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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68(下)
厲光一閃,邪螭破竹一般在硬冷的石徑上劃出一條數丈長的溝壑,烏紫的劍芒破石而出,卷著沙屑粉塵朝那書生刺去。

 “君子動口不動手,哎呀呀,仁兄好大的脾氣!嚇殺我了,嚇殺我了!”那書生絮絮叨叨不已,驚惶無比的朝牆根躲去,雖未被劍芒掠及,卻被那黑劍揚起的塵土撲了一臉,灰頭土面,狼狽不堪。他哭喪著臉,手足並用從道旁灌木中爬出,無比心痛的揩拭著衣衫上的泥垢:“小弟只有這一套體面的衣服,前前後後穿了八年,卻被仁兄這般毀掉了!”頓作痛心疾首狀,欷歔萬分。

 柳逸安冷冷哼了一聲,由得那書生自言自語,時哭時笑,扣著那邪螭劍柄上的獠牙一把提到肩上,回身覓得佟家父子身影,便隱在幽光暗影中一路尾隨過去。方才那書生行止古怪,不知敵友,柳逸安暗裡不敢懈怠,一面緊緊握住手中邪螭,一面凝息謹慎的堤防身後。卻見那佟久成一路與人寒暄著,行到堂中,與一眾華服亮劍的武林人士坐了一席,且飲且笑,前仰後合,那隻空蕩蕩的衣袖在風中逆飛,癟癟的與他肥胖的軀體成巨大反差。

 柳逸安雖心中直欲殺這父子二人而後快,然終不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便打算窺伺一側,相機而動。卻見身側有一擺放什物的簡易木棚,掩在屋簷的陰影之中,想是為這酒筵臨時搭建。柳逸安進那草棚,覓了塊草氈盤膝坐下,圓鼓的雙目似在噴火,緊盯著堂中飛觥浮白的二人,一瞬也不離。他將黑黝黝的劍鋒倚在肩頭,用右手自上而下一遍一遍的拭過那二指寬的刃身,末了將手指放在口中,吮吸那猶未乾涸的血腥穢漬。

 忽而身後遠處一陣嘈雜聲。

 “……白發,黑劍……想未遠離,你們速速與我去尋找,若覓得蹤跡速速回來通報於我……”聞得是黃書彥的聲音,柳逸安扭轉頭,冷冷看去,便見他正在數十緊衣漢子身前大聲斥責著。

 那一乾人等得令離去,卻見黃書彥在門下不住徘徊,悵然若失。

 柳逸安自然知曉他真要找尋的絕非自己,當下怒視一眼,忿忿然朝身後挪了十數尺,屈身在一頓凌亂的物事當中,以防被人察覺。他仰躺在一堆瓦罐之上,且見棚頂上漏下斑駁的光影,閃閃爍爍,明明暗暗,眼睛頓越來越朦朧,漸而幻化出兩副傾城絕豔的面孔來,“芸蘿,嫣嫣!”柳逸安神志恍惚的伸開雙臂,欲要摟抱時頓見那兩副容顏分崩離析,化為虛無,他大驚而起,兩顆混濁的淚滴沿瘦削的兩頰淌下,落入地上的塵土之中。

 “若無你們,我柳逸安生趣安在?”頓涕泗滿腮,不住的拿劍柄猛擊自己的頭顱,“報什麽仇,泄什麽恨!荒唐!荒唐!我這就去救你們!”他如身在夢中,心緒紛繁,胡思亂想著,雙睛變得暗淡無神,“哪裡!哪裡!誰能告訴我你們在哪裡!”柳逸安心如錐刺,淌血淋漓,踉踉蹌蹌的立起,扶著那木棚的支柱朝外走出,忽見一行人從正門處走入來,心中懍然,便止住腳步隱身在陰影之中,遠遠的注視。

 那為首之人青袍長劍,步履飄然,雖須眉花白,然精神矍鑠,一步一步走入來,如泰山傾軋之勢。

 正堂之中有一人遙遙的迎道:“周兄,你大駕親至,讓翰翼山莊蓬蓽生輝啊!”卻是一年五十許的白面男子,三縷美髯垂胸,白裘皂靴,風姿卓異,撥開人群欣然迎了上來。

 “黃老弟,你卻是老而彌堅,如今這大喜事,怎能少我周某一杯酒!只是周某因諸事耽擱,錯過了觀瞻老弟大禮,抱歉之至,抱歉之至!”那青袍老者捋須大笑,聲若洪鍾,“龍翰鳳翼,老弟這寶宅確是名如其主。當今江湖盛讚,江州隱俠操行可比冰壺秋月,威望不遜泰山北鬥,實乃中原武林中堅砥柱。周某一直深居簡出,與老弟緣慳一面,引為憾事。今日一見,方知盛名不虛!”此老者正是衡山掌門周樸崢。

 “周兄謬讚,實讓小弟汗顏。兄才是當今武林的脊骨,小弟蒲柳之軀,如今只是苟延殘喘而已!”那長髯男子便是翰翼山莊之主,武林人稱隱俠的黃源永是也。他將周樸崢讓進正堂,謙恭道,“三十年前小弟在嵩山得瞻周兄儀采,深深折服,恐窮黃某一生,都無法企及周兄的境界!”

