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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66(上)
一道閃電將陰沉沉的雲天撕裂成兩半,天地間驟然變亮,且見蒼穹上風起雲湧,如同千萬猛獸蠢蠢狉狉,一瞬之間,複又陰暗下去,四周漆黑如墨,隱隱然傳來微微的轟轟聲,雷聲愈來愈大,繼而是一聲爆裂,客棧的窗欞都震得嗡嗡作響,漸而杳弱,未等那隆隆之聲隱去,複又是一道電光,將整個乾坤染成蒼白的亮色.一道人影孤立在客棧門前,如同木雕石刻,紋絲不動。颼颼的冷風貼著地面飛旋,卷起無數敗葉,肆無忌憚的院牆間橫衝直撞。一滴豆大的雨水砸落在屋瓦之上,瓢潑大雨猛然狂瀉下來,屋簷上流淌下無數混濁水線,仿佛萬千流蘇在狂風中搖曳。

 柳逸安渾身已被雨水澆透,鬢邊華發緊貼在面龐之上,如霜似雪,卻遠不及他面容的蒼白,眼眸中看不到半分神采,如同久盲之人一般。怔怔的佇立了不知多久,他緩緩抬起右掌,戰栗著看了一眼那滿手血汙,旋即緊緊的握成一拳,大步踏入房中去,將珺蘭攜帶的兵刃提到手中,再行到芸蘿房裡,隻取了螣蛇皮與一乾銀兩,草草塞入一個包袱,一個飛身便轉入雨幕之中……

 千裡迢迢趕來江州,柳逸安本道天地茫茫,要找尋沐珺蘭便如同大海撈針,何其難也,未料竟是這般邂逅,頗有些喜出望外。方才在珺蘭房中,二人尚在商議等芸蘿比武事了,便一起尋個世外桃源,聯袂度危橋,縈回出林杪,擺脫這紅塵樊籠,過與世無爭、耕耘紡織的清淨日子。然,否極泰來,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癡想,不過一夜之間,曾與自己相濡以沫的兩個女子此時已不知所蹤,生死不明,所有一切憧憬構想皆被無情摧毀,灰飛煙滅。江畔風中跌飛的纖纖身影,客棧門上灑染的殷殷血跡,遮蔽了柳逸安鼓凸的猩紅雙眼,不能視物。該求何人,該去何方?無人可以作答,柳逸安信馬由韁,漫無目的的四下衝撞,隻覺心頭如同插著千萬把利刃一般,生不如死。耳畔風聲雨聲馬蹄聲夜梟聲,震得雙耳幾欲聾聵。為何上蒼要待己如此凶殘,柳逸安欲詰問蒼天,喉頭聳動,卻無法發出半絲聲音。天際閃電明滅,風雲卷湧……

 高聳的牆垣,緊閉的城門,出現依稀輪廓,隨著胯下馬匹的急速馳騁,疾風驟雨中那參差的女牆猛然撲入眼中來。坐騎高高抬起前蹄,飛奔之勢嘎然而止,柳逸安提了邪螭上肩,雙足在馬鞍上一踏,幾個起縱便從百丈高的城牆上翻越過去,在牆垛上猛然一蹬,借勢而起,遙遙的落到護城河之外。

 不知何時風雨已停止肆虐,半邊皎月從雲叢上露出輪廓,淡淡光華傾瀉,枝頭葉尖皆反射著熒熒之光,仿佛鑲嵌著翡翠琉璃一般。夜空明淨,如同打磨過的銅鑒,晚風送來泥草香馥,清爽怡人,柳逸安心中卻依舊為陰霾所充斥,驅散不去。

 梳林朝兩側退去,前方陡然出現粼粼波光,無垠無際,極目難窮,萬頃濤尖上點點銀光明滅,足與亙古繁星爭皓。薄靄如紗,輕籠天水之間,孤鴻起落,奮起的雙翼劃過月輪,染下一抹淡淡的印痕。

 “這是哪裡?我為什麽會在這裡?”漁火,烏篷,濤光,月影,恍然如從夢魘中驚醒,柳逸安猛地一個踉蹌,栽入冰冷的湖水之中,拔劍便朝著波光搖曳的水面一陣亂砍,霎時湖中卷起巨大的漩渦,激蕩起的巨浪足有一丈來高,驚起湖岸棲息的水鳥,一陣羽翼的撲騰之聲,夾著驚惶的鳴叫,四面八方逃竄開去。

