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一開,眾人登時注目。
一個個全呆了,就連賈充那胸有成竹的家夥,也有如讓冰凝起來一般,那僵硬的皺紋就像讓千萬年雨水衝擊過的岩石般層層疊疊,又凝固不動。
如果懂算數的小孩子也知道,裡面一共是十八點沒錯。
每一個朝上的面,都有一個六點。
加起來的確等於十八點沒錯,可是,這三個‘六點’共十八卻不是賭場中的骰子的‘至尊’。
因為,這些不是骰子。
而是石子。
三顆很像骰子的石子,它們極像骰子,可是如果不是瞎子,馬上就可以看出,這些石子。上面也有六點之數,卻不是六個紅色的花點,只是刻著兩個行書小字‘六點’,而其余幾面,也相應刻著‘五點’,‘四點’、‘三點’、‘兩點’。最後的‘一點’卻看不見,正在下面壓著。
如果隻計上面的數量,而不看花色或者字體,也是三個‘六點’,也是十八點沒錯。
徐子陵走過去賈充的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嚇得賈充如被鬼咬,大叫倒地,連連向後退爬,徐子陵語重心長的教訓道:“老子知道你很想贏錢,可是也要通過正常的手段是不是?你這樣造假,你的良心過得去嗎?假如你還有良心的話?你用這小石頭騙人也就罷了,可是連自己也騙,那不是自欺欺人嗎?”
“這……這是石子……”雷九指大驚小怪地道:“這家夥造假!竟然用石頭來糊弄我們,揍死他!”
“廢話。”徐子陵大笑道:“揍死他,哪裡收錢啊?”
“這滿桌的金子雖然多,可是,他的兩個金盒剛夠賠啊!”雷九指不明白了。
“老子什麽時候下六百四十兩金子了?”徐子陵怪笑道:“老子下的可是一千六百兩四十兩金子。這堆金子裡可是有夜明珠十顆,就算折成最便宜的價格,最少也得是一百兩金子,那麽不就是一千兩金子了?再加上先前的六百四十兩,這個王八蛋一共欠老子一千六百四十兩!打死他,老子找誰要錢去?”
“你……你什麽時候……下夜明珠了?”劉安大驚,疑問道。
“老子什麽時候下的,還用告訴你?”徐子陵冷笑道:“老子有的是金子,下幾顆夜明珠只是玩大一點而已,早告訴你們了。賭不起千萬別跟老子賭。”他一手拂用那堆金子。果然有十顆夜明珠在底下,於*閃著淡淡的幽光,如眼。
“本來一顆就價值千金,但是料想你這個窮鬼沒有那麽錢賠。”徐子陵淡淡看了一眼額頭冒汗的查海道:“查老板,這個人你的賭場出千,理應是要砍掉一隻手的,你說砍他左手好還是右手好?”
“你不是弓辰春,你是誰?”查海猛然想起一個人,心中一陣驚恐,惶惶而問。
“老子是你祖宗!”徐子陵怒道:“老子不是弓辰春難道你這個王八蛋是?你沒有聽過老子的威名也就罷了,還敢懷疑老子?”
“不,你是黃金公子,只有他,才有把骰子變成石子的本事。”查海記得以前香玉山和香貴這兩個大小老板也曾讓人剃過一次光頭。輸得幾乎連褲子掉脫了,本來安安心心的穩贏之局,卻讓那個黃金公子輕易逆轉乾坤,把骰子變成了石子。
查海的驚惶之語一出,胡小仙的美目就亮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徐子陵。上下不停地打量,似乎要重新認識他這個人似的。神情頗有驚喜之意。
“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欠下的金子不能不給。”白姓的蒙面女子笑嘻嘻地道:“查大老板,你要‘千’什麽肥羊都好,就是別想‘千’他,因為,他不但不是肥羊,反倒是一頭大惡狼!你想切肥羊也不看對象,要怪,就怪自己的招子不亮。”
“老子哪是什麽大惡狼?”徐子陵一聽,不同意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怪笑道:“你看老子哪一處像狼?”
“你不像。”胡小仙搖頭,笑道。
“可是你是。”白姓的蒙面女子笑得不行,道:“你是一頭大色狼!”
“他是不是色狼不要緊。”雷九指笑嘻嘻地道:“只要有錢就好了。這年頭,有錢的男人哪個不是色狼?”
“你以是誰?”查海一看這個暴發戶渾身氣息一變,儼然是一個高手,目中神光閃現,顯然一直都成那個傻樣來騙自己的,不由更是驚道:“你不是田雨,你是誰?”
“本人嘛!”雷九指摸摸胡子,自我感覺良好地道:“本人姓賴,名朝貴,在江湖上有一個名號,叫做‘點石成金’,你沒有聽說過嗎?”他的話一出,查海他們登時明白,這一夥人是清楚自己底細,上門來找碴的,因為那個趁亂倒的,伸手在牆角按機關的賈充就是‘點石成金’賴朝貴。
“原來點石成金兄,久仰。”徐子陵拿起那三顆石頭做的骰子,放到雷九指面前,嘻笑道:“麻煩把這三顆石子變一下,否則不能證明你真的會點石成金。”
“這個容易,等我吹口仙氣。”雷九指裝模作樣地把徐子陵的手合上,手在空中劃兩下,然後大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啊不,是變!變變變!”又把徐子陵的手打開,發現真的變成了三顆小小的金錁子,驚喜地道:“怎麽回事?真的變了?我真的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了?”
