,姓龐,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婦女。聽口音不是本地人,普通話也講的不好。人長的很一般,是那種大眾化的面相。不過,她看梅子的眼神,是乎有些不懷好意。她的個子不高,但走路的聲音很響。

 梅子一路跟著姓龐的,來到心血管內科。當她走到,主任辦公室門前時,不由停了下來,走了幾秒鍾的神。“乾嗎?”姓龐的不悅。梅子緊走幾步,跟著姓龐的來到護士站。“張護士長,”姓龐的向裡面喊道。從裡面出來一個年輕漂亮的護士。梅子認識,她叫張蘭,是一個很能乾的護士。大半年不見,現在成了護士長了。

 “她叫梅子,”姓龐的向張蘭介紹,“新來的。”

 梅子知道,護工是要聽從護士的。張蘭瞅了一眼梅子,眼睛一亮。然後,搖搖頭,又笑了笑,說,“知道了,你們去忙去吧。”

 (四十三)

 梅子陪護的第一個病人,是個七十歲的中風偏癱的男患者。這個病人,已經住院多日。家裡沒有人陪護,子女工作都很忙。老伴年歲大了,也侍候不了他。剛接手不大一會兒,老人便把大便拉在了床上。梅子隻好忍著難聞的氣味,為他擦洗。因為,這是她的工作。老人的老伴兒站在一旁,隻能看著,也幫不上忙。梅子幫病人擦洗完了,又幫他把弄髒的衣物拿到衛生間裡清洗。

 做完這一些,梅子又坐下來幫老人按摩失去知覺的手臂和腿腳。她是這方面的專家,知道做那些,有利於患者的康復。這本來不是她的工作范疇,她可以不做。不過,閑著也是閑著。雖然,自己不能親自診治這個病人,但幫一下忙,還是可以的。也許這就是“職業使然”吧。

 護工們也穿統一的工裝,是藍色的大褂,沒有護士的白大褂好看。梅子穿著這件大褂,雖然是藍色的,但也有種,回到從前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藍衣天使。在這裡,除了醫生和護士的活兒外,剩下的都是梅子的。病人的吃喝拉撒,她都要管。叫護士換藥,幫查體溫,給病人喂飯,瑞屎倒尿,擦背洗腳,梅子都會認真地乾。她不怕髒,也不怕累。

 梅子在這個病區進進出出。這裡的醫生護士,除了個別新來的,她都熟知。這些人見到她,也會不自主地多看她幾眼。護士們也會對她指指點點。徐立達醫生剛一見到她,也吃驚地張大了嘴。他倒不是因為,梅子像吳慈仁。而是因為,他們在洗腳屋裡見過。沒想到會意外地,在這裡碰面而已。梅子沒有和徐醫生打招呼。見到他就像是遇見這裡的其他醫生護士一樣,隻是禮貌地點了一下頭。

 這裡的醫生護士,隻是把梅子的長相和吳慈仁相聯系,並沒有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過了兩三天之後,便沒有人對她指指點點了。因為,習慣了。一個小小的護工,微不足道的人物,是沒有人會一直盯著你的。這樣,梅子又溶入了人群之中了。沒有人會特別關注她,這是她想要的。她隻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梅子在這裡陪護著病人,照顧病人的生活起居。有時,她也幫助護士換吊瓶,測體溫什麽的。她甚至還幫助過經驗不多的年輕護士,為病人上鼻胃管,上導尿管之類很專業的操作。她熟練的動作,讓那些護士驚歎不已。她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一個護工會有這麽高超嫻熟的醫療操作技術。殊不知,這曾是她的老本行。

 梅子連續六天侍候那個中風的老人。休息一天之後,又被換了一個病人。病人是個心髒病患者。接班之後,她開始為病人洗臉,整理床鋪。正忙著,護士長張蘭和那個姓龐的護工長來找她。說那老人還要她去照顧,不想換人。梅子無所謂。於是,又回到那個中風老人那兒。

 經過醫生護士的治療和梅子的照顧,老人的病情有了好轉,肢體有了知覺,大小便也能夠自我控制了。老人的兒子來看他,他向兒子講述了梅子的細致和耐心。看見父親的病情有了好轉,又見梅子是個漂亮的美女,老人的兒子也很開心,說了很多感激的話。“不用客氣,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我不能白花你們的錢。”梅子說。臨走,老人的兒子又給梅子一個兩百元的紅包。錢雖不多,但讓梅子開心。因為,說明對方肯定了自己的價值。

