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兩個明明相愛的人即使纏綿相擁也不能了解彼此相愛,這本身,就是一種刑法。
纖羽竹下,琉璃捂著肚子面色焦灼,冷汗淋漓。
謝堯羽冷著臉,看著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兒,揪著心,眉頭微鎖啟唇問:“怎麽了?”
“肚子痛。”其實,痛的不是肚子,而是心。
“那還不起來去看大夫。”說道大夫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些,那彌漫的藥味即使清洗百遍也難淡其味道,不過,那香甜的酒味到也沁人心脾。
“不……我還好……”腳哪裡還有力氣,更不想面對他,因為,面如火燒。
“怎麽一隻愛吃的豬會是牛脾氣。”他佯裝怒罵道,一邊不容分說地拉起她的手就走:“走不走!不走我就抱你走了!到時候娘看到了,看看誰倒霉。”這麽多年了,他是她的主子,兩人爭吵,他都會祭出娘這個殺手鐧,百試不爽。
不過,這次他踢到了鐵板。
琉璃騰地站了起來,鼓著腮幫子說:“我巴望不得你找來大夫人說理,你……”讓她吞下話語的是他凶巴巴的眼神和從未見過的堅決!怎麽會有堅決?!從來他都是很好說話的,漸漸地,有時候難免會忘了身份而凌駕於他,可都不曾見他動怒過。
是真正的怒氣,她可以感受得到,因為手很痛恨痛。
她不再說什麽,低下頭像個小媳婦似的,不看其他,隻盯著他那雙深褐色的木屐踏踏地撞擊鵝卵石鋪就的纖羽長徑。
轉過臉,不讓她看見自己偷笑的臉,如今兩個人依舊是混亂迷茫的。出生至今,自己的世界從來都是所有的人來順服他的意願,從來都是以他自己為中心,何曾想這小妮子在一場意外的烏龍後會撼動自己的內心,並為她的喜怒而牽動。
這場痛苦的荼毒,讓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心緒如麻,還來不及整理卻要面臨她的離去。
不行!絕不能讓這小女子在攪亂自己的生活後不管不顧地離去,更不能在佔據自己數十年的歲月後輕易離開!
不自覺地,握她的手更緊了些,腳下木屐踩得更有力道了。
不過,這個黑夜是值得期待的。
夏日的清晨,陽光以金黃的顏色渲染大地,纖羽竹細長的綠葉也被灑上一層絢麗的色彩,帶給人一種脈脈以濃的清爽愜意。
喚醒琉璃的,不是燕大娘高扯的破鑼嗓子,也不是琥珀已經小心翼翼卻笨手笨腳撞翻洗臉盆的驚天聲響。
是美食的味道!
琉璃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翹腳坐在木桌旁,守著一桌子好吃得流口水的食物,而故作乏味的謝堯羽。
看到琉璃醒了,謝堯羽抬抬眼皮,放下還沒沾到油葷的筷子說:“餓了?”
忙不迭失抑製住泛濫的口水點點頭,一看自己光溜溜的身體,又慌張地搖搖頭,似要把腦漿子甩出來似的。
“不吃?那好,反正我也飽了,我叫冬枝撤了,倒了喂狗吃。”不知道是不是在發脾氣,他端起一碟清爽涼菜作勢要往地上倒去。
“啊!不要不要!我吃,我吃!”她飛快穿上衣裳跳下床,不到三步便坐到了凳子上,動作之快,之怪異,嚇得謝堯羽下巴差點脫臼,一張漂亮的嘴巴張得老大,足足可以塞下兩顆鹵蛋!
“大黃最近有點消化不良,不適合吃油膩了,吃點清淡的就好了。”囫圇地吃著菜品,小手很是慷慨地把謝堯羽準備倒掉的涼菜推倒一邊。
“燕琉璃!你才是一隻豬!”他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小氣了,連她罵他的每一句話都耿耿於懷!
