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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63
江州地處鄱陽湖東,魚米豐饒,山明水秀,為江南兩路較為富庶的州府之一。

 朝暾初起,曉霧朦朦,城中街道上已是人聲雷駭,轟轟闐闐。逶迤連綿的屋宇飛甍鱗次,酒樓茶肆,勾欄曲館林立市井。車轔轔,馬蕭蕭,叫賣喧嘩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柳逸安哈欠連連,勉強睜著惺忪雙目走在芸蘿身後,腳下步履不穩,仿佛醉酒酩酊一般。前面芸蘿,東看看,西瞅瞅,這挑挑,那揀揀,把江州城南北幾大街市逛了個遍,卻偏偏什麽都不買。“也不知她哪來的精力,趕了十幾日路難道一點也不累麽?”柳逸安心中嘀嘀咕咕道,他昨日夜間習玄天術,似感覺內息在功法小乘關口徘徊不斷,卻偏偏不能突而破之,直至凌晨寅時,為融合陰陽之氣將內力耗盡,方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倒在床榻上睡下。未料芸蘿一大早便殘忍的將他從被窩裡拖將出來,非讓他陪著去逛江州城不可。

 “江州城中,尚且比不上嶽州繁榮,有什麽值得逛的!”柳逸安剛入睡不久,如何願起床,死命拽住床上欄杆,嗚嗚哇哇不止。芸蘿軟硬兼施,柳逸安隻含含糊糊哼著,卻仍用雙腿牢牢夾著被褥,不肯起身。

 最後芸蘿不再拉扯他,靜靜走到窗前側坐,眸睫上點點閃閃,泫然欲滴,柳逸安再困再累,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也不得不起。芸蘿見他起身著衣,笑逐顏開,一扭身便掩門而出,坐到樓下堂中,等待他洗漱完畢。不料等了半天,柳逸安久不下來,芸蘿上樓去看,卻見他正一頭栽在臉盆裡呼呼睡著。

 “光看不買也有這麽高興致,不可理喻!”柳逸安隨芸蘿已經走了大半個上午路了,只因二人太過惹眼,引得行人紛紛注目圍觀,故而舉步為艱。他隻覺便是不眠不休趕上一年路,都不見得有這般累。柳逸安耷拉著頭,見芸蘿又晃進一間玉飾店,便在路旁買了串糖葫蘆叼在嘴裡,倚在門邊等候。卻見行人衝他指指點點不止,柳逸安裝出凶神惡煞的樣子,猛然一瞪眼,心中怒起:“沒見過白眉毛麽?”卻見眾人紛紛嗤了一聲,四面八方散開去。

 “給你!”直到柳逸安將那竹簽上的糖末舔得一點不剩,芸蘿方才巧笑宴宴的從那店鋪中出來,拿著一塊玉佩在他眼前搖晃。

 柳逸安接過那玉,只見晶瑩剔透,玲瓏精致,正中鏤著一直騰矯的青龍,其外玉質紋路有如雲霧,愈發襯托的那龍栩栩如生,仿佛便要叱吒而出,直上雲霄。他忽而見那玉佩上斷紋有異,側過來細看,發現有一道齧口,心中頓時明白了七八分,也不說出口,只是微微翹著嘴角,笑意盈盈的看向芸蘿。

 芸蘿抿嘴羞澀一笑,輕柔的道:“我看你連伴身的金玉飾物都沒有,方才無意中看見這個玉佩,覺得挺好,便買來給你驅邪免災!”她見柳逸安笑得古怪,芳心兒一陣亂跳,深深埋下頭去,咬著下唇道:“你買給我的玉蝶我很喜歡,相識這麽久我都沒有送過你東西,這個就權當回禮了!”