 “還我!還我!把她們還我!”柳逸安心中一陣歇斯底裡,手中邪螭愈劈愈疾,愈劈愈猛,丹田之氣上衝下竄,喉頭一痛,猛然又咳出幾大口鮮血來。

 忽而身後風中傳來異響,柳逸安呲著牙齒,猛一回頭,便見一顆雞蛋大小的物事直面而來,隱隱看見引線上嗤嗤閃耀的火光,他滲血的雙目猛一怒瞪,提劍便朝那物事劈砍而去……

 天崩地坼的一聲巨響,一團刺目的火光衝天竄起,仿佛千萬盞同時綻放的煙花,頓將幽暗的宇內照得亮如白晝。虛空中卷起滾滾灼浪,柳逸安原本立足之處方圓丈余盡成焦土,水岸交接之處炸出一個諾大的坑谷,灼熱的氣浪中,萬物扭曲成光怪陸離的異像。待得火光斂盡,渾濁的湖水洶湧而下,過了良久方才將其填滿。湖畔只見枯草間星星點點的灰燼,衣物的碎屑在灰煙中片片翻卷,湖水中那個如癲似狂的少年,已然找不到蹤影。良久,激蕩的波浪逐漸平靜,隻余下一輪一輪漣漪,鍍著清月的冷冷光華,苒苒淡沲開來。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萬頃水天重歸明澈靜謐。

 待得驚飛的水鳥複又從蒼穹上盤旋飛落,湖畔荒林中閃出兩個人影來,款款行到光亮處,逐漸看清形貌,是兩個腰肢曼妙的女子,容貌五官,如同從一個模子中鑄造出的一般,像到了極處。二女腰間皆別著一長一短兩把彎刀,發式儀容如出一轍,乍一看仿佛一人立在一個巨大的銅鑒前一般,另一人則是這銅鑒中映射的影像,卻是好一對孿生姊妹,絕世尤物。

 “玄字門那幫草包,死了十六人都沒將這小子做掉,我還道是什麽神通廣大的人物,竟被我一顆落地雷炸的連屍首都找不見了!”西首一個女子撣了撣衣袖,跨步上前,看了看柳逸安遺落在地上的包裹,冷冷嗤了一聲道。

 “小妹切莫這般說話,玄字門中不乏能人異士,他們從嶽州追殺至江州,都未能竟功,想這男子定有什麽過人之處。方才見他在湖中胡劈亂砍,口中咳血連連,興許是負了傷,或是中了毒,猶未可知……”東首那個女子說道,神態羞羞怯怯,仿佛燕語嚶嚶。

 那妹妹頗不以為然,抱胸蹙眉道:“那幫醃臢人平日裡囂張跋扈,明明只能在我們地字門下吃殘食,卻拽得跟天王老子一般,最是看不過眼!”

 “同門之間,最忌不睦,本幫近況堪虞,妹妹日後還是小心些說話!”那姐姐輕歎一聲道。

 那妹妹喏了一聲,取下腰間長刀,用刀鞘將那包袱挑起,冷冷笑道:“這小子好大的聲價,奕酒堂和丹霞山莊各出十萬,要他性命,這買賣卻是做的不虧!”

 “本幫連折十六員高手,這樁買賣卻是莫大的損失!”那姐姐臉上依舊有淡淡的不豫,正說話時,忽而一陣怪風憑空蕩來,吹起滿湖褶皺,仿佛寒冬臘月之中的冰刀霜劍,凍徹人骨。二女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互視一眼,皆覺這風來得古怪。

 猛然一道身影從湖水中竄出,揚起漫天水幕,刹那間遮蔽了星月,複又瀝瀝灑落,而那人依舊停滯在空中,片刻後方才徐徐降下,落入水中,波瀾不興。

 這姐妹二人見狀大驚,紛紛掣出腰間長短刀,凝神相向。那男子上身,胸膛寬闊而壯碩,仿佛岩石雕鑿而出,在缺月的冷輝之下,可見其上密如蛛網的傷痕,交接錯落,讓人眼花繚亂,隱約還可以見到十數個鼓起的燎泡,想是被方才那女子的火器所傷。那男子佝僂著脊背,拖著一黝黑的長劍,一步一步從湖水中踏出,兩點眸光赤紅,猶如兩盞搖曳的冥火,詭異懾人。

 “丹霞山莊,紅烏,玄素門……”柳逸安蹣跚著走出水面,悠悠的抬起面龐,掃過身前這兩個面色愀然的女子,一縷鮮血從牙間滲出,似鬼而非人。他忽而裂開雙唇,倒提著邪螭便朝那姐妹中年紀為幼的女子砍去,肺腑一陣扭曲,心中暴怒咆哮:“死,都給我死!”

 “小妹,當心!”那姐姐驚喚一聲,長刀上舉,短刀下托,便齊齊朝柳逸安肋下刺來。

 那妹妹見柳逸安這一劍霸道非常,不敢輕覷,翩翩然幾個筋鬥朝後翻落,雙足甫一落地,便掣雙刀出鞘,成引弓之勢,猛然朝柳逸安襲去。

 “小妹,不可莽撞!”那姐姐雙刀已經刺到柳逸安腹下,他卻不閃不避,依舊擎著邪螭怒斫而下。柳逸安此時已拔盡腹中真氣,然往昔覆蓋周身的奇異罡芒,或赤,或白,或青,此時竟全都不見,仿佛都被手中那沉重的古刃吞噬而去。那邪螭本二百余斤重,此時卻突然變得輕如鴻羽,鋒刃上緩緩泛起紫黑光芒,奪魂攝魄。

