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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18 焉知茹苦為重逢
柳逸安醒來時,已近正午時分。他掙扎著起身,雖然內傷已然無礙,不過周身筋骨的淤傷卻讓他叫痛不迭,心道:“若是英妹昨夜長得一分力氣,我就要活活被打死在街頭了!”想起昨夜駱萬英的瘋狂模樣,柳逸安心頭還有驅散不去的余悸。

 他推門而出,走到隔壁沐B蘭的房間,附耳傾聽卻沒有一絲聲響,心中奇道:“難道還睡著麽?”接著敲門呼喚了幾聲,不見有人答應,柳逸安推門而入,只見房間空無一人,卻不知沐B蘭與駱萬英到哪裡去了。

 柳逸安一瘸一拐的走下樓來,找客棧老板一問,才知她們二人清晨便結伴出去了。“不知道那個惡婆娘又在搞什麽鬼!”柳逸安暗暗嘀咕道,心中憶起沐B蘭昨夜的溫柔,本來酸痛的筋骨如今更是酥得一塌糊塗。

 柳逸安走到一處桌前,吩咐小二沏了一壺茶來喝,一個人自斟自飲,耳邊響起昨夜沐B蘭與駱萬英的談話,右手沒來由的一抖,茶水潑了一地,本來臉上掛著的春風笑意此時也被沉沉的陰霾代替。

 柳逸安一陣籲歎,忽然發現對面一桌二人低頭耳語,自己耳力極聰居然聽不清楚,心中頓覺驚奇。凝神聚氣聽去,柳逸安方才聽得字句清楚,隻是嘰嘰咕咕,說得不是中土語言,柳逸安更覺詫異。他細細的去看那二人面貌,只見一人面如梟鳥,鼻若鷹喙,尖腮長耳,雙目中神光陰鷙,透人肌體;另一人贅肉橫陳,虯髯滿腮,頜下皺褶,因為面肌過於臃腫,雙眼被擠成一線,然而便是那眼瞼下一絲眼眸也如江潮翻滾,氣勢迫人。柳逸安欲探他二人內息,隻覺其呼吸沉斂,然而吐納之法頗為詭譎,不似中原武學。那二人似乎注意到柳逸安在留神他們,此時止住談話,四道目光厲電一般射來,柳逸安慌忙轉過臉去,端起茶盞來飲,心中道:“青州為北方樞紐,想來有些異族人士也不足為奇!”如是猜測,柳逸安便不再去留意那二人。

 隨著一陣脆如百轉黃鶯的笑聲由遠而近,一個容貌俊美的白衣公子與一個英姿不凡的黃衣女子攜手而入,看見在堂中喝茶的柳逸安,俱把目光停在他身上。柳逸安被那二人盯視,隻覺得渾身仿佛被萬千螻蟻在咬齧,癢痛難當,慌忙低下頭去猛喝茶,不小心嗆了個半死。

 “妹妹,看來你昨夜下手不夠狠,怎地這個淫賊隻躺了一夜就能下樓來喝茶了!”那二人正是沐B蘭與駱萬英,柳逸安聞言岔氣,狠狠的瞪了沐B蘭一眼,卻迎上駱萬英冷如冰川寒嶽一般的目光,慌忙垂下頭去。卻不知昨夜沐B蘭對她說了些什麽,今日駱萬英雖然看似對柳逸安恨意不減,不過已經沒有以前碰面時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那般瘋狂。柳逸安本道昨夜沐B蘭將駱萬英擄到房中,二人必會勢成水火,卻沒料到當下二人已經親如姐妹。若是天下有人妄圖勘破女兒家的心思,不過自尋煩惱耳。

 駱萬英也不答沐B蘭話,隻是雙眼焦灼的盯在柳逸安身上,看來這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不是短短時日能夠化解得了的。沐B蘭見到柳逸安委委瑣瑣的模樣,不覺莞爾,拉過駱萬英就到柳逸安所在的桌邊坐下。

 柳逸安咳了幾聲,對著沐B蘭使眼色道:“別忘了你現在穿的是男裝!”

 此時沐、駱二女也發現客棧中人的目光都盯在她們身上,頓覺頗為尷尬。駱萬英正待扯開被沐B蘭拉著的玉手,忽然聽見沐B蘭壓沉著聲音笑道:“剛才英妹已經答應嫁小弟為妻,難道柳兄不為小弟高興麽?”她刻意模仿男人聲音,終歸是有些異樣,說著沐B蘭把駱萬英摟到懷中,做勢欲親她。駱萬英慌忙掙扎:“姐姐不要胡鬧!”沐B蘭自是不放,二人扭成一團,笑罵聲不絕於耳,客棧中一個老者仰天歎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踉踉蹌蹌的奪門而出。

 沐B蘭與駱萬英看那老人痛心疾首的模樣,相視一眼都咯咯笑出聲來。柳逸安見駱萬英本來俏臉仿佛布滿嚴霜,此時恰如春暖花開,燦爛笑容攝人心魄,他一見竟然不覺有些失神。

 駱萬英發現柳逸安正定定的看著她,霎時斂起笑容,正襟而坐,側過臉去避開他的灼灼目光。沐B蘭見狀冷哼一聲道:“看看看!小心眼珠子掉出來!”似是動了真怒,也側向另一邊,隻把瘦削的香肩對著他。

 柳逸安兩頭討不到好,卻又吐不出一句話,三人便是這般僵持著,柳逸安卻是難受到了極點,過了半晌才招呼酒保過來點酒菜。柳逸安怕自己點的菜她們二女不滿意,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要點些什麽?”