 柳逸安此時哪不知芸蘿拉著自己在江州城逛了個遍,便是為了尋這“回禮”。他嘴角微翹,右手白罡一閃,便在那店鋪牆上寫道:“鳳安在?”那指痕凹進牆裡二三分,奇崛疏宕,比石匠精雕細琢成的碑文猶勝一籌。

 芸蘿見之,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偷偷抬了抬眼,嬌嗔道:“什麽都瞞不過你!”羞怯的撣開右手,卻見一隻振翼而舉的玉鳳,仿佛靈物一般棲在柔荑之上,軒軒然,昂昂然。

 柳逸安一把將那鳳兒奪過,與手中的玉龍相拚,便見咬齧的天衣無縫,斷開的紋路銜接到一處,更顯縹緲空杳,端的天造地設、鬼斧神工。柳逸安將那飛舞的龍鳳在芸蘿眼前搖了搖,羞得她把裙擺揉搓個不止。將那玉拆開後,柳逸安將鳳那一爿交回到芸蘿手中,再將那龍尾的絲絛牢牢系在自己腰帶上,忽地身軀猛然一震:“我腰間,原來曾有過一塊玉佩的!”昔年柳逸安終日尋花問柳,倚紅偎翠,柳應元夫婦一怒之下,便再不給他一分一文花用,未料他竟將身上的金銀玉飾拿去典當,換得錢來花天酒地,最後渾身上下值錢的物事典當完了,卻獨有一塊玉佩不敢典當。此玉佩卻是顏昕茹昔年滅洞庭寨時所得,經少林方丈玄明大師鑒識,乃是通靈庇佑之物,故自柳逸安出生便一直將這玉佩掛在他身上。然柳逸安在青州時,還是打起了變賣這玉的主意,不料被珺蘭搶要了去,自此泥牛入海,一去不返。柳逸安心中霎時被哀思灌滿,右手落在腰間,久久不知動彈。

 “你怎麽了?”芸蘿見柳逸安表情木然,眸光呆滯,走近柔聲問道。

 柳逸安看向芸蘿,澀然笑了笑,誇張的打了個哈欠,卻是暗示芸蘿他困意未醒,故而失神。

 芸蘿撅了撅嘴道:“平日裡你夜夜熬到深夜才睡,偏是今日要你陪我走走,便困成這副樣子!”一跺腳扭過身去,把脊背朝向他。

 柳逸安慌忙作揖打禮,芸蘿不加理睬,嗔道:“不逛了,你回去睡吧!”

 柳逸安也不知她是真怒還是假怒,輕輕的拉了拉芸蘿的手,被她狠狠甩落,再去拉她,複被打落。柳逸安第三次去拉時,牢牢將那軟玉般的小手握住,讓芸蘿掙脫不得,小心去看她面龐,卻見她抿嘴偷笑不已:“好啦!好啦!我真的走累了,想回去歇歇。更何況人海茫茫,如何去尋找那個女子,還要好好籌劃一番!”說到此,芸蘿容顏上泛起絲絲不豫,語調也變得生硬。

 柳逸安心弦被猝然扯動,隻覺五味雜陳:“看來芸蘿對蘭妹成見太深,非短短時日可以消釋。若非她看英妹太過可憐,想必也免不得心生芥蒂!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非難!日後與蘭妹重逢,恐少不了一番波折!”柳逸安悵然長籲了口氣,松開芸蘿玉手,無聲無息的朝來路走回。

 “你……生氣了?”芸蘿疾步跟上,澀奈問道。

 柳逸安對她緩緩搖了搖頭,心中苦道:“我生氣也只是在生自己的氣!”

 二人俱默不作語,並肩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徐行……

 忽見前方一處蜩螗沸反,甚囂塵上。柳逸安神思回返些許,側目一看,卻見人群圍聚之處乃是一處棋社,牌匾上題名“菁英”。江州之地,風雅不盛,卻不知這區區偏街的狹小社館怎麽會這般門庭若市,柳逸安甚是訝然,回頭看向芸蘿,也見她美眸中不斷閃耀著好奇神采。二人互視頷首,便折身往那棋社正門走去。圍觀之人見這雙男女樣貌瑰奇,風姿卓爾,兼之柳逸安斑白的眉鬢讓人驚異,竟不自主的閃出一條道路來。

 “這老頭竟然懸百兩金,說是只要下棋勝了他的,便可把金子拿了去!”

 “百兩金?這老者恁地托大!”

 “你卻不知,自三日前到現在,跟這老頭下棋的差不多近百人,皆未至中盤便棄子認輸!”