 血光迸現,柳逸安單手持劍,撒開左手便朝自己腰間的抓去,一刀被他五指抓住,一刀則刺穿手掌,插入腰間。柳逸安竟不覺疼痛,死死扣住那雙刀,回頭猙獰的笑了笑,仿佛饑殍餓鬼,雙目中閃耀著貪婪嗜血的邪光,牙齒上沾滿烏紅的鮮血,面龐的皮肉一陣一陣詭異的扭曲著。饒這姐妹殺人無數,此時看這如喪屍還魂的恐怖男子,都禁不住微微的戰栗起來。

 “小妹,快逃!”那姐姐使盡全身氣力,猶抽不開柳逸安徒手拿住的雙刀,心中湧現強烈的懼意,驚恐的朝那持刀刺來的妹妹喚道。

 柳逸安手中邪螭去向不變,威勢不減,直直的便朝那妹妹天靈砍去,她舉雙刀來架,哢嚓一聲脆響,雙刀斷作四截,邪螭絲毫未有遲滯,劈開那女子顱腦,砍入咽喉,如破竹一般直直的嵌入腹中方才止住勁勢,那女子斷裂的胸骨從皮肉中刺出,白漿紅血五髒六腑四處飛濺,灑落的無處不是。

 這二女所使兵刃皆是精鋼所製,不料竟被柳逸安一劍砍斷,眼見與自己自幼朝夕相處的胞妹喋血當場,那年長的少女悲怒交加,一時竟失了方寸,呆呆的握著雙刀不知動彈。邪螭卡在那屍體脊骨中,拔之不出,柳逸安便舍了那劍,遽然轉身,右手疾出一把鎖在那女子喉頭,順勢一扯便扯出了骨臼。那女子瞳仁陡然增大,腦袋扭到一旁,仿佛脖子憑空消失了一般,她無力的撒開雙手,倒在地上痙攣了半天,遲遲未能死去,眼見這柳逸安面帶詭異笑容,在她眼前將貫穿手掌的長刀緩緩拔出,耳中似聞他獰笑之聲:“好痛,好痛!好痛快!”繼而柳逸安連屍帶劍的將邪螭提起,一腳便將那裂成兩半的屍首踹到湖水中去。那女子忽而感覺自己身軀越來越輕,緩緩的漂浮起來,隨風飄蕩到空中去,仿佛輕絮一般,她頓時驚惶失措,懍然俯身望去,只見青草離離的河畔,一個青衣女子猛烈的抽搐著,月光下如同冰雪般白皙的臉龐扭曲的不成人形,口腔中汩汩的冒著鮮血,“那……那是自己……”她大驚,忽而身軀一沉,猛然落入無窮盡的黑暗中去,最後一眼,便是見到那惡魔般的男子從地上提了包袱,踉踉蹌蹌的朝密林中走去,手掌淋漓的鮮血,灑了一路……

 天已曈曨,星月的光芒逐漸隱匿下去,東方浮現魚肚一般的慘白,晨霧從林木中彌漫開來,一顆一顆的露滴在花葉間滾動著,反射著晶瑩的光芒。柳逸安一路扶著樹乾,無比吃力的行進著,步履粥粥,手中倒托的黑劍在林間犁出一道寸深的溝壑,將泥土中蘊藉的香馥都挖掘出來,那是未曾腐爛的春紅,猶自在釋放最後的芳菲。他抬起血肉模糊的左掌,放到眼前看了看,不知何時鮮血已然止住,凝結成一團烏黑的血痂。他屈了屈手指,便見那傷口又迸裂開來,淌出鮮血。柳逸安慘然笑了笑,從包袱上撕下一角將左掌纏住,複又繼續前行。

 前方忽然出現兩條岔路,都是三尺來寬的羊腸小道,道旁草木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盡頭。

 “該走哪裡?”

 “我又該去哪裡?”

 柳逸安茫然的佇立在路口半晌, 雙眸中本便微弱的光芒,此時如投入古井的石子,無比迅疾的沉淪下去。他咳嗽著,倚靠在道旁一枯死的古木上,抬頭定定的看向雲霄盡處,心中是無邊無際的彷徨。

 “師伯,我去找師伯幫我!”他猛一立起,面上閃現著出欣喜的神色,然笑容轉瞬變得僵硬,興奮的神采突然黯淡下去,“師伯,師伯!師父尚且見死不救,更何況師伯!”

 “玄素門,冰火玄脈……”

 “他收我為徒,僅僅是為了毀去那什麽勞什子冰脈、火脈麽?連他,都不是真心待我的!”

 柳逸安視野逐漸變得模糊不堪,忽而聞得一陣輕微的沙沙聲,他低頭看去,卻見花草爛漫處,一個黛綠年華的女子,施施然行出,一襲淡黃衣裙,足讓萬紫千紅相形慚色。似覺那女子身段、步伐好生熟悉,柳逸安身軀猛然一震,拄劍掙扎起身,失神的前傾了幾步:“英妹,是英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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