 駱萬英自是不理睬他,沐B蘭卻是拋出一記嫵媚至極的眼神給他,嬌柔的道:“柳兄可是有什麽不愛吃的麽?小弟怕待會點的不合柳兄胃口!”

 柳逸安傷好忘了疤,見到沐B蘭如此關切的對待自己,輕飄飄的幾欲飛起來,慌忙道:“我什麽都不忌口的,隻是喜辣不喜麻……”

 “哦!”沐B蘭聞言打斷他,對著酒保道,“客棧中有什麽招牌菜隻管上來,不過記住,辣子不要半點,花椒多放!”柳逸安聞言幾乎氣炸,憤怒的指著沐B蘭道:“你……你……你!”沐B蘭卻是不懼與他對眼,一雙美目睜得比柳逸安還大,嗲嗲的道:“我……我……我……什麽?”那邊駱萬英也是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出來,火上澆油道:“本小姐正是喜麻不喜辣!”

 柳逸安見到駱萬英知道作弄自己,道她終於從一連串的驚怖與恐懼中恢復過來,當時也就不與沐B蘭爭辯,心中暗想:“便隻要英妹高興,怎樣都好!”

 想不到那酒保如此盡責的將沐B蘭的話傳到廚子耳中,柳逸安生平第一次吃到麻得如此恐怖的菜肴,隻夾起一點放到口中,頓時覺得整個舌頭都失去了知覺,慌忙拿茶水漱口,不過終是被麻得嘴唇都翻不過來,坐在一旁不斷的哈氣。那二女看見柳逸安的痛苦狀,樂不可支,她們卻是吃慣了麻辣口味,此時更是大呼過癮,只顧自己大快朵頤,擱下柳逸安在一旁乾瞪眼。

 柳逸安雖然饑腸轆轆,但是終不敢下箸,耷拉著臉可憐兮兮的呆著。

 “你們午前幹什麽去了?”柳逸安餓得難受,只希望多說說話能減緩腸胃痛楚。

 駱萬英自是不會回他話,沐B蘭等得口中酒菜咀嚼乾淨,才答道:“逛窯子去了!”她說話卻不會壓低聲音,本來她和駱萬英在堂上胡鬧已經讓人側目,此時更是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柳逸安聞言一時張口結舌,心道沐B蘭行事果真是出人意表,駱萬英看旁人目光盯的自己不自在,慌忙扯住沐B蘭衣襟道:“姐姐小聲點!”

 沐B蘭卻不以為意,哈哈笑道:“上午把那熙春閣的姑娘戲耍了個遍,連那媽媽生都沒放過,真是過癮!”她聲音更是高亢,把客棧外的路人都吸引了過來。

 旁人不知她是女兒家,都暗裡說這個公子放浪淫褻,見所未見。柳逸安記起昨夜那馬車是從熙春閣後門駛出的,忙小聲問駱萬英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駱萬英哼了一聲,秀眉一揚,自顧自的吃菜,對柳逸安不理不睬。原來是沐B蘭昨夜聽見駱萬英遭遇,天剛破曉便拉起她起床,在城中買了兩柄長劍,殺氣騰騰的跑到熙春閣去找那老鴇算帳。卻不料那老鴇一見駱萬英提劍進來,一翻白眼竟然嚇得昏死過去,二女將整個熙春閣砸得天翻地覆,臨了用冷水將那老鴇潑醒,看她年紀大經不住拳腳,便嚇了嚇她。沐B蘭說到此頓了頓,柳逸安卻是打了個冷顫,卻不知她說的嚇了嚇又是什麽殘忍的手段。

 “最後我讓那媽媽生把熙春閣所有姑娘的賣身契都拿來,一把火燒了,還讓她把所有錢財散給她們,然後畢恭畢敬的送她們出城。她差點嚇得連魂都沒了,把頭磕得跟啄米一樣的!”

 二女說到此,都掩嘴而笑,柳逸安卻是心中喟歎:“那青樓女子或因天災,或因,多半已經家破人亡,你放她們出城,她們又能到哪裡去?縱然有人肯收留,不過也隻是苦難的延續罷了!”

 柳逸安暗自傷神,看那二女此時興致盎然,自然不會說出來掃興。

 柳逸安忽然問駱萬英道:“昨夜那位救你的公子究竟是何人?”