 “這般厲害?”

 “今晨翰翼山莊的二公子親來拜訪,二人下了一個時辰許了,還未分出勝負!”

 “……”

 聞得眾人話語在耳,柳逸安與芸蘿已經行到正間,卻見居中一方棋枰上,有二人正在對弈。對面一少年公子正持子蹙額,苦思冥想。柳逸安觀他形貌,青衣皂巾,衣著華貴而素潔,爾雅卓逸,眉如墨,眸似漆,瘦削而俊朗,似懨懨病態,不時掩嘴輕咳。與他對弈之人乃一白發老者,背向不見面龐,長袍寬袖,無風自動。

 “這位公子棋力不俗,能與老夫久戰至此,卻是後生可畏!然敗局已定,公子還是勿要負隅頑抗了!”那老者此時捋須笑道,聲如擲地,鏗鏘有力。柳逸安猛然一驚,正待上前,卻被芸蘿拉住,見她黛眉微揚,螓首輕擺,笑靨孜孜的示意他勿動。

 柳逸安不知芸蘿所為者何,見她款款行到那棋枰旁,掩口輕聲道:“夏國山窮水惡,大理柳暗花明,公子何不易道而行?”

 那公子聞言猛怔,側首一看,卻見一白衣素裙的少女微笑著立在一旁,秋水流盼,長發曼鬋,揚綽約之麗姿,懷婉娩之柔情,麗質天成,超塵絕俗,微一驚愕,複去看枰上棋局,果見自己經略西北一角,已孤軍深入,受牽製甚,反而西南大有可為,稍稍思索便將手中棋子放落,立成犄角之勢,遙遙相望,可攻可守,局勢判然。那公子欣喜之余,朝芸蘿投去感激眼色,較之方才更多了幾分歆慕。

 “哪裡來的丫頭,好不知規矩,難道不知觀棋不語麽?”那老者悻悻然抬頭,卻見芸蘿睜大雙眸立在他身側,笑容嫣然。

 “是你這鬼靈精!”那老者顯是吃驚匪淺,慌忙將掛在棋枰旁的一個布囊拽下,衝那公子一拱手,“老夫今日倦了,明日再下!”說罷便匆匆往門外走去,卻見一白衣少年張臂堵在門前,見這老者駐足,忙撣袖深深一施禮。

 “咿呀呀!今天撞邪了,連碰到兩個前世冤家!”那老者裝出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撫額長嗟短歎一陣,忽而問柳逸安道,“臭小子!幾年不見,你眉毛怎地變得比為師還白了!”這老者便是江湖二仙之棋仙,素來閑雲野鶴,來無影,去無蹤。師徒這般在江州邂逅,也不知是否巧合。

 柳逸安臉龐上本洋溢重逢欣喜,聞棋仙問話,而無法應答,心中思及所受遭遇種種,雙目頓時變得淒冷。

 “師弟他咽喉受創,暫時……暫時無法言語!”芸蘿輕輕走到棋仙身邊,小聲說道。

 棋仙聞言一愕,旋即指著柳逸安鼻梁罵起來:“臭小子,當初為師讓你好好學藝,你偏不肯,如今受人欺負了吧!”卻見柳逸安低眉俯首,默不做聲,棋仙不禁有一絲心痛,換上柔緩語氣道:“待會尋個地方讓為師幫你治治!”忽而他雙目猛然一瞪,枯瘦的身軀一震,回身朝芸蘿問道:“且慢!老夫雖年紀大了,沒了記性,但確不記得我曾收你作我徒弟,怎地這小子成你師弟了?呃……你們怎麽會在一起的?端木蒼那老鬼呢?”

 柳逸安頓時心中叫苦不迭,連連朝芸蘿拋眼色,暗示讓她幫忙自己遮掩。

 芸蘿卻毫不買帳,撅了撅嘴,把頭扭向一邊,一句一句的答道:“師弟已拜爹爹為師,入祁連門下,自然便是我師弟了。娘親身體不適,爹爹此時在家中相陪,未曾下山!”