 “哈哈!”周樸崢聞得這幾句恭維,大笑道,“那時周某受了邪門妖人一掌,已是奄奄一息,昏迷數月之久,讓老弟你看了笑話才是真!”

 二人一路寒暄,走入堂中,便見一眾武林人士紛紛起身,對周樸崢施禮問候。

 柳逸安緩緩從黑暗中踏出,冷森森看了堂中正與周樸崢“敘舊”的佟久成一眼,便提劍朝院牆走去。黃書彥對莊中弟子已有訓令,正門自然是不能走的。柳逸安掩在樹叢之後,放目望去,不由得劍眉怒蹙,雙目生寒。只見院牆之下,五步便有一人持器守衛,綿延開來,儼然形成一個銅羅鐵網,插翅難出。柳逸安散息一探,察知那布崗之人皆呼吸沉斂,內息純正,並非尋常護院。他若強行突破,逃脫幾率尚是未知之數,若有些微遲滯,驚動堂中周、黃二人,自己必會深陷此地,更弗論去尋找營救心愛的女子。

 柳逸安憂心如焚,左右思量良久,猛一咬牙,折回先前藏身的木棚,插劍於地,盤膝運氣。如今身在龍潭虎穴,傷勢若好得一分,生機便多了一分。

 打坐片刻,躁動的氣血歸附平靜,他平複心境,思考起尋救二女的途徑來,卻良久無策,心中頓變慘惻,心緒難寧,忽而鼻中聞得絲絲嫋嫋酒香,依稀是從身後飄來。柳逸安直身而起,將那厚重的氈布掀開,卻見數十瓦壇壘在棚角,那醪香正是從其中傳出。他正心亂如麻,恨壑難填,一見那酒,便如同見了治療自己心疾的良藥一般,撲將過去拍開封泥便猛灌起來,溢灑的酒水和著兩腮的淚水淌下,打溼了整個衣衫。

 未料數壇烈酒下肚,柳逸安神志卻愈發變得清明,與珺蘭、芸蘿一路經歷的種種,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現,此時對他而言,已如鏡花水月一般空渺。又猛灌了一壇酒水,更覺心痛如絞,這一醉,竟是如此難求!

 “咦,咦!初見仁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我還道是有什麽覬覦,原來是偷酒的!”柳逸安正豪飲時,一道人影幽靈一般的出現在眼前,微微笑道。風格卓然,器宇非凡,正是先前那個瘋瘋癲癲的書生。那書生見柳逸安冰清水冷,對他不理不睬,也不覺沒趣,從地上拾了一個酒壇將壇沿拿衣袖拭淨,大馬關刀的坐下,也從身旁拿了一個酒壇揭開嗅了嗅,道了聲“好香”便仰頭暢飲起來,末了誇張的哈了口氣,嘿嘿笑道:“好酒!好酒!這酒確實值得偷!”又從腳下拿起一壇敬與柳逸安道,“獨酌無相親,天下最淒涼的事莫過於此了!我看仁兄,恐與我一般,也是無親無故之人,何不把盞對飲,也少了些寂寞!”

 柳逸安扭頭冷望了他一眼,掂了掂酒壇便猛然撞了過去,那酒壇在星月手操控之下,滴溜溜的飛速旋轉,如流星一般擊向那書生手中瓦壇,其中的酒水卻涓滴不灑,有如凝固,不見絲毫波動。

 “哎呀!當是我先敬兄台!”那書生也把酒壇回撞過來,交碰瞬間,卻非壇破酒灑的場面,只見兩個酒壇黏在一處,如同膠漆,柳逸安手中酒壇那迅猛的擊勢與旋力在那書生一引一讓之間,消弭於無形,直朝自己唇邊回蕩開來。方才他唯恐驚動莊中高手,並未使出全力,然這書生的手段卻猶讓他欽佩,頓生惺惺相惜之意,當下也不退卻,受他這一敬,仰脖將那整壇酒水一飲到底。

 “好男兒,好酒量!”那書生滿臉激賞,一仰頭,也將手中酒壇喝了個空空見底,咂了咂嘴,忽止住笑容,凝望著手中酒壇感慨道,“師父曾言,男兒若是嗜酒或是嗜血,都作不成頂天立地的英雄。這麽些年,我一直戒不了,看來命裡注定要庸庸碌碌一生了!”一面搖頭長歎,一面又去拿酒,卻見柳逸安面色甚異,便訕訕的道,“哈哈,胡言亂語,胡言亂語,讓仁兄見笑了!酒淡血濃,酒清血濁,嗜酒的是胃,嗜血的是心,沒了這兩樣,作得英雄,卻不得痛快,這英雄不作也罷,不作也罷!我看仁兄,也是沉湎這二物之中,來來來,你我都成不了英雄,便滿飲此壇!”