 下午六點鍾,梅子喂完老人的飯,到衛生間去洗碗。在衛生間,梅子被姓龐的和三個護工打了一頓。還把老人兒子給的紅包搶走了。她的臉被打腫了,身上也挨不少拳頭。她們下手很重,讓梅子半天沒有站起來。

 梅子艱難地回到病室,老人問她怎麽了。她正要回答,護士長張蘭進來,也看見了梅子的樣子。“你怎麽了?”張蘭問梅子。

 “沒什麽?”梅子回答,“剛才不小心在衛生間滑倒了。”

 “有事給我說!”張蘭不相信梅子的說法。

 梅子不想說真話。她知道,這醫院的護工是自成一體的。他們多數是一起的親戚老鄉,或者是由親戚老鄉介紹來的。而梅子不是他們的人介紹進來的。排除異己,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這可以理解。另外,梅子懂醫學,為人又實在,對誰她都肯幫忙。再說,人又長的漂亮,被陪護的病人喜歡,同病室的病人也喜歡。這又讓沒有技術、乾事兒不認真的他們忌恨。梅子不想和這個同行“集團”作對。雖然,她的背景很硬。但要想在這兒生存下去,必須要得到這個“集團”的“認可”,這是梅子的想法。所以,她沒有說真話。回到李敏母親那裡,她也沒有說真話。阿姨不信梅子的說辭,抽空給她的女兒打了個電話。

 李敏過來看梅子,那是兩天以後的事了。她來時,梅子的半邊臉仍然青腫著。這令,當副院長的李敏很沒面子,也很惱火。李副院長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於是,她把楊小玉、張蘭,還有那個姓龐的護工長,都叫來了。然後,寒著臉,問梅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梅子的事很快就解決了。因為,主管副院長出面乾預,還有護工部的主任,護士長都在。就算姓龐的“勢力”在大,也沒法與之抗衡。姓龐的把那三個打梅子的護工,都叫來向梅子賠禮道歉,又退還了那兩百元紅包,還保證今後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有下次嗎?”李副院長怒道,“要不是梅子姑娘,為你們求情,我把你們四個都開了!”嚇得四人大氣都不敢出。

 李副院長她們走後,姓龐的四個人又來找梅子,說好話。“我們不知道,你是李院長的人。”姓龐的女人說,眼中充滿欺弱怕硬的狡黠目光。“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們這種人一般見識。”

 梅子不喜歡這種人。但,為了生存,她現在必須學會與他們為伍。今天,雖然自己得勢,梅子也不會仗勢欺人。“過去的事兒,就不用提了。”梅子客氣地說,“以後,還請你們多多關照。”

 “哪兒的話,請你多關照我們還差不多。”她們說,“以後,有什麽粗活兒,讓我們乾就是了!像你這樣的美人,哪是乾這種事的?”

 梅子也喜歡聽好聽的話。這幾個人的好話,讓她忘掉了,她們對自己的暴行。也忘掉了,她們的可惡,就連身上的痛都不存在了。

 (四十四)

 梅子在醫院裡又過上了平靜的日子。她照例乾著自己的事,真誠,開朗,不偷懶。不管哪兒,她都受歡迎。她像一綹陽光,照亮周圍的人,包括患病的人。她能讓他們忘掉痛苦和煩憂,看到光明和希望。這就是梅子。

 又過了一個星期,楊小玉安排梅子到高乾病區,去做護工長。那裡還有四個年輕的姑娘歸梅子“領導”。“高乾病房”是這所三甲醫院,為老幹部服務的,也為市裡的現任領導服務。所以,在這裡工作的醫生是最優秀的,護士也是最優秀的,而且還要是最漂亮的。護工呢,當然也要年輕貌美的。因為,她們陪護的是老幹部,是領導。

 高乾病房和高級賓館的單間沒有什麽區別,電視,電腦,空調,沙發,冰箱,衛生間,組合家具,甚至還有微波爐,等等。除了病床前,有一個掛吊瓶的支架提示這裡是病房外,和一般的家,沒有什麽兩樣。這樣的病房一般是單間,一個房間隻住一個病人。