 “未曾下山?那四個怪物今年不比了?難道……”棋仙捋著自己兩道長眉,乍乍呼呼的道,“是老夫記錯了年月?不可能,不可能……”他自顧自的嘀咕,反而對柳逸安另投師門渾然不在意。

 芸蘿自然知曉棋仙為何煩惱,鬼鬼一笑道:“年前瓊州孟老前輩送來信函,道她身染痼疾,隔歲江州之約無法成行,便擬讓四家後輩代為比試。竺前輩憑吊亡妻,亦不願離谷;爹爹擔心娘親身體,想長伴她身側;蟠龍島龍前輩則不想在江州見到某些故人,故都應允此議……所以……”芸蘿蹦到棋仙跟前,作了個鬼臉道,“今年白姑姑不會前來,申伯伯你白跑一趟了!”她見棋仙一張老臉拉得比馬還長,吹須瞪眼氣煞了去,頓時咯咯笑個不止。

 “好你個臭小子,老夫還活的好好的呢,你竟敢另拜他人為師!”棋仙滿腹辛酸無發泄處,隻得遷怒於柳逸安,擰著他耳朵大聲斥道,“你拜別人也就罷了,怎找了那個不學無術,囂張跋扈的老怪物作師父!”

 柳逸安吃痛,劍眉糾到一處,卻作聲不得。芸蘿見狀慌忙將棋仙拉開,氣鼓鼓的道:“師弟他說了,申伯伯你武藝不精,且教徒不專,長此以往只會誤人子弟,他是不得已才棄暗投明,另覓良師的!”聽棋仙對端木蒼這般詆毀,芸蘿氣急,故而作這番言語揶揄他。柳逸安聞言卻差點吐血,他正尋思如何扯謊,混過棋仙這關,然芸蘿這番話卻如同把他推下萬丈深淵,戰戰兢兢的去看棋仙臉色,果然紫的跟茄子一般,兩把眉毛根根倒立。

 “好!好!老夫教的好徒弟!走了,走了,氣煞了!氣煞了!煩哪,煩哪!”棋仙雙睛一鼓,憤然一拂袖,跨步往門外走去。

 柳逸安大急,飛身而起,攔到棋仙身前,不停躬身作揖。那老頭鐵青著臉,眯縫著眼乜斜屋頂,兩腮一鼓一鼓。柳逸安受莫大委屈,無奈辯解不得,隻得慘兮兮的看向芸蘿,盼她澄清事實,未料那丫頭黛眉深蹙,撅著個小嘴嘟嘟的不理睬。柳逸安隻覺得含了滿口黃連一般,衝芸蘿指了指自己咽喉,又指了指棋仙。芸蘿方記起柳逸安喉傷還等棋仙醫治,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棋仙背後,扯了扯他衣袖道:“申伯伯,師弟他受傷一兩月了,還是不能說話,你且把他醫好了再走!”

 “老夫武藝不精,教徒不專,他自去找他的良師,走他的明路。老夫醫不得,也不想醫!”棋仙恨恨然拽住柳逸安臂膀往旁邊一推搡,不料這一推竟然沒有推動,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芸蘿見棋仙卻是真的發怒,慌忙道:“方才那話只是我胡謅的,師弟他從未這般說過,平日裡隻道申伯伯你神功蓋世,誨人不倦!”

 “誨人不倦?莫不是毀人不倦吧!”棋仙猶在驚詫,目光不停的把柳逸安上下打量,此時聞芸蘿言語狠狠瞪了她一眼道。

 芸蘿見狀,不迭的辯解道:“方才我是見你平白罵我爹爹,我才那般說來氣你的,申伯伯你莫要錯怪師弟!”

 柳逸安秉性,棋仙知之甚詳,本便不信他會有什麽欺師犯上之語,此時也信了芸蘿所言。忽而他瞧瞧芸蘿,再瞧瞧柳逸安,乾乾笑著對他道:“小子,你拜端木老兒為師,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

 柳逸安赧然低頭,算是默認。

 “你能有今日這般修為,那端木老兒看來是真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大有可為,大有可為!老夫高興的緊啊!”棋仙拍了拍柳逸安肩膀,笑語藹然,“老夫本便無門戶之見,怎會怪你另學技藝!不過切記為師平日對你的教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見柳逸安決然點頭,棋仙頷首一笑,複又看向滿臉羞色的芸蘿,哈哈大笑道:“臭小子,鬼丫頭,有點道道,有點道道!”