 柳逸安見此人豪爽,真性真情,無半分做作和虛偽,自己活了這些年,尚只有燕雲能給他這般親近之感。聞他方才言語,觸動心弦,心中感慨萬千,便從身側扣起一壇,振臂一敬,仰頭喝盡。

 “仁兄確是海量,他日若有機緣,一定要將你引見給我師兄,他的酒量較之仁兄不遑多讓!”那書生亦覺胸懷大暢,與柳逸安一來一往,將這木棚的所有酒水都喝了個壇底朝天。

 “相見恨晚!哈哈!相見恨晚!”那書生如此豪飲,連面色都未變,不住拊掌,走近攀住柳逸安肩膀,指著正堂之中眾武林人士道,“你見這些人,道貌岸然,又有幾人不是綿裡藏針,陽奉陰違之徒!像仁兄與我這般豁達率直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此言,予柳逸安切膚之痛,頓時胸臆如堵,難以宣泄。

 “哦,是也,還不知仁兄姓名?”那書生忽轉身朝柳逸安道,“小弟姓穆名天俠,字人龍!年二十五!”

 柳逸安覺與此人一見交心,若是對他有何隱瞞,無異於褻瀆天地,便從地上拔出邪螭緩緩的寫道:“柳逸安,表字無為!年十八!”心想這書生年長於自己,卻口口聲聲呼喚自己仁兄,自己果真變得這般衰老了麽?不覺面色有些淒然。

 “柳逸安,你是柳逸安?”穆天俠似是十分驚愕,滿臉訝色的看著他。

 柳逸安不知他何以反應如此強烈,正待書寫詢問。忽而聞得正門處一陣喧嘩,扭頭看見,卻見四五個大漢從門裡跌飛到院中,在地上呻吟輾轉不已。一纖纖人影從院外走入,足履盈盈,凌波微步,予人如夢似幻之感。

 那走入之人是一女子,縞衣綦巾,長發曼鬋,粉雕玉琢的容顏豔若桃李,卻冷若冰霜,瓊鼻高挺,櫻唇緊閉,如同翩立雲端高高在上的仙子,讓人睹之幾欲窒息。那女子背上還負著一人,是一個梳著兩條小辮的女孩,容顏煞白,目光浮散,小唇一開一合,似是十分痛苦。那女子一手帶緊背上的女孩,一手擒著一把有如蛇形的赤紅長劍,睥睨著人群一路行來。

 “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柳逸安聞得身後語聲,回頭來看,卻見穆天俠怔怔的望著那女子,如同夢囈一般的吟道,“寶劍,美人,已是隔了多少年月,我明明已經忘卻了的!”

 堂中正在喝酒行令的眾人紛紛走出,形成一道人牆將那女子阻隔在外,黃源永分開人群走出,遙遙的對那女子拱手道:“不知姑娘駕臨敝莊,有何貴乾?若肯賞面,便坐下喝一杯水酒,讓黃某略盡賓主之誼!”

 這女子明明來者不善, 這黃源永還裝腔作勢,故弄姿態,柳逸安頓心生鄙夷,冷冷嗤笑了一聲。

 黃家二子隨後走出,左手是二子黃書彥,右手便是一短須藍衫的男子,乃是黃源永長子黃文信。他一見那女子,面色立變,附到黃源永身側耳語了一番。

 那女子背上的女孩忽而振作身軀,伸出手指指向黃文信,原本無神的眼睛瞪得鼓圓,雙眸中閃耀著仇恨與哀痛的神色,口中咿咿呀呀的叫喊著。

 “便是他?”那女子回頭問了一聲,見那女孩點頭,雙眸一冷,手中赤劍緩緩振起,指向黃文信一字一字道:“你,過來受死!”

 此言一出,全場一片嘩然,叮叮當當兵鞘撞擊之聲不絕於耳。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穆天俠一瞬不瞬的看著場中那被群豪環伺的女子,懵懵懂懂,癡癡呆呆,迷迷糊糊,訥訥的不停道,“幾年不見,你再不是當年那羞怯的小女孩,如今已變得這般美麗絕倫。而你,終於還是來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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