“這本事不錯。”徐子陵讚許道:“一會兒我們找個山一般的大石試試,看看能不能點山成金。”
“那個不忙。”胡小仙笑道:“現在小仙隻想弓大爺把手套除下來看看,行嗎?”
“幸好,是手套!”徐子陵擦著額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道:“我還以為是脫褲子,好險,原來只是脫手套!喂,你要脫手套幹嘛?你敢情也懂得看手相?不過老子現在分文也無,沒錢看手相,得先收回一點賭債再說!我說賈充兄,你都倒在地上那麽久了,還沒有按到叫人的機關嗎?”
“你們膽敢跑過我的賭場生事?真是好大的膽子。”查海一看十幾位高手推門而入,登時心中稍定。
“膽子倒有點,卻是不大。”徐子陵淡笑道:“比不是查老板,出千騙人,還敢一,賴帳。”
進來的十幾位高手,以三人最強。其中一個身材蠻壯。有如牯牛,背著一把鋸齒刀,雙目如刀,凌厲非常,掃視之下,似要割人。一個瘦高個子,與手中那一棍齊眉很像,人如棍,棍如人,最後一人卻與前兩人不同,長得相貌英俊非常,衣著也鮮明貴氣,腰間還有香囊為飾,如果不是背後有一把鑲珠魚口吞金的寶劍,簡直就像個濁世風流公子。
他一進來,就掃視全場,最後把眼睛定在胡小仙和白姓蒙面女子身上。目光閃爍不停。
“是何人膽敢在查老板的賭場鬧事?”那個蠻牛般的壯漢一看賭桌上的金子,眼神一閃,低喝道:“真是膽大包天,如果能接得下大爺十刀。大爺便讓你們幾個騙子滾出去!”
“大力神沒有來嗎?”查海一看,忽然提醒道:“這幾個人非常可。這個疤臉可能還是……”
徐子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飛身而起,大手按住他的頭頂,以膝猛撞他的頭臉,一邊哈哈大笑道:“老子可能還是你的祖宗!你敢叫老子疤臉?你知道死字如何寫不?”
那個蠻牛般的刀客閃電般撲上,刀氣衝天,直斬徐子陵的後背,意圖解圍救人。
人如棍,棍如人的那個瘦高個子,一棍挑出,如毒龍出洞,向雷九指的胸口搗去,其勢如矢,那個使劍的風流公子則笑嘻嘻地向胡小仙這邊而來,也不拔劍,腳步如靈蛇般遊動,一隻手來摸胡小仙的玉臉,另一手去揭白姓蒙面女子的輕紗。
“兩位美人兒,我們親近親近,包你一嘗過哥哥的滋味,就永世不忘!”那個風流公子口中調笑不斷。
“是嗎?”白姓的蒙面女子銀鈴般笑起來,她朝那個俠劍的風流公子拋了一個媚眼,道:“這位哥哥如此了得,那人家就要試試了……”
“好……”那個使劍的風流公子嘴巴張了張,不知是說好爽,還是說好痛,或者說好毒,喉嚨間卻一絲聲音也沒有。整個人如砍翻的樹杆一般,翻倒在地上,七竅之內,有黑血滲出。
眼睛,如魚肚一般翻白,瞳孔極速放大,刹那就氣絕身亡。
“這位哥哥真是讓人永世難忘啊!”當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時候,白姓的蒙面女子卻若無其事地嬌笑道:“死都死得有型過人,人家真是很難忘呢!”她的笑聲如鈴,清澈如泉水叮咚,但聽在眾人心中,卻覺得心魂俱裂,簡直就像聽到晴天霹靂一般。
剛才那個使劍的風流公子雖然貪花好色,但卻是一等一的高手,人稱‘素衣儒生’解奉哥,他的三十八招‘掩月劍法’使得出神入化,被譽為南方後起一輩中最佳劍手。
想不到一照面,連劍也沒有出,就讓這個女子殺了。
更厲害的是,眾人根本不知她什麽時候動的手, 不知她用什麽毒死這個解奉哥的。
那個賈充自地上一躍而起,如豹,雙拳有如怒龍出海,袖中還有十數顆鐵彈子射出,顆顆閃著黑光。那個查海也撞全反擊,以雙手狂擊徐子陵的兩肋,而那個蠻牛的刀客則人刀合一,重斬而來。
徐子陵受三方夾擊,又身在半空,一下子形勢大轉。
不過雷九指相比起他,似乎更加不妙。
在那個人就是棍,棍就是人的瘦高個那根齊眉棍的攻擊下,雷九指東躲西閃,但連連中招,錦衣華服盡碎,好幾下還差點讓那根齊眉棍洞中自己心窩。
他的落敗,必在數招之內。
在對方的棍下,毫無反手之力,甚至連逃命也不能。因為門口處早就堵滿了高手,如果不是害怕白姓的那個蒙面女子的毒功厲害,那麽大家早就一湧而上,把雷九指活撕了。
那個白姓的蒙面女子卻看也不看雷九指和徐子陵一眼,只是用小手拉著胡小仙後退一些,仿佛眼前的打鬥與她無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