 芸蘿扭捏不依,輕輕嗔道:“申伯伯,還是快點給師弟治傷罷!”

 “丫頭,你求我?”棋仙回頭嘿嘿一笑道。

 芸蘿怯怯,咬唇不語。

 “丫頭你不求我,我便不給這臭小子治!”棋仙說此話時,眉頭都興奮的一顫一顫,一副促狹模樣。

 芸蘿不停的揉捏衣角,腆然不作聲。

 “罷了!罷了!臭小子,你便作一世啞巴罷!唉,切莫怨師父,要怨就怨這丫頭!”棋仙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扼腕歎息,負手朝門外行去。

 “申伯伯!”

 “求我?”

 “你快些給師弟治傷罷,芸蘿……芸蘿求你了!”芸蘿說完,狠狠瞪了柳逸安一眼,哀怨眸光似語:“都怪你!都怪你!害我被這老頭欺負!”

 棋仙哈哈大笑,三人一前二後往棋社外走去。

 “三位且慢!”那方才與棋仙對弈的公子起身,恭敬的施禮道,“三位絕世容輝,讓在下欽仰之至。既駕臨江州,便請到敝莊盤桓幾日,好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還不知這位公子你是……”棋仙見他言辭談吐得體,不失謙謙君子風范,更兼他棋藝不俗,有了幾分欣賞,此時回身笑容可掬的問道。

 “在下是翰翼山莊黃公次子!”那公子揖禮,余光落在芸蘿身上,面上遍是期待神色。

 “黃源永的小子?”棋仙微一索憶,面上笑容登時冷卻,硬邦邦的對那公子道,“老夫窮寒慣了,住不得豪宅大院,睡不得高床軟枕,不便叨擾了!”說罷頭也不回的出門去。

 芸蘿回眸淡淡看了那公子一眼,也緊跟棋仙而去。

 柳逸安冷冷瞪著那公子,見他傷心作歎,悵然若失,目光緊盯芸蘿背影不放,心中頓時生出怒火,隔空衝那公子腰間勾指一彈,欲用雕星琢月手小示懲戒,忽那公子倏然撣開手中折扇,繞腕一轉,竟將柳逸安指勁舉重若輕的化解了去。

 柳逸安微愕,抱胸而立,眸光凜冽冰寒。那公子合起手中折扇,抱拳拱手,禮敬之至。

 “師弟,還不快走!”聞得芸蘿呼喚,柳逸安方才轉身走出,余光仍睥視那公子身上。芸蘿見狀也知曉了大概,眨閃著雙眼在柳逸安耳邊道:“不知誰家打翻了醋,好酸!好酸!”

 柳逸安面色稍霽,忽而心道:“方才不過有人多看了芸蘿兩眼,我便捺不住怒氣。芸蘿不喜珺蘭,理所當然!”側身見芸蘿秋水湛然,妍光飛逸,心中陡然生出不盡的自責……

 ……

 午後,旅棧。

 “你咽喉所受劍氣極其釁稔,異常霸道,為師一時也沒有醫治之法!”棋仙探過柳逸安喉脈,喟然歎了一聲,直身而起。

 芸蘿聞言頓時憂慮萬分,美目中泛起迷霧,焦急道:“他這傷真的無藥可醫嗎?”

 “這天下有一人定能醫治得了,便是武夷陸未平那裂罐子,只是他終年雲遊天下,浪跡萍蹤,想要找他談何容易!”棋仙踱步窗前,連連擺首,忽而他踮腳一跳,神采奕奕的跑到柳逸安床邊道:“臭小子,你還記得小時在衡山調戲過的那個小丫頭麽?便是當年與你私定終身的那個小丫頭,可曾記得?哈哈,那丫頭是陸未平的外孫女,你上鳳凰去找她,便是尋不到她外公,她娘陸月霜的醫術也是神乎其神的,不怕你這傷醫不好!”