 梅子照顧的病人,是個老紅軍,八十多歲,腦出血住院很久了。老人已經不能動了,生活起居全靠他人。老人的老伴兒是個胖胖的老太太,他們沒有兒女。住在乾休所裡,老頭兒病了,她也跟著住在醫院裡。對於老紅軍,在梅子的心底一直有種很崇敬的心裡。所以,對這位老人的照顧,她更是傾注了全部心血。這讓老太太很感動。老太太是位老八路,比她的丈夫小十多歲。因為沒有子女,年齡大了,在這裡也沒有什麽人和她說話。現在,有梅子在。而梅子又是他們的“粉絲”,樂得老太太“暢所欲言”,開心無比。

 一天晚上,梅子上夜班。她一邊為老人按摩,一邊聽老太太講戰爭年代的故事。正聽著,外面走廊上,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和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梅子把門打開一條縫兒,幾個醫生護士推著一個病人向這邊走來,後面還跟著一些其他的人。從門口經過時,梅子一眼認出,病人就是那天在李副院長辦公室,見到的那個男人。他被一群人簇擁著,進了隔壁的高乾病房。

 那天晚上,病房裡一直很熱鬧。來探視的人很多,一撥接一撥,直到接近十二點時才安靜下來。第二天晚上,梅子接班後,才從護士那裡得知,隔壁那位是個副市長。昨天晚上,突然發高燒住進了醫院。

 難怪會有這麽多人來看望他!梅子想。現在的社會就是這樣的。梅子對此也沒有多想什麽。除了這兒忽然變得熱鬧起來以外,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她依舊乾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因為一個副市長住在隔壁,而使她受到影響。

 第三天的晚上,梅子做完了應該做的事,又和老太太閑聊了半天,他們都有些累了。於是,梅子便侍候他們睡下。自己也躺在沙發上,讓自己休息。在這裡陪護病人,比在普通病房舒服。普通病房這時候會很冷,而這裡卻有沙發讓你躺著,有空調讓你不冷。外面安靜下來了,探視市長的人也都回去了。梅子覺得有些悶熱。因為,房裡一直開著空調,空氣也不新鮮。她便一個人出來透透氣,在走廊上一個人慢慢走著。從這頭走到那頭,享受著人生的寧靜。

 當梅子決定要進病室休息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很尷尬的事。梅子走到門口,剛要開門,卻忽然從隔壁市長的病室裡,傳出低低的呻吟聲。如果梅子曾經不是醫生,如果梅子的心地不那麽善良,那麽她一定不會去管這個閑事。如果,她不管這個閑事,也就不會看見她不該看到的一幕。然而,梅子管了這個閑事,她也看到了她不該看到的一切。

 因為,病房是個特殊的地方。所以,病房的門是沒有反銷裝置的。梅子聽到呻吟聲音,便把市長的病房門打開了,自己也闖了進去。在柔和的燈光下,梅子看見病床上,市長和李敏裸地擰在一起。這情景讓梅子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兒。

 “出去!”李敏憤怒地吼叫,“滾!”

 梅子驚慌失措地離開病房, 關上門才發現,她剛才弄掉地上的“請勿打擾”的警示牌。回到自己陪護的病室裡,梅子很是懊惱。她責怪自己大意莽撞,做事不穩。要是別人也沒有什麽,一聲“對不起”便可打發。可偏偏看見的是李敏!梅子龜縮在沙發上的一角,不知道自己將如何過這一關。她也想到了,自己也許會因此而再次失去立足之地。

 這一夜,梅子再也沒有合眼。中間除了為老人接大小便,她沒有動一下。早上起來,老太太問梅子,為什麽昨晚一夜不睡。梅子說,自己不困。老太太說,“你是不是需要錢?”梅子說,“奶奶,不是。”“我現在什麽都沒有,就是有錢。”老太太從包裡拿出一疊兒人民幣遞給梅子。“真的不是,奶奶。”梅子把錢接過又放回老太太的包裡。老太太沒有在堅持,隻是看著梅子為病人洗臉,整理房間。等梅子把這一切做好,接白班的護工來接班了。

 “回去好好睡一覺,別想那麽多!打日本鬼子那麽難,都能過來。現在,沒有比這更難的事吧。”老太太送梅子。

 “謝謝奶奶!”梅子感激老人家。是啊,自己這大半年,經歷的事還少嗎?不都過來了嗎?梅子回頭衝老太太笑了笑,提著小包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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