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對戰,全勝的沈夢夢未免有些得意:“就因為這些莫須有,你就把我說成是妖婦,這不是誣蔑又是什麽?”
“……”敬謙低頭不語,早已沒了剛才的氣焰。
看他終於有點小孩的樣子,夢夢也有些心軟,正欲說些什麽好拉攏拉攏關系,敬謙卻在這時悠悠地開了口:“尤記得家兄第一次與趙七小姐相識,回府後便一直神情恍惚,謙多番追問,家兄卻隻識反覆喃念‘她竟肯屈身於我’。謙以為家兄中邪,還急召了大夫。此後,家兄總是一時傻笑,一時卻又唉聲歎氣,一時悶悶不樂,一時卻又煩躁不安;寧願花費多月俸祿買一隻玉鐲,卻換來一個招人恥笑的香囊!某日,家兄回府用膳卻不曾動筷,謙見家兄雙目呆滯,料勢必與趙七小姐您有關,於是隨意一問,不料家兄竟飛奔出府……謙甚憂,能令家兄如此癡迷,趙七小姐精通妖術乎?”
聽著敬謙的低訴,夢夢能夠想像到敬君宇是怎麽地為了她而一笑一歎,一哀一怒,心竟也隨之一下下地莫名揪動,臉上卻不自覺地揚起了淡淡的微笑:“那不是妖術啦!那,那是……就是……”她有些語拙,不知對方這個古代人能否接受“戀愛”這個坦白的詞匯……當然,她說不出這個詞的另一個原因,也代表她不想承認敬君宇是愛她的啦。
……
等等,她為什麽不想承認敬君宇的愛?
等等等等,她,千方百計地和敬君宇培養感情,但到頭來,又不想承認敬君宇是愛自己的?
夢夢被自己這個突然的想法嚇呆了。
“那是愛?”敬謙分不清苦笑還是嘲笑地替她說道,“那夜,謙見家兄衝出家門,亦尾隨其蹤,終於見識了趙七小姐把家兄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本事。”
“我沒有……”
“家兄在圍牆下一驚一乍、暈頭轉向地,趙七小姐卻在牆頭談笑自若!家兄一離開,你們便於花園內哄堂大笑!重陽賞花之夜,你明知家兄不喜熱鬧,卻硬要他往人多的地方鑽,受人嘲笑!謙深知家兄願為你所奴役,是他對你情深一片。然敢問趙七小姐,你把家兄當癡兒般看待,難道也是因為愛?”敬謙言辭恢復了犀利,目光卻透露著沉痛。
“我……”
夢夢知道,敬謙希望她否認他的指控――但是,她反駁不了。
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夢夢自小就想當然地確認古代的婚姻必然是沒有感情、淡而無味的,才會釀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封建悲劇。所以她穿越後,為了逃避可能發生的封建盲婚啞嫁,她才決定與敬君宇定了親。定親後,她又總是潛意識地以為隻有締造出現代自由戀愛的氛圍,才是良好婚姻的前提,於是,她模仿著現代拍拖的種種模式,絞盡腦汁地哄誘著敬君宇。
然而捫心自問,她不斷地向君宇推銷自己,究竟是想得到對方的愛呢,還是只希望他能在婚後對自己好些,抑或,純覺得好玩而已?如果想得到對方的愛,那她剛剛為什麽又不敢承認“敬君宇愛上她”這個事實?既然不想接受,卻耍手段要對方愛上自己,她和郭豐之間又有什麽區別?
“為何不言語?”面對夢夢的沉默,敬謙低吼道,眼內滿是受傷。
“我不是……當然是為了嫁給他才對他好的呀!你多慮了。你不用擔心他,戀愛中的人都會這樣啊!說不定……他也樂在其中……”夢夢掩飾住自己的心亂,勉強地擠出點笑容辯護道,眼神卻一直飄來飄去地躲避著敬謙。
敬謙深吸一口氣:“趙七小姐愛的果然是郭家二少爺。”
“我不是!”
“你是!”
“我都說我不是了!”夢夢心煩意亂,第一次失去理智地吼起來。
“起碼你愛的不是家兄!”敬謙也第一次不用文縐縐的語言、失去理智地吼了回去。
氣喘籲籲地,兩個人沉默對視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不,與其說是兩個人,還不如說是兩隻早已因相互攻擊而筋疲力盡、傷痕累累的困獸。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夢夢喃喃地念著,隻覺得敬謙的目光好殘忍,自己的心被悔疚割得好痛,好沉重。
“小,小姐?”巷外的小香被兩人的對吼嚇得跑了進來,也被當時的情景鎮住了――她的七小姐,竟然淚流滿臉!“你要做什麽!”小香尖叫著跑上前,張開雙臂擋在了夢夢身前,抬起小臉怒氣衝衝地瞪著敬謙。
“小香,沒事。”夢夢輕輕把小香拉到一邊。
敬謙不明白夢夢為什麽突然流淚,腦海本來也是混亂一片,表情很是狼狽,小香的突然出現驚醒了他,也令他重新變得清冷:“趙七小姐以為家兄樂在其中,便是對家兄好?然則,若有日七小姐厭倦了,家兄又將如何自處?”他這次是為了保護兄長而來的,怎麽可以就憑幾滴眼淚就同情起她來!
夢夢又愣住了。
是啊,虛假的感情是不能欺瞞太久的。終有一天,她的戲也會演倦,而敬君宇也會有發現她並不愛他。又可能明天,她就會突然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現代,而喜歡郭少充的趙弄雅會突然回到這個身體。如果是這樣,之前製造的所有不必要的快樂也只會令敬君宇產生不必要的痛苦而已……
她應該怎麽辦?
“你要我怎麽做?”良久,夢夢低頭輕問。
敬謙冷冷答道:“倘若趙七小姐對家兄仍有惻隱之心, 自當於深閨勤修女德,切莫再糾纏家兄,以免徒增其煩。圓婚後夫妻二人相敬如賓,謙自會好好稱趙小姐一聲‘嫂嫂’。”說罷一拱手,“謙今日所言,句句出自肺腑,還請趙七小姐三思。失當之處,海涵。”然後一甩衣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巷。
待敬謙在巷口處消失,小香氣得直跺腳:“小姐!這書生太猖狂!這幾日未來姑爺必上府拜訪,看我告他一狀,好幫小姐您消消今日所受的冤屈氣……”
“小香妹,”夢夢幽幽說道,“今日之事,不能與敬將軍說。”
“啊?為何?”小香有些吃驚。
為何?夢夢帶淚苦笑。
今日的罵戰,她可以不介意輸在一個十八歲的小孩手上,也可以不介意敬謙對她在言辭方面的羞辱――她介意的,是他罵得理直氣壯。
她又怎能對敬君宇說出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正深深地、徹底地傷害著他……