 柳逸安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偷偷去看芸蘿臉色,便覺得兩道冰冷的眸光刺的自己臉頰生疼,心中暗叫不妙。

 “我先下樓去吃飯了!”芸蘿冷冰冰的說了聲,一跺腳推門走了出去。

 “咦?這丫頭一說,為師還真的覺得有點餓了!這三天光顧下棋去了,還沒有吃過飯呢!來,來,小子,別哭喪著臉,這傷還是有治的,先下樓再說!”棋仙說罷也走出門去。

 只剩柳逸安在房中欲哭無淚,他臉色難看,卻不是擔憂自己的傷勢。

 ……

 旅棧大堂之中,柳逸安與芸蘿促席而坐,見她面色如霜,冷眼不語,便輕輕的碰了碰她。芸蘿一閃,狠狠睚眥了柳逸安一眼,把飯碗挪到一旁,換到另一方坐下。柳逸安滿臉苦澀,隻知大口大口的嚼著白飯。

 “老呆子!奇哉!奇哉!居然在這裡碰到你,屈指算算,也有好些年未見了!”一串蒼老激爽的笑聲在屋外響起,卻是人未到,聲先至。柳逸安側首看向門外,過了片刻才見一白眉峨冠的道人從旅棧外閃入來,背負篆文古劍,手持紅木拂塵。

 “臭牛鼻子!”棋仙連看都未看來人,裝出滿臉厭惡的道,“晦氣!晦氣!老夫今日撞邪了,不想見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出現!”

 “上次老道輸了你一招,這些年耿耿於懷,一直在尋思什麽時候再找你比一場,卻不料你東躲西藏,根本找不到人影!”來人正是崆峒雲虛子,他見棋仙板著臉,哂都不哂,不由氣得哇哇叫道,“來來來!再跟我大戰十萬回合,看我打得你落花流水!”

 “你自瘋你的,別打擾我吃飯!”棋仙起身把長凳一橫,端著飯碗面向牆壁繼續吃。

 雲虛子氣得張牙舞爪,忽而看見一旁的柳逸安,驚奇問道:“乖徒兒,不過兩月不見,怎地眉毛頭髮都白了!”忽而他煞有介事的道:“唉,美色傷身,美色傷身啊!你看你,跟端木丫頭不過短短時日,竟未老先衰,可憐,可憐!”

 “道長!”芸蘿窘得滿臉通紅,倏地站起,連連把腳直跺,打斷他胡言亂語道:“虧你還是出家之人,竟然滿嘴汙言穢語!”

 “是也!是也!老道我心直口快,忘了有些事隻可心照不宣!”雲虛子訕訕笑道。

 “道長!你……”芸蘿羞氣得香肩一顫一顫,卻見柳逸安咬著筷子拚命忍住笑意,恨得一跺腳噔噔跑上樓去。

 “且慢!”棋仙飯吃到一半,刷的站起身來,怒瞪著雲虛子道:“這小子拜了端木老兒作師父,老夫是知道的,不過怎地你也管他叫徒兒!”

 雲虛子把臭臉一擺,也不睬棋仙,轉朝柳逸安道:“乖徒兒,你原來說過,只要崆峒有跟端木丫頭一樣好看的道姑,你便拜我為師,可曾記得?哈哈哈,居然還真讓老道我找到了!你可不要食言哦!”雲虛子把拂塵插在後頸,拊掌大笑曰:“你且猜我找到的是誰!且猜!且猜!”仿佛頑童一般。

 當日一句戲言,雲虛子竟信以為真,柳逸安頓好生苦惱,未料這道人為收他作徒弟,這般鍥而不舍,柳逸安惶惶然不知應如何辯解,正此時,忽而聞得門外一句哀婉語聲:“柳郎!柳郎……是你嗎?”柳逸安身軀頓時劇烈戰栗,手中瓷碗拿持不住,掉到地上,喀的一聲碎裂開來。緩緩轉過身去,只見一個淡紅衣衫的女子,倚在旅棧大門門框上,一雙美眸閃著讓人動容的淒惋,目中兩泓清淚沿著臉頰流淌,眼神亦欣喜亦哀傷,十指緊緊扣進那木門中去,定定的看著自己,茫然不知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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