 駱萬英不理,沐B蘭看見柳逸安窘狀,笑著問駱萬英道:“告訴姐姐他是什麽人,我還有一筆帳沒有跟他算呢!”

 柳逸安一驚,昨夜那公子不過失口罵了她一句,她便把人家一雙手燒的血肉模糊,如今還要去找他算帳,柳逸安驀地感覺到一絲寒氣。

 駱萬英聞言思索了片刻道:“好像他是青州玉劍門的公子,以前和我過過招,敗在了我手下!”

 柳逸安知道這個所謂玉劍門乃是青州有名的武學世家,立時對駱萬英道:“事不宜遲,小生趕緊送駱小姐回歲寒莊,晚了恐生事端!”

 駱萬英卻是不依,接道:“我都到了青州了,好久沒有見過外公,定然要往瑤雲山去一趟!而且那玉劍門也不敢動我分毫!”

 柳逸安急道:“那玉劍門自然不敢傷駱小姐,隻是昨夜那狄公子被蘭妹所傷,今日你們又大鬧熙春閣,難免他們找來對蘭妹不利!”

 “我還怕他們不成!”沐B蘭聞言拍桌而起,冷冷道,“他要敢找上門來,這次可不是廢了他一雙爪子那麽簡單!”

 柳逸安見她頗為霸道,當下不悅道:“昨夜那狄公子本是好意救駱小姐出狼窟,你我不分青紅皂白便上前與人動手,還將他打傷,明明是我們的不是,你怎地如此理直氣壯!”

 沐B蘭聞言柳眉倒豎:“就憑昨夜他那句話,我沒殺光他全家算是客氣!”柳逸安聞言心膽俱寒,側過去對駱萬英道:“駱世伯與三位伯母很是惦記駱小姐安危,如今駱小姐數月不歸,恐怕三夫人已經望眼欲穿,淚流成河了,你還是早早回去與他們團聚吧!”駱萬英十分思念父母,聽得柳逸安勸言終於首肯。

 那邊沐B蘭依舊怒氣衝衝,對著柳逸安吼道:“淫賊,這雞湯太燙,你來降降溫!”柳逸安聞言哭笑不得,隻好催動寒月訣,用手掌捂了那湯碗半天,聽得沐B蘭喊道:“放手!放手!不然就要涼了!”柳逸安才收起真氣,忽然撞見那兩個異族人的異樣目光,雙方目光甫一交接,都各自低頭避過。

 沐B蘭終是看柳逸安餓得可憐,吩咐酒保另要了幾分酒菜。柳逸安早已經涎液橫流,隻待酒菜一上桌,便一頓狼吞虎咽,凶狠程度較之高瑤Z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人匆匆結過了店錢,便一路往青州城外走去。

 行到城門時,只見人群熙攘,圍在一處墊腳觀看。聽得有人說道:“這麽漂亮的娘們,居然是個賊寇!”

 “要是大爺逮到她,是送官換賞銀還是留下來當老婆,隻怕還要計較一番呢!”

 “就你!隻怕沒沾她的邊,腦袋便被她削了!”

 ……

 柳逸安與沐B蘭相視一眼,擠進人群一看,只見是一張府衙通緝榜文,還拓有罪犯的畫像,竟然與方綺雲頗為相似。

 走到行人稀少處,柳逸安長籲一口氣道:“總算可以稍稍放心了!”

 沐B蘭聞言狠瞪了他一眼:“雲妹被人張榜通緝,看來你倒頗為高興!”

 柳逸安忙道:“這榜文剛貼出來不久,想來葉兄和方姑娘都沒有落到官府手中,是以我才放下心來!”

 沐B蘭也有些釋懷,卻還是擔憂的說道:“不知他們到了哪裡!”

 “對了!蘭妹, 你此般模樣不會被官府的人抓到麽?”雖然那宣安似乎認定沐B蘭已亡,但是若是她使用真名,加之臉上疤痕,難免不讓人生疑。

 沐B蘭自然理會得柳逸安的意思,嫣然笑道:“除了爹爹和雲妹,孤山上再沒有人見過我面貌,便是那程峰也隻知我臉上有傷而已。B蘭是我幼時的名字,後來娘親嫁給爹爹之後,便給我改名嫣嫣,我嫌這名字不好,所以暗地裡還是用B蘭這個名字。至於原來孤山上眾人,都隻是稱呼我小姐,不知我閨名,縱是那程峰知道,也多半告訴宣安我叫沐嫣嫣。天下姓沐的何止萬計,我用真名也無妨!”

 “嫣嫣?很好聽啊,以後當著別人我叫你蘭妹,私下裡叫你嫣嫣好麽?”柳逸安賊笑著對沐B蘭說道。

 “不好!”沐B蘭雙手支開他,兩靨嬌豔欲滴,“像花名一樣的,難聽死了!”

 “嫣嫣!嫣嫣!”柳逸安卻是無賴,一遍一遍這樣的叫著她,沐B蘭覺得羞惱,追著他便打。

 旁邊駱萬英見二人嬉鬧,不知為何,面色竟然有一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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