有了吃的,燕琉璃哪裡還顧得其它,抬起頭,嘴圈一圈紅亮的辣油,笑笑,迅速埋頭苦乾。
“把屁股揩揩!”他掏出絲綢手絹塞到她手上說:“跟沒吃過似的。”
食欲的高漲和謝堯羽眼中泛濫的柔光讓琉璃失了魂,腦子像漿糊似的,任自己像個笨孩子似的讓他笑罵著揩去嘴邊的油漬。
“這半邊魚只有一半,廚房的師傅堅信整條魚必然一邊比另一邊更老。所以,那半條淹沒在醬料裡的魚一經撥開,便香味四溢。”他舉起未動的筷體貼地為她夾菜,他想,這樣的伺候似乎並不讓人覺得難受,相反,看著她享受般的食指大動,自己仿佛也沉浸其中。
“謝謝!”好不容易咽下滿口的飯菜,抽空之余,琉璃大方地致謝。
看著他對自己輕輕一笑,俊美容顏如此清朗,她也跟著愉快起來,對他還以笑意,隨即她想,她有什麽好笑?!
接下來光是應付麻煩的爹娘和亂七八糟的傳聞都夠頭疼的!
“來,吃這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寵她,隻覺得看著她笑,為她添菜已經欲罷不能:“豇豆爆茄條,豇豆爽脆不吸油,茄條糯香吸油。吃這個,一定要將豇豆和茄條一並夾起,送進嘴裡,方能體會個中奧妙。”
“少爺,我都差點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了。”看著一桌子的菜被自己如狂風掃過似的,琉璃拍拍飽脹的肚腹,靦腆地笑笑,不禁又傷神起來。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那滄雲,到底會帶自己去哪裡?
不過滄雲給自己的感覺真的很好,好像,好像很早很早以前他們就應該認識的。
如果真的離開了謝家莊,自己要做的,就是開一家小酒館,自己釀酒,隻買桂花蜜釀,那是九少爺喜歡的酒。
於是乎,琉璃開始盤算酒館的初期啟動費用,可又不覺得有太多的不舍,不舍,眼前這男子。目光不由自主地望著他脖子上雕刻精美的金玉鏈子,太貴重了!她搖搖頭。
又盯著他手中製作精美的摺扇,漂亮的吊墜上懸掛著一塊通亮的血絲白玉,她目不轉睛。
謝堯羽歎口氣,神色複雜地直接將扇子遞出:“你喜歡就賞你,不必眼巴巴地瞪著,活像個討飯的。”
琉璃笑得很狗腿地接過扇子,寶貝地收入袖中,生怕有個閃失。
至少,想他的時候,還能扇扇涼風……
不想再自尋煩惱,琉璃站起身,強迫自己認清形勢說:“謝謝少爺的飯菜,還有些事,我得趕緊辦完。”
謝堯羽一把抓住她神色驟變:“去哪裡?”
“去找爹娘……還有老爺,大夫人……”她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有一絲的崩潰。
“做什麽?”目光炯亮,刺眼光芒。
“是關於……哎呀,少爺,反正你都是要娶妻的,不是嗎?”
“是!”
“那就好,那麽多個小妾少個小妾都一樣。”
“如果我說一樣呢?”大不了不娶妻就是了,謝堯羽抿抿唇,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挺不錯的。
“少爺!那……不一樣的!”毋為妾為妻!
“說到底還是要走?”他冷下了臉,幾乎是用吼地說:“你到底要幹什麽啊!你是瘋的還是白癡,一隻豬!愚蠢的女人!我真想把你腦袋踢破了看看到底裝的什麽!”
“我只是重信守諾!”她真的不想和他吵,也沒有什麽精神,想努力訕笑而過,一張臉卻像是打了一層厚厚的石膏。
“你當真與那個什麽鳥滄溟幽谷的人做了什麽交易?告訴我!我要知道!”
“我只和大夫人做了交易!你應該明白!”和滄雲只能是承諾。
少爺,是你教我的,諾言貴比金,商人最重承諾,當然,如果你尊重自己人格的話。
“燕琉璃……你豬!豬!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怒發衝冠!
“我這就走……呃……謝謝少爺的飯菜……”盡管對滄雲有說不出的親切,但是,她並不敢用自己的毀約來賭謝堯羽的命。
忽然,她發現,自己還是在乎的,因為在乎,所有必須離開,她不清楚,這算不算是愛。
多年來,都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兩個人,多年的歲月中在彼此的生命都留下了濃重的筆墨,一生,都難拭去。
他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夫君,所以,她必須離開,寧願永不見他,也不要他死去。即使天各一方,也不要天人兩隔!
是的,所以要這樣!自己是對的!
她不斷地為自己鼓勁,委屈,委屈又怎樣!愛他,值得自